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伟的诗歌 李亚伟 中文系
《给女朋友的一封信》
若干年后你要找到全世界最破的
一家酒馆才能找到我
有史以来最黑的一个夜晚你要用脚踢
才能发现
不要用手摸,因为我不能伸出手来
我的手在知识界已经弄断了
我会向你递出细微的呻吟
现在我正走在诺贝尔领奖台的半路上
或者我根本不去任何领奖台
我到底去哪儿你管不着
我自己也管不着
我现在只是很累,越累就越想你
可我不知你在哪儿,你叫什么名字
你最好没名字
别人才不会把你叫去
我也不会叫你,叫人的名字没意思
在心中想想倒还可以
我倒下当然不可能倒在你身边
我不想让你瞧不起我
我要在很远的地方倒下才做出生了大病的样子
我漫无目的的流浪其实有一个目的——
我想用几条路来拥抱你
这比读一首情诗自然
比结婚轻松得多
别现在就出来找我
你会迷路走到其它男人家中
世界上的男人有些地方很像我
他们可以冒充我甚至可以做出比我更像我的样子
这很容易使心地善良的女孩上当
你完全可以等几年再来找我
等我和钢笔一起倒下的时候
你别着急,尽量别摔坏身子
别把脚碰流血了,这东西对活着的人很有用处
我会等你
地球也会停下来等你
《好姑娘》
你是一个好姑娘
很多小伙子遇见你之后便都很有出息
没出息的也全成了地下诗人
油印了很多怀念你的好诗
而我这辈子恐怕来不及为你设计几个韵脚
我能抽出时间爱你
已经不简单,你想想
我有那么多的觉没睡
那么多的仇人没干掉我有时想
因为你,就让他们留着吧
也让他们多几天时间去爱另外的姑娘
我没功夫去爱另外的姑娘,只是偶尔右手在写诗
便伸出左手去摸她们的头跟她们玩一下
这是我的体育运动
我现在身体很糟思维开始迟钝
恐怕对付不了某些仇人
理解了这点你会支持的
我什么时候抽空来跟你结婚
这事目前订不下来,这辈子恐怕也定不下来
暂时嫁人吧想想你妈妈跟你爸爸他俩多幸福
你妈妈当初一定也是一个好姑娘
一个真正的好姑娘当然可以去跟别人生孩子
小孩子挺让人喜欢,不管什么样男人的后代
他们长大后想必不会与我为仇,哪怕我死去了
他们也肯定不会说我半句以上的坏话
你的那些朋友肯定也是好姑娘别让她们
把你结婚的坏消息透露给我
有时一片树叶就能欺骗我
而我自己内心的想法更能欺骗我,使我
在绵绵长恨的微小间隙也抬起头来
感到幸福
《苏东坡和他的朋友们》
古人宽大的衣袖里
藏着纸、笔和他们的手
他们咳嗽
和七律一样整齐
他们鞠躬
有时著书立说,或者
在江上向后人推出排比句
他们随时都有打拱的可能
古人老是回忆更古的人
常常动手写历史
因为毛笔太软
而不能入木三分
他们就用衣袖捂着嘴笑自己
这些古人很少谈恋爱
娶个叫老婆的东西就行了
爱情从不发生三国鼎立的不幸事件
多数时候去看看山
看看遥远的天
坐一叶扁舟去看短暂的人生
他们这些骑着马
在古代彷徨的知识分子
偶尔也把笔扛到皇帝面前去玩
提成千韵脚的意见
有时采纳了,天下太平
多数时候成了右派的光荣先驱
这些乘坐毛笔大字兜风的学者
这些看风水的老手
提着赋去赤壁把酒
挽着比、兴在杨柳岸徘徊
喝酒或不喝酒时
都容易想到沦陷的边塞
他们慷慨悲歌
唉,这些进士们喝了酒
便开始写诗
他们的长衫也像毛笔
从人生之旅上缓缓涂过
朝廷里他们硬撑着瘦弱的身子骨做人
偶尔也当当县令
多数时候被贬到遥远的地方
写些伤感的宋词
《读大学》
这么多学生
这么多小狗小猫小孔夫子
这么多小孔夫子小老子小儿子小狗杂种
背着这么多的书包写作课和爸爸的血汗钱
他们都要读书都要做人
都要做绅士和体面的女婿
他们读古文读菜票读情书
读石头读女老师和鲁迅的烂长衫
读笔记写心得读师范学院
这么多的学生穿着大裤裆和短裤脚
穿着满街的眼光和烂拖鞋
穿着军大衣穿着酒店
这些小阿Q和超生子女
通通是些乖学生活雷锋霍元甲
这么多小狗小猫小拳头小螺丝钉
小淘气和大混蛋,小鬼和老鬼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是什么东西
《硬汉》
我们仍在看着太阳
我们仍在看着月亮
兴奋于这对冒号!
我们仍在痛打白天袭击黑夜
我们这些不安的瓶装烧酒
这群狂奔的高脚杯!
我们本来就是
腰间挂着诗篇的豪猪!
我们曾九死一生地
走出了大江东去西江月
走出中文系,用头
用牙齿走进了生活的天井,用头
用气功撞开了爱情的大门
我们曾用屈原用骈文.散文
用玫瑰.十四行诗向女人劈头盖脸打去
用不明飞行物向她们进攻
朝她们头上砸下一两个校长教授
砸下威胁砸下山盟海誓
强迫她们掏出藏得死死的爱情
我们终于骄傲地自动退学
把爸爸妈妈朝该死的课本上砸去
用悲愤消灭悲愤
用厮混超脱厮混
在白天骄傲地做人之后
便走进电影院
让银幕反过来看我们
在生活中是什么角色什么角色
我们都是教师
我们可能把语文教成数学
我们都是猎人
而被狼围猎,因此
朝自己开枪
成为一条悲壮的狼
我们都是男人
我们知道生活不过是绿棋和红棋的冲杀
生活就是太阳和月亮
就是黑人、白人和黄种人
就是矛和盾
就是女人和男人
历史就是一块抹桌布
要擦掉棋盘上的输赢
就是花猫和白猫
到了晚上都是黑猫
爱情就是骗局是麻烦是陷阱
我们知道我们比书本聪明,可我们
是那么地容易
被我们自己的名字亵渎
被女人遗忘在梦中
我们仅仅是生活的雇佣兵
是爱情的贫农
常常成为自己的情敌
我们不可靠不深沉
我们危险
我们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
我们是不明飞行物
是一封来历不明的情书
一首自己写的打油诗
我们每时每刻都把自己
想象成漂亮女人的丈夫
自认为是她们的初恋情人
是自己所在单位的领导
我们尤其相信自己就是最大的诗人
相信女朋友是被飞碟抓去的
而不是别的原因离开了我
相信原子弹掉在头上可能打起一个大包
事情就是如此
让我们走吧,伙计们!
《毕业分配》
所有的东西都在夏天
被毕业分配了
哥们儿都把女朋友留在低年级
留在宽大的教室里读死书,读她们自个儿的死信
但是我会主动和你联系,会在信中
向你谈及我的新生活、新环境及有趣的邻居
准时向你报告我的毛病已有所好转的喜讯
逢年过节
我还会给你寄上一颗狗牙齿做的假钻石
寄出山羊皮、涪陵榨菜或什么别的土特产
如果你想我得厉害
就在上古汉语的时候写封痛苦的情书
但鉴于我不爱回信的习惯
你就干脆抽空把你自己寄来
我会把你当一个凯旋的将军来迎接
我要请摄影记者来车站追拍我们历史性的会晤
我绝对不会躲着不见你
不会借故值班溜之大吉
不会向上级要求去很远的下属单位出差什么的
我要把你紧紧搂在怀里
粗声大气地痛哭,掉下大滴的眼泪在你脸上
直到你呼吸发生困难
并且逢人就大声宣布:
“瞧,我的未婚妻!这是我的老婆咧!”
