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玩具店商品琳琅满目,数量不下几百种。在慨叹当下孩子幸福的时候,不知这些玩具是否能载入他们的童年记忆。相比之下,我记忆中的玩具--链条枪,却时常在脑海中跃出。
九十年代初,我刚入初中念书。年长且调皮的学生开始悄悄的在课后或者放学后在炫耀链条枪。铁丝拧成的枪架上,串着若干个自行车链条扣,最前端的链扣打入一个自行车辐条顶端的螺帽,还需要留出一个火柴棍大小的孔。玩的时候,掰开最前端的链扣,将蜡杆火柴棍塞入螺帽形成的孔并向外拉出,而火柴头上的火药则留在螺帽内。扣动扳机,非常紧绷的橡皮筋拉着长长的枪栓使枪栓高速撞击火柴头的火药,火药爆炸并产生巨响和气流,促使火柴棍射出。威力可以使女同学为之花容失色,当然或多或少也吸引众多同学们的惊吓甚至是羡慕的眼光。
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我也开始想自己制作一把链条枪。我揣着家里的老虎钳,到处搜寻粗细合适的铁丝,不出三天我就按照记忆把枪身的模型大致做好了,第一次做,做工很粗糙,我用蓝色的细胶条把铁丝包裹了一下,那样会好看些。
最难的部位是链条扣,和真枪一样,这是产生力量的核心部分。同班有个同学的父亲以修自行车谋生,我别无选择的找到他,兜里揣着积攒许久的一元钱。同学的父亲似乎最近经常遇到我这样的小买家,很快的就帮我把一串链条分解开十个单独的链条扣,然后给我一个自行车辐条顶端的螺帽,递给我一个锉子,说:你自己慢慢锉吧,要把螺帽挫圆刚好放进链条扣的一个洞里嵌住。从未干过机械活的我,皱着眉头,咬着牙,在修自行车的摊桌上慢慢的锉,那天是阴天,下着微微的小雨,我只想早点锉好,心里未免生急。手指被锉破皮,胳膊也锉酸了,几乎要放弃了的时候,同学的父亲说:我要收摊了。我才知道我锉了一个下午,我很不舍的付了一元钱,他也没有推辞。我捧着一把链条扣,沮丧的回家,心里在骂自己怎么这么笨呢?也在疑问,那些同学们是怎么做出来的呢?也没有见他们成绩好到哪里去啊?
锉螺帽锉了好几天,我终于完工了。用胶布捆绑好链条扣,装上枪栓,我躲在郊外空旷的地方,试开了人生第一枪。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拉起橡皮筋把枪栓拉上膛,插入一根火柴,颤抖的右手抬起,斜着指向天空,把头歪向一边很远,眯着眼睛,用力的扣下扳机,“啪”的一声,枪的确响了,可是不够响,我很熟悉其他同学的枪能响到什么程度,我不及他们的一半,丧气随之而来,我安慰自己,这是第一次做,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我还会做第二把枪吗?看着锉破的手指,我不想不敢再折腾了。
这样低水平的枪,我还是每天带在身边,只是不敢拿出来秀一下,丢人。听着别人的枪声,我内心的对枪的渴望并没有停歇。此时,事情有了转机。同一小组有个叫二腊的同学,以好斗调皮闻名全校,对课后作业自然厌恶之极。由于二腊的父亲和我爸爸在同一工厂,所以我们虽然成绩悬差很大,但这不妨碍我们私下成为好朋友,只是我不能陪他出生入死打斗江湖。但是,在学习上我能帮他,怎么帮呢?当老师要交做作业的时候,我利用自己是班干部的小小权力,会把先收起来的作业给他抄,最后一个去收他的,如此一来,他也免除老师对他的纠缠和批评了。很明显,他是感激我的,作为回报,一天放学的时候,他悄悄的把一把链条枪塞进我的抽屉。我像一个贪污犯一样,把他的链条枪做贼一样放进书包,扣好书包的拉扣,风一样的跑出学校。还是第一次试枪的地方,我兴奋的打响了人生最响亮的一枪,震耳欲聋,那感觉,好像我成了一个要马上开赴前线的将军,威风至极。过后我好几天,才明白二腊送我的枪,是他从别的同学那里抢来的,我知道我不该拿这把枪,但是,我又舍不得还给他,纠结的我之后也没有把这把威风的枪拿出来炫耀,一直都是躲在无人的地方,独自聆听那枪声,在我心里震荡。
当我读高中的时候,二腊已经进入社会打拼了,学着香港的古惑仔的样子,行色在所谓的江湖。有一天在晨跑的时候,我遇见了二腊,他变胖了,脖子戴着很粗的金项链,叼着香烟,很客气的问我高中学习怎么样?累不?我回答说:怎不累呢?尤其是早上起很早,晚上自习下的晚。我又补充道:二腊,你好好混,我以后去给你当文秘哈。
再之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偶尔见他骑着当时很夺人眼球的摩托,甚至后面还带着一个警察。听说他在从事着什么建材买卖,红黑两道穿梭自如。后来,又听说他的威风震慑了一个农村美少女,并育有一子。
还在大学苦读的我,某日听说二腊死了,是带着一个警察骑着摩托钻进一个大卡车,警察活下来了,二腊却永远的离开了。
故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我不得不说,二腊的结局,我难受的时间不及片刻,是为了那把链条枪吗?是为了同学之谊吗?还是为了一个活生生的性命?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我只是在之后的岁月里,一直都不喜欢玩那些刀枪的东西,没有意思,太没有意思了,真的是太没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