汉武帝与李夫人<?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
汉武帝的后宫佳丽,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了,比他的前代增加了许多。汉武帝又是好色之人,能在“强敌”环伺之中脱颖而出,并受专宠,没有点过人之处是不可能的。汉武帝宠爱过的后妃不过寥寥几人,毫无疑问,李夫人当是其中的佼佼者。
汉武帝是如何爱上李夫人的呢?或者说,李夫人是如何使汉武帝爱上她的呢?用现在的话说,李夫人是一位深谙“心理学”的人,她不但自知,而且知人(汉武帝)。她亲自执导的这一出人生大戏,虽然武帝也是主人公,然而你会觉得这个男主人公已无可控制地沦为了配角。
我们先来看看最著名的第一幕。李夫人的兄长李延年通音律,擅歌舞,被武帝所喜爱。有一次侍奉武帝,他起舞而歌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个著名的场景,这首著名的歌,是怎样打动武帝的呢?首先,武帝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他的愿望是“德润四海,恩泽至于草木”。他期望自己是个贤君,能对国施之德治。众所周知,他又是“尊儒活动”的发起者。这就决定了武帝的生活中,享乐是应该受克制的,甚至只是他政治生活的一种补充。几十年间,总是不断有人对他的私生活提出规劝讽谏。然而武帝是个精力充沛的人,治国之外,他有的是精力。再来看看李延年,他是中山国人,出身音乐、歌舞之家。也就是说,李夫人兄妹擅长的是“郑卫之音”,是那个时代靡靡之音的代表,是有“亡国之祸”的音乐。这同时也就意味着这种音乐的诱惑力也是惊人的。李延年正是用这种“靡靡之音”获得了武帝的喜欢。这一幕,大概是李夫人兄妹的杰作吧!靡靡婉转的曲,妙曼的舞,歌词又在描述一位佳人,寂寞的绝世佳人。然而时光飞逝,失去的将永不再回。——“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即使有倾城倾国之祸,佳人也得不到了。真是一种充满刺激的引诱!这一切仿佛一副海市蜃楼。美丽而又迷离。佳人、寂寞、时光将逝、就连“倾国”也在提醒着享乐当及时。果然,武帝听后叹息,说:“美妙啊!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人吗?”此时,武帝被告知——这个人就是李延年的妹妹。武帝此时的心里充满了神秘的期待。
按常理说,此时既是机遇也是风险,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歌中的佳人乃是个人化想象的顶点,世上很难有那样的女子。然而武帝所期待的不仅是一位绝世的佳人,而且是那位佳人待抚慰的寂寞,是抵挡时光飞去的沉溺的享受。武帝的这些感觉是藉由音乐传达给他的。我们知道李夫人既出身音乐、歌舞之家,自然除了美貌之外,还有才华。所以她没有让武帝失望,召见之后,武帝觉得她确实“妙丽善舞”。
到了这里,已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李夫人由此得宠。接着自然是爱情的展开,应是千年如一的场景。
然李夫人并不同于卫子夫。卫子夫也是因歌舞被武帝看中的,然而子夫“入宫岁余,不复幸”,直到后来有了另外一个机会。卫子夫据载是一位处事谨慎的人,李夫人却是一个有心计的美人,她善用“心理战”步步的设营,请君入瓮。
我们来看看最能体现李夫人智慧的最后一幕。
正是“红颜薄命”,李夫人身体不好。死之前,她又亲自筹划了人生的最后一场戏。她病重了,武帝亲自去探望她,李夫人蒙住了被子不肯见,说“我病卧久了,身体和容颜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不可以见你啊,希望向你托付我的兄弟。”很是楚楚可怜。武帝怜惜之下更想见她,又一次要求,情不自禁地说:“夫人你的病很重,恐怕再也起不来了,你亲自见我嘱托你的兄弟们,不是更痛快吗?”,李夫人用同样的托词又拒绝了他,武帝再也难忍因两次不得见而升起的渴望,居然用上了利诱:“夫人见一见我,我将会赏赐你千金,并且赐给你兄弟尊贵的高官。”然而李夫人再次拒绝了,说:“给不给官,是你的权力啊,不在于见一见我。”武帝的渴望已升到了顶点,一定要求见她,李夫人就什么话也不说,转过身子哭了。武帝怎么办呢?想见而不得,又不能用身份相逼,只好转身走了。
李夫人的妹妹都责备她了,说:“为什么不见啊?怎么托兄弟们啊!为什么这么恨皇上呢?”李夫人坦然地回答:“不见正是为了深托兄弟们。皇上爱我,只是因为容貌。用容貌取悦于人的,容貌一旦毁坏,那感情也会变薄,感情一旦变薄恩义也就消失了。皇上对我至今恋恋不舍,还不是因为我的容貌吗?如果他看到我的容貌已不复往昔,肯定会失望,恐惧并且厌弃我,又怎么能让他因想念我可怜我而录用我的兄弟们呢?”
李夫人不想让武帝看到的除了自己已失的容貌外,还有人生生老病死的残酷现实。李夫人从来都只是汉武帝享乐世界的一部分,她怎么肯去越过这个界限呢?只有在那个世界里,她才能自信并驾驭武帝。人之享乐大半是为了逃避人生的无常感,是为了舒缓生之责任所带来的压力。所以她尽力展现给武帝的必得是美好且轻松的一面。要不然,她容貌已失,武帝顶多失望或者厌弃,又有何可“恐惧”的呢?倘若她见了武帝并诉说她的病痛,会怎样呢?武帝是极好神仙方术的帝王之一,他恐惧的不正是衰老及死亡吗?
这一幕充分展现了李夫人的聪慧。首先她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和把握。对于自己,对于武帝,他都了若指掌。只有清醒的判断才会导致正确的行为。她的话,堪称为千古至理,迄今如此。其二,她充分懂得利用距离的力量。古诗里让人“辗转反侧”“爱至望苦”的美人们,尽是“在水一方”不得近距离欣赏的佳人。距离让美更美,让渴望更渴望。
李夫人的策略果然是有效的。她死之后,武帝破格以皇后的规格礼葬了她,并且她的兄长李广利被封为海西侯,李延年被升为协律都尉。武帝哀伤于她的死,为此作《悼李夫人赋》,并令人画了她的像挂在甘泉宫。《汉书》上还记载了武帝因思念过甚令方士在夜间招引李夫人的鬼魂以见的事。并且深情吟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这颇让人想到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
李夫人被其后的儒家所非议的,无非是她“本以倡进”,所以,就算以皇后的规格礼葬了,还是一迷惑圣主的妖精。然而在那个时代,这样 一个女子,你可以说她利用心计谋利益,可是对于她,又有多少可供选择的余地呢?对她身周的一切既清醒如斯,又怎么可能不做出“交换”的打算呢?也是一个芸芸众生里的思虑的灵魂。李延年的那首歌还真是配她。
她的幸运在于她的美貌,她的不幸也正在于此。幸而她早卒。试想杨贵妃若不横死,和唐玄宗终老,唐玄宗还会那么思念她吗?难道唐玄宗会拉着鸡皮鹤发的杨贵妃再同游后花园吗?
虽然李夫人的兄弟们后来终因事获罪,又加之李陵降匈奴,李夫人家族终被灭。但她能做的她都已完成,别的不再是她所能掌控的。
后宫中的女子对于皇上,永远只是取悦与被取悦的关系。这也是“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啊。这一出人生大戏无论李夫人演的多么精彩,那个幕后操控的人永远都不会是自己。只是如流星,一瞬的闪亮,尽其绚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