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纷纷何所似 未若柳絮因风起
------女人花之谢道韫
东晋。谢安与众子侄围炉叙话。
窗外。阴云厚积,天地似乎咫尺之遥。俄尔,大雪骤降。
谢安环顾左右,手指飘然而下的雪花,捻须微笑:白雪纷纷何所似?
侄儿谢朗起身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一旁的小侄女冲哥哥一笑:未若柳絮因风起。
柳絮轻飏,神形毕肖于雪花。谢安思忖:侄女年及十二,却有如此悟性,假以他日,必有大才也。遂大悦。于是,谢安逢人便夸侄女聪颖,谢道韫的才女之名竟不胫而走。时光穿越千年,曹雪芹看着笔下的林妹妹,思绪却飘至东晋,这天生丽质冰雪聪明的林黛玉不正如道韫之才么?于是提笔书曰:堪怜咏絮才。此后至今,“咏絮才”就成了才女的代名词。
谢道韫,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东晋后期名将谢安之侄女,安西将军谢奕之女,后嫁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二子王凝之。在王谢两大家族主导的晋末,可谓家世显赫。道韫聪明机敏,智勇坚贞,故正史《晋书》记有其事。
据载,道韫贤惠,对自家兄弟亦要求甚严。后来以少胜多的淝水之战的主帅谢玄,年少时不思进取,道韫曾严加责劝:“为是尘务经心,为天分有限耶?”玄自知惭愧,从此发奋图进。
道韫也机敏。有日,小叔献之与友辩论,竟为人所难。道韫乃遣婢女送纸条与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于是垂帘自闭,顺着小叔子的话头,高谈阔论,直说的客人哑口无言,喏喏而退。
王家俊才辈出,凝之虽继乃父书法神韵,但资质还属平庸之辈。况且为人木衲,守道而不知变通。谢安虽然非常疼爱这位小侄女,但考察了很久,还是选定了王凝之。新婚不久回到娘家,蕴“甚不乐”,谢安问之:“王郎,逸少子,不恶,汝何恨也?”谢道韫便大发牢骚,言我谢家子弟个个英武,皆有封名,“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心性极高的谢才女满腹委屈呢。
果然,谢道韫终究为丈夫的迂腐付出了血的代价。公元399年,盗首孙恩举兵反晋,大军直逼会稽。王凝之竟不————设防,整日默祷,相信道祖会派天兵天将救之,结果城破失守,自己及子女满门被杀。道韫闻之,强忍悲痛,异常镇定。急令婢仆肩舆执刃,意欲突围。一手抱着小外孙刘涛,一手抽刀“手刃数人”。奈何寡不敌众,终被孙恩擒获。孙恩令左右加害刘涛,道韫斥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毒虐如斯的孙恩竟“为之改容,乃不害涛。”
此后,谢道韫寡居会稽,并没有因家破人亡而改变风云之志,一如以前从容淡定。有《泰山吟》和《拟嵇中散咏松诗》诗自励。兹录《泰山吟》如下: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
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非复匠,云构发自然。
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
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
满纸阳刚气,胸襟羞须眉。古今女子多阴柔,谁人能及谢道韫?难怪《晋书》称颂她“风韵高迈”、“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这首诗正可窥其一斑。
魏晋尚谈。一炷香,一盏茶,一杯酒皆能海阔天空。儒思虽是正统,但士林更崇道学,所以嵇康台上长啸,羲之醉卧东床,讲究的是不羁狂放,从容淡定。淝水之战,关乎全局,谢安却从容弈棋,喜怒皆不着脸色。谢道韫常受叔父熏陶,深受时风影响,大敌当前才能泰然自若;变故之后也能固守超然,实在可叹可敬。
“当时咏雪句,谁能出其右。雅人有深致,锦心而绣口。此事难效颦,画虎恐类狗。”(宋人蒲寿宬《咏史八首·谢道韫》)漫漫人生能咏絮,历历长河有迹寻。谢道韫一生命运多舛,但始终不移其志。垂帘授课,解惑释疑;诗崇高洁,书秉飘逸,似这般的聪明坚强的女子,不为后世才子佳人追诉敬仰才是怪事呢!
于是,释蝶感叹:
古来吟雪句,谁若咏絮才?
勤勉若男子,仍需拜女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