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海暗暗
“妈妈,您能理解我吗”,我垂下头颓然地叹了口气。教室里安静得只听到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没有人注意坐在教室最后面的我。越过前排埋头伏笔的同学,我抬起头看到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距离高考还有30天。”高考的气息越来越近了,而抓在手里揉成一团的模拟试卷上却是一个刺目而惨淡的数字。我想我应该像所有人一样心无旁骛投入这场最后的战役,然而心里却溢出满满的心酸。那些藏在我心里几乎发酵的点点滴滴,你想听吗?
谁也没有预料到我最后一次的模拟考试会失利,当电话那头班主任毫无温度的报出那个惨淡的分数,我仍然不愿相信,这就是我努力一年的结果。我所就读的学校是市级重点中学,高三年级将近600人,而我每次月考排名都在前100以内,然而最后一次模考,听着这个在三本边缘徘徊的分数,我只能捂着自己的耳朵无声流泪。周末在家,偶然发现那些刺目的试卷被丢弃在客厅的沙发上,显然是妈妈从我书包里翻出来的,我捡起来往垃圾桶一扔,什么也没说。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遭遇高考前的滑铁卢,妈妈似乎也很失望,对我总是忽冷忽热的。而我,能说什么呢?晚上饭吃到一半妈妈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同事的女儿去年考上了北京的高校,请我们所有人吃饭,那得意劲儿呀”,言外之意呼之欲出,于是整碗饭我吃起来味同嚼蜡。其实我非常理解妈妈望女成凤的愿望,甚至可以说我从小就生活在妈妈这种期望的目光里,按着她给我设计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爸妈离得早,自懂事开始我就跟妈妈一起生活了。妈妈是工薪阶层,工资不高却一直在努力着给我一种富足的生活,把大部分的工资都用在对我的培养上了。小时候院子里别的孩子周末会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学习班,我也一样没落下。其实我对那些大块头冷冰冰的乐器一点也不感冒,然而为了讨妈妈开心,还是会很认真的学。后来当我的古筝终于过了六级的时候,妈妈说中考不考古筝,于是那架陪伴了我六年的古筝不得已被打入冷宫。有时候摸着那些沾满灰尘、已经生锈的弦,止不住一阵心酸。渐渐懂事的我自然明白不该让妈妈决定自己的一切,然而从小就已习惯决定女儿的一切,我的任何反抗在妈妈眼里都是“自作主张”,徒劳无功。
我和妈妈最大的一次冲突是发生在文理分科的时候。记得当时学校为了文理分科的事还特意开了一个家长会,美其名曰“选文还是选理,主要还是尊重孩子的意愿和兴趣。”然而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打的幌子罢了,我们学校重理轻文是出了名的,高三10个班,只有3个是文科班。我的语文、英文和历史一直是强项,数学却是个老大难。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家长会之前就给妈妈打了预防针,甚至把高一几次月考的分数制成表格进行对比,我知道妈妈是宁愿相信数据也不相信我的。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果不其然,经过家长会上老师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后,妈妈和大部分的家长一样,举了白旗站在理科班的阵营里了。不管我怎样解释,反对,她都拿“理科生将来好找工作”来压我。最后,胳膊拽不过大腿,一贯胜利的妈妈再一次赢了,高二开学时我已经坐在理科班的教室里了。
我想,我和妈妈关系的转变,甚至我性格的转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文理分科,自此告别了我最喜欢的历史,我想,妈妈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当一个历史学家吧。妈妈早已习惯给予我任何她认为我需要的东西,却从来会不问我的意见,而我,在一次次的反对无效之后,也学会了紧闭心扉。我知道,即使告诉妈妈我的梦想,她也只会认为这是个没有“钱途”的职业吧。我不是不懂事的叛逆的孩子,我知道什么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能了解妈妈那份沉甸甸的爱。然而,缺乏理解与沟通的爱,终究让我和妈妈越走越远了吧。有时候看着这个满面风霜的女人,这张和我有着相似眉眼,相似眼神的面孔,会突然很想紧紧地拥抱她,告诉她我们都不必逞强,告诉她并不是她一个人在奋斗,然而这样的想法仅仅停留在脑海里罢了。或许是骨子里血脉相连的矜持和固执,相依为命的母女却从未有过亲昵撒娇的举动,甚至,连交流也只停留在她对我学习的监督上。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妈妈,其实,我比任何人都盼望着高考,盼望着有一天可以到一个她双手伸不到的大城市里,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潜意识里对这种想法的羞耻感,让我一直将它埋在心底。
然而,高考对于我而言就真的是一种解放吗?我很困惑。我知道当高考成绩出来,填报志愿的时候依据学校的惯例都会召开家长会。而妈妈,会让我选择自己喜欢的城市吗专业吗?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一如既往地替我决定一切?那样的话,我的一切奋斗又有什么意义呢?这种迷惘和困惑一直缠绕着我,或许也是我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发挥失常的原因吧。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敢告诉任何人,这种害怕又有谁能体会呢?
如今,坐在教室安静的角落里,手抚过那些字迹几近斑驳的试卷和笔记,这是我从高二到现在一步步跌跌撞撞的足迹。我怎么能忘记那些不眠之夜,那些埋首伏案的日子,那些沁透了血泪的奋斗?很多次,当月考考砸的时候,我也想像班上其他的同学一样,可以打电话给妈妈撒娇,向爸爸诉苦,然而这么多年来,却早已习惯隐忍。我的妈妈,这个好强的独立的单身妈妈,把所有的爱都浇灌在自己唯一的女儿身上,却令我无端背负了太多的压力,这种压力,几乎溢满我的整个胸腔,我快要不能呼吸了。我只想说:“妈妈,请理解我吧!”我的妈妈啊,你能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