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是全国各高校毕业论文答辩季。惊闻中南大学机电学院姜东身同学因答辩未过而自杀,实在令人痛惜,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其中的是是非非,不能不令人深思。
姜东身,男,1987年3月3日生,河南信阳潢川人。出身于贫苦家庭,父母不识字。姜东身父亲早逝,他和现今55岁的母亲付建琴相依为命。他自幼品学兼优,刻苦努力,2006年曾以603的分数考入武汉科技大学,大学学费是靠贷款。毕业后,姜东身曾在武汉钢铁在黄石的下属公司工作了三年,期间还清了学费贷款。他又复习考研,于2012年考入中南大学机电学院车辆系,师从该院副院长杨忠炯教授。
研究生答辩不通过,也是时有发生的。答辩本来就是一个考核程序。然而,他,为何选择了自杀?姜东身留下的近五千言的临终遗言,或许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在这个长篇遗言中,他针对他的导师和答辩组的老师,发表他为何做如此极端选择。他的文字中,是激烈的控诉,是生命最后的挣扎,更是向世人的告白,他不是轻生,而是以死来控诉。除了控诉的文字之外,他列举出了一桩桩事实,就连毕业论文中涉及的参数也一一标出。姜东身留下的对导师的控诉,表明了他自杀的直接原因。
如果说这是因为杨教授对学生要求严格,那顶多是沟通上的问题。然而,他的导师是一个让学生内心景仰钦佩、治学严谨的老师吗?从姜东身同学列举出的导师的种种情况来看,恐怕不是。
从姜东身的文字中,我们不难看到,他和他的导师之间缺乏良好的沟通,缺乏自然、真诚的师生情。我们也遇到过要求高、甚至不免苛刻的老师,我自己就是一位以对学生高要求著称的老师,但是,这和恶意刁难毕竟不同,这种高要求的前提,是一种真诚,是向科学和真理的开放。如果有了这种真诚,纵然一个导师说话过火,用词不当,甚至让学生当面哭起来,但这绝不会导致学生对老师的怨恨。而作为导师,在批评之余,要协助他去解决问题。平日更要多多互动,使师生之间彼此了解对方的性格。我想,这个副院长一定是太忙了,工作方式简单粗暴尚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缺乏基本的师德,对待家底好的就和颜悦色,好像找到了一棵摇钱树,对贫困生觉得无利可图,这样的老师,在中国,并不少见。
关于姜东身的论文水平高低,这似乎是一个学术问题。然而,某些情况下,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情况,某人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某人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如果标准是一视同仁,姜东身也不会如此激动;他反复指出的是,他的同学中好几位造参数,编数据,“很多水货轻松通过”,而他严肃对待却不能通过,这便是让人愤慨之处。他不甘心!
我们或许会问,难得除了自杀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设身处地去想,做学生的遇到这种情况,只有脸皮厚一点,正视世事往往不如所料,或者多多反省自己的不足。如果姜东身问我怎么办,我只能说:延期就延期,再学学吧。不过,仔细想想,看着弄虚作假的能通过,自己却如此结果,也确实有些不甘心。
如果没有留下的文字,大概姜东身的死,也就是以心理不健康、精神抑郁或脆弱之类的原因,草草打发。近年来,高校频发学生自杀事件,故而学校处理此等事件,早已准备了应急预案。如何清理现场,如何封锁消息,如何安抚家长,如何赔偿善后,早已有一套机械程序在那里等待,只要某处一声巨响,就立马启动。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当别人不会关爱你的生命的时候,你一定要自己爱护自己的生命。你的个性,是你生存的根据,不是你死亡的理由。世间如有不公,正需要我们去改变,在未实现目标之前,岂能自我放弃?
简单地控诉死者不够顽强,罔顾他为自己的举动所做的解释,是极端的非人道;用病理学家的冷酷以精神抑郁脆弱来搪塞,是十足的冷血;抽象地控诉教育体制,控诉社会,亦无补于事。因为,此种事情是十分具体的,特定的个人,在特定的情况下,因特定原因而做出了他的决定。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姜同学的临终诀别,字字血泪,表明他因何而作这样的选择。需要对他的家人和社会有所交代的,不是抽象的教育体制,不是社会和时代,而是那个杨老师。
遇到这样的事件,某些高校公关部门总是千方百计封锁消息。除非实在封锁不了,据说还有些心理学依据——防止示范效应。其实,所谓自杀具有示范效应,本是心理学中一个没有依据的伪命题。似乎不谈自杀,就没有人自杀了。在学生自杀事件面前,我们的某些机构不是想着如何哀悼生命的逝去,体味人生的脆弱,而是想着封锁消息,渡过公关危机。我们需要关于热爱生命的温情教育,需要教育者与学生之间的真诚和坦然,正视问题而不是回避问题,才是正道。
中南大学的校领导,在你们努力缩小事件影响,妥善“安置”死者家属时,请别忘记督促杨忠炯教授回信,向死者回信,向全校师生回信,向社会回信。
(作者简介:陈伟,北大博士,人大政治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