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贞观十四年。
唐太宗李世民在位以来,治世清明,善用贤臣,轻徭赋,重休养,全国上下一心,国力渐盛,揭开了大唐盛世的序幕。
然本故事,与政事无关,与文史无关,与贤臣良相直言相谏无关,与皇室贵胄储位之争无关。只关风月而已,只关一位名叫苏合的人物。
这位人物,是位女子。
不但是位女子,还是位年逾二十却还没有嫁出去的大龄剩女。
先别忙着扼腕叹息,且听我慢慢道来。
本故事有美人,有美妖,有美神仙,有美鸟美怪兽。由于其历史年代久远,事实已不可考。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重申一遍,这儿有美人美景美故事,请自备防美护罩,以免无法自拔。
完毕。
第一章 十两金买来的美少年
美人香,洛阳城内最出名的香粉私家店铺,其风头甚至远远盖过了官营店。
这儿有最好最特别的香粉,香膏,香脂,香露,只要你出得起价,甚至可以为你量身定做一款最合适你的香味。
洛阳城的女儿们不缺钱,只怕撞香。可想而知,这美人香的生意会有多好。
当然,这只是美人香出名的原因之一。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则是它的老板,苏合。
苏合,女,年二十出头,其人容色极美,然性极铿吝,锱铢必较。
实实在在的奸商一名。
苏合十七岁的时候接掌美人香,艳名远播。若不是已过了采选年龄,她的命运定是被选入西京长安的天子后宫里,蒙天子荣宠。
洛阳城内的少年公子们蠢蠢欲动,为这一枚一夜之间冒出头来的美人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韩家公子,以文采风流闻名于洛阳城。某日守在苏合必经的路上,以词搭讪。据现场目击者称,当时杨柳婆娑,韩家公子一袭白衣,明媚而忧伤地手持折扇,紧锁眉尖,颂出一支月照梨花。
然苏合仅仅是瞥了一眼,如白描云纹般的嘴角抿了抿,加快脚步离开。
又有冯家三少,以一套踏月剑法俘获了多少洛阳女儿的芳心。某日苏合出门,遇一无眼地痞调戏,三少从天而降,身法翩然如行云流水,救美于危急之中。
然苏合一脸避之无不及的嫌恶,即刻没了踪迹。
最为传奇的,还是她与杜府尹家的公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说起府尹公子杜衡光,更是洛阳城内排行第一的黄金单身汉。他以二十五岁的年龄,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河南府少尹大人,杜府尹的左右手。也无怪乎他能成为洛阳城待嫁的女儿们的最理想夫君候选人,翩翩俗世佳公子一只。
某日与苏合偶然得见,惊为天人,竟誓改其风流做派,要将佳人纳入怀中。
这一次,苏合倒是没有无视,反而勾勾唇角,眼珠子熠熠发光地绕他走了一圈,欣然应下了府少尹大人游湖的邀约。
从此一而再,再而三。
游湖完了饮茶,饮茶完了用膳。整个洛阳城人心骚动,都道这下子苏老板总算也没逃过这风流公子无边魅力与柔情攻势,这下子总算是栽了。
全洛阳的少年公子嫉恨无奈加一声叹息,全洛阳的女儿芳心破碎以泪洗面。
然月余之后,两位当事人的关系仍然不过是喝茶用膳,偶尔同游而已。
美人香的生意却是越发地好了。究其原因,不过是洛阳城里渐生传言,说是风流倜傥的杜公子最爱那一抹独特的女人香。
知情者称,杜公子没做成苏合姑娘的心上人,倒是做了美人香的免费广告代言人。
知情者与闻者啧啧称奇。苏合其人,精明之极,也不解风情之极。
于是苏合的追求者渐渐偃旗息鼓,而上苏家的做媒的说客却依旧络绎不绝。
苏合不胜其烦,终于丢下一句话。说是终身不嫁,只招婿入赘。
此言一出,惊退了大部分人家。虽大唐民风开放,但也很难接受入赘一说。再说苏合虽美,究竟是商家女子,比不得正经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当然还有趁火打劫想碰碰运气的穷小子,当然是看也没看,直接被乱棍打了出去。
久而久之,苏合油盐不进的脾性远近皆知,本来还存了些侥幸之心的公子们渐消磨了耐性,很快转向新鲜的美人们。于是乎,苏合大小姐的婚事就这么被拖了下来,一拖就是三年,活生生拖成了个大龄剩女。
当然,苏合本人对这一现状并不着急,相反,她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潜心研究赚钱之道了,她如是想。至于男人?她转了转眼珠子,那些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生物,她才不需要。
等到赚钱赚得满足之后再考虑买个相公回来养养罢。每日钻研些新型的香品,再推出些宣传活动,看着美人香的生意蒸蒸日上,她的心情惬意得很。
然苏合终究还是遇上件烦心事。
此话还得从三日前说起。当时苏合正在前往北市采买些香料的路上,经过正平坊时,只见曾调戏过她的几名地痞,围着一名雪衣少年,欲行轻薄之事。
苏合只微微皱了皱眉。莫非最近断袖之风如此盛行?也许该卖一些针对断袖人士的香露了?她的思绪早已转到本行上去,完全忽略那位雪衣少年投来的楚楚可怜求助眼神。
“大小姐。”跟在她身旁的孙管事咳了一声。“那位公子好像在看你。”
“看我?”苏合目不斜视,径直走了开去。“关我什么事?”
“小姐。”使女和罗半红了一张小脸,揪着苏合的藕丝衫角。“那公子长得真是美貌。”
苏合把衫角从她手里拽了出来。“和罗,注意用词。男子该叫俊俏才是。不过俊俏又如何?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银子使。”
她摇摇头,看看依然没回过神来的和罗。“走了。”
“大小姐,真不帮忙么?”
“帮忙?”她凉薄地翘了樱色的唇。“没工夫,帮不了。”
于是一行三人就这么走了老远,苏合连那少年的正面也没看一眼。
雪衣少年咬了牙,原本楚楚可怜的眼神变做惊愕,最后化作冷冽和愤怒。
苏合?!
你等着。
原本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苏合对于这类无关生意无关银子的闲事,向来耐性与记性都相当有限。
谁知道第二天,又碰上了这位雪衣少年。
洪乐坊的明月楼门口,有人逼良为娼。
明月楼是什么地方?洛阳城最大的青楼。烟花之地。
雪衣少年一脸愤恨屈辱。“我不去!就是死,我也不会进去!”
明月楼的老鸨摇了摇手中长长的紫羽扇,右手一伸拉开一张丝帛。“卖身契在此,容不得你不去。”身边两打手上前,束住少年的双臂。
“小姐,好-好像是昨天那位公子。”和罗的眼神又开始飘忽,脸庞浮上红云。“近看似乎更美了些。”
苏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不是说了?男子,那该叫俊——”她一抬眼,恰好对上少年那张因为屈辱和猛烈的挣扎染上红意的脸庞。
“果然是美。”苏合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张男子的脸庞吸引了心神。
那少年有多美?
