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一部刺痛中国人的韩国影片
——评韩国电影《辩护人》
严行
这是一部叫中国人泪流满面，叫中国电影人汗颜的韩国影片。《辩护人》深深地刺痛人心，让人在感动中不安。
面对这部韩国影片，中国人观感一定不同于韩国。韩国人为他们那段热血历史而激动，我们呢？三十多年了！当金钱的油脂蒙了眼、当犬儒精神蒙了心，当何等的桥梁、何等的殿宇叫人亢奋，当《小时代》的影像叫人纸醉金迷，当《小苹果》的放律叫人发狂，当触目所及的一切文化都不断鼓励人“坐下吃喝，起来玩耍”时，《辩护人》以朴素的现实主义风格出现，把一段不可忘怀的历史，再度推到人们面前，使人战栗，也使人辗转难眠。
影片中，辩护律师宋佑硕面对法官、检方、公安甚至军方的联手制造的白色恐怖，以及他们通过刑讯逼供所致的被告罪名，慷慨陈词：“大韩民国主权是属于人民的，所有权利应由人民来行使。国家即人民！”“无罪的话就要得到无罪的判决！”这位出身卑下的仅有中学学历的税务律师，在法庭上勇敢地为正义代言，声震四宇。
宋佑硕的原型是韩国平民总统卢武铉，韩国唯一没有大学学历的总统。为此，影片开头特别表明：“本电影以真实人物事件为背景，但内容为虚伪。”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韩国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进入经济腾飞阶段的韩国同时也处在全斗焕的军人统治之下，年青的学生呼求民主，反抗专制，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在广场上绝食，抗议，遭到了全斗焕的残酷镇压，制造了阂人听闻的“光州事件”。军方的坦克毫无顾忌地压过抗议者的身体，向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市民开枪，大肆逮捕异议人士，并以“光州事件的幕后操纵者”的罪名判处金大中死刑——只是在美国的干预下没真的处死这位未来的韩国总统。与“光州事件”几乎同时，发生了另一起“釜林事件”，即《辩护人》的故事原型。国家安全部门以传阅非法读物、非法集会的名义逮捕了22名大学生，卢武铉阴差阳错地作为替补进入了辩护律师团，此后的故事与影片中的内容几乎一致。卢武铉在回忆录中写道：“学生们浑身伤痕累累，他们甚至无法相信作为律师的我，用恐惧的双眼一声不响地看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由于气愤，我的头脑一片混乱，血液沸腾。”当天夜里，卢武铉对妻子说：“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我们的儿子也将进入大学，这种社会绝对不应该存在！”从此，卢武铉一发而不可收，成了韩国最著名的人权律师。
影片真实地表现了一个只求个人发财的税务律师向人权律师转变的过程。主人公宋佑硕如卢武铉一样出身寒微，边打工边自学考下律师执照，凭着机智发现了一个冷僻的生财之途：作财产注册。这样，他在其他律师鄙夷的眼光下向众人派发名片，招徕生意，终于让自己的家庭脱贫，走上小康。他对政治毫不关心，最高理想是作为帆船手在世界运动会上拿个好成绩报效国家。生意蒸蒸日上风生水起之际的宋佑硕，对学生运动不屑一顾。让他转变的，是潦倒时曾有一饭之恩的小面馆老板娘的独子被警方抓捕，他受老板娘之托前往了解情况，看到了卢武铉所看到的一幕。宋佑硕的良心被深深触动了，他怒目法官，咆哮公堂，要全力说出真相，要为哑巴开口！
影片中有一个意味深长的镜头，宋佑硕找到为拷打学生作证的军方证人，他们在教堂约见，当宋佑硕走上来时，这个军人正在低头祷告。之后，这个军方证人冒着自己受到严厉打压的后果，在法庭上公开作证，为学生们最后受到轻罪处理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位军人被当堂逮捕，押下去了，他的勇气和良心，见证了信仰的力量。
在韩国民主化进程中，基督信仰是不可忽视的因素。韩国民主运动先驱，并在后来成为韩国总统的金大中说：“基督教精神成了韩国新的整合力量。基督教为这个国家的现代化和民主进程提供了精神上的指导。没有基督信仰，韩国永远不会实现民主。”《辩护人》显示，证人在威胁面前的无畏精神，正是来自信仰！基督信仰极大地祝福了这个国家，军人专制政权下台后的历届韩国总统几乎都是基督徒，金泳三、卢武铉、金大中、李明博、朴槿惠都是。韩国基督徒已经超过人口的四分之一，今天的经济文化奇迹，不是没有原因的。
影片结尾时，宋佑硕走上街头，投身于反抗专制的民主运动。他被捕受审，押上法堂，戴着手铐，身穿白色囚服。当法官开始宣读辩护人律师时，在宋佑硕身后，一个个律师站起来，愿意冒险作他的辩护人，全城142个律师中，有99人出庭辩护，他们与宋佑硕一同站立，如铜墙铁壁一般……
观看邻国此片，无法不令中国人浮想联翩。三十多年前的民主运动，在韩国催生出多少令世界瞩目的优秀影片啊！他们不是泛泛回顾这段历史，而是沉下去，寻找真相，追问体制，直面人性中的罪，控诉拷打逼供之恶，在铭记历史中，推动社会进步。而同样有过文革浩劫，同样有过流血抗争的我们，几十年后拿出一部《归来》，讲的却是把历史一笔勾销的“和解”与“往前看”，是在当政者视历史为禁区之下的主动遗忘。《辩护人》一片朴素写实，不渲染，不炫技，把一个小人物在历史大浪中被推上涛头的过程表现得极其自然，令人信服；相比之下，《归来》的镜头是何等处心积虑！不是低到从列车轮间拍主人公潜逃，就是高到从空中俯拍纠察队追捕，大特写，摇镜头，百般做作。没有思想的作品，就只剩下煽情了。
值得一提的是，《辩护人》是导演杨佑硕的处女作，让人惊叹后生可畏。此片在韩国引起轰动，连续列在排行榜榜首，人们争相进入影院，进入历史，创下最高观影纪录，也引起釜山地方法院对“釜林事件”重新审理，改判被告人无罪。此刻，距事发当年已逾33年，距影片上映不过两个多月。
电影是有力量的，它影响并改变着社会。电影人如何选择？问良心，问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