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1、战友老曹（上）
喂，是杨屏不是？
是。
我日他姐，这些年你鸡巴跑哪儿去了？把弟兄们都忘干净了个毬的。
电话里，声音很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请问是哪位？我问。
我日他姐，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在海口人民公园打架的老曹。
老曹！战友老曹！九死一生的战友老曹！10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曹。
我有点激动。
听说你从北京回洛阳看老爷子哩？
是。你有事？
昨天夜里打了几只野鸡，你在家等着，我给你弄两只，让老爷子炖炖吃。
说完，老曹把电话撂了。
我操，老曹，太他妈是个人物啦！刚当兵，被分到了团部直属警通连。春节，军民联欢，侦察排长表演擒拿格斗，老曹不屑一顾。排长发怒，要教训新兵。结果，老曹掐着脖子，把排长塞在了屁股底下。排长是团里的准驸马，老曹当时没离开新兵连，还没正式佩戴领章帽徽，着实太放肆！
一个命令，老曹农场水稻连报到。农场自酿米酒，据说味道很好。不好好插秧，老曹天天喝的烂醉。谁管他，他打谁。想打谁，就一定能打倒谁。新任的团长好奇，独自前来会会。正赶上农场架线，山路陡斜，电线杆子7米长，190公斤重，不易往山上抬。那天，老曹没醉，一个人把电线杆扛上了山顶。团长撞见，心中暗喜。原地投弹，老曹轻抒猿臂，扔出68米，团长大喜。木枪刺杀，老曹一跃，足足飞出去9米，团长立时搂抱，称兄道弟。
坐团长的车离开了农场，直接进了师部教导队。入党、提干，新兵老曹瞬间成了我们洛阳兵的光辉典范。
1978年12月8日，海南军区进入战前应急训练。老曹，被广州军区选中，要离开海南岛，编入广西边防侦察大队，夜里两点登船赴任。
海南军区政治部文化处组织了15个人搞创作训练班，我是学员之一。
凑巧，我与老曹同住在海南军区第二招待所。
我们俩1976年12月一同从河南洛阳入伍来到海南岛，是泪汪汪的老乡，很是亲切。晚饭，我拉他到创作组吃的会议餐。
天刚黑了下来，老曹拉我出去。
我问他去哪儿？
他的回答是这样的：找人打架去吧？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接到这样的邀请。
我说好。
我只能说好。
再过几个小时，老曹就要离开海南岛，前往广西。确切地说是前往越南。对越作战打响之前，侦察部队要先行越界了解敌情。无论是抓俘虏，还是抵近查明越军兵力装备部署，那都不再是训练场上的摆设了。
不是危言耸听地说，老曹牺牲的可能性很大。
一个有可能要永别的战友，提任何要求，我，不能拒绝！
于是，我们离开招待所，出门去找人打架。
2013年8月23日于洛阳
2、战友老曹（中）
出了二招的门，左拐走了不远，现在我也记不得是什么路了，一个十字路口，围了一堆人，吵吵嚷嚷的。
我们快步赶过去一看，是两个骑自行车的人碰撞之后在吵架，旁边都是看热闹的。见来了两个穿军装的人，他们不吵了。一个骑自行车走了，另一个前轮车圈拢的有点麻花，推着也离开了。
所谓找人打架，是找那该打的人练练手。人家撞车的本身都散了，我们俩连帮一方揍另一方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再去另外寻找目标。
我们先到了电影院门口，安安静静的，没有小流氓滋事。那时候，海口的小赖子们，喜欢在公交车刚开动的时候抢了军帽就跑。退伍后在洛阳开过三瑞洁具店的任绍艺，就曾经在车上被抢走过帽子。我和老曹在公交车站旁边蹲守了一阵子，也没有遇到抢军帽的赖孩子。
那天晚上，海口的治安相当地好。
遇不到坏人，我们也不能去打好人呐。
百无聊赖，老曹掏钱（他提干了，一个月68元，我是士兵，一个月7块3）买了啤酒、花生米，还有3块来钱一听的五香凤尾鱼罐头，我们去了仅有一只猴子的人民公园。
那时候的海南很落后，而且很脏。可以说到处都是丢弃的甘蔗皮、香蕉皮、椰子壳等杂物，蚊子在人的头顶能飞成圆柱状，苍蝇嗡嗡的能碰头打脸。
在至少有一米五高的九里香灌木丛旁边坐下，我们俩开始喝酒。那时候，军纪很严，军人在外面根本不许喝酒。一但发现，绝对处分！所以我们只有躲在了公园非常隐秘的地方。
