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投稿被删减下来的文字,感觉倒是可以自成一篇,所以先发出来。
2013年《一代宗师》,宫二与叶问的最后一次离别,繁华街市灯火阑珊,恍如遗梦一场,章子怡仓惶的容颜上仅剩红唇皓齿,“我在最好的时刻遇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
2004年《2046》,思索1000小时候后,机器人最终选择留在2046列车,“其实爱情是有時間性的,认识的太早或者太晚,結果都不行。如果我在另一個时间和空間先认识她,這个故事的结局就可能不一樣。”
2000年《花样年华》,所有前情往事尘埃落定,在柬埔寨的寺庙,周慕云对着洞倾诉自己的秘密。“那些消逝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的到,抓不着。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
1994年《东邪西毒》,大嫂最后一次向东邪倾诉,张曼玉身着红袍,面容憔悴,倚窗而叹,“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我身边,如果能重新开始那该多好啊”!
————; 王家卫的电影始终有一个精神内核,那就是对于时间的焦虑,对于过往的难以弥补的缺憾所构成的对于时间的焦虑。王家卫从开始构思《一代宗师》到最后拍摄完成耗费了八年的时间,他说:功夫就是时间。
叶问对宫二说,没有恩怨,只有一段缘分,其实是有缘无分,用老姜的话说是“实则,你不知她,她不知你”。两人书信来往,先言“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再言“一约既定,万山无阻”。然而大衣都做好了,在乱世中仅剩一个纽扣的念想,终究敌不过时光蹉跎。
宫二和叶问的最后那场相见,她说:“当年要真硬着性子把戏学下去,我定会是台上的角儿。千回百转,亦悲亦喜。唱腻了杨门女将就换游园惊梦唱着。那时候,你在台下,我唱你看。想想那样的相遇,也怪有意思的。”她所言的“杨门女将”自是为宫家传承武学,但是奉了道,“游园惊梦”就不能有机会唱了。由是,叶问回应她:“人生如戏,宫先生文戏武唱,有板有眼,就差个转身。”而宫二虽知“人生如戏”,却终究“差个转身”,让过往遗憾残缺。
从武林角度来看,她拿回了宫家的东西,看似她是赢了,更长远的看实则输了。宫宝森说女儿眼睛里只有胜负,临终遗言是不问恩仇,自是不想让女儿因为自己毁了一生。复仇成了宫二需要翻过的那座山,翻过去眼界就开阔了。但是宫二翻山的代价太大,待眼界开阔之时,却已物是人非,曲终人散。
“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叶先生,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感情故事从来都不是独立存在的,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许多爱情故事愿意描写,爱情冲破了误会、规矩、战火、病痛甚至死亡等现实因素的阻隔。王家卫一定会让爱情输给现实,输给时间,然后告诉你,这才是我们无论做何种选择,终究会后悔的人生。
宫二抽大烟一幕的迷醉,整张脸铺满银幕,云雾缭绕。醉生梦死再回首这一生,那些武林中曾经的矛盾、爱恨、胆怯、嫉妒、骄傲……都烟消云散,唯是一片莽莽雪原。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遥想最初,金楼相遇,一见如故,只是谁都没有转身。
2013年10月20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