你不要看到我的衣着打扮就大为吃惊
不要过久地打量我粗黑的面容和身着的狐皮背心
要尊重我帽子上的野鸡毛
不要看到我就去联想生物实验楼上的那些标本
不要闻不惯我身上的荷尔蒙味
至少不要表露出来使我大为伤感
走进我的毡房
不要撇嘴,不要捂着你那翘鼻子
不要扯下壁上的貂皮换上世界名画什么的
如果你质问我为什么不回信
我会骄傲地回答:写字那玩意
此地一点也不时兴!
你不必为我的处境搞些喟然长叹、潸然泪下之类的仪式
见了骑毛驴的酋长、族长或别的什么蛮夷
更不能怒气冲冲上前质问
不要认为是他们在迫害我
把我变成了猩猩、野猪或其它野生动物
他们是最正直的人
是我的好兄弟!
如果你感兴趣
我会教你骑马、摔跤,在绝壁上攀沿
教你如何把有夹的猎枪刺在树上射击
教你喝生水吃生肉
再教你跳摆手舞或唱哈达什么--的
你和我结婚
我会高兴得死去活来
我们会迅速生下一大打小狗子、小柱子
这些威武的小家伙、小蛮夷
一下地就能穿上马靴和貂皮裤衩
成天骑着马东游西荡
他们的足迹会遍布塞外遍布世界各地
待最后一个小混蛋长大成人
我就亲自挂帅远征
并封你为压寨夫人
我们将骑着膘肥体壮的害群之马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戌边
《中文系》
中文系是一条撒满钩饵的大河
浅滩边,一个教授和一群讲师正在撒网
网住的鱼儿
上岸就当助教,然后
当屈原的秘书,当李白的随从
当儿童们的故事大王,然后,再去撒网
有时,一个树桩船的老太婆
来到河埠头——鲁迅的洗手处
搅起些早已沉滞的肥皂泡
让孩子们吃下。一个老头
在讲桌上爆炒野草的时候
放些失效的味精
这些要吃透《野草》的人
把鲁迅存进银行,吃他的利息
在河的上游,孔子仍在垂钓
一些教授用成绺的胡须当钓线
以孔子的名义放排钩钓无数的人
当钟声敲响教室的阶梯
阶梯和窗格荡起夕阳的水波
一尾戴眼镜的小鱼还在独自咬钩
当一个大诗人率领一伙小诗人在古代写诗
写王维写过的那些石头
一些蠢鲫鱼或一条傻白鲢
就可能在期末渔汛的尾声
挨一记考试的耳光飞跌出门外
老师说过要做伟人
就得吃伟人的剩饭背诵伟人的咳嗽
亚伟想做伟人
想和古代的伟人一起干
他每天咳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图书馆
回到寝室
一年级的学生,那些
小金鱼小鲫鱼还不太到图书馆
及茶馆酒楼去吃细菌,常停泊在教室或
老乡的身边,有时在黑桃Q的桌下
快活地穿梭
诗人胡玉是个老油子
就是溜冰不太在行,于是
常常踏着自己的长发溜进
女生密集的场所用鳃
唱一首关于晚风吹了澎湖湾的歌
更多的时间是和亚伟
在酒馆的石缝里吐各种气泡
二十四岁的敖歌已经
二十四年都没写诗了
可他本身就是一首诗
常在五公尺外爱一个姑娘
节假日发半价电报
由于没记住韩愈是中国人还是苏联人
敖歌悲壮地降下了一年级,他想外逃
但他害怕爬上香港的海滩会立即
被警察抓去考古汉语
万夏每天起床后的问题是
继续吃饭还是永远不再吃了
和女朋友卖完旧衣服后
脑袋常吱吱地发出喝酒的信号
他的水龙头身材里拍击着
黄河愤怒的波涛,拐弯处挂着
寻人启示和他的画夹
大伙的拜把兄弟小绵阳
花一个月读完半页书后去食堂
打饭也打炊哥
最后他却被蒋学模主编的那枚深水炸弹
击出浅水区
现已不知饿死在哪个遥远的车站
中文系就是这么的
学生们白天朝拜古人和王力和黑板
晚上就朝拜银幕或很容易地
就到街上去凤求凰兮
这显示了中文系自食其力的能力
亚伟在露水上爱过的那医专
的桃金娘被历史系的瘦猴赊去了很久
最后也还回来了亚伟
是进攻医专的元勋他拒绝谈判
医专的姑娘就有被全歼的可能医专
就有光荣地成为中文系的夫人学校的可能
诗人杨洋老是打算
和刚认识的姑娘结婚,老是
以鲨鱼的面孔游上赌饭票的牌桌
这根恶棍认识四个食堂的炊哥
却连写作课的老师至今还不认得
他曾精辟地认为纺织厂
就是电影院就是美味的火锅
火锅就是医专就是知识
知识就是书本就是女人
女人就是考试
每个男人可要及格啦
中文系就这样流着
教授们在讲义上喃喃游动
学生们找到了关键的字
就在外面画上漩涡
画上教授们可能设置的陷阱
把教授们嘀嘀咕咕吐出的气泡
在林荫道上吹到期末
教授们也骑上自己的气泡
朝下漂像手执丈八蛇矛的
辫子将军在河上巡逻
河那边他说“之”河这边说“乎”
遇着情况教授警惕地问口令:“者”
学生在暗处答道:“也”
根据校规领导命令
学生思想自由命令学生
在大小集会上不得胡说八道
校规规定教授要鼓励学生创新
成果可在酒馆里对女服务员汇报
不得污染期终卷面
中文系也学外国文学
重点学鲍狄埃学高尔基,有晚上
厕所里奔出一神色慌张的讲师
他大声喊:同学们
快撤,里面有现代派
中文系在古战场上流过
在怀抱贞洁的教授和意境深远的月亮
下边流过,河岸上奔跑着烈女
那些石洞里坐满了忠于杜甫的寡妇
和三姨太,坐满了秀才进士们的小妾
中文系从马致远的古道旁流过
以后置宾语的身份
被把字句提到生活的前面
中文系如今是流上茅盾巴金们的讲台了
中文系有时在梦中流过,缓缓地
像亚伟撒在干土上的小便像可怜的流浪着的
小绵阳身后那消逝而又起伏的脚印,它的波浪
正随毕业时的被盖卷一叠叠地远去
《象棋》
战士们吃完饭,在十二月
初冬的中午时分,在纸上散步
械斗发生时,这些穿红、绿
铠甲的家伙就把天下
弄进格子地板的体育场
因命运而奋勇来回
我看见我率领的这些兵士
因隶属而失去信仰
我高兴地起身,成为一只过河卒
向下午匆匆走去
《失眠》
你不能指着鼻子说明自己
于是,倚在瞌睡的门边
试着要把自己化妆成一个梦
借着月光,你仅仅是
只有一个侧面的狗
你不是自己的影子,你是他人的影子
你是从镜中打量着你的你
要在白天,为了消磨时光
你就无聊,去学着做一整条狗
去腾跃。夏天你就照像
你会谈吉它,有时只打唿哨
或读几封旧信
然而,不管整个还是一半
你把梦都做得一钱不值了
你彻底看穿了你
《老张和遮天蔽日的爱情》
哺乳两栖类的光棍儿老张
生活在北半球的季风里
当人类三三两两进入四月的时候
他曾在茶馆里肯定地说:
“爱情会遮天蔽日而来”
哺乳两栖类的雌性
用气泡般的爱情害得他哭了好些年鼻子
于是,人看着看着就沉下去了
他开始骂女人都是骚×
甚至开始骂娘了
骂过之后就像一般人那样去借酒消愁
醉得把嘴卷进怪脸中
这年月,爱情掺假,酒也掺水
陈年爱情像老窖烈酒般有劲
“女人享受不了这东西”
老张的头摇得像货郎铛
他看到拉手风琴的大海
仍然要回忆,捶胸顿足
当他走入吹着芦笛的神秘夜晚
有时还会严肃地想起十六岁的少女
现在,老张有着核桃样皱巴的脸
身材像手表里的秒针一样精瘦了
他在街上游着,沉默如一尾带鱼
偶尔用耳朵看一下女人,然后说“唉!”
