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洗车房
街角有一家洗车房。位于城乡结合部。远处,是一片洋房;邻边,开着北方春天满野地的二月兰。
北京乡郊的路,飘荡着着全中国“舌尖”的味道。从沙县小吃到山西刀削面;从桂林米粉再到万县烤鱼。不远处,是露天垃圾站与砖砌的简易公共厕所。 不如电视里说的那么煽情。
彷徨里混杂着往来于四面八方的人情世故,是新式的“北京大杂院”。焦虑、混乱、欲望,与老舍先生笔下相同的,近百年来,都未曾改变。那种俗世平常,使异乡人与本地人不得不参与其中的,一种热情腾腾、无聊也新鲜的繁荣。
洗车房,就在这样一条狭窄的村路街角。灰黑色的墙壁阴暗斑驳,汽油桶孤独地站在角落,油漆罐斜倚在门口,水管散落于地上,靠墙的架子上,搭着抹布,一只大铝锅气宇轩昂地立在小凳上,坑洼不平却锃亮无比。
洗车房敞开着铝合金的卷门,在清晨,空无一人地迎接着来客。街角弥漫着路边早点的油气。那个女孩儿,就这样打开一扇铁皮门板,出现在我眼前,黑眸如星,乌发似云。
年轻得没有一丝皱纹的鹅蛋脸女孩,长期居于阴暗的房内,脸色白得单薄,令人怜惜。她的出现,令开着汽车路过的妇人嫉妒。散发着诱人的生命力。
女人晨起,少有美丽。除了年轻所赋予女人的特权。一个清秀的女孩儿出现在此,潮湿杂乱的洗车房,就从黑白的老照片里移挪腾身,告别了俗不可耐,是浮在早点包子香气里的空中楼阁。
她轻望了我一眼,没有招呼,沉默似洞悉世事。在往来货车惊起的尘土里意外的纯净,未扎起的长发顺滑乌亮,随意遮住了半边脸。矜持的、年轻的骄傲,为这因生活而挣扎的街道,掩上一丝淡泊。
“这姑娘好漂亮啊!”我赞叹。
“是吗?是我女儿。我都看多了,怎么不觉得?”女孩儿身后,壮实的妇女裂开嘴笑了,“阿姨夸你漂亮啊。” 她回头看了眼女孩,便低头干活。
女孩儿微仰了仰头,戴上帽子,遮住强烈光线的照射,也挡住了这条街道的庸俗。
一位收废品的干瘦老人蹬车过来,用北京郊区的土话和从河南来的洗车房老板娘搭讪。穿黄色条纹T恤,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坐在早点铺的塑料凳子上,左右摇晃,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满脸汗水。几个20出头的男孩儿,头发短短地被捋向蓝天,吃着油条,刷着手机屏幕,一身的干瘦却充斥着无处发泄的精力。
迎来送往中,女孩儿在喧闹的早晨,视若罔闻。与她相遇,就如在人迹罕至的乡野,与一裙裾飘飘、通达古今的人物相逢。望去某种期待,想当然地猜测着她不同凡响的内心的梦,就觉得这个肮脏狭窄的街角变得令人愿多待片刻。
有着新式女孩年轻的骄傲,退守在这无序而乱七八糟的街道。受到美好人生和无聊现实的包围。洗车房里藏的,是年轻的,理想化的,独立于世的希望。
张爱玲说:“生在现在,要继续活下去而且活得称心,真是难.......”所以,每走到这个街角,便想着有一个美丽的生命曾深植于此,等着她人生的转角。慢慢地,心情便会愉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