玉色脸颊,尖削的下巴。青色的长眉下一对勾魂夺魄的浅灰瞳,眼尾上挑,挑出四月桃色。墨发如瀑,只用木簪松松挽就。
“真是美。”苏合赞美了一声。
“小姐,你也这么觉得?”和罗有些兴奋。“那我们——”
“我们走吧。”
“呃?”和罗完全没跟上自家小姐思维。“走?”
“当然了。”苏合已经收回了眼。“难道你还想让我帮他赎身?”
和罗扭捏着。“小姐,他多可怜!”
早知道自家小姐虽然凉薄,对自己倒也不坏,才敢大着胆子央求。“不如我们——”
“不如我们还是走吧。”苏合敲敲她的头。“美色破财,此言非虚。”
那边少年挣扎得越烈,竟然挣脱了打手的钳制,逃的时候大概是脚底滑了滑,便朝苏合所在处摔了过来。
苏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于是少年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场面极其凄凉。
谁知那少年一伸手,死死揪住了苏合的水墨裙摆,沾染了尘土的白玉脸庞一抬。
“这位小姐,求你……”
围观者无不施以怜悯惊艳之色,甚至有人开始叹气。“怎么会去求苏家大小姐?”“是啊,这少年也忒没眼力了些。”“谁不知道苏家老板吝啬无比?这次会例外?”“也难说,这美色当前——”
私语之声不绝于耳,苏合脸色未变,盯着少年渐渐变得窘迫的美颜。
和罗几乎要哭了出来,看看少年,又看看自家小姐,恨不得自己去将他扶起来。
“小姐……”
苏合依旧没有出声。
两打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揪起地上的少年便往楼里拖。少年似已无力挣扎,垂了一双灰眸,无精打采。
“等等。”
四周的喧闹即刻停了下来。围观者睁大了眼,准备见证这奸商难过美人关的历史性时刻。
苏合皱皱眉。
“他弄脏了我的裙子。”
现场一片寂静。
老鸨手里的紫羽扇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和罗扶了额头,心想完了,小姐奸诈吝啬的毛病又犯。
“你——你想怎么样?”老鸨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苏合看着裙角的一小团污渍。“随便赔个百八十两就行。”
“什什么?”老鸨擦擦汗。“他的卖身价也不过三十两银!”
“原来是三十两。”苏合若有所思地盯了从刚刚就一直呈现呆滞状的少年一眼。“太贵。和罗,抱歉。”
和罗涨红了脸。“小姐,你——”
“本来你喜欢,我想买了他来送给你做生辰礼物。”她揪起眉,有些无奈。“但我的预算只有十两来着。”
现场终于出现了群众集体晕厥的盛况。
苏合摇摇头,拉着和罗离开。
这些人,还是那么容易激动。
身后的少年,呆滞的眼神里转出寒光。
苏合!!!!
我绝不会失败。
于是苏合在第三天,又碰上了这位雪衣少年。
难道是孽债咩?苏合那颗号称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金刚心总算有了一丝龟裂。
这次是在南市的口马行,也就是做些奴婢买卖的地方。
苏合会到那儿也是一时兴起。美人香树大招风,生意越好,就难免惹些地痞流氓纠缠。听闻和罗说起口马行来了些西域来的昆仑奴,体格健壮且忠厚老实,实为护院打手之良选,这才悠悠转了过来。
谁能告诉她,那一堆黑色人形里的一团白色是什么意思?
三见佳人,和罗已经完全没了兴奋。“小姐,是他。”
“看出来了。”苏合抽出袖子里的檀香扇。
难道他不换衣服的?三天了,还是那一身雪色长袍。
口马行里除了人口,也买卖牛马。牛马的骚味混合了人群的体味迎面而来,冲得苏合直皱眉头。
“小姐,我们走吧。”和罗低眉顺眼,全没了想法。
“走?”苏合摇摇扇子,扇去些味道。“我还没买到人呢。”
和罗眼睛一亮。“小姐,你——”
苏合扇子一合,按在她嘴上。“先看看价再说。”
人口贩子开始叫价。
昆仑奴,底价二十两银。
雪衣少年,底价十两银。
苏合手上的折扇差点没掉下去。她转头望向和罗。“我没听错吧?十两?!”
和罗心中的希望冉冉升起。“没错,小姐!”这下子总可以买下来了吧?!
“太贵了。”苏合清亮的水眸眯了眯。
四周一片寂静。
苏合发现最近自己似乎具备了令周围的民众保持安静的本事。这是件好事吧?
那少年隔了那么远,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
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口马行的气温似乎瞬间下降了不少。
苏合抱了抱手臂。奇怪,六月初夏的天气,怎么这样冷?
“小姐!”和罗几乎要哭出来。
“好吧。”苏合好脾气地安慰了她。“先说好,我只能出个底价,若有人比我高了,我可没法子。”
苏合心里的算盘打得很溜,这少年十两的身价实在不算高,以他的样貌,怎可能无人竞争?于是她向人口贩子伸了根手指示意。
人口贩子开始叫价。
“这位姑娘,出十两金!”
苏合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十两金?!他那只眼睛看到她出十两金了?!明明是十两银好不好?
然那位热心的人口贩子迅速叫了几声之后,见无人应答便拍了板。
这少年虽美,也不会有人肯花十两金来买。十两金,等于普通人家几十年的储蓄。
苏合刚想否认,一纸卖身契已经递到她手上。
“姑娘,付钱吧。”
她的手刚要推出去,眼角却扫到和罗一脸崇拜和惊诧的表情。
于是心软了软,推出去的动作变成了接下来。
“老板,难道没有赠品?”
苏合做了有生以来第一笔不划算的买卖。虽然后来买一送一搭着送了一名昆仑奴,仍然是不划算。
拨拨算盘,苏合叹了口气。
好主人难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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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所谓美人者,必然是令人破财的事物。
沾之需慎。慎之又慎。
白略箴言录:
所谓苏合者,是极其难缠的人物。
如非必要,不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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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化狐而遁的未来郎君
苏合买了那白衣少年,当晚便让孙管家派人伺候着洗洗干净,给和罗送了过去。
和罗涨红了脸。“小姐!”
“怎么?”苏合有些愕然。
“你-你怎么把白公子送到我房间了?”和罗一脸憋屈。“你叫我怎么办!”
“白公子?”苏合转了转眼珠子,才反应过来和罗说的是谁。“他姓白?”