《我站着的时候》
只要你敢看我一眼
我就会正面看你个够
从出生到现在我都闲着没事干
你知道我这会儿站着要干什么吗
你想想一个人最难受的是什么吧
可不是那种站在塔尖上的孤独感
而是因为
世界上有了什么我才难受
才这么站着的啊
要不要用别人的老办法
等到傍晚我们到郊外去走一走呢
走到默契的时候就面对面站在河边
要不要让月亮来插一手呢
郊外很宽那郊外
因为你没在那儿很宽呢
《高尔基经过吉依别克镇》
阿列克塞·马克西莫维奇快活地
出现在街头,托主的福
道路已干透,他双脚抽风似地
想朝前走
时间还早得像荷马时代
他理了理旧得发光的外套
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他的狗失望地看他一眼
朝小巷走去,摇晃着空虚的身子
镇上的人们都还在屋里狠劲地做梦
那些房屋穷得铁青,他用手指梳了一下头发
在莫斯科一张地图上他看到这儿有教堂和磨坊
便打这儿经过
昨晚他把一个醉酒的妓女从泥塘里捞上干草堆
她的眼睛酸苦而放肆
他想起母亲,他的胃一阵难受
那时俄罗斯大地上连石头都有胃病
沙皇坐在王位上靠发脾气过日子
早在一年前,他离开轮船干上了流浪
他的胃对着每一个村庄蠕动,在身体强壮的那些日子
他勾引过漂亮姑娘,在伏尔加河的一个码头上
他把一个林务官的女儿死死按在沾满夜露的草袋上
干得像个异教徒。那些日子,他心里明白
我主慈悲,准许他摸一下世上所有房屋和女人
现在他走过吉依别克的教堂,打从昨夜
他拿定了主意干上帝干的事情,他要创造出
很多深陷的眼睛和饿得直哆嗦的房屋
用自己的胃病去写。他想他的血流得和普希金不一样
便朝下一个黑得像老巫婆的小镇走去了
那时的太阳像父亲去世那年在天空
透出一张霍乱病人的脸
《司马迁轶事》
他斜瞟一眼走过身边的女人
嘿嘿傻笑,然后舔一下胡子
两年前,把一脑子花里胡哨的想法写进了书里
现在该写写娘们,在上林街上他做了一个很深刻的手势
他的老婆,过门的第一年替他端碗端茶
第二年便把他从酒杯边端走了
而今,他每天下午在公主的额头上讲课
然后像一个中学教师那样背着手回家
他脑子里正构思《西施列传》
他对这丫头充满信心,相信她会主动到《史记》里来
可这时候,司马迁的工作和学习都很困难
政治常把他夹在《史记》里和汉武帝怒目相对
他曾辞掉史官兼教师的职务去户外体验生活
他的坐骑迈开散文的步伐把他驮进各朝代
他把自己沾在毛笔尖上写得龙飞凤舞
他终于在砚盘里磨出了西施的身影
但这时他已把自己写得骨瘦如柴
不得不让老婆给拖进宫廷再去混碗饭吃
打那以后对他女人漠不关心
满怀敬畏的心情不停地描写帝王
他把西施从稿子里抽出来,两千多年了
历史的烟雾常草书出他忧郁的背影
《生活》
教语文的小赵现在差不多是该快活了
自从当上副主任,身材越发苗条
他去检查清洁,由于地面已被校长看过
他就看傍晚的天空出没出什么漏子
他走到河边,吐了一口三米长的闷气
一个木匠老远斜着眼看他,等着打招呼的机会
一个初中男生从他扶着树的腋下一闪就没了影
上个月,在三百米远的县政府里
文教局里的几个官儿们数了一下上级文件的字数
就派人事股的副股长爬进档案柜
用尺子把小赵量成了中学的领导之一
如今他站在河边,一个合同工跑来
请示维修楼梯的问题。继而他抽烟
大学毕业他就被分来这儿站着
那时全校的女学生都隔着操场远远地爱他
河水飞快地流过,几个夏天就从他烟头上溜了
后来他上街见了该出嫁的女人
眼里就充满了毛遂自荐的恳求神情
他猛然感到生活中肯定也有一个家伙
跟着他一起站着,一有机会就会将他击倒
《饮酒致敖歌》
饮酒时看到
那条小路白而又远
沿途的村庄今天都在等你
现在我已醉了
我要把路关在门外
把毯子盖在头上
毯子白而且好远啊
我能够随便想起你来
人品端庄,从酒馆出来
标准发式,受过高等教育
在路口犹豫
前一段时间我和你回家
走的是一条路
那路白而又远
在路口你拿不准去看朋友还是结婚
很多次醉酒都到此为止
我想不起你那次去了哪里
《85年谋杀案》
“吱”地一声什么东西
倒在拐弯处
分不清街道和我的关系
一辆汽车感到自己停下又开走
构思现场
而那声冰冷的惨叫
如一把明晃晃的刀
确切地放在木桌上
空气如血浸掉十二月的街口
最后一扇透出灯光的窗口
同时透出一个女人身影
就在她转身的同时
我看到手表上锋利的钞针
朝零点剃去
接下去就是那声惨叫像一个人似的
在走廊上站了许久
而当时我正和朋友们喝酒
大家举杯的刹那
透过玻璃似的醉意
我看到那声惨叫正和凶手一起越墙而去
我知道女朋友安全地坐在我身边
正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这
醉醺醺的见证人
锋利的凶器刚从尸体上抽出
我便从手表上抬起头来
向女朋友惨叫一声
——元旦好啊
《夜酌》
请你把我称一下,看够不够份
请你把我从漏斗里灌进瓶子
请你把我温一下
好冷的天气
像是从前的一个什么日子
风猛烈地吹
越过黑点般的村庄整整齐齐地
风像一匹布
风被天山死死吸住了
我看到闹钟从回廊下来
拧瞌睡者的发条敲他们的鼻梁
从前的日子就从平原上
像一座城慢慢地立了起来
闹钟顺回廊上去的时候
我就把我倒出来了倒出来就
直冒热气就朝从前的日子去了
倒出来的这酒劲就像一个人的脑袋
往上一抬一抬地就有了伴儿了
就走很远的路摸黑而又摸
很宽很远的黑呢
《酒聊》
我想离开自己
我顺着自己的骨头往下滑
觉得真他妈有些轻松
很多手把我提起
好久好久
我睁开眼一看
人群中一个翘首而望的家伙
提着一只空酒瓶
我想
我是喝掉什么啦
长江以南一带
已然空空如也
《酒眠》
安睡在皮肤中而古代一国王之妻
正与上等的棺材匹配一贵妃前进酒而
国王洒之亦洒泪俺亦呜咽无言能进啊
摸摸石头的脉搏就
知道古代的事确实正在发生只是
那里的酒犹俺现在的内心
整整零下60℃无言能进
便把自己的舌头往里吞以烈酒送服
这菜开胃健脾然后把脸带回家把
散掉的鼻子眼睛摆好睡入
皮肤这种棺材乃好料常涂珍珠霜
可使几十年风雨不朽可睡至彻底酒醒
太阳一下子把我的眼皮揭开呵
这下见底儿了原来我好浅你这样的酒杯
比那些酒杯更容易见底其实
太阳也不深它难道不知
不外乎另找职业再不写诗就行了可
另找职业不外乎是又去酒馆
《酒店》
我用脚踢遍了所有酒家的门很多年了
我一直想掉进你的掌心老板
我想跟你发生不可分割的关系
想在恍恍惚惚的感觉中爱你
我喝酒仅仅
是一场受伤过程然后
伤口要静静回忆很多的事情
你也该把自己弄进酒杯该有
什么东西在体内快速来回,老板
你至少明白什么叫晕乎乎这晕劲儿
朝人生的另一面抵过去很久以前
那股血腥味就盖也盖不住地
义不容辞地出来了
我想跟你发生不可分割的关系
有时你躲不掉,我的伤口在酒店里
挥动插在上面的匕首向你奔来
我用伤口咬死你老板
《醉酒于积雪的村庄》
那些被止住的空气充满了海腥味儿
鱼和轮船都沉不下去!
我看见了爱人在远处那张丢不尽的脸,萨克斯!
沿着发亮的栏杆弯曲到眉毛
我被旁人眺望,我永远只被社会发现一半!
