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康王:独裁帅哥的霸王梦
余显斌
那个年代,很早,早到战国时期。
战国舞台,锣鼓齐鸣,七个主角,登台亮相,头角峥嵘,威风凛凛,赢得赫赫威名——战国七雄。有个小青年一见,眼红了,也想走上台前,展露拳脚,亮相武林,独霸群雄,成为战国第八雄。
这人,就是宋康王。
夺位
宋康王,学名戴偃,小伙 子帅呆了,长得“面有神光”,典型的阳光小男生,如果在今天,一定会让女生们含情脉脉,电光闪闪。
一般说来,帅哥能耐,和小白脸成反比,可戴偃属另类,为白马王子们彻底翻案。这小子除帅气外,武功贼高,“力能屈伸铁钩”,超过九阴白骨爪:拿把铁钩,不用铁匠们叮咚哐啷地忙碌,双手一拉,面条一样,就拉直了。这手法,如果想效仿《笑傲江湖》的岳不群,不用自宫,也绝对是武林霸主。
可是,小戴不想当武林霸主,人家理想远大,要当战国霸主,领略一把领袖群雄的滋味。这份豪气,够后世史学家大跌眼镜的。
理想虽大,路程遥远。不是遥远,简直遥不可及。
因为,当时,宋国大老板不是他,是他哥哥剔成。戴偃小男生,青衣白马,嗒嗒地走在青石板小巷中,还是个翩翩佳公子。
他想改变自己的地位,高升一格,于是,凭借自己武功,在江湖中死缠乱打,组织一支敢死队,“剔成四十一年”(公元前329年),发动兵变,攻入王公,准备剔除他哥哥。他哥一听,很怕弟弟把自己当成铁钩,也给“咔擦”一声捋直了,当天在总统府乖乖挂起白棋,宣布下岗。国内,当然不能呆了,“剔成败奔齐”,流往国外,成了流亡元首。
锣鼓喧天,彩旗招展,戴偃挥着手,带着他的绝世野心,还有绝世微笑,登上宋国老板的宝座,开始称孤道寡,办公签字。
史书,称他宋康王。
世人,称他“桀宋”,和商朝桀纣前后辉映,遗臭万年,也算震古烁今了。
占妻
在宋国历史天空,戴偃先生一夜间,靠着兵变华丽转身,成为国家元首,三军司令。那会儿,他脸上的微笑,简直迷死了宋国美眉们。
可是,也有美眉不屑一顾,这人,就是他手下职员韩凭的老婆。那个美眉,美得没法形容。宋康王一见,花了眼,哈喇子吧嗒吧嗒,泉水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为了欣赏韩家美眉的曼妙身姿,他“登青陵之台以望之”,大秀含情脉脉,风度翩翩。可惜,韩家美眉翻着白眼,懒得理他。他巨受伤,巨无趣。一直,戴帅哥都以英雄自居,是英雄,必须有美人相陪,长衣佩剑,独霸天下,仰空长啸,山鸣谷应。
这个美眉,如能陪着自己,会让自己霸业风流,平添艳丽的。
谁知,这个靓妹将帅哥玉面看成狗屎,是可忍孰不可忍。马上,他签发一份命令,去啊,把那娘们儿抢来,做元首夫人。
至于韩凭同志,凭什么得到那么好的老婆,让人十分羡慕妒忌恨,理应受罚,“王囚之,沦为城旦”,做苦工,筑城墙,为娶得美女付出惨重代价。
更沉重的代价,还在后面。
因为,这个美女一点儿不懂风花雪月,也没被宋康王帅气迷倒,还念念不忘自己老公。甚至,私下里竟然瞒着元首,给老公去了封鸡毛信,信的内容道:“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
可惜,信件被截。
拿着信件,元首使劲阅读,可脑子稍微笨了点儿,面对密电码,就是破译不了。还是位拍马专家,竭尽脑汁,破译出来:其雨淫淫,言愁且思也;河大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出当心,心有死志也。
几天后,韩凭死去,是高强度工作累死的。
韩凭老婆知道后,走上高台,“遂自投台,左右揽之,衣不中手而死”。宋元首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盛怒之下,元首性情更加变态,更加暴躁,整日在宫中喝酒高歌,抱着美女跳交谊舞,“淫于酒妇人,群臣谏者辄射之”。
一时,大臣们个个战战惶惶,躲在柱子后,不敢抛头露面,怕成了活靶子。这家伙不只内功高,还是特等狙击手,箭法贼准,冰糖串葫芦,一箭一个。
称王
元首想娶绝色,固然是荷尔蒙作怪,也为虚荣所使。想想,拉着美女的手,走入人群,年纪轻轻,一呼百应,那种感觉,简直爽歪歪!
