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行
洪 七
东门行,不顾归。来人门,怅欲悲。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饣甫糜……”
手一直伸到盎底才摸到米,最多只够吃三天了。章务达舀了半碗上来,想一想,狠狠地又舀了小半碗,把锅上了灶煮糜,再将边上炭炉上熬好的返渣药倒出来,凉着。
章务达把屋里收拾一下,待糜煮好了,他走到门边弯了腰,探首出去叫儿子回来。
天色正黄昏,街上行人在凄凉的风中匆匆行走。章务达把头缩回来,直起腰,转了身走到床前,扶妻子坐起半个身子,倚在床头上,喂她吃糜。她吃了小半碗就停了,章务达又留了一碗,和儿子把剩下的吃了。
他们吃饭的时候,妻子静静看着,听父子俩说话,然后微微地笑起来。
吃完饭,章务达让儿子收拾碗筷,自己把那药端来,喂妻子喝了,再服侍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拿了张椅子轻轻放在床边,坐下来。
妻子的呼吸很平静,章务达放了心,凝视着她苍白的、在昏黑中发出幽幽光芒的脸,等着天黑,可不觉就睡着了。
猛地,章务达惊醒过来,抬头睁眼,天已全黑了,妻子暗淡的双眼在黑暗中怔怔出神地盯着他。
章务达探头过去,见儿子已经睡着了,不禁暗暗怪责自己,怎么就睡了过去。他拍拍被子,让妻子安心睡,然后伸手在床下摸到了包在破布里的剑。那剑硬硬地沉手,让他心安。
章务达一边轻轻站起来,一边转身向外走。妻子突然低而急切地叫一声:“别去!”那声音是从胸腔直直跳出来的,像寂静中的雷,让章务达心中一惊。
他的身子滞了滞,却仍往外走,妻子挣扎着支起身子,伸手来拉住了他的衣服。章务达慌忙转过去。
妻子微微喘着气:“不要去!”她暗淡的双眼蓄了泪水,显得清亮起来,在黑暗中灼灼瞧着章务达。章务达明白,自己终于还是没能瞒过她。
他的衣服被她拉着往下坠,只好弯了腰,给她盖好被子,可那手仍不放。章务达说:“药没了。米……也没了。”
妻子紧紧抓住章务达的衣角,眼泪流下来,静静说:“孩子,还小……如果连你都出了事,怎么办?”章务达轻轻掰她的手指,突然激动起来:“不去也是个死……无路走了。”
她的手往回猛扯了扯:“你——别去……让我清清白白地死。”
章务达听了这话,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消散了,一直以来支撑着这力气的悲愤也于一瞬间崩塌。他软软坐了下来。
秋决那天的天气很好,斩了十三个人。八个是那晚抢劫东门刘大户的饥民,他们没有供出和他们约好、却临阵退缩的章务达。对这点,章务达不惊慌也不庆幸,他无动于衷。他没有去刑场。
妻子在一个月前就去了。章务达把剑卖了,那是把好剑,虽不是古董也值不少钱,请了大夫抓了药,可那药还没吃完,她就去了。章务达后悔得要命,他后悔那天晚上自己没去,他总觉得,如果那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