我的耳朵里有贝壳的走廊,萨克斯!
从那小小的通道里
我正被送到新疆去劳改
我是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语言打手
汉字是我自杀的高级旅馆
在语法的大道上,每当白云们游过了家乡的屋顶
我便坐在一只猫头鹰的眼中过夜!
萨克斯,我要披着长发从船上下来唱着情歌告诉你们
一次成功的爱情毁掉了一个诗人
一次失败的航行却成全了一个杂种!
尽管我曾多么的浪漫,走遍了天涯……
《旅游照片》
那美丽的小姑娘如今成了一张
彩色照片,她站在二王庙前
脚下是川西平原的尽头
山脉使平原在此哮喘不已
人生在此另开篇章
她右臂紧挽同伴,身后的庙门通过照片
向我打开。她在这张很好的纸上
找到了旅伴,我的鼻子酸酸的
等着她胸前的黄桷兰飘出香味
我的瞳仁离照片上的夏天很近
天气很好,斑驳树枝下
这绿衣姑娘依靠另一男子
支撑着我手指的颤动
秋天的一个下午
我手拿这张照片在邮局门前伫立
她在我的手里站了半个钟点,我脑子模糊
她的旅伴在旁边等她一同离去
《南方的日子》
那时我站在南方,所谓南方
就是一棵树想跟另一棵树发生摩擦
朋友们眯缝着眼打河边走过
几棵树没动
我站在下午估摸着河流在远方
转弯的模样
准像一个穿灰衣的朋友在大树边绕过
我扶着一棵树而这树
正揣摩这会儿自己是不是一个人
是不是有着柳这样名儿的人
南方的树很多
但不能呆在一块儿
因为它们有根
有根的东西就不容易去看朋友
以后黑夜来临我也似乎有了根
树枝举着月亮星星
我靠我的影子和另一棵树在黑夜靠近
以后我们就常听到
人们在屋子里对我说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打架歌》
再不揍这小子
我就可能朝自己下手
我本不嗜血
可我身上的血想出去
想瞧瞧其它血是怎么回事
这是很好的交流
我揍小子的眉心
我不想看他那付生活
还过得去的样子
其实我生活也过得去
可我的拳面太粗糙
骨节太大这会儿
很过不去
他揍我下巴
恶狠狠地说他妈的
当下我就明白了我妈是怎么回事
他一身上下暴露给我
我不高兴
我只想揍他的鼻子
想让他今后再没那玩意
这小子倒下得太快
我踢他卵蛋
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擦掉脸上的血
我不知道国家和
国家打起架来带不带劲
反正打完之后
我还是挺和气挺和气
《几何老师》
他双手插入兜中开始散步
河流加快步子如一群胆怯的学生
从他身边溜过,他好像刚走完
一条两年长的河堤,回首那头
一个光头少年正大步走过
他把双手取出的情况常发生在讲台边
因为一支粉笔靠着一块巨大的三角尺
在黑板上奔跑,拖着他的全部生活
他的背影像一个勤奋的裁缝
钟声把他的姿式从黑板上敲下来
新的情况就在别处发生,他把一只手插在兜中
飞快地走过通道,一位女教师因为
并不急着去下一班上课,便用年轻的眼光
醮着红墨水在他脸上批改作业
他双手插入兜里出现在河边
四下里的学生便如数字符号见了黑板擦
霎间没了影,一个面粉工人飞快溜出来
向河里撒尿,一边对他眨眼
然后顺抛物线哼着情歌
他背后过工人朝一边走去。多数时候
他也想大声把想象中的自己吆喝掉
《伫望者》
大诗人已经从物质中分裂出来
掠过了城市的上空
诗歌已解决掉了本世纪的重大问题
徘徊在人民心中的每一个句子
已不再沉重
我感谢这些语言的先烈
他们在词汇中奋战
最后倒在意义的上面
我感谢每一个字
它们以难度和重量激励着一代代人
使女人越来越丰满
抒情诗人们肌肉发达
我身逢诗人如毛的时代
文化把我们套在阳台上,给我们食物
我在上面读着荷马,读着金斯伯格
注视着每一次革命中的混乱场面
忍受着诗一次次从语言上死而复活
如今大诗人已把我们带到了语言的边缘
然后飞身离去,语言就是这样
它通过大诗人抛弃我们
大师手一扬我们就失去了方向
大师的绳套一断
我们就在阳台上不知所之,不肯下来
我们已彻底失去了胃口
正一天天消瘦
《行人》
十月依旧推动着天空
把白天和梦幻、欲望和符号匆匆混淆
在秋与冬的缝隙,我只看到了人民中的一道眼光
如一首歌,在水与冰之间轻轻衔接
我站在阴影之中
站在语言约定的意义之内
在这个万物交接的镜子里调息和默想
在此与彼或是与不是之间伸出手轻轻把握
这是事物混淆得悲壮的季节
死去的语言仍在表达盛大的生命
新的东西:哲学、处女和简化字
又在另一而涌现
这就是十月
在雨水的一生将被雪花重新描述之前
当高大的城墙把最后的阳光慢慢放下之后
我将上路去斗争沿途的城市
在形式轻轻取消内容的夜晚
当我说出最优美的语言
而又不表达任何意思的时候
《一个剑客是怎样中剑的》
这个冬天亮晃晃
如一块刚擦净的玻璃,立在深秋的后面
一些事情正在远处发生
我栽种,收获,用植物和动物杂交
我读了许多先贤的书,农闲习剑
将诗与命混为一谈,以墨汁和云酿酒
幽居在事物里
一些事情就在我身边发生
如书法在纸上美丽地接近事物
诗句接近部分人民和事实
一些细节进入我的心中
这些细节成为往事以后就开始变冷
最后成为金属
我曾研究过土研究过水,且修身于火
我以木为药掩盖过既成事实
我用自身的才华将自己欺哄得心服口服
高楼夜歌,激情熠熠,剑光宽远
激情是一个人从小到大的必经要道
青春是内部与外界的城门
一些事情远远地穿越秋天叩关而入
其中最锋利的细节就摸索着进来
在这亮晃晃的日子
刺中了我
《抒情诗人》
写起情诗来
像一个陌生的蠢货
直到来年春天
还坐在细雨中搞一个名词
苦写三年把所有女人
都弄成了一句空话
你在三年中抽出其中窗户最少的一年
放到别处
雨就在另一个省去下
淋外地女人和一个
长满疙瘩的男人
然后你站起来读
用最晦涩的句子把中年人对付在一边
夏天是最通俗易懂的地方
你正穿越一座广场
《你柔情的软刀》
夏天你身材零乱
美得武断
在远方不断地花开花谢
潮涨潮落
而后是秋天
鸟儿患精神病
不堪树梢的现实
你肉体的意图遭到误解
此时月亮露出失身的欲念
美得像你熄了灯的瞬间
任我放进口中或送至刀下
森林充满失去树木的机会
到了冬天
你已含而不露
肆
美女和宝马
(旧时意境和才子情怀之三)1987
《美女和宝马》
你是天上的人
用才气把自己牢牢栓在人间
一如用青丝勒住好马
把他放在尘世
这就是你自己的野马,白天牵在身后
去天边吃彩虹
夜间踏过一片大海
就回到了人民的中间
而那些姣好的女子正在红尘中食着糟糠
在天边垂着长颈
你要骑着她们去打仗
骑着她们去吟诗
但你是天上的人
你要去更远的地方
听云中的声音
你要骑着最美的女人去死
《东渡》
渡过去还是那座岛
你可以做梦过去
也可以生病过去
因此吃一付药你就能回来
但你执意要去
那你就去死
夏天渡过去就会是日本
穿着和服你就只能去扶桑
这两个地方
你可以用剖腹而一举到达
秋天诗人们走着回头路
沿途投递着信件
秋天的情感轻如鸿毛
让人飘起来
斜着身子表达,而且
随便一种口气就可歪曲一个男人
从水上漂走只是你个人的事
一种说法就足以把你再次拖下水