韩凭老婆一死,宋康王虚荣心大打折扣。
不过,一个独裁者,一个虚荣心极强的人,就如阿Q,任何时候,都能找到良好感觉,找到精神上的麻醉。宋康王也不例外。
登基之后,戴帅哥一边搜罗美女,不久,就开始着手称王。
那时是公元前318年,战国七雄都没称王。当然,不是不想,十分想,但当时的国际大环境不允许。七个超级大国,个个虎视眈眈寻暇抵隙,找着对方的茬,有一点错误,马上做为借口,联合其他五国,把那个出头椽子饱揍一顿,打得他满嘴流血,鼻青脸肿,方才罢休。
谁敢称王,就是想和周王并列,就是犯上,就是出头椽子。所以,各国国君虽觊觎着这个尊号,却不得不吞着唾沫,压住心火。
戴偃小子却无所顾忌,出头露面,公然称王,摆明在调戏其他超级大国:来吧,俺不怕你。
七个国家红着眼睛,互相望望,举行七方会谈,给小戴一个最后通牒,立马取消王号,否则,后果自负。小戴眼睛一白,嘎嘎一乐,不理那一套,甚至扬言,来吧,谁怕谁?
七国互相望望,伸伸脖子,对这个二百五小子咧咧嘴,暂时忍了。
第一次,宋元首领略了胜利滋味,甜滋滋凉丝丝酸溜溜,真美!
为了庆贺胜利,元首亲自巡视军队,接见群众,并在宫中举行盛大宴会,“为长夜之饮于室中”。一时,元首府中,灯火通明,弦管丝竹,盈耳沁心。
面对这样的元首,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他手下职员,喝着美酒,听着音乐,拍着马屁,个个大喊万岁,“室中人呼万岁,则堂上之人应之,堂下之人又应之,门外之人又应之,以至于国中,无敢不呼万岁者。”
万岁声中,戴偃飘飘忽忽,好像自己真已登临八极,俯视六合了。
他不知道,宋国百姓,被他接见时,一边掌声如潮,非常激动,热泪直流,高呼万岁;一边是“天下之人谓之‘桀宋’”,包括宋国百姓。
罚天
要称霸天下,小小宋国,得出奇制胜,得有先进武器,对邻国起震慑作用。
宋康王刚坐上老板椅,就充分认识到先进武器的威力,努力致力于先进武器的研制和开发。他研制的核武器,听听名字,是相当恐怖相当牛皮的,名叫“射天”。
研制“射天”的科学家,就是戴偃本人。研制方法,非常简单,“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韦囊,就是牛皮袋——猪尿泡也行——宋康王把它们收集来,不是做下酒菜,而是鼓着腮帮子,把这些下水物吹得鼓鼓大大的,气球一样,里面灌的不是空气,是猪血。然后,他丫的把猪尿泡挂在高杆上,几杯酒后,弯弓搭箭,“嗖”的一声,一个猪尿泡射穿了,鲜血淋漓,泼洒下来,在他看来,自己是把天给射穿了。
当然,每一箭上去,随着血雨纷飞,下面定有高呼声,如《天龙八部》中星宿派作为:“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法驾中原。”如果有群小学生,做出激动哭泣的样子,则更生色不少。
可惜,那时的宋康王,还没想出这招。
射天,有很深的政治目的,宋康王向国民宣布,本王现在无所畏惧,已经向天开战,战胜苍天自然,成为宇宙之王。
宇宙中,在他认为,不只天大,还有地大,还有社稷神大。既已射天,也不能厚此薄彼,有所偏心。
对地的惩罚,更匪夷所思,他老人家坐在椅上,让一队士兵拿着木板,喊声开始,士兵木板噼里啪啦,打在大地屁股上,烟尘缭绕,声势惊人。这种做法,前无古人,后世来者,可上吉尼斯大全。
社,是土地神;稷,是五谷神。土地粮食,一直是百姓命根子饭碗子眼珠子,他们十分敬畏。宋康王呵呵一乐,做两个草人,分别代表社稷二神,五花大绑,押赴刑场。他老人家以元首至尊,亲自担当侩子手,抡起大刀,大吼一声,砍了下去。两尊草人,人头落地,一命呜呼。
台下,又是激动的哭声,又是“神通广大”的拍马声。
宋康王拄刀而立,左右四顾,无敌神态,展露无遗。可惜,只是无敌于五百里大地,很有限的。
这厮,真让人怀疑,不是脑残,就是得了癫痫疯狂病。司马光老先生是个好脾气夫子,谈到宋康王,也忍不住狠狠道:“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灭之,以示威服鬼神。”
这小子,可笑,可悲,可怜,可恨。
示威