说是一起喝酒，实际上就是他喝，我看。因为我这辈子活得很窝囊，喝酒过敏，抽烟头晕。老曹则酒量极大，但那天晚上极为节制。一是中午原部队为他送行，已经喝了白酒；二是夜里集合，军区首长到场，要为勇士们送行。所以，他没有敢买白酒。用他的话说，啤酒仅仅是用来漱口的。总共才两瓶啤酒，一会儿就下他肚子里了。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我们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海员俱乐部方向传来的海潮声，心里都明白之后的日子是怎么回事，不想谈及生离死别的话题，也就谁都不说话。
过了不长时间，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嬉笑声，说着海南话。虽然不能都听懂，知道那话语不正经。这对少男少女真是命里欠揍，哪儿不能去？偏偏就双双倒在了我们的身边，之间仅隔着九里香灌木丛，直线距离顶多不到3米。
他们迅即宽衣解带，一上一下，哼呀咳地干起了好事。说出来真是不好意思，这辈子想都想不到会受这刺激，弄得我们俩都有了生理反应。
小鸳鸯正热闹着，老曹像投弹一样，把一个空啤酒瓶子准确地扔在了那男孩儿的头上。毫无防备的他正侧脸张望，另一个已经及时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估计这小子是运动员出身，提上裤子，迅捷地从有点稀薄的地方，＂噌＂地就跳过了九里香，端着一副要好好收拾人的架势。黑暗中，我和老曹都站了起来。这小子没有想到遇上两个军人。可是，刚才在身底下的小女人在旁边，不比划两下就跑，那他的面子可是栽大发了。
谈不上任何过招，老曹把他抓起来，像扔布袋一样抛了过去。这下我看得真切，脸朝下着的地。估计是摔着肚子了，半天换不过来气，嘴张老大却发不出声。至少趴了有两分钟才软软地站起，抓紧时间离开了。
为什么我要说他抓紧时间离开呢？接着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这小子是个小流氓头头。抓紧时间离开，他是为了抓紧时间叫人来报仇。
对此，老曹和我都不曾料到。
后来的香港影视剧，小流氓动不动就拿出片刀行凶砍人。1978年，海南的小流氓还处在敢动棍子不动刀的阶段。
大约过了有20分钟的样子，一群舞棍弄棒的小流氓，咋咋唬唬地冲过来了。总共有10多个，绝对不到20个人。借着远处昏暗的灯光，可以看见，他们身后还有几个小女孩儿。
真是他妈的来找死啊！一晚上找人打架找不到，这帮小子来舔刀刃了。
军人不动手则已，动手绝无轻招儿！再加上那天老曹处在非常特殊的精神状态，战斗实景，看得真让我目瞪口呆，担惊受怕呀。老曹那不是打架，简直是故意杀人！
我边协助战斗边大声劝阻老曹动手轻点儿，自始至终，他根本没听见我说话似的，旋风一样在公园里刮着，逃跑的也不放过。瞬间，小流氓们全部躺在，或者趴在了地上，杀猪般地哀嚎、爸爸妈妈地求饶。
我和老曹已经彻底脱离了战场，那些倒在地下的人，依然没有一个能够站立起来。
我知道，事儿，惹大了。
2013年8月24日于北京
3、战友老曹（下）
夜里两点，一艘快艇把老曹和其他几位精英送往广西，继而在我们参战之前，老曹就被派去了越南，开启了他闻名整个广州军区的英雄传奇。
从1978年到1986年，担任广西边防侦察大队副大队长的老曹，荣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七次。国家规定，荣立二等功的军人到地方可以自己挑工作，他转业后，进了洛阳市税务局。
海口打架之后整10年，我和老曹在洛阳才再次见面。
杨屏哥们儿，后来听军区警卫连的弟兄们说，那天夜里海南军区全面搜捕，让我担心的够呛，我跑了，你倒霉了吧？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在部队没有提干，肯定是被我害得了吧？这些年一直没见你，这事儿又不能公开说，我心里一直不得劲。今天请受老曹一拜！有啥事儿，尽管说，无论是谁，你只要发话，我马上揍死他个孬孙。
这就是老曹说的话，够哥们儿。