中药和西药都无法救你回来
《深杯》
在蓝色的湖中失眠,梦境很远
千里之外的女子使你的心思透明
你如同在眼睛中养鱼
看见红色的衣服被风吹翻在草丛中
一群女人挂着往事的蓝眼皮从岛上下来洗藕
风和声音把她们遍撒在水边
她们的肌肤使你活在乱梦的雪中
看见白色藕节被红丝绸胡乱分割
你一心跳,远方的栅栏就再也关不住羊
它们从牧民的信口开河中走出来,吹着号角进入森林
又在水面露出很浅的蹄印
将命运破碎的女子收拾好,湖水就宁静下来
你从一块天空中掏出岛屿和蝴蝶回到家中
一如用深深的杯子洗脸和沐浴
上面是浅浅的浮云,下面是深深的酒
《梦边的死》
我这就去死
骑着马从武汉出去
在早晨穿过一些美丽的词汇
站在水边,流连在事物的表面
云从辞海上空升起
用雨淋湿岸边的天才
出了大东门
你的才气就穿过纸张,面对如水的天空
发现写作毫无意义
因为马蹄过早地踏响了那些浪漫的韵脚
你根本无法回到事物的怀中
自恋和自恨都无济于事
而人只能为梦想死一次
我命薄如纸却又要纵横天下
沿着这条河
在辞不达意时用手搭向远方的心
或顺着回忆退回去躺在第一个字上
死个清白
《渡船》
用蝴蝶做帆在草地上来回划行,亲爱的
桨搁在最显眼的部位,你脱下乳罩帮着来划
骑在桅杆上看激烈的风景,这样很危险
你还是下来,帮我掌住下面的舵
再用左手接住我递给你的小东西
这时要是想想道德和法律
一颗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甜味
无端端地柔软,透露出愉快的消息
我说,如此美丽的天气,死去或活着都随你的便
而你紧闭了眼说你不要听,咬住船头
穿过亚麻、黄柳和高梁
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姐妹们中间
《破碎的女子》
桃花在雨中掩盖了李家的后院
女人们已纷纷死于颜色,被流水冲走
纷红骇绿中我又听到了天边的声音
一支短笛
想在远处将她们从无吹奏到有
想在红色和香味中提炼出她们的嘴唇和声音
在一首短歌的最淡处唤出她们的身姿
使她们妖娆、活得不现实
在极为可疑的时间里
她们咬着发丝射箭和做爱
随后成立诗社,在吟唱之前又大醉而散
各自随着脸上的红晕趴在花瓣上慢慢消逝
这样的女子命比纸薄,不得不重复地死
她们曾经用声音搀扶着一些简单的姓名,让你呼唤
或用颜色攀过高墙进入人生的后院
就这样把自己彻底粉碎,渗进红尘
在笛子众多的音孔里哀伤和啜泣,不愿出来
下个世纪,丑女子将全部死掉
桃花将空前地猖狂
弥漫在香气和音乐之上成为一个国家
《远海》
我还是要把船拴在你的名字上,前面的海水太蓝
骑在大鱼上失眠,使我愈加气短和无力
犹如在三月,你把贫病的身子挂在美色上招展
远远地看见了海,听到了月经初次来潮的声音
我就只有从岛上下来,把枪扛在肩上
看着你去死
无节制的错误,同样发生在北方的海岸线
我用极坏的身体穿过十三、十四、十五这些日期
沿途胡乱放枪,胡乱在火车门边上吊
疲倦已使我经受不了浪漫,透过玻璃
我就死在窗户的外边
我沉迷于幻觉和潮汐
倾听母亲用一根筋怀你的声音
看见那粗壮的树伸进黑夜用枝条怀上苹果
《妖花》
你妖里妖气的声音
要我过早地垂死在舵上
大陆的气候反复无常
漫山遍野的丑女孩
从群众的长相中一涌而出
一个抒情诗人怕风,讨厌现实
在生与死的本质上和病终生周旋
现在我把船拴在你的姓氏上
靠在岛边喝酒
酒中的任何事物:
一棵叹息的玉米
或一座更小的岛
会让我终生在细节上乱梦
在唯一的形式上发疯
喝空这杯酒
我就要趴在舵上一死了之
《血路》
在身怀绝技的大路上
消逝的酒旗重又飘扬
磨损的店家从一些用旧的词语中酿出了新酒
喝完后再往前走,知识和战争便风行不衰
这样的行程始终是在空中和形而上
当民主发展到山区,人们各自为王
械斗便轻松自如地向划拳方向发展
美人和英雄就在这样的乱世相见
一夜功夫通过涓涓细语从战场撤退到知识界的小圈子
我生逢这样的年代,却分不清敌我
把好与歹混淆之后
便背着酒囊与饭袋扬长而去
《夏日的红枣》
你一会儿是母亲
一会儿是女儿
声东击西地采摘水果
打下的酸枣
便由我俩分担
你是一个小女子
把家人彻底蒙住
鼓声之外你就弄错了地方
你从溪头或树枝几个方向去爱都行
我要留在竹竿的下端
这些鲜红的水果,经过观看
便不再是村东女子的嫁妆
而是一个初恋的人做出来的味道
你还小
枣子就不敢成熟
这是夏天
夏天不好
《醉酒》
当你懂的时候就红
不懂的时候就蓝
当你干的时候就是女人
不干的时候就是学生
你骟的时候是太监
不骟的时候就是烈马
一匹宝马
或者是一个美女
都是用来骑的
它们使你强大得近乎疯狂
什么都懂
什么都无须懂
只要你愿意
你愿意的时候就民主
不愿意的时候就自由
《饿的诗》
我读着雨中的句子在冬季的垂钓中寻死觅活
旋即又被粮食击碎在人间
我从群众中露出很少一部分也感到饿
感到歉收和青黄不接
只有回到书中藏头露尾,成一种风格
而其它的莽汉们正想着乳房在各省的客厅里漫游
他们已彻底放弃了写诗,埋头于手淫
被窝一黑,美女就出现在大家干得到的地方
挂在面子上把错误无节制地放到下一代人身上
蔑视高雅,在语言之外嘻哈打笑
在妇女中老当益壮,像一群开大会的农民
我已经老了一次又老了一次
从群众中来,如今就到群众中去
一口气喝干左边的事物
又在右边召开万人大会,遍地埋锅造饭
在一次繁忙中造成极大的贪污和浪费
让大雨落在社会上再次形成清一色的服式
我们身穿绿军装,腰插匕首和锤子
即使烂得难以收拾
也可以在人民中间幸福地喝酒
《好色》
好色之徒在冬天无事可干
握着极坏的预兆伸进夏夜手淫和写诗
一日三次的小酒已被喝掉一半,变得更小
变得秀气和珍贵
治国齐家的人物在一年之内就丧尽了猛烈和悲壮
捉鬼是你,放鬼也是你
大雪以一群文盲的姿态落在书中和桥头
走遍天下你都没别的颜色做人
厚着脸皮读文章,把一篇长文看成劳动
而费尽学生和圆规所拱起的桥
只是为了让美女从上面卖艺归来
把丝绳和脸皮放入镜中
放下厚实的里脊和肚腹上的扣肉
蒙在鼓中自学英语
你就在她身后用紧攥的手把自己放松
伸出头来,视自我为陌路之人
模样使不读书不看报的青年顿觉舒服和熟悉
而亲切的酒杯仍反罩住水里的妖怪和岸上的饮食业
幻觉中的女子在河边越发秀气和珍贵
捏在手里调皮、摆动
其它手中的小虫就一字儿放飞
《天空的阶梯》
空中的阶梯放下了月亮的侍者
俯身酒色的人物昂头骑上诗中的红色飞马
今生的酒宴使人脆弱!沉缅于往昔的声音
我温习了我的本质,我的要素是疯狂
牵强附会在淘空的内心上飞过了如烟的大水
一个人的视野不能过分宽远
因为一张高尚的面貌足以照亮整整一生!
我骑马来到树林边,被砍了头
在她的视野中打开了生命的信封
她看见了道理!在生和死的两头都不劝酒
她就这样加入了我内心的流水筵席
这还不够!她的马蹄又在我皮肤上跑过
在宫墙外发出了阅读人间的声音
她就这样在午夜疾驰,穿过沉睡的耳朵
在豪饮者的海量中跑马占地
而我却在畅饮中看到了时间已漫进城墙
她的去和来与我无关!