“是啊。小姐,我只是看他可怜才——”和罗委屈得湿了眼眶。“这要是传出去,叫和罗以后怎么嫁人啊!”
苏合沉吟片刻。“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她合上账簿,拿了一本黄历。“我看看最近的好日子,挑个时间把你们的亲事给办掉再圆房好了。”
“小姐!”和罗急得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我——我不喜欢他!”
苏合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
“什么?”
她在心中哀嚎。十两金啊十两金啊十两金——
和罗抹着眼泪。“小姐,我-我喜欢的,是无惑公子。”事到如今,她索性不再扭捏。再这么下去,自家小姐早晚会把她胡乱拉郎配。
“表哥?”苏合捧了额头,感觉到自己的头很痛。“他一年也难得来几次,怎么你就喜欢他了?”
和罗揪着衣角,不住抽噎。
十两金十两金十两金——
“这下可怎么办啊?也不知道能不能退货……”
和罗止住泪,改揪住苏合的水袖。
“小姐,其实白公子他也挺不错的——”
苏合挑了眉。
和罗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反正自己也正好缺个放在家里的男人,相公也好,男宠也罢,算是了却一件心事。
十两金——苏合想想便有些肉痛。既然已经花了这钱,浪费便是不好。
打定主意,苏合便吩咐了下去。
“把人送到我房间。”
苏合的房间不大,并不似精致的女儿香闺,倒是更像男子的卧房。
装饰简单,只用了如意纹的纱幕隔了雕花木床。
苏合半倚在美人靠上,眯着眼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暖香。
“这一次的丹桂龙涎似乎浓了些。”她自言自语,拿起一旁的书册和毛笔,写了上去。
不能不说,苏合安静起来的时候,的确还有几分倾国倾城的气质。
美人如画隔纱帘。
于是只着单衣被人送进来的雪衣少年微微愣了愣神。
“来了?”苏合没有抬头。
少年恭顺地回答。“是。白略多谢小姐相救。”声音清润动听。
“救?”苏合放下手中的书册,樱色的唇勾了勾。“我可没救你。只是买了你而已。”
少年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你说你叫白略?”
“是。”他忽然抬起头,一双浅灰的眸子流转媚色。“既然小姐买了在下,在下自当全力相报。”
说这话的时候,白略的唇角微微上翘,居然有种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魅惑。
“这样就好。”苏合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这少年似乎比最初见到时显得成熟了些。难道是错觉?之前看着不过十五六的样子,现在一看倒是像十八九。
她很快回过神来。对于自己用了十两金买回来的人,她自然得花些时间研究研究。
“说说你的来历。”
“在下本是西京长安人士,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所以——”
“停。”苏合不耐地打断他的话。“这种套路,我可以编出十个版本。”
白略挑了青色的眉看她,没有说话。
“算了。”她揉揉脑袋。“反正我也只是需要个男人而已。至于你的来历——我早晚会弄清楚。”
白略的嘴角抖了抖。
“脱吧。”她慢吞吞地从美人靠上站了起来。
“什么?”白略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她熏熏然一笑。“脱衣服。”
白略大概从未想过,居然有一日落到这样的境地。
似乎自从靠近了这个叫做苏合的女子,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再正常。
“小姐,这……”
苏合走近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来回。“的确不错。”
不错?!白略的心中满是黑线。你是在评价什么?
他忽然有种将眼前的女人丢到西海里的冲动。
苏合似满意地冲他点点头,有些不自觉流露的妩媚。“白略,从今之后,你便是我的男人了。”
白略的脸色缤纷多姿。不对,这一切完全脱了轨。
他深呼吸,展露出勾魂夺魄的微笑。“能成为小姐的人,在下荣幸之至。不过——”
“你不愿意?”苏合挑了眉。
白略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在下并非不愿,小姐这样美貌——”
苏合松了口气。“那就脱衣服吧。”
呃——?白略感到自己的耐心就要用尽。
他报了一丝侥幸,试探地问道:“为何要脱衣?”
苏合的眉微蹙,似乎要求脱衣服的不是自己而是白略。
“十两金,我不能浪费。既然你相貌不错,那就将就将就罢。”她说着,纤指一挑,除下了自己的纱罗衫。
苏合的肩膀圆润小巧,锁骨精致,配着粉紫色的抹胸,实在是令人血脉贲张的景致。
白略的脸青中带红。
这个女人的思想就如此豪放么?还是——在她眼中,已经没有比“划算”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苏合有些困惑。
“怎么?你害羞?”
白略的脸红中带青。“不是。”这两个字纯粹是从他的牙缝中蹦出来的。
苏合想了想。“难道你不会?”她有些为难。“既然如此,只好我来。”
白略的呼吸沉了沉。
她伸了手臂去拉他的衣带,却被他躲了开去。
“你害怕?”她小心地看着他全然变黑的脸色。“别怕。虽然我也不会,但好歹看过些书。不会让你难受。”
白略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难道不要培养培养感情么?就这么——”
苏合摇摇头。“我讨厌浪费时间。再说,我只是要一个男人。你恰好是,那就行了。”
“为何——是我?”
苏合挑起眉,仿佛他问了个可笑的问题。
“不是你,还能是谁?”她轻轻笑了。“我的银子,从来不会白花。”
白略的眉角抽阿抽,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苏合靠近他,贴近他的胸膛,双手揽住他的腰。
白略颤抖得厉害,想挣开她的双手,却忽然发现自己没了力气。
苏合言笑晏晏。
“我知道你紧张。不如让我来。”
看起来娇弱柔美的人,却轻松地将他挪到了床榻上。
白略的心提了起来,她不会是想——
苏合抬手解开他的衣带,头一低便吻了上去。
白略的表情相当令人寻味。
所以当苏合闭着眼正欲吻上白略那张玉色脸庞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手里的感觉,脸庞毛茸茸的触感——
苏合立刻睁开了眼。
一只雪白色的狐狸,代替了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她身下,双目犹带惊恐。
苏合呆了呆。
然后迅速地闭上眼,又睁开。
还是狐狸。
狐狸变成了男人,还是男人变成了狐狸?
苏合有生以来,第一次为男人苦恼。
于是正当她抱了头苦苦思索自己的世界观时,狐狸跐溜一下窜到了窗口,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苏合下意识地看向床榻,那儿只剩下一袭男人的单衣,犹带余香。
第二天,苏合顶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出了房门。
和罗一脸暧昧。“小姐,良宵虽好,也得注意身体。”
孙管事咳了一声,舒展了花白的眉毛。“大小姐,什么时侯办婚事?”
