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濒海神迹传说与早期信仰
信仰是民众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文献资料的缺乏,早期上海海洋社会的信仰状况已经很难追溯,只能从古籍中记录的一些民间传说来进行推定。
根据传说,上海濒海地区较早的神——柘湖女神为秦人。北宋华亭县令唐询曾作有《华亭十咏·柘湖》,诗中记录了柘湖女神的传说:
世历亡秦远,湖连大海濒。柘山标观望,玉女见威神。渺渺旁无地,滔滔孰问津。何年化鱼鳖,仿佛历阳人。
唐询自注“柘湖”,说它“在县南七十里。湖中有小山,生柘树,因以为名。《吴越春秋》:海盐县沦没为柘湖。《秦地记》:秦时有女子入湖为神。今其祠存”。唐询的诗对柘湖神女持肯定和褒扬的态度,而王安石的同名应和诗则持怀疑态度,认为秦女湖神之说大概是谣传:
柘林著湖山,菱花漫湖滨。秦女亦何事,能为此湖神?年年赛鸡豚,渔子自知津。幽妖窟险阻,祸福易欺人。
肯定也好,否定也好,北宋时期的柘湖女神在华亭民间却是得到了崇信,唐询说柘湖女神“今其祠存”,王安石也在诗题下自注说:“记云:女子为湖神。今有庙。”关于柘湖女神的传说到南宋时期依然流传,但女神庙可能已经湮没。许尚的《华亭百咏·秦女祠》曰:“狼秦崇苛政,有女亦蒙冤。欲吊兴亡事,神应耻重论。”这里的秦女传说显示的信息更丰富:秦女因苛政而蒙冤,因冤情无处诉而投湖,后化为湖神,受到当地百姓的崇信。许尚的记录说明他听闻过当时的柘湖女神传说,但该祠的具体方位却没有记录,而且柘湖女神的神职如何,文献中也没有记录,最可能的原因是此时女神庙已经淹没不存。
柘湖所在区域是秦时海盐县城所在地,海盐县后来被海水吞没,形成柘湖。柘湖起初与大海连通,范围广大,后来随着海岸的塌陷成为内陆湖泊,然后逐渐淤塞,两岸都成为芦苇种植地,湖水的面积也越来越小。《云间志》卷上“古迹”记录说:“湖周回五千一百一十九顷,其后湮塞,皆为芦苇之场,今为湖者无几。”大约随着柘湖的日渐萎缩,柘湖女神信仰也衰败了。在柘湖女神信仰衰败的同时,几乎在同一片地域,兴起了三姑神崇拜。许尚《华亭百咏·三姑庙》曰:“神居阴物护,臬阈捍洪波。莫虑蛟龙怒,年来畏叱呵。”诗前小引说:“(三姑庙)在府南柘湖之侧,湖中群蛟竞斗,水为沸腾,独不入庙。”《华亭百咏》同时记录了秦女祠和三姑庙,但前者在哪里没有记录,后者的方位却十分明晰,可能由于当时柘湖神女已经不存,作者也不十分清楚它在哪里。而三姑神却是新近兴起的神祗,北宋的文献中还不见记录。该神庙就位于柘湖旁,与原柘湖女神庙十分近。也许三姑庙就是柘湖女神庙,就是许尚所称的“秦女祠”,只是称呼改变了。因为在后世的传说中,三姑神也是秦人,并且是“秦人刑氏女入湖为神”(乾隆《金山县志·古迹》),成神经历与柘湖女神十分相似。南宋张尧同所作《嘉禾百咏》有《柘湖》一首,其附考称:“湖旧属郡境,即海盐旧治沦陷者也。……今无复有湖,凡张堰、亭林、黄茅、白苇之墟皆是也。多生柘树,故山名柘山,林名柘林。……初陷时,有女子入湖为三姑神,士人祀之。”张尧同与许尚生活的时间相差百年以上,从这里的考证来看,张尧同似乎没有听说过柘湖女神或者女神的传说,他听闻的就是柘湖三姑神的传说,可能此时柘湖女神的传说不再流传,而代之以柘湖三姑神的传说。联系从北宋唐询的《华亭十咏》中出现的柘湖女神,到南宋张尧同《嘉禾百咏》中出现的柘湖三姑神的变化过程,可以基本推断:柘湖女神就是柘湖三姑神,只是不知为何由一位变成三位。
在柘湖三姑庙受到香火供奉的同时,华亭西北七十二里淀山湖中也有一座三姑祠。位于淀山湖普光王寺中的三姑祠被当地百姓认为其极其灵验,“湖旁三数十里,田者与往来之舟皆祷焉”。有关三姑神,南宋鲁应龙曾有这样一段记载:“华亭县北七十里有淀湖,山上有三姑庙。每岁湖中群蛟竞斗,水为沸腾,独不入庙中。神极灵异,寺僧藉其力以给斋粥,水陆尤感应。向年有渔舟舣湖口,忽见一妇人附舟,云欲到淀山寺,及抵岸,妇人直入寺去,舟中止遗一履。渔人执此以往索渡钱,寺僧甚讶之,曰:‘次必三姑仙灵。’因相随至殿中,果见左足无履,坐傍百钱在焉,遂授渔人而去。”(鲁应龙《闲窗括异志》)淀山湖三姑神的记录是直到南宋时期才出现的,大约是随着柘湖的淤塞,柘湖女神信仰转移到了淀山湖周边,生成了淀山湖三姑神信仰。这些女神的生活年代及成神经历都异常相似。后来,随着柘湖的进一步干涸,柘湖三姑神信仰逐渐衰落,而淀山湖三姑神信仰则兴盛起来。
(毕旭玲:《古代上海:海洋文学与海洋社会——古代上海海洋社会发展研究》P64—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