我告诉老曹：那天夜里，整个二招，什么人都查了，就是没查我们创作组，因为我们是军区的秀才嘛！秀才怎么会打架呢？还有，小流氓们看错了，报案说我是干部，穿四个兜，个子低，主要动手的是警卫员，个子高。实际上你是干部，我才是兵，他们上哪儿查去？我又不可能去投案自首嘛！
听说住院了八九个？老曹问的时候，脸上挂着得意地笑。
不对，我听说是全住院了。断胳膊断腿儿断肋骨的都有，有海南行政区领导家孩子，还有海南军区领导家孩子，要不然军区会连夜下那么大劲？我对老曹说：你他妈的动手太重了，好在那天没死人，要死了人，咱俩今天还不知道干啥呢！
诶，咱是为民除害哩。老曹不以为然。
说完海口打架的事，我们俩找了个饭馆吃饭，席间，他的另一番经历让我毛骨悚然。
第一次抓俘虏，没有经验，把人给弄死了，我还不知道，愣是把他好几公里背回来了。
详细点说。
咋？你想吹我哩？告诉你，咱这人杀人放火不留名，从来不让别人吹。在部队的时候，男女记者们成天价胡毬来，求爷爷告奶奶非让我说点啥，我根本就不搭理他们。就为这毬事，还真他妈的耽误了提拔。
我现在已经不干记者了，保证不吹你。
那我跟你说。倒酒！
我好生伺候着，老曹娓娓道来。
头一回，我是天快亮摸到人家一个连的阵地上了。他们挖的堑壕，就像咱们在海南岛防台风挖的那沟差不多。雨老大，啥都听不见。不知道为啥，一个毬货穿着个雨衣自己过来了。到了堑壕拐弯的地方，我从后面拧着他脖子使劲往沟边一撞。真他妈的该这越南兵倒霉，别处都没有，就这地方有块石头，正好撞他头上，那血呀，可快就流了一滩。两弟兄掩护，我扛起来就跑，还没到地方，啥气儿都没有了。还不赖，这货是个越军的副连长，兜里有个小本儿，本儿上的情报很有用，给我记了个二等功。
老曹喝酒，那才是喝酒，不是品，是真喝，喝完了酒说的话，别人谁说不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有经验了。抓俘虏的时候不要摔也不要打他的头，要掐脖子，记住，一定要注意手法，这手法很讲究。你掐他脖子，他百分之百要挣扎，当他挣扎不动，胳膊开始往下耷拉的时候，赶快松开，牵着手，他无力反抗，还能跟着你走，扛都不用扛。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把尿给他掐出来。掐尿了，准保救不活。
一定要记住这干啥？我去哪儿掐人去？
我是战场上给我的兵们讲习惯了。
那些年，你掐死过几个人？
几个？我日他姐，太瞧不起人了吧？告诉你，加上匕首捅的，起码有百十个。你上过战场，立一个二等功给我看看！老子有个一等功，当年一起去的400个洛阳兵，除了我，谁有？广州军区，大区司令签发的，你知道不知道？
老曹的眼，瞪得像个鸡蛋。
一个个活人，一会儿就被你掐死在怀里，晚上做不做梦？
我日他姐，谁没事想掐死人？老远开枪打死多安全？你们多好，大部队进攻，枪炮齐鸣。俺们不行啊，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敢。要求的就是悄没声，来无影，去无踪。不管哪次进去，身上所有的钱肯定全部花完，谁他妈的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光我参加追悼会的也好几十人了。基本上都是光棍儿。
坦白地说，我基本上不看影视剧，尤其是写战争故事的，假的要人命。就拿吹得邪乎的＜亮剑＞来说，日寇突击队员在阵前竟然能与八路军对话，而且还能跑了。编剧也好，导演也好，拍拍良心做一个试验，50米的距离，两个人谈话能不能听清楚？一棵手榴弹杀伤半径是7米。一般老兵，投掷50米不成问题。一个排就算30个人，一个人只投一棵手榴弹，那些日本兵往哪儿跑哇？真是狗屁编剧加狗屁导演再加傻冒演员呀！闲了来表现表现我们老曹，精彩绝伦的真人真事，不引人入胜才出鬼了呢。
至今依然一身强健肌肉的老曹，最近喜欢上了用自制的弹弓打野鸡，有时一夜能打10多只。给别的战友送的时候，得知我回洛阳，也送我两只。
老曹，属于战争！转业后，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我，很心疼。
2013年8月25日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