苏合摇摇头。“等我想明白再说。”
孙管事自顾自地笑呵呵。“老爷和夫人地下有知,也该放得下心了。”
苏合破天荒地没有去美人香,而是一个人躺在院子的阴凉处摇着檀香扇。
苏合的爹娘只得她一个女儿,当初她刚出生时体弱多病,送去了别处调养,每隔三年才得回来与爹娘团聚一次。
到她长到十七岁时,却听闻爹娘双亡的噩耗。
无奈之下,只能返回洛阳接管美人香,并在返家的途中救了家人为山贼所杀的和罗。
当然,苏合不是什么善心人。救了和罗,大半的原因是当时她正心伤有感于亲人亡故的噩耗,小半的原因是和罗的名字合了她的心意罢了。
她生性凉薄,但对自己人,却从来都不含糊。爹娘去得突然,她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只听得孙管事说了爹娘的遗愿,希望她能寻得一处好的归宿。
若是放在平常,对这话她定会嗤之以鼻。归宿?她苏合需要什么归宿?
但如今,爹娘已不在人世,就算是为了完成她们的心愿,也不能不找个男人回来放着。这个白略,她并不讨厌,还花了十两金,原本想着就这样过了,谁想到——
狐狸。
不是没有听说过一些民间流传的志怪传奇,有狐狸化作人形与书生结合的旖旎故事,但从未听说过狐狸精也有化作男形的。
难怪如此妖娆美貌。
她开始怨恨这种动物,整颗心扉子都被那从窗户里跳走的十两金压得沉甸甸。
和罗领了昆仑奴进来,站在苏合面前。
苏合抬起眼看了看。“叫什么名字?”
昆仑奴肤色黝黑,上身□批了条赤色帛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上去很淳厚。
“奴的双亲曾为奴取名摩耶。”他的语音含糊,吐词有些别扭。
“好。”苏合点点头。“摩耶,从此后你便负责店铺和宅院里的安全。和罗,你带摩耶下去换套衣服。顺便把孙管事叫来。”
孙管事的一张老脸犹自带笑。听说大小姐找,还当是要让他准备婚事。
“小姐,老仆已经看过日子,下月初八恰好是个吉日,不如——”
“孙叔。”苏合的檀香扇盖在脸上,遮去了表情。“我要出去几天。美人香这边的事务,就交给你打理了。”
“出去?”孙管事一愣。难道不是要准备婚事?“小姐是要回青要山?”
“不错。”苏合点点头。“这件事,不要向他人提及。”
“老仆心里有数。只是大小姐,白公子那边要怎么交待?”
苏合攥着扇柄的手紧了紧。“等我回来再说。”
白公子?白公子已经变作狐狸逃走了。
偏生孙管事看不见苏合的表情,仍旧疑惑。
“怎么没有看到白公子?小姐是将他安置到别处了么?”
苏合脸上的檀香扇哗地一收,露出扇下的芙蓉面。清亮的水眸中有丝寒意划过。
“他逃了。不过我自会把他抓回来。”
苏合的十两金,绝不会白扔。
孙管事被自家大小姐眼里的寒意摄住。逃走了?这白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难道是小姐太过粗暴?
他担忧地望了苏合一眼。小姐自小被送到青要山,也不知道跟那疯疯癫癫的道士学了些什么,脾气秉性与正常人家的女儿皆不相同也就罢了,现在好容易找(或者是买?)了个相貌出众的郎君,又把人家给吓跑了。
苏合的终身大事,一直是悬在孙管事心口的大石。小姐一日不成婚,他便一日没有颜面面对祠堂里夫人和老爷的神位牌子。明明小姐是这样美貌的人,怎会就嫁不出去?那变成蓝颜知己的杜家公子也就算了,一年难得来几次的无惑公子他也不指望了,怎么难得小姐肯花钱买回来的人,也让人家给逃了?
啧啧。孙管事摇摇头。待大小姐把人找回来,他还得想想法子,让小姐待人家好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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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所谓狐狸者,是奸诈狡猾之极的动物。
然再怎样奸猾的动物,也绝逃不过苏合的手掌心。
白略箴言录:
所谓化身现形,源自动物保护贞操的本能。
括号若被三界知道我的颜面何存苏合我要杀了你嗷嗷嗷嗷嗷括号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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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为人所救的留芳大盗
和罗一边帮着自家主子收拾行装,一边嘟囔。
“小姐怎么又要出去?偏生挑在这个时候。无惑公子怕是快来了。”
苏合正把自己压箱底的檀木盒拿出来,听和罗的抱怨,施施然一笑。
“这不是正好?我不在,你可以和表哥独处一阵子。”
“小姐!”和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虽然我是喜欢公子,但公子他每年来,还不是为了看你?你若是不在,他一定很失望。”
“放心吧。”她莹润的指尖一挑,掀开盖子。
房间里顿时光亮了许多。
和罗欢喜地凑了过来,看着箱子里的奇珍异宝。
“小姐,原来你收集了这么多宝贝?!”
苏合却蹙了眉,从箱子里拿出一串浑圆的珍珠,摇摇头又放到一边。
又拈起一只玛瑙扳指,掂了掂,还是放到一边。
挑来选去,最后叹了口气。“太普通。”
和罗的眼珠子一瞬不眨地盯着箱中的珠宝,苏合瞄了她一眼,笑了笑将盖子合了起来。
“小姐,这些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宝贝,你还嫌普通?”
“和罗,你不懂。这些东西到了那人眼里,可都是最次等的。”
苏合叹了口气。“没法子。和罗,替我看看我的降真准备好了没有。”
降真是一匹纯黑色的大宛驹。算得上是苏合为数不多的心头好之一。
和罗应了出去,苏合走到门边,确信无人之后,才阖上房门,敲了敲床头的某处。
咔嚓一声,露出一方暗格。
苏合从暗格中取出一把长约三尺薄如蝉翼的软剑,熟练地一卷束在腰间,再系上腰带,竟一点儿也看不出端倪。
她想了想,又从暗格中取出一方精致的盒子。
打开来看看,又放了回去。
居然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关上暗格,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一次妖道师父会不会义务帮忙?光是想想也觉得渺茫。
若不是因为这该死的男狐狸精,她也不用这样赶着回青要。但除了师父,还有谁能找得到这只狐狸?
再说——她凝眉。那狐狸竟然不怕师父留在她身上的辟邪咒。看来师父的本事,也许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大罢?
“看来我来得不巧。”
紫衣的俊俏公子,好整以暇地迈步进来,一双桃花眸在苏合的窄袖胡服上顿了顿。“怎么,打算出门?”
“小杜你来了?”苏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替降真梳理马鬃。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杜!”紫衣公子黑了脸。这样的名字跟他这翩翩美男子的形象太不符合。“若是让那些爱慕我的女子们听到,怕是又要伤心了。”
苏合别别嘴。“小杜,你就是太要面子。”
这位就是本来追求苏合却不知道怎地沦落为美人香形象代言的那位府尹公子,洛阳城第一号黄金单身汉,杜衡光。为了尊重苏合的习惯,以下简称小杜。
(杜衡光泪流满面)
小杜咳了咳,勉强恢复温文尔雅风流不羁的形象。“要去哪儿?”
