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求求你表扬我》是一部视角独特、内涵丰富的电影。从小处看,它讲述了一个坚持传统道德的人在面临现实打击之后人性的扭曲;从大处说,它将批判的眼光投射到整个社会,揭露自私、虚伪和谎言。
主题一:一个见义勇为者的堕落史
影片中,大部分人会因为各自的原因选择撒谎,少数坚守着道德和信仰的老实人反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会迫于现实的压力转而随波逐流。欧阳花选择撒谎,为了自己的名声;派出所警察选择撒谎,因为如果粉巷出了恶性治安事件,派出所的社会秩序综合治理标兵单位的表扬就会泡汤;村支书选择了撒谎,因为这样可以给他和村民带来更大的利益。杂货店老板记得杨红旗在2月14日晚上借了他的雨衣,却完全不知道当夜在粉巷里发生过什么,他很可能是知道些什么的,但他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这些人在影片中的重要性或大或小,却都是现实社会真实的缩影。
影片将杨红旗塑造成一个木讷憨厚的农民形象,是为了使他认死理、求表扬的行为合理化。为了给时日无多的父亲一个交代,他拼命地想要获得表扬证明自己,但他也清楚知道这个证明对欧阳花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一直挣扎在孝道和道义之间,也因此才一直避免去见欧阳花。但是那个雨夜里欧阳花裸露的身体对人到中年尚未结婚的他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之后一个他观察米依目光凝聚在裸露小腿上的镜头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如果父亲含恨离世,他完全完全有可能对欧阳花做出他说的事情。“就知道你不信,就像当初不信我救她一样”杨红旗对古国歌说的这句话暗示着一切都是真实的。
主题二:影射意识形态
一个见义勇为者在遭遇不信任与周遭的谎言之下最终堕落成一个施暴者,而此时他却得到了表扬,岂不是巨大的讽刺?而导演却不将内涵局限于此,一场葬礼为第二结局埋下了伏笔。
葬礼举行地不在家中而在山上、供桌上的蜡烛不是白色而是红色、杨胜利视如生命的奖状没有被焚烧而是被土埋,以及村支书不合时宜的笑容等等不合理的细节证明了杨胜利并没有死,是在村里人安排下巧妙地假死,并与儿子一同去了北京。北京是一个重要的意象,象征了正统、传统的道德观念。杨家父子最后与古国歌都先后离开了南京来到北京,并在天安门附近相遇,开始我以为这体现了导演对传统道德观念回归的呼唤,却没有看懂:为什么杨胜利也默许了这一场假死戏?怎么就可以笃定杨红旗的假死会给杨红旗带来表扬呢?
有人认为,这是一场杨胜利为了儿子的荣誉和村长共同策划的阴谋。村长在杨胜利死后《明日晚报》主编前来吊唁时拿出了村长曾经报道的“亩产十万斤”新闻报道。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明白,那肯定是杨胜利和其他民村给《明日晚报》做的假新闻。主编看后询问古国歌表扬稿写了没,在得知没写后责编古国歌“太不像话”。可见杨胜利是假模范,他与村支书、主编其实是一丘之貉。他们二十年前可以为了大跃进而撒谎,今天也可以为了儿子的表扬、村子因表扬沾光而演一场假死的戏。这样,影片结尾的的北京则成了一种反面指代。“胜利”、“红旗”、“国歌”在天安门附近聚首——陈旧而顽固的意识形态下,假劳模杨胜利一直扮演着撒谎者,原本诚实杨红旗的人也为了荣誉而开始撒谎,富有正义感的古国歌也因此脱离了原来的生活轨道,并深深负疚。
回看《明日晚报》的主编这一形象,他是个整天读四书五经的老八股,不过是把文革时代的浮夸风改变一下为今所用。当证明了欧阳花确实是强奸未遂的受害者时,他所做的是催促古国歌写稿,自己还技痒地写了一篇,并认为“一定会得新闻大奖”,面对一个妙龄少女可能会受到的伤害漠不关心。他还带领着一群可以在自家报纸上踩踏过去的记者编辑,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深知报纸上写的东西全是一文不值的谎话,他们无奈以说谎为生,内心却是对其感到不屑和排斥。
还有一个细节:当杨红旗终于得到了表扬,其事迹被登在《明日晚报》的头条,并在各大报刊亭出售时,后来接了两个镜头,一是报纸被人丢进垃圾桶,二是报纸被扔在地上,随风翻页。可见民众对这个所谓的头版新闻并不怀有太多的兴趣和信服心。这反映了当今媒体作为党派的喉舌,宣扬主流价值观,早已没有多少真实性和客观性,整个社会面临着信任危机。
多元化主题:立场不同,无关对错
围绕着古国歌的两个女人欧阳花和米依也是解析本片主题的关键。欧阳花绝非表面上的单纯而不谙世事,情人节的夜晚独自现在粉巷、身为大学生却用得起香奈尔香水、在小巷驱车追赶杨红旗、通过拜访古国歌时造成米依与他之间的嫌隙等等,都足以证明这一点。然而她的行为也有理有据,一个还没有踏上社会的大学生没有理由冒着可能会千夫所指的危险去为他人争得一个表扬,她只是在保护自己。米依也绝非开篇古国歌介绍的“故事里,她永远在奔跑,永远是英雄”,她有缺乏理智的时候,会因为不放心古国歌而去盯梢,会因为嫉妒最后引导强奸惯犯认罪。可米依毕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这些她所表现出的真性情使之成了本片中最受欢迎的女性角色。
不同年代不同人拥有的不同价值观及人生经历造就了不同的人生理解与选择,在这些理解与选择中我们既看到了人性的复杂、意识形态的弊端,也看到了社会的丑恶。而对复杂人性的审视,对是非对错的矛盾冲突则集中体现在剧中人物古国歌身上,而他最终选择了逃避。
以上对于本片的主题意蕴讨论了诸多,分析了诸多。最后一言以蔽之,我觉得这部作品的主题是多元化的。人生没有绝对和唯一,有时就是分不清对错,辨不清曲直的,面对良知的拷问、内心的挣扎,唯有沉淀自我,才能获得超脱。因此我认为,影片结尾见到杨家父子,并收到杨红旗发来的“我爸的生命出现了奇迹,他说做了好事就该表扬”的短信,实际上有点将原本开放式的结局狭隘化,是个败笔。如果我是编剧,会将此段去掉,在古国歌“恍惚中有一团红色飘过,不知是飘在心里,还是飘在眼前”后直接接上:迷惑中抬头望向迎风飘扬的国旗这一镜头,收尾,将这个问题的答案完完全全留给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