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丹回来,就一直想写写这部电影----《旅行者和魔法师》----一部纯粹的讲不丹人故事的电影。
故事发生地在不丹,也都是不丹的风光,据说演员也都是不丹的普通人(不丹大概没有电影学院一类的机构),最重要的是,电影的导演,是一个不丹的活佛。
导演叫宗萨蒋杨钦哲仁波切,名字很长,你能记住“宗萨”两个字也可以。他年轻有活力,能把佛理讲得深入浅出,众人容易接受,而且语言诙谐幽默,在他写的《正见》《人间是剧场》书中已能感受到。
他最爱的却是电影这种表达方式。他曾经做过电影《小活佛》的顾问。那是意大利著名导演贝托鲁奇执导的一部影片,讲述寻找上师转世灵童的故事,中国的演员英若诚先生就饰演那个寻找转世灵童的不丹老喇嘛。后来宗萨开始独立编写和执导电影,《高山上的世界杯》是第一部,《旅行者与魔法师》是第二部。
一如宗萨仁波切擅长把佛理讲得通俗易懂、众人乐于接受一样,他拍的电影很也擅长讲故事。
《人间是剧场》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人,口渴了,他就对喇嘛说,请给我一杯水吧。慢慢地,水变得很大,把他冲到老远,把他和他的老婆孩子分开。于是他开始寻找妻子孩子,踏上回家的路程。走了很久很久,仍然没有找到;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姑娘,姑娘很爱他,他也喜欢这个姑娘,于是他们结了婚,渐渐的,他忘记了妻子和孩子。有一天,他去河边洗脸,突然看到水中的自己竟是如此的苍老,他想起了过去的岁月,他水中的的脸变得扭曲难看。这时他醒了,看见喇嘛正端着一杯水对他说,你不是要喝水吗?给你喝啊!
这个故事很容易让我们想起中国的古老故事:黄粱一梦。秀才遇见吕洞宾,抱怨生活的艰难和穷困,渴望荣华富贵,吕洞宾让他枕着他的枕头睡一觉。梦中,秀才很快中了举人,又娶了一个姓崔的女子为妻,娘家还很有钱;后来,又生了五个儿子,再后来又有了十几个孙子,他还当了官,出门打仗立了功,80多岁寿终,一生荣耀。他醒来的时候,锅里煮的小米还没有熟。小米是很容易煮熟的,可见这个梦做得短,而梦的内容却是如此丰富。于是,吕洞宾告诉秀才:人生就是这样,即使梦里享尽荣华富贵,醒来仍是如梦一般。
这样的手法,宗萨仁波切也用在了《旅行者和魔法师》中。
不丹的一个村官,穿着有“我爱纽约”字样的T恤,留着长发,因为厌倦不丹平静乏味的生活,向往美国自由天空,日夜焦急等待着美国的来信。信终于来了,但时间紧迫,必须马上出发。然而,不丹乡村每天只有一班班车,错过了就没有了,而村官恰恰没赶上。村官气急败坏地在路旁等着搭便车,随身带的卡式录音机里播放着美国的流行音乐。
这时来了个年轻的喇嘛,还有一个卖苹果的大叔。是夜,他们在没有搭到车的情况,一边吃着喇嘛带的食物,一遍听喇嘛拨着琴弦讲故事。
故事发生在没有很久的以前,仍是不丹的一个小山村。村里有两兄弟。哥哥受父亲器重,被送往学校学魔法,弟弟在家务农,每天还要给哥哥送午饭。哥哥对魔法兴趣不大,他更喜欢谈论女孩子;弟弟却经常趴在窗外偷听。有一天,弟弟牵着家里的小驴,给哥哥送饭。哥俩坐在山坡上吃午饭,弟弟在哥哥的酒里,施了一些魔法,哥哥喝得高兴,看见自家的驴已经换了高大白马,他跃跃欲试,他早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他一路飞奔,不想就停不下来,直到马把他摔下来。哥哥又累又饿,经过艰苦的跋涉,终于到了一户人家,哥哥请求主人让他住一晚,主人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哥哥发现这是一对老夫少妻的家。丈夫很老,妻子很漂亮,他们与世隔绝地生活在这里。因为腿受伤,哥哥想继续留在这里,渐渐的,他被少妇吸引,并如愿以偿。。。
这时,等车的队伍中多了一对卖米纸的父女。女儿因为心疼孤身的父亲,放弃了读大学,和父亲一起卖米纸。作为父母官,他们认识村官。他们不解,村官为什么不在这里当村官,却要去美国做还说不清楚要做什么的事情。喇嘛继续讲他的故事:
哥哥和少妇的快乐很快被恐惧替代。少妇怀孕了,她希望哥哥尽快解决后患。哥哥害怕了,他开始逃跑,少妇在后面惨烈的喊着,后来没有声音了,哥哥回头看时,少妇已经落入水中,她那张诱人的脸在水中摇摆着,慢慢的,在他的酒杯里,再一会,消失了。弟弟仍在吃着午饭,不远处立着的还是自家的驴。哥哥仅仅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故事就算是讲完了。
电影里,年轻喇嘛似乎就是宗萨的化身。他年轻,有活力,热心帮助他人,并善于利用机会宣扬佛理。
比如,当喇嘛看到村官焦急烦躁地等车的时候,他说,佛说过,希望会带来痛苦,让你的气变得像瞎马,慢慢侵蚀你的心智,让你像残障骑士一般。
这个时候村官当然是听不进去的,即使这话听起来像诗。
喇嘛又说了,佛说过,当人有所期待的时候,脾气就会变得很暴躁。
村官彻底暴躁了。
村官说,我有梦想,我在为梦想而奋斗,我在追寻我的梦土。
谈到梦土,喇嘛又说了,对于梦土,你得特别小心,因为当你梦醒时,感觉可能会不太舒服。
看来喇嘛是冲着村官,砸场子来了。
当然,喇嘛也并不总在刺激着村官。他有敏锐观察力的一面,他最早发现不丹少女对村官的好感,带着友善的口吻提醒村官“我觉得她喜欢你”“她将住在你的村里”;当一辆跑车向他们驶来,却拒载村官时(吃惊的是,开车的女人,就是故事中美丽少妇的脸),喇嘛对沮丧的村官说,她也像是要去美国寻梦的呢,你到美国后别像故事中的哥哥那样迷了路啊。同时,他也是最早发现村官对于搭车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着急了,于是他鼓励村官将来也可以讲一个自己寻找梦土的故事。
喇嘛的故事,也许开始是说给村官听,但其实是宗萨说给每一个人听的。
我们总以为梦想在远方,需要启程去追逐,宗萨告诉我们的是,梦土就在我们身边。我们本来就在梦中。只不过,梦是自己做的,梦境的好坏,全靠我们自己来营造。所以当少女爱上村官,村官愿意为她留下来,在宗萨看来,这同样是营造人生美梦的最好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