苏合没理他。
“好吧。”小杜有种无力感。“要去多久?”
“大概四到五天吧。小杜,这些天别忘了带你那些个红颜知己多到美人香里转转。”苏合跨上降真的马背,弯了弯樱色的唇。“要是美人香的生意少了,你可别想让我替你配下一次的香品。”
小杜抬起头,看着她在太阳底下显得更加白皙光彩的脸颊。
“放心吧。”小杜的眼神闪了闪。“可惜我也没工夫送你,这一批的贡品又送到了洛阳城,正等着查验。”
“贡品?”苏合被挑起了兴趣。“有什么好东西么?”
小杜的桃花眼一眯,似在思索。
“其他倒没什么,只有越州进贡上来的一对夜明珠,价值连城。”
苏合的杏眸瞬间亮了亮。“夜明珠?他们倒也舍得。”
“的确。那一对夜明珠,实在是光华璀璨,绝非凡品。”小杜似在回忆那明珠的风华,颇有感叹。“我知道你喜欢宝贝,正想叫你去看看来着。明日可就得送往长安城了。”
“是有些可惜。”苏合蹙了眉似在犹豫,实则心里早有了计较。“怎么这样快就要送走?”
“还不是因为那个留芳公子?”小杜瞥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毫无异状,便接着往下说。“自从洛阳出了这个留芳大盗,我爹他头痛得很。快些送走,也免得贡品被他盯上。”
苏合点点头。“难怪了,传说留芳公子看上的东西,从没有偷不到的。”
小杜应和了一声。“那我就不送你了。回来的时候说一声。”
苏合应了下来,便拉了缰绳策马而去。
小杜看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桃花眸里敛去了笑意,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留芳公子是这几年渐渐崛起的飞天大盗,只爱珍宝,越是珍稀,他就越要偷,而且从来没有失手过。
据说他每次作案之后,现场都会留下一种特别的香气,所以被人称作留芳公子。
这几年来,洛阳城,乃至整个河南道但凡有些出名的珍宝都被盗了个八九不离十。令得河南府尹大人头痛之极。
偏生他盗了就盗了,也不见他销赃,似乎他盗这些珍宝便只是为了自个儿留着把玩而已。这么一来,全无线索,也难怪府尹大人和各路捕吏毫无办法。
杜衡光之前在西京长安任御史中丞,一年之前才被调到了洛阳,做了自家爹爹的副手。杜衡光年少得志,自然是很有些自诩风流的调调,后来便出了与苏合的那段故事。
只可惜一来二去,苏合始终只拿他当朋友。小杜虽然自诩风流,却从不强人所难,再说洛阳美人何其多,渐渐也就忘了最初那份心思。时间长了,两人倒真成了朋友。
和罗出得门来,见小杜仍然望着苏合的去处凝神不语,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杜公子,小姐已经走远了。”
小杜回了神,依然斯文有礼地向和罗打了招呼。
“她走得匆忙,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和罗摇摇头。“我也不知。小姐一年总要出去那么几次,却从来没带过我,也未曾说过自己的去处。公子请放心,过不了几日她自会回来。”
“多谢和罗姑娘。”小杜勾了唇角,笑语温柔。饶是心中只念叨着无惑公子的和罗也不由得红了脸。
小杜又往苏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告辞离开。
和罗叹了口气。这杜公子倒是极好,可惜小姐的心思,又有谁猜得透?
苏合其实并没有走远。
她刚出了洛阳城,便寻了城郊处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是夜,洛阳城外白马寺的景云钟刚敲过两下,苏合便睁了眼,清亮的眸子里毫无睡意。
她一骨碌起了身,从包袱底下翻出了一件玄色夜行衣,就着夜色换了上去。之后解开发髻,束成简单的马尾垂下。套上面罩,只留双眼在外面。
换装之后的苏合,看上去像换了个人。不再是姣花照水的女子,倒像是英姿飒爽的少年男子。
依旧将软剑缚在腰间,她提气一纵,便往城内的方向飞身而去。
府尹大人的府上平静如常,只门口多增了几名侍卫,看上去已有些精神不济。
苏合勾了勾唇,从贴身出拿出一个香囊,随意捏了捏。不一会儿,一种奇特的清香便从那香囊内溢了出来。
她将香囊放了回去,俯在屋顶的瓦片上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北面有一个房间,守卫尤其森严。
她心中暗暗兴奋。这下子,送给师父的礼物总算是有了着落。
北面那房间分别有东西两道门,南面一扇推窗。每道门口有四名士兵守卫,而推窗处虽然无人守卫,看上去也已经从里面锁死了。以推窗的大小,无法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身体进出。
苏合灵巧地闪身一跃,落到了推窗下方,竟然毫无声响。
随风潜入夜,留芳细无声。苏合勾了勾面罩下的唇角。妖道师父虽然抠门了一点,传给她的轻功却的确管用。
苏合慢慢地起身,在右手的指尖套上一个银色的锋利套甲。清亮的眸子左右张望之后,便转头,用套甲在推窗上轻轻一划。
竹篾纸被套甲划出一个规整的方形孔,苏合等待了一会儿,才将眼凑过去往里看。
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苏合有些疑惑。通常来讲,这样放置贡品的地方,一定会有人在屋内看守,通宵点灯。可是现在——苏合正欲继续往前探视,却闻得一股曼陀罗花的淡淡清香。
苏合立刻捂住了口鼻蹲下,仍然吸入了一些,顿时有些晕眩。
一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近。苏合转了转眼珠子,提气一跃,上了左侧的一颗槐木,攀者枝桠往下看。只见一队身着深红皂娟甲的府卫巡逻了过来。为首的是名身高七尺的男子,浓眉鹰目,体格魁梧。
这个人苏合认识,是府尹大人的侍卫长杜飞冉。他神情凝重严阵以待的样子,忽然让苏合察觉了不对劲。
漆黑的库房,杜飞冉脸上的神情,还有那一股曼陀罗的香气——苏合心一沉,不好,怕是入了局。
她立刻折身欲离开,却闻得身后一个极为耳熟的男子声音,带了几分随意的态度。
“既然来了,就这样空手离开,可不像公子的作风。”
她的脚步顿了顿。
杜衡光?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刚刚走过的府卫立刻向这个方向包围了过来。火光将整颗槐树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合的腿有些发软。曼陀罗的药力开始慢慢在体内扩散。
“没想到堂堂少尹大人,也会用这样的招数。”她的声音全不似平日的柔美,而变作一种中性的清朗,因为曼陀罗的缘故,微微带些沙哑。
“若能得留芳公子做客,用些这样的招数也实在不算什么。”杜衡光笑了一声。
苏合四下打量了一番,槐树距离围墙还有些距离,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怕是跳不过去。只好从屋顶逃走。
“什么留芳公子?少尹大人怕是认错了人。”
她索性转过身,直面树下的杜衡光。
小杜的俊颜上有种志得意满的从容,眼神却有些复杂。听苏合这样一说,他微微一笑。
“这独特的香味,除了留芳公子,还有谁能留下?”