天空的阶梯降到海的另一面
我就去那儿洗心革面,对着天空重新叫酒!
《内心的花纹》
内心的姐姐站在城楼
眺望那外在的妹妹
这都是你,如今门户大开
而且喝红了脸
在两种年龄上点数着中间的行人
这样的眺望使我遭到了分裂
一个美丽的老翁,一个万恶的少年
从两个方向归纳到婚姻的上面
又在仇恨和爱情中丧尽了人味与事迹
多才、懒散,一事无成
如同做爱的字词那么混蛋而又徒劳
在偶然的运用中丢掉了偏旁和声调
从姐妹之间穿过说不定就是兄弟
他孤身一人,朝各个方向远行
爱情的图案,由他散漫地发展成花纹
在爱他的人中被广泛地编织和关照
然后归还到你的手头
现在想起,大家都已死去
如同优美的服饰被拉链的终端纠结到了内心
《异乡的女子》
满目落英全是自杀的牡丹
花草又张冠李戴,露出了秋菊
如同黄昏的天空打开后门放出了云朵
这时火车从诗中望北开去
把一个女子压成两段
出现了姐姐和妹妹
这一切发生在很远的内心
却又写在错长于近处的脸上
她的美丽在异乡成了气候
如同坐火车是为了上大学
划船读书是为了逃避婚姻
有一个文学作品中的主人翁
正与你同样落水
又有过路的侠客在镜中打捞
而情人们却无意中把水搞浑
镜中的脸儿被同情的手摘走
直到盛夏还有人犯着同样的错误
我只有在秋日的天空下查阅和制造
找出琼子和慕容
用一个题目使花朵和树叶再次出现
她们一真一假
从两个方向归结到虹娃的身上
在这些个晴好的天气
一行行优美的文字把她迎上了枝头
《水中的罂粟》
我要拿下安徽省,草在前面开路
世界上最大的湖就是巢湖
星星月亮们端也端不动
把你细腰的软浆从衣服里抽出来
你这样退来退去还不是从苹果退成了花
这个倒行逆施的夜晚,我一阵乱划
星星们在鱼背上钉也钉不住
哦,你柔软的浆
是我从少数民族手里买来的
划过两个酒涡
就算是把巢湖又划到了另一个省
想起你们安徽
树叶和酒厂的工人就朝那儿出发了
我坐着半架汽车
乡亲们追过来纯粹只看到了一只轮子
另一只轮子慢慢转动,朝肥东压过去
哦草哦,低眉折腰的妹妹
晕死在路边的罂粟
我扶不起你的意思
星星们正在水底打钟
而我听不懂最简单的声音
我要安徽的西面,我目前正在路上
用半条命朝另半条对折过去
《风中的美人》
活在世上,你身轻如燕
要闭着眼睛去飞一座大山
而又不飞出自己的内心
迫使遥远的海上
一头大鱼撞不破水面
你张开黑发飞来飞去,一个危险的想法
正把你想到另一个地方
你太轻啦,飞到岛上
轻得无法肯定下来
有另一个轻浮的人,在梦中一心想死
这就是我,从山上飘下平原
轻得拿不定主意
《内心的深处》
在现实中喝酒,绸缪缱绻
看见杯中那山脉和河流的走向顺应了自然
看见朋友从平原来,被自身的才华砍死在岸边
你便拒绝了功名,放弃了一生的野心
你骑马穿过傍晚,碰到了皇帝
沿途的事物都很清晰,草比人粗
碰到了学者,正在观察水和波浪
你穿过了妓女。在江边。一楼一凤
你看那如烟的大水放弃了什么
你站上桥头,看那一生,以及千古
用手中的小酒杀尽了身外的事物
却在内心的深处时时小心,等待结帐
《酒中的窗户》
正当酒与瞌睡连成一大片
又下起了雨,夹杂着不好的风声
朝代又变,一个老好汉从山外打完架回来
久久敲着我的窗户
在林中升起柴火
等等酒友踏雪而来
四时如晦,兰梅交替
年年如斯
山外的酒杯已经变小
我看到大雁裁剪了天空
酒与瞌睡又连成一片
上面有人行驶着白帆
《白色的慕容》
在事实和犹豫间来回锄草
下流的雨,使语气美丽
你的身世迎风变化,慕容
满树的梨花又开白了你的皮肤
回忆刺伤了你的手
流出的血在桃子之前红遍了山坡
在毛线中织秃了头
就有一只闪亮的鸟儿飞出了海外
在二月,在九月
你从两个方向往中间播种
洁白的身世粘满了花粉
素日所喜的诗词如今又吟诵
窗外的梨子便应声落向深秋
你忘掉了自我
闭着眼浇灌意境中的坏人
漫山的梨花已覆盖了梦外的声音
你怎样看到美梦的尾巴窜过清晨的树丛
或者一朵早蕾的桃花发现了大雪
在粉红中匆忙裹紧
又被强奸得大开?
远方的鸟翅荡开大海看见了舟楫
意料中的事在如今等于重演,天边的帆
使人再次失去雨具和德行
手一松,一切都掉在了地上
《秋天的红颜》
可爱的人,她的期限是水
在下游徐徐打开了我的一生
这大地是山中的老虎和秋天的云
我的死是羽毛的努力,要在风中落下来
我是不好的男人,内心很轻
这天空是一片云的叹气,蓝得姓李
风被年龄拖延成了我的姓名
一个女人在蓝马车中不爱我
可爱的人,这个世界通过你伤害了我
大海在波浪中打碎了水
这个世界的多余部分就是我
在海中又被浪费成水
她却在秋末的梳妆中将一生敷衍而过
可爱的人,她也是不好的女子
她的性别吹动着云,拖延了我的内心
《云中的签名》
今夜的酒面照见了云朵
我振翅而去,飞上更远的眼睛
看见酒店为月光的冷芒所针炙
船在瞳孔里,少女在约会中
我的酒桌边换了新来的饮者
月亮的银币掷在中天!
两袖清风,在平原的吧台
时间的零钱掏空了每一个清醒的日子
我只有欠下这世几文,把海浪的内衣朝沙滩脱去
拂袖而起,把名字签在白云的单上
飞进天上的庭院
转身关上云中的瞳孔!
《青春与光头》
如果一个女子要从容貌里升起,长大后梦想飞到天上
那么,她肯定不知道体积就是死,要在妙龄时留下照片和回忆
如果我过早地看穿了自己,老是自由地进出皮肤
那么,在我最茫然的视觉里有无数细小的孔透过时光
在成年时能看到恍若隔世的风景,在往事的下面
透过星星明亮的小洞我只需冷冷地一瞥
也能哼出:那就是岁月!
