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6日平壤——北京
朝鲜之行最后一天,班机安排在早上八点起飞,于是我们四点起床,五点出发,六点到达机场,否则这么多人安检,哪能排的过来。如果再查验出个把违规照片,就更来不及了。
在大同江的晨雾里,平壤百姓的睡梦中,我们告别了这座“期待和平、安康”的城市。一路上,偶尔得见几个晨跑的中年人和清扫的环卫工,连车都稀疏地几辆,整个城市安静极了。晃荡的车里,大部分团友也在闭目养神,想来此时的北京,已经是早市儿的人头攒动,环路的车水马龙,小区、公园的晨练、歌声……
也就三十年光景,我们就从这里的静宜,走向了丰富的生动……回不来了……但是,也要看是一种怎样的回归?谁又能说得准呢?
三十年前的部分影像,我在安静的朝鲜找到了,让我这个生长在开放进程里的人,些许地理解了我们走过来的不易和难得。恐怕这是我朝鲜之行,最大的收获了。但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去让我重新定义了“最大”的内涵,或许,他们挥泪告别的那一刻,才是超越了风景、超越了繁荣、超越了差别的“最美的收获”。
…………
他来自天津,26岁,从事金融风控行业。大学的专业是国际政治,虽然为了生活投身金融,但他对专业的喜好最终促成了他的朝鲜之行,按他的话说,“来看看现在的朝鲜吧,未来几年变化丛生,恐怕以后见不到了……”,同事朋友们大多没在意他的提议,于是,阿文(他的名字里有个“文”子,为了尊重当事人,我姑且称他为“阿文”吧)索性特立独行,成为了我们团里唯一的一个自由人。
她叫L,21岁,平壤大学外语专业毕业,刚加入朝鲜国旅英语部。为了增加工作经验,被作为李治旭导游(大李导)的助手,协助工作。小李英文流利,但是不会中文,因此团里杂事全交给了她,比如:简单的叫早、发个行程单,保存团员护照,发个水,找个人啥的。平时呢,就成为了团里的另外一个新团员,好在这也是她的头一次,我们去的外地景点,她同样没有去过,免费旅行,正像她期待的一样“haveagoodtime!”为了简称,姑且叫做“阿香”吧。阿香出身于朝鲜大使家庭,父亲在大使馆任职,所以接触西方文化算是多的,因此从她的修饰打扮上,也能看出些端倪,就连大伙车上拉歌儿,她唱的都是westlife——西城男孩的经典歌曲《mylove》。
一个“阿文”在团里耍单儿,一个“阿香”在团里孤独,“文”“香”识女人。
只会英文的阿香,非常想和大伙交流,可是团里大部分听不懂英文,听得懂的,要不就是年长的大叔,要不就有年轻伴侣,不便和这位美丽的朝鲜女孩多搭讪(比如:我家的丸子先生)。哎,就单有这个阿文,懂些英文,年轻又是一人,也缺少交流对象。天赋机缘啊,从此,就看见主动的阿香从第一排导游座儿,慢慢换到了中间,最后直接坐到了阿文的旁边,在每个旅游的景区,阿香刚开始也是走在前面,陪着大李导,可后来,就直接成为了阿文的专属导游……虽然两人的交往细节我们并不了解,可看在眼里的我们,都有意无意地在鼓励着阿文。
阿香的衣着换得勤快了,虽然领袖的像章一直在,
阿文说话的语调柔缓了,相机里不再是单一的风景,
直到有一天,阿香竟直接坐到了阿文的对面,一起吃起了团餐,
后来听说,大李导批评了阿香……
直到走的前一天,大伙都在外宾商场买着东西,我第一次见到阿文心神不宁地徘徊,
根本没在意导购小姐的推介。
丸子先生低声问道:“兄弟,怎么了?猫挠你了,还是被鸭子踢着了。”
阿文推了一下眼睛,叹气道:“她向我表白了。”
“行啊!兄弟,这是难得的姻缘,处处吧!”
“怎么处?这不是异地,是异国。”
“这都什么时代了,难道有问题吗?”我反问道
“是啊,我们在什么时代,她们在这个时代吗?连个私人邮寄地址都没有,要直接寄到朝鲜国旅她们单位。还真不知能收到不?”
我一时竟语塞了,是啊,她们在这个时代吗?
…………
到达机场6点一刻,放眼一看,真是名副其实的华人包机。几个中国团全部集中今天回程,一路上前前后后的也都脸熟了。安检好象没有进关那天严格,并没有叫我们拿出相机查验。过关后就在检票处候机,简单的机场设施还真得负担不了大规模游客的到来,所以平壤机场的扩建也是应时之需吧。
候机厅,我们交流着感受和照片,在留联系方式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少了阿文,一位年长的团友指着安检出口,提醒道阿文在道别呢。我们回过头去,空荡的安检处,只剩下十几位朝鲜军官和孤独的他,没想到的是,平素里严格的军官们,竟没有呵走阿文,都静静地看着这个小个子。对面的阿香,身着第一天接我们的小皮裙,在胸前轻轻地挥着手,大李导的目光显然放得更远,在向我们高高地挥着手道别。团友们都也同样地挥着手,那一刻竟然有些舍不得……
阿文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再转过身去,此时的他,才慢慢地举起手,生硬地挥了几下,就再转过身来,走向检票处。阿文是最后一个检的票,拿上登机牌的他,转身望向安检处,那个美丽的身影竟然还没走,他突然激动地向前挥起手,用力地表示着离开的意思,喉咙里有些呜咽的词语,当丸子先生迎向前,想安慰一下他的时候,阿文再次转过来,我们看见的竟是一张挂满泪水的脸……
那一刻,泪水模糊了阿文的眼镜儿,我们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他抽泣得有些驼背,挪到椅子旁坐下,再也不敢看身后的远处一眼……
我相信,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爱情,那么简单、那么炽烈,又那么短暂……哪怕没有未来。那一刻,我忽然有些晃神儿,有些轻盈的泪珠儿……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未来并不重要了……
谢谢你阿文,你和阿香将是我此次旅行中最美丽的故事,也将是我年轻的旅程里,永远盛开的鲜花,你丰富的不仅是自己青春的生命,还装饰着别人家幸福的窗棂……
记得以前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我想现在有了更好的答案。
你为什么喜欢旅行?
“因为山水在那里,那里是故乡。”
“因为我更改不了生命的长度,却可以用旅行拉长我生命的宽度”
还有呢?
“因为可以遇见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