苏合面罩下的嘴角抽了抽。好啊你小杜,果然真人不露相。怕是已做足了准备,就待今日瓮中捉鳖了吧。
不过我苏合,又岂是你那么容易抓得到的?
“就算我是,那又如何?”
小杜敛去笑容,神情冷峻。“你犯下这么多案子,不若乖乖束手就擒,归还赃物。待我禀明圣上,也许能从宽处理。”
苏合嗤笑一声。“抱歉,我很忙。”没想到她这飞天神偷,竟然都惊动了西京长安的大人物们?若是告诉妖道师父,想必他又能得意一阵子。
抛下这句话,她的身姿如鱼划水,轻盈地点到了库房的屋顶。
“别想跑。”
小杜纵身跟了上来。
苏合心中一惊。认识了他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会武,而且看上去轻功还很不错。实在失策。
小杜的来势勇猛,他手持一把银色长剑,挽出一个剑花便朝苏合的方向刺来。
苏合侧身一闪。“君子剑?原来你是蜀山的人。”
小杜勾了勾唇,手下的攻势丝毫不减。
苏合从腰间抽出软剑,略一抖,剑身泛青,在月色下寒光凛凛,映着她清亮似泉的双眼,竟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风采。
小杜微微一愣。
苏合冷笑一声。“莫非你以为留芳只会轻功么?”
小杜的唇角弯了弯。“如此甚好。倒是更有意思了些。”
两人倾身相对,过了数十招,竟然势均力敌。
苏合的心跳得越发厉害。曼陀罗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她的身法出现了一丝凝滞。
小杜趁此机会上前,剑锋一挑就要刺入她的胸口,却不知为何在中途转了方向,朝她的面罩而去。
苏合心叫不好,若被他再此拆穿身份,那——
正在此时,一把雪色冰刃挡住君子剑的来势。冰刃一扬,便将小杜逼了回去。
“我们走。”温润的声音在苏合耳边响起,她的腰身被来人一带,一同纵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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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原来狡猾奸诈的不止是狐,还有某种叫做小杜的生物。
小杜箴言录:
原来到手的鸭子,也有被人拐带着飞走的时候,可恶的是那人的速度还比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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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疑似断袖的无惑公子
苏合看着将自己揽在怀里的男子,一时之间竟讷讷不能言。
居然是他?
“怎么?”男子温柔一笑,似芝兰玉树,隔岸花开。“小苏儿害怕了?”
“君表哥?”苏合见此情状,只好摘了面罩。“怎么会是你?你怎么知道——”
君无惑,苏合的远方表兄。行踪飘忽不定,但一年之中总会来洛阳几回。风姿俊秀,待苏合极为亲厚。
“关于小苏儿的事,我自然知道。”君无惑揽着苏合的腰,在一片杨柳下站定。“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东西?”
苏合心内疑惑,竟没有注意到自己还紧紧贴在君无惑的怀中。
“表哥,我——”苏合难得扭捏起来。
“让我猜猜。”君无惑似有些愉悦。“是为了贡品里的那对夜明珠,对么?”
苏合睁大了眼,忽然发现自己和君无惑暧昧的动作,讪笑一声,脱开了身。
“表哥,你真是聪明。”
君无惑的眼中有些许失落,很快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气度。
“既然小苏儿要,那它就该是你的。”君无惑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从锦囊里倒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明珠一出,顿时遮蔽了月光。
她赶紧放了回去。“表哥,你怎么拿到的?”
君无惑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可爱极了。“我的方法,自然跟你一样。”
苏合看了看无惑公子,又看了看锦囊。
无惑公子风采绝世,却原来也是个飞贼!真是看不出来啊……她内心极其翻滚。连表哥这样的人物也加入了这个行业,岂不是以后越来越难混饭吃了?
君无惑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还当她是没回过神来。
“回家么?”
苏合将锦囊收入怀中,摇摇头。“我得去一趟青要山。”
对于这个神通广大的表哥,她也不打算瞒些什么。似乎他有种特别的能力,无论她有怎样的秘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要去见你师父?”君无惑丝毫没有诧异。
果然。他连我师父在青要都知道。苏合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仿佛自己光秃秃暴露在君无惑的眼皮底下,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啊。”苏合的情绪有些低落,纯粹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
君无惑勾了勾唇。他的嘴唇颜色比普通人略红,看上去腊月里傲雪的红梅花瓣。当他笑着的时候,很容易带给人一种红梅绽放的错觉。
“我和你一起去。”
苏合被他的笑容吸引了心神,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君无惑拉上了马。
她甚至没有看清这马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懊恼地扯着马儿的鬃毛,苏合心中有些挫败感。
苏合平生有两大志向。一是把美人香开到西京长安去,赚够达官贵人们的金银;二是做天下第一的飞贼,盗遍天下至宝。
如今第一条尚有实现的可能,但第二条却是怎样也实现不了了。
为什么?只要有这么个武功谋略都显然在她之上的表哥在飞贼界,她怎样也做不了天下第一。
君无惑见她闷闷不乐,以为她还为晚上的事情难过,便故意紧了紧手臂将她拢在怀里。
“小苏儿别难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杜少尹用了此等手段,也难怪你会中了他的埋伏。”
苏合依然不语,还沉浸在她愿望落空的悲伤中。
君无惑轻笑一声,俯身到她耳边。“听说那杜少尹跟你的关系不错?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苏合终于难过完毕,决心振作。就算做不了天下第一的飞贼,至少还能做天下第一的“女”飞贼不是?虽然人家都以为她是男人。
“怎么不说话?”君无惑有些奇怪。
苏合忽然笑了一声。“就这样!”
君无惑完全摸不着头脑,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她的心思,他向来都没辙。
“表哥,你真要跟我去青要山?”苏合总算想到了这一茬。“可是师父他脾气有些古怪,我怕他——”她不知道怎么跟君无惑解释。那妖道师父的脾气不是古怪,而是怪异到了极点,实在令她这个徒儿也颇有些汗颜。
“无妨。”君无惑叹了口气,眼看着话题又被转了开去。难得的一次暧昧气氛,怎么她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呢?“我与他也是旧识。”
苏合的嘴巴张成O型。似乎每次跟表哥在一起,她都离她那冷静睿智(自封的)的形象越来越远。
“你的降真在哪儿?”