宋康王的嚣张,还有脑残,终于走向登峰造极。他觉得,打败韩凭,还有他的靓妹;打败天地鬼神,已经算天下无敌了。现在,他应当宝剑出鞘,向邻国示威了。
宋国很小,弹丸之国,用在它身上算给它面子。应当说,这个国家,是尘埃之国,方圆仅五百里。当年,楚国准备攻占宋国,墨子劝道:“荆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犹文轩之与敝舆也。”意谓楚国如此大,宋国小不点儿,打它无益。楚王舔舔舌头,接受劝告。
楚国没消灭宋国,一方面固然它小,不值一打;另方面,它处在齐魏楚间,三大国留它,用做缓冲。
后者,是宋存在的主要理由。
宋康王不这么认为,他想,一定是自己很强大,是自己把铁钩一把捋直,三国国君吓得尿裤子了,所以如此。他甚至可能想,哈哈,他们一定怕本王的,瞧,上次自己称王,他们仅仅抗议,搞一次联合军演后,屁也没放一个。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不出兵,狠狠敲他们一下,在国际舞台亮个相,走几个猫步,赢一片掌声。
于是,他征集军队,检阅三军,开始出征。
由于突然袭击,宋康王的战果相当辉煌,战绩也相当不错,短短时间,“东伐齐,取五城。南败楚,拓地三百余里,西败魏军,取二城,灭滕,有其地”。吞并一个小国滕后,他还把邻居三雄胖揍一顿,打成三只狗熊。
三国中,齐国让打得最狠,嗷儿嗷儿叫。其次是楚魏。
宋康王终于辉煌了一把,走上事业巅峰,挥手致意,满面春风。然后带着军队,车辚辚,马萧萧,回到国内,发布战报,对外自号“五千乘之劲宋”。
他没想到,片刻得意,换来的是国家灭亡。
他更没想到,他的嚣张,他的无所顾忌,使得自己也一命呜呼。
灭国
齐国开始让揍蒙了,头晕目眩,鼻血长流,脑袋嗡嗡一笼蜂一样。可再重的脑震荡,也有医好的一天。
齐王那个气啊,鼻孔冒烟,大笔一挥,给魏楚两国国君送去国书,其中一语,理直气壮,“宋其复为纣所为,不可不诛”。
魏楚两君接信,连连点头,公元前286年,三方会谈,正式成功,即日组成联盟,开始出军。至于联军总司令,就是挨揍最狠的主——齐湣王。
此时,宋康王沉醉在胜利中,其乐陶陶,喝着美酒,赏着音乐,抱着美女,听着歌功颂德的声音。
三国联军已轻兵锐进,刀光如雪,进入宋国边界。侦察员赶进宫报告:“齐寇近矣,国人恐矣。”旁边篾片朋友,知道他们的主是个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货,就捋着顺毛,斥责谍报人员,“以宋之强,齐兵之弱,恶能如此?”元首一听,有理,那三国让俺打怕了,还敢送上门?手一摆,谍报员谎报军情,砍了。再派探子,“使人往视齐寇,使者报如前,宋王又怒诎杀之”。
如此反复,谍报部没人敢上岗了,最后,宋康王亲自点将,派出一人。
先辈的鲜血,让那位谍报工作者学乖了,走出国门,看见尘土飞扬,敌人高歌猛进,他一撒丫子跑回来,告诉元首:“殊不知齐寇之所在,国人甚安。”
元首点点头,心说,我说嘛,他们难道不怕挨揍,前面几个虚报情报的,该杀。当即,对那个谍报员,“王多赐之金”。
谍报员拿着钱财,在战鼓声中,一溜烟没了影子。
那些拍马溜须的家伙,也在战鼓声中,消失了踪影。
宋康王醒了,这才发现,自己终于成了孤家寡人。
他最后去了哪儿?《史记》记载,“王偃立四十七年,齐湣王与魏、楚伐宋,杀王偃,遂灭宋而三分其地”。《资治通鉴》言:“齐湣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康王奔魏,死于温。”
《史记》更可信,因为,魏国此时是联军,恨不得抓住他食肉寝皮,怎会收留?即使他逃到温,又如何能活?总之,他是死了。
宋国五百里土地,大部分归了齐国。
一个在历史上立国近八百年的小国,化为历史的最后一声叹息。
一个狂妄的国君,一个独裁的帅哥,一个无所敬畏的自大狂,一个四面树敌的独夫,最后带来的,不仅仅是个人悲剧,也是一个国家的悲剧。
(余显斌,陕西省山阳县山阳中学;邮编:726400)
本文发表于2013年8期《百家讲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