我曾经用光头唤醒了一代人的青春
驾着火车穿过针眼开过了无数后悔的车站
无言地在香气里运输着节奏,在花朵里鸣响着汽笛
所有的乘客都是我青春的泪滴,在座号上滴向远方
现在,我看见,超过鸽子速度的鸽子,它就成了花鸽子
而穿过书页看见前面的海水太蓝,那海边的少年
就将变成一个心黑的水手
如果海水慢慢起飞,升上了天空
那少年再次放弃自己就变成了海军
如同我左手也放弃左手而紧紧握住了魂魄
如果天空被视野注视得折叠起来
新月被风吹弯,装订着平行的海浪
鱼也冷酷地放弃自己,形成了海洋的核
如果鱼也只好放弃鳃,地球就如同巨大的死鲸
停泊在我最浪漫的梦境旁边
《寺庙与青春》
我的青春来自愚蠢,如同我的马蹄声来自书中
我内心的野马曾踏上牧业和军事的两条路而到了智慧的深处
如今,在一个符号帝国中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极其短暂的
我完全可以靠加法加过去了事
我和战争加在一起成为枪,加在美女上面成为子弹,加在年龄的下面成为学者
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把我传出了学术界
我的一生就是2+2得4、4+4得8、8+8得16的无可奈何的下场
因此,我的青春期将出现不痛不痒的症状,这种症状变成公司
假学问、假业务就如同病情一样发展,最后传染到一座草原
我将眼睁睁看清一切
在中国的青春期,曾经有三个美女加在一起拒绝男人
曾经有三个和尚无水喝,在深山中的寺庙前嘻笑
曾经有一个少年是在大器晚成的形式上才成了情人
我有时文雅,有时目不识丁
有时因浪漫而沉默,有时
我骑着一匹害群之马在天边来回奔驰,在文明社会忽东忽西
从天上看下去,就像是在一个漆黑的论点上出尔反尔
伏在地面看过去,又像是在一个美丽的疑点上大入大出
《红色岁月》
第一首
这片陆地是最后一支海军巨大的鳍
上面插着桅杆、旌幡和不可动摇的原则
望远镜在距离中看到了领袖和哲学带来的问题
它倒向内心,察看疾苦和新生事物的来意
我的美德和心病也被火星上的桃花眼所窥破
这片陆地是一只注视和被注视的眼睛
它站得高,看得远,也被更远的耆草所看见
犹如远航归来的船,水手和人群中的一双眼睛互相发现
唯一看不清楚的是死,是革命前的文字
因为罗盘已集体赠给了鲸鱼,如同把国家赠给了海军
我说的不是一个岛国,在大战中向游牧民族发射可乐、服装和避孕药
我说的是雷达向基地发射回来的是怨恨和回忆
我不说一段历史,因为那段历史有错误
因为罗盘被冲上海滩的鲸鱼捎给了欧洲,供一个内陆国制造钟表
因为一头大鱼带头把它的鳃又赠给了路过的军舰
因为历史只是时间而已,是政变和发财!
我说的是殖民需要空间和哲学,需要科技和情人的信息
所以我说的是无线电、载波和卫星
它向基地发射回来的是偈语和谶纬
上升到哲学,就足以占领一代人的头脑
第二首
这样,天边就可能出现红色,如同那日复一日的黎明
它和才华过早到来,形成一个人的早慧
引起了国家的重视,早熟、早恋又经常碰到处女
但如此提前发生的事件只惊醒了一首诗的布局
它以抒情的笔调开头,以恶习煞尾
幸好,我已提前远离了阅读
一边劳动一边装处注,因为劳动是水果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是水分,因为鱼的一部分也是水
(注装处:装处女、装嫩。
监狱里的犯人头殴打新犯,
若新犯因惊恐而发出叫声,
即被称为“装处”。
流氓之间常用此语,
可理解为假装天真和无知。)
另一部分是打群架和处罚,因为我的知识也只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是无用的东西,因为我也属于无用的一部分
那一部分也无用——我指的是相邻的集体和个人
他们分开是追求进步,聚在一起又要打一场群架
而群架也是战争的一部分,战争推动了整体的进步
群众是边缘,其核心是生殖器
但还是有与众不同的人,恶习深藏不露
那是农村中调皮的晚稻,在夏天顽固,到了深秋才答应做人民的粮食
它是集体的另一面,最终仍然属于集体
英雄也是人民的另一面,最终属于人民
因为人民只是战争的边缘,战争的核心部分属于平静
脱离了群众,因为那是死
第三首
燕子在天边来回射箭
能够穿越春天而来的是瞳孔中的鸟儿,还有异乡的眺望
能够穿越游戏而到达学校的是童年
能够终生在纺织中穿梭的只有初恋的颜色!
一封长信打不开一个人的回忆,满山的水果打不开甜味
退役的士兵打不开贞洁,奏折和钟声也打不开我的心!
如今纺织打不开最深的颜色,因为那是死恋
属于长头发、大眼睛和想不开的心!
但是贝壳打开了海,送别中驶出的帆船
来来去去都是回头的浪子,来信打开了岁月
初恋中最浅的颜色,每年被小路修改一次
因为那是身高,属于故乡和年龄
树枝也打开了天空,燕尾美丽的剪刀正来回修剪
第四首
在梦中游泳犹如阅读或生病
一目十行或一病不起,那就是最浅的沙滩或至睿之时
如此清浅的河流我看见了自己的品学
犹如一个女子,在镜中看见的竟是别人的妹妹
打开的桃花是一颗受伤的内心
镇守边疆的将士也是到了一种哲学的至境
马星注落在他们的子时上,马逢边寨
他们就终生游守在事物的顶端,放哨和侦察
他们是家庭和农业的核,推出去就是子弹
边境线的绷带把他们弹回来做父亲
仍然站到了事物的前沿,简单明了
我知道,尽管锋利的哨兵在梦边巡逻
稍不留神,新奇的事物和预兆仍旧刺穿我的内心
流出痛苦而又温馨的汁液
(注马星,算命术语,谓人如果八字中有马星,
则一生颠沛流离。镇守边疆的将士命中大都有马星。)
第五首
我心比天高,文章比表妹漂亮
骑马站在赴试的文途上,眺望着革命
犹如一颗心被皮肤包围后成为美色
或者一个意义被嘴唇唱出成为歌声中的丹顶鹤
一颗心率领全部生活夺取天下
它无法统治,种子不能统治花,皇帝不能统治云
诗人占据文字,形成偏安,又骑马治天下
使人民由清一色的服饰到全体戎装,由欠收到饮食单一
爱比恨后发芽,比枣树先结果且红透了脸和决心书
这是强烈要求自杀的身子用她的内心看到了我——
那秋天的远境中纵马的男人,使她甘心被占领
请求用一颗心来消灭
而我已从对她的崇拜发展成为奴役
骑着马朝奴隶社会而去
第六首
我对情人的占有只能属于武装割据
如同多年后我彻底的洗心和革面
所带给生命的果实不过是老问题的复辟或种子对种子的重演
我飞身下马强奸一个名词或在书中搂住一副细腰
纵马踏过生生死死的字词一路上拱手让出大好的河山
而历史倒流带来更多的场合改变了我的品德
因此我的品德也是别人的回音
一夜豪赌我模仿了别人的输赢,挥霍尽皮肤和牙齿
拖着刚到手的国家窜到北方去寻找马蹄来耕种
又用膏药阅读士兵从伤口中寄来的书信
这一切的关键仍然是所有制问题
我飞身上马逃离内心,进入更加广阔的天地——
世界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
但恋爱仍然是暴力,客气地表达了杀头和监禁
犹如生与死,来自历史上游的原始分配
万物均摊,而由各自的内心来承受
第七首
鹰在天空劈着粗野的马刀
洞箫吹出寒风,使兵书中的师兄更加飘渺
他萧杀的身世是连接现在和过去的轻轻一瞥
因此鹰滑翔,在水与云之间带出一条光阴的线索
把死与生分配给了秋天,使其平均,一样的美丽和冷酷
如同把弯曲分配给河流,把红色分配给内心
把平原分配给视野,把风分配给倾斜的箭
但是,是我看见箫声中的敌人
以及其中为收割生命而准备的足够的红色,因此鹰上升
如同塔楼中升起的风筝线靠近苍白的美女和云朵
因为鹰习惯距离
但是,云朵中的渔夫看见了贝壳的咖啡馆中被海风吹拂的师弟
他们由此互为生死而又不能见面,因为他们本为一人
是从乳房的大山上走下的最后一个强盗
又在帝国的碎片中失踪,年年不回,因此鹰俯冲
