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武汉大学图书馆（古籍馆）位于珞珈山顶峰，靛蓝色的瓦，狭小的窗，高大威严的楼缘，因风化而显出灰暗的墙壁，已有百年历史，如文物般极具沧桑感。四周青松叠翠，灌草拥簇，雀鸟欢叫，好像深山古刹一样，十分幽静。
那时我正纠结于硕士毕业论文，为了达到导师的要求，每天都在图书馆里查阅资料，抄写卡片。我的导师生性严厉，一双锐利的眼睛老是注视着你，好象能猜透你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敢跟他对视，内心像打鼓似地惶恐。他批评起人来毫不留情，会用打雷一般的声音怒斥：“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重写！”“今年你别毕业了！”“胡说八道！你有没有脑子！？”我们吓得惊慌失措，活像一窝待人宰割的兔子。
遇到这样一位魔鬼导师，上课好似练狱，论文就是长征。我的毕业论文花了1年半时间，前后写了四稿，第一稿被他一枪毙命，其余几稿无不被红笔改得体无完肤，还加了许多刻薄的批语，令我无地自容。现行的研究生教育下，导师就是老板，掌握着学生毕业论文的生杀大权。论文答辩通不过，就无法毕业，我唯有忍受。
于是每天清晨，我挎着沉重的书包，揣着沉重的心情，搭车去武大。爬过崎岖陡峭的山路，在图书馆里泡上一整天，风雨无阻，如此闭关了三个半月。每天就是查索引、翻书页、看文章、抄卡片。七八点钟进去，七八点钟出来。偶尔跑到图书馆前的山顶平台上伸展肌肉，呼吸新鲜空气，欣赏山脚下云彩似的樱花，还有风骚无比的外语系女生。
这个图书馆主要存放古籍，来往的读者并不多，常常只有一个管理员在门口桌子上打瞌睡。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直射在木制地板上，可以看到灰尘在光线中飞舞，脚踩地板发出“喀咚”“喀咚”的声音。我所需的资料大多收藏在阴暗角落，灯光昏暗，蛛网缠结，像古墓一样幽深。这里的藏书，大部分是海内珍藏的善本或孤本，价值不菲。书本的封面蒙着半寸后的灰尘，我翻到一本《西昌县志》，封皮上的时间是1902年，也就是说，这本书已经整整100年没有人看过了。
晚饭后，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我排出在白天抄写的卡片，散放在整个地板上，用四条腿趴着细看，挑选论文需要的材料。屋子杂乱不堪，到处是纸张、笔、矿泉水瓶、鞋子和衣服。答辩前的一个星期，我不洗脸，不睡觉，不换衣服，一杯咖啡，几块饼干......坐在电脑前焦急地敲打键盘，不知东方之既白。
我的毕业论文共引用了103本古今专著、145篇论文，抄写了三千多张读书卡片，全文总共64000字，这一切居然发生在短短的3个月内，如今想来简直是奇迹。答辩通过那个晚上，我如获重生，跑到学校边的小餐馆里痛饮，饱醉之后被人抬回寝室。
有时后悔当年选择专业的偏差，跨读了一个冷僻学科，吃了不少苦头，浪费几年青春，到头来还是靠本科专业就业的。不过，那段在图书馆的辛勤经历磨练了我的心智，锻炼了思考能力，也增强了我的信心，聊算弥补了部分遗憾。
一转眼，我已毕业四年，那段狼狈的论文时光，早已在脑海中模糊。今天碰巧上网看到几张武大图书馆的照片，往事瞬间涌上心头，不胜感慨。那种舍命埋头苦干的状态，这辈子几乎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盖人唯有身处绝境，方能迸发出惊人潜力。当年由于导师苛刻无情，我们几个师兄弟均饱受折磨。幸亏我神经强健，虽历尽磨难，毕竟答辩过关。我的一位师兄因为操劳焦虑导致面瘫。另一个师弟更惨，被导师吓出了精神分裂，中途退学治病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