君无惑知道苏合但凡出门,一定会骑上降真。
“在城外十里的白云客栈。”
天明时分,君无惑和苏合双双骑马踏上前往青要山的官道。
“表哥,这一次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明明往年他都要过了六月十五才会来。
君无惑瞟了她一眼。“听说小苏儿买了个美貌少年?”
苏合扭过头,表情很憋闷。连这事也传到他耳朵里了?难道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么?
“表哥,明明你不在洛阳,怎么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她的挫败感一天比一天更加地强。
君无惑笑了一声。“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无巨细,我都很关心。”
这句话已讲的相当露骨,然苏合依旧浑然不觉,还在为表哥对自己的过分关怀感到郁闷。
苏合叹了口气。“表哥,其实我身边有你的耳目对不对?”她转了转眼睛。“难道是和罗?”
君无惑但笑不语。
“不是?”苏合拍了拍降真的头,降真会意地放慢了速度。“难道是孙叔?一定是他。”
君无惑无奈地摇头。“小苏儿,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力么?难道那少年让你动了心?”
苏合垂了头,咬着下唇。“动心?我的心是动得厉害。我可花了十两金啊!”
君无惑挑了眉。“能让你花十两金,可见的确是个妙人。待我这次跟你一同回去看看。”
苏合的眼角抽了抽。“不必了。他跑了。”
“跑了?”君无惑奇道。“为何要跑?”
苏合的厚脸皮终于百年难得一遇地红了。
这话要怎么回答?难道说是我想推倒他OOXX的时候被他给变成狐狸跑了么?
“总之很复杂。表哥你就别问了。”
君无惑看着苏合的芙蓉面上的淡淡红晕,微眯了眯纯黑的长眸。
青要山位于洛阳城西北部八十里,正午时分,两人便到了山脚。
将两匹马寄放在山脚下的客栈里,两人仅用了轻功上山。
苏合的师门,在青要山的青女峰。
青女峰最高处,走过五百级台阶,便可见一座灰旧的牌坊,牌坊上挂一匾,上书“青女门”。
“就是这儿?”君无惑看着四周破败的房舍和歪斜的牌匾,皱起了眉头。原来小苏儿这些年就在这儿度过的?那只臭妖物,果然还是死性不改,就不能偶尔不那么抠门么?
“何人擅闯青女门?”一个脆生生的女声蓦然响起。两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八九岁年纪的女童,衣着破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神采熠熠。
“扇离?”苏合笑着迎了上去。
“师姐?”女童显然也认出了苏合,戒备的神色顿去。
两人欢喜地抱做一团。
“师姐,这一次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我遇上些麻烦,想请妖道帮忙。”
扇离眨眨眼。“那你带了什么?妖道最近的口味可是越来越刁。”
苏合故作神秘的一笑。“这次他一定满意。”
君无惑在一旁看着这对师姐妹,很是开怀。她们彼此之间倒是亲密得很,却称呼自家师父为“妖道”。真叫人纳罕又好笑。
“对了,师姐,他是谁?”扇离终于发现了站在一旁不语的君无惑。
“他是我的表哥。”
扇离的表情忽然变得相当八卦。“噢——就是你的那个劫缘之人?”
苏合忙不迭地否认。“不是,他真是我表哥。而且他也认识妖道。所以我才带他一同来了。”
“是么?”扇离绕着君无惑走了一圈,小巧的鼻子动了动。“不对啊,他——”
“扇离是么?”君无惑忽然开口,向她微微一笑。“能否帮我们通报一声?我们有些急事,需与天禄子一会。”
扇离怔了怔。“好,你们稍等。”
青女门,掌门天禄子。乃江湖中默默无闻的小门派是也。(也许是最小的)
目前的弟子只有两人,皆为女子,一名苏合,一名扇离。
青女门,既修道,亦修武。然苏合从小便习武,天禄子从未以道法相授,据他本人说是苏合的身体不适合修习法术。
对于这一点,苏合常有怨念。比如这一次,要是她会法术,还怕抓不住那只男狐狸精?
苏合刚出生时,身体孱弱,三岁时几乎就要熬不过去。这时天禄子出现在苏家,将快要断气的苏合给救了回来,并声称若要彻底治好苏合的体弱之症,只能将之送到青女门为弟子(苏合一向怀疑那只是个借口)。
苏合的爹娘不忍见女儿受病弱之苦,只得应了下来。
说也奇怪,到了青女峰之后,苏合的身体竟然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乃至后来习武也来的得心应手,尤其是那一身轻功,如行云流水,和风摆柳。
天禄子其人吝啬之极,酷爱珠宝珍奇,黄金白银,且被他收起来的宝贝,从来就没有再出现过。
苏合常常奇怪,这么多的东西,堆起来该有做小山了吧?青女峰这么大点地方,他究竟是藏哪儿了啊?
有此师父,也不难想象能教出苏合这样的徒弟。
苏合十四岁时,入了飞天盗贼界,在开封一盗成名。偷来的珍奇珠宝,统统孝敬了天禄子。天禄子对此十分欣慰,常常摸着下巴笑得一脸猥琐。“前有红拂夜奔,后有苏合留芳。我青女门实在人才济济啊!”
每到这时,苏合心中就大为疑问。名满天下的红拂女难不成还是她的师姐?
她问过几次,天禄子笑而不语。
然转念一想,天禄子虽然形象邋遢,但仔细看脸庞不过三十不到的年纪,就算他驻颜有方已过四旬,那红拂可是前朝的人物,怎可能是他徒弟?
果然还是这个妖道在说疯话吧。
她十五岁的时候,妖道不知从哪儿领回来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做了她的师妹,便是扇离。
说起来也奇怪,这五年过去了,扇离却没有丝毫变化,仍然是刚来时的模样。苏合虽然心有疑问,却也知道那妖道绝不肯说。至于扇离自己,更是全然不晓其中缘故,也并不在意。在她看来,一直维持这样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好。
“徒儿来了?”一青衣道士飞奔而来。
灰白色的长发散乱,随意束了个木冠。满脸胡须,居然也是灰白色,把脸遮去了大半,只留下一对圆滚滚的精光大眼。右手抓了一柄拂子,竟然还是灰白色。
苏合和君无惑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流下三道冷汗。
“徒儿!”青衣邋遢道士瞄了一圈,认准目标,直冲冲地朝苏合奔来,还做了个双臂展开的造型,似要对她来个热情的拥抱。“为师好想你啊啊啊——”
是想我带来的珍宝吧。苏合咬咬牙,往旁边站了一步。
青衣道士眼看着就要根据惯性原理扑倒在地,却奇迹般地把倾斜的身子收了回来。
“苏合徒儿——”他皱了眉,眼神很无辜。“难道你不想念为师?”