一个叫文,一个叫武,在诗和书中睁开双眼如今依然看见群山的马背引伸出无数世纪,引伸出鹰
第八首
偏安在贝壳中的朝代忘记了江湖
在棕榈下的沙滩上
在草帽中的睡梦里
蚂蚁的城堡敲响了遥远的钟声
正午阳光的金箭直接射中小小的京城
逐鹿中原的大道上那叫武的少年纵马北上
隐居在瞌睡里的贵族忘记了刀兵
在蚕茧里的岛屿上
在槐树上空的蓝天里
雁阵的中间吹响了悠长的号角
第九首
在劳动和斗争中摸底、摊牌,然后前进
这就成了你夫君,骑马跑在功名前面,远离了阶级
读书、生病和狂想
在玫瑰色的天边用假牙求见公主
走在你侧面的人,超过内心,鬼话也就超过文化
在社会上打滚,一个文化妖精,相当的假
半字半人,又像书法又像秀才
这是那骑马跑在你婚姻前面的情人,但思想落后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假”字害了他终生
不读书的人,又不是大师
容易从商店混进水果糖,甜起来的是歌星和事业
能够从你的眼泪中流进电视连续剧
这也是你那骑马跑在初恋前面的情人
他是你扫盲班的老师,写的字比核桃大比约会小比心还黑
这个世界,文化多,道理多,所以隐士已经绝迹
符合你内心的人,那肯定不是我,但一定也很混
他必须脱掉文盲的帽子而又不过分
而今,自渎又自强,压住了超阶级的酒量和爱一个女子的后劲
想去参加劳动,走上山下乡的路
第十首
我只有从种子中进入广阔的天地
我请求节气和风水,请求胡豆和草药把我介绍到农村
我请求一年中最好的太阳把我晒成农民的老大
我请求电话、火车、拖拉机把我送到公社
让最好的豌豆和萝卜给我引路
让最瘦最黑的二贵、铁锁、小狗子或别的小兄弟
把我领到队长的家里,接受他的再教育
我在南山上种树,又在北山上披着棉袄牧羊
在二月里,我紧锁双眉注视解冻的河流流向城镇
流向探讨学问的人群和我的朋友们
我站在峭岸注视着春耕的实质和宽胸膛的原野
在播种的季节,我目空一切
没有文化也没有王法
只有满天的飞花、蝗虫和麦芒越过一生中最宽阔的地平线
第十一首
我看见一个被学问做出来的美女在田间劳动
用轻巧的双手把未来纺织成公社
在里面学习、敬礼和散步
北方的油灯照见了哲学和战斗的场面
她用水库中的脸护守画报上的禾苗
用树边的嘴唇吻城里那个勤奋的青年
这曾经是我的爱人
她透过长长的乌发和泡沫看见了上山下乡的路
在流水边加人组织又从肥皂水中被清洗出来
这是谁的女人?在水果中是劳动
在劳动后比水果还甜
那时我使劲挖土,通过辛勤劳动占有了她
第十二首
我看见一个被汉字测出来的美女从偏旁上醒来
右手持剑左手采花
她用象形的一部分吟诗作赋
用会意的一部分兴风作浪
空前的美女!下加一竖是玫瑰
长在树上是妓女
摘下来是格言警句和一年中最后的收成
运回家是不会写的字,最后变成醒目的标语和口号
我只有把她加在表哥的旁边成为表妹
派她到世界各地去捉半字半人的怪物
但加一封回信她又变成了夫人,所以
换其它偏旁她就是妖精,在深山老林中反对世界上的美
如同过去的英雄如今变成隐士或反英雄
城里便派出三个丑男人去打她,打得她变来变去
最后躲在山洞中吃美男子
这打不死的妖精!美得刻骨和极端
已经不能变成现实中的女士或小姐
更使我无法回到最初的字面上去读她
第十三首
赶走皇帝成了最后一次农业革命
那年胡豆不被当做胡豆
大麦不成为大麦,一部分成为工人,另一部分成了革命党
人民推翻皇帝在农村纠正了庄稼的方向
把农业打得一边歪,从堤坝上掉了下来
我们失手打翻宴席,用混乱的政局代替小酌
领袖就从南方的海上乘船前来领导我们的外貌
尽管参加了革命,有些人内心始终不健康
我就是这样失手把自己打得站不稳,只得坐下来写诗
我是被语言关起来的人,一种方言可以把我赶出祖国
如今我站在白话的岛上隔岸观火
在十月,农历变成公历,时间提前
辛亥年间百姓从粮食中赶走了最大的农民
游说从反面代替了政府,成为无政府
汉语则成了一座我打也打不赢的秦国
第十四首
这样,我的诗中就出现了卧底和坐探
这些不带感情色彩、不为任何标题效力的狗东西
到底何时出现,领多少官银我一概不知
一旦被人读懂它们就除掉连词,咬开意义中的毒药
我看到过一些小诗因为经验不足而成了汉奸
我也看到过一些长诗通过诈降得到了军政府的发表
但另一部分大胆的句子则干脆啸聚山林
率介词、助词等恶狠兵丁
干些开黑店、打家夺舍、劫镖走私的英雄勾当
或者名词和动词竖起杏黄旗、互相招降纳叛
一夜之间披坚执锐、衔枚疾走要去攻打大师
泼皮也出现在字面上,通过潦草的笔划活现在街头
这些无赖,服饰花哨、智商低下
到底要干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但险恶的情形在后边
诗人的才气终遭猖狂的收编和诱杀
然后一切归于大师
所以,这些不三不四的字词,我无法无天的酒肉朋友
明天我们又去哪家妓院,上哪家酒馆?
第十五首
人民起床废除了古文
老师把马骑进一句话里,在词性上碰到了两个总统
学问趋向两可,政局变得模糊
如同把话说到历史中
如同把字直接写到水上,如同一个人物的归隐
没有版图的帝国仍由皇帝打开了城门
一首诗包含的另一世界正概括那吟诗的人
我对命的获得正基于此,日月如梭
我从世上进来,如今又面临着出去
那句话诗歌说不穿,老师在里面兜圈子
如同在桃花园中捕鱼,在醉中另外醉了一次
如今我也踏马进去,以此梦圆彼梦
在一个朝代里辅佐另一个朝代
第十六首
解放的日子路不够走
因为把一段历史交给将军,不同于把一座半岛交给哲学
我们可以把一个女孩交给上尉,把绞绳交给宫女
但不能把南方交给语文,我们要讨论民主和科学
在推广白话的过程中提倡一部分人先打官腔
为一部分人多生产枪支,为另一部分人多生产选票
路少的国家只有用来游行
如此可以加厚人民的脸皮用以代替长城
皇帝已经逊位
我们害羞地剪了辩子
我们已剃光脑袋在各省成立了政府
解放的日子,开始学习新文化
我们在遍地烽火中留洋和北伐
一夜秋风送来了理想,吹熟了粮食和进步的恋人
因此,即使我们看不清革命的实质
也不同于英雄看不清末路
第十七首
海的那一面就是结局
那是南加勒比,我想去睡觉的地方!
当我的耳朵在海面竖起
我就听到了水手们两年前的叹息,一只邮船
离海难事件至少还有一千里路程
我听到星子们在水里恋爱和叹息
如同那个遥远的暑假之夜
月亮爬进我的书包里悄悄写字
还有天狼星的航灯,招引爷爷的军舰驶进驶出
另一年,在中国扬子江的码头,一只客船离港
曾使一个少年的梦境得到无限的延续
如今,邮船停下来,在时间上悲哀地作业
在罗盘上寻找沉没地点,然后静静地沉没
信风曾猛烈地吹,把白帆吹向了童年
把心吹回了家乡,把二月吹回了和煦的圣卢西亚
我不知道加勒比海有多远
但我相信世界上的珊瑚、灯塔、报纸和海难
我曾站在船舷,看见那片海域与我灵魂相距的那两年路程
穿插在一个若隐若现的浪漫故事后
正慢慢被翻身的鲸鱼卷进瞳孔
第十八首
沿着白云的山谷有一条通往爷爷家的小路
一路上,我的命被延长和借给他人
而一个女人的青春却因此缩短
她的一生
只够用来约一次会
在那冒着蒸气的家乡,在那书斋里隐现的渔村
我借给别人的是性格和经历
是树枝上高挂的泪珠和马背上斜挂的长枪
我把命借给了别人,在一个上午打开地图
把国家解散,再用一只信天翁
把南部向北卷叠,然后把活法告诉了他
提醒他飞身上马
把死分作两次来实现
一次是爱,一次当然是恨
就在这两次之间
我坐在大树下,回忆着浪荡的青春
正当阳光耀眼的中午
在海湾,信风播撒着海鸥的花粉
一只钟粗暴地走动
一只蘑菇在倾听海湾对面磨坊的声音
而在海上
我看见巨大的云朵正把时光吸上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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