苏合从怀里掏出那个锦囊,在他眼前一晃。
那无辜的眼神立刻收了起来,射出兴奋的光。“是什么?是什么?快给为师看看!”
他重又扑了过来。
身体似乎没动。
他又扑了扑。还是没动。
正在纳闷之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似有些阴沉恼怒。
“天-禄。”
他一愣,回过头去,正对上君无惑的脸。而君无惑的手,正放在他的一只手臂上。
难怪没扑成功。
他的眼忽地睁大。“惑——”
君无惑的眼眯了眯。
天禄子瘪了瘪嘴,讷讷地摸着后脑勺。“难怪不让扑,原来是你来了。”
“妖道。”苏合有些纳闷地看看天禄子,再看看君无惑。“原来你真的认识表哥?”
“表哥?!”天禄子没忍住,爆笑出声。“你是表哥?!!哇哈哈哈哈——”
君无惑的脸色很难看。
“小苏儿,我跟天禄子许久未见,还有些旧事要叙叙。你们稍待片刻。”
说罢,便拖着犹在狂笑中的天禄子,两人一道走了。
苏合和扇离对视一眼。
似乎有奸情啊……
苏合心中五味杂陈。看起来这么完美的表哥莫非是断袖?还跟天禄子有一腿?
跟谁不好干嘛非得跟那妖道啊——苏合心中感叹。表哥的眼光实在是——有待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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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看上去越完美的男人,就越有可能是断袖,还是眼光特差的那种。
无惑箴言录:
小苏儿在某些方面很迟钝,非常迟钝,迟钝得令我想杀了那只叫天禄的老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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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前来报恩的青丘仙狐
苏合和扇离一边嗑着瓜子儿聊些别后的家常,一边等着两位□男主角出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两人便又同时出现了。
只不过这次,天禄子耷拉着头,显然有些垂头丧气的味道。
莫非是被表哥抛弃了?苏合在内心猜测着各种可能。
“妖道,表哥,你们叙好旧了?”
君无惑走到她身边。“小苏儿,我们的事情已经解决完毕,说说你的吧。”
在这里说?苏合有些尴尬。
“是啊徒儿,有什么事,尽管跟为师说。”天禄子一面说着,一面往她手上的锦囊瞄啊瞄。
苏合叹了口气。
“我遇上了狐狸。”
“狐狸?!”围观的三位听众不约而同的出声,却是表情各异。
天禄子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扇离是一脸好奇,而君无惑的表情就比较复杂了。像是恼怒,又像是犹疑。
“什么狐狸?”最先出声的却是扇离。“是毛很长眼睛细细的那种么?”
毛很长——似乎是。眼睛细细——也差不离。不过这不是重点。
“徒儿,你可有占到便宜?”天禄子睁圆了眼,眼里写着八卦八卦。“听说狐狸一族化形之后,都美得很。”
难道这种时候,不应该问有没有被狐狸骚扰到么?君无惑对这师徒三感到很无力。
苏合咬咬牙。“可恶,还差一点点。还花了我十两金,想想便可气。”
苏合和天禄子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遗憾和心疼的表情。
君无惑捧了额头,努力克制自己暴走的冲动。
“占什么便宜?”扇离挤了个小脑袋进来,大眼睛转了一圈。“狐狸身上有什么好东西?”
天禄子右手上的佛子往她脑袋上挥了挥。“去去去,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
“徒儿啊,”天禄子一脸谄媚。“你是要为师帮你对付那只狐狸?没问题没问题,为师向来乐于为徒解忧——话说你那锦囊里——”
苏合对天禄子展开一个柔和的微笑。
天禄子心里抖了抖。往往自家徒儿这么笑的时候,就一定在算计。
“师父本事通天,怎好用来对付一只小小的狐狸精?”苏合假笑一番。“只要借你的缚妖索一用。”
“缚妖索?!”天禄子一脸肉痛的表情。“那可是为师压箱底的宝贝,再说了,你又不会法术,要来也没用。”
“师父,我似乎曾经很偶尔地听你说起,这缚妖索不需要法术控制,只要知道口诀就行?”苏合的笑容越发柔和了些。扇离和君无惑却不约而同地寒了寒。
“错觉,错觉。”天禄子一个劲儿地摇头。“是你听错了。”
“是么?”苏合忽然眉毛一竖。“你个臭妖道!亏我平日里送你那么多宝贝,居然连根破绳子也不肯借?!”
她抿唇,怒极反笑。“既然如此,看来我辛辛苦苦找来的夜明珠,还是留着自己玩儿吧。”
天禄子的圆眼顿时闪闪发光。“夜明珠?!”
苏合慢悠悠地从锦囊里掏出那两枚光华璀璀的夜明珠,放在眼前着意把玩。“的确是稀世奇珍啊,看上去跟平日里那些俗物就是不一样。啧啧,看这弧度,看着光亮!”
天禄子的一双眼都快粘了上去,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伸出手便朝那夜明珠的方向捉去。
苏合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迅速地将这夜明珠一收,藏进锦囊里,又放入怀中。
天禄子的贼手,居然就朝着她胸口的方向伸了过去。
刚伸到半途,便被君无惑拦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君无惑的脸色发青。
天禄子讪讪地缩回了手。“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看到这妖道师父吃瘪,苏合的心情相当愉悦。
“怎么样?妖道师父?”
天禄子抓起手边的拂子,捏了又捏,纠结了半响。
“好吧。”他有些赌气地翻翻嘴皮子。“徒儿大了,由不得师父了。”
他的左手虚空一抓,一根金光闪闪的细绳便出现在他手心。
“用完了,记得要早些还回来。”
“知道了。”苏合接过手里,从怀中拿出锦囊,丢给了天禄子。
天禄子像捧孩子似的捧在怀里。
“等等,口诀是什么?”
天禄子在苏合耳边低语几句。
苏合的脸色很扭曲。“果然是妖道你的风格。”
天禄子咳了咳,板着脸赶人。
“快走,不送。”
苏合已达到目的,自然不会久留,便和君无惑一起下了山。
瞅得两人身影走远之后,天禄子急不可耐地打开锦囊。
“咦?!居然只有一枚?
天禄子瞪圆了眼,嘴角气得直抽抽。“这奸诈徒儿!居然连为师也敢忽悠!”
扇离幸灾乐祸地看着被师姐摆了一道的自家师父。
天禄子想了想,又得意地笑。
扇离有些不解。莫非妖道气昏了头?
“妖道,你在乐什么?”
天禄子笑得越发欢快。“不可说,不可说。”
扇离切了一声。“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天禄子闷得慌。“小徒儿,我告诉你。其实你师姐拿走的那根缚妖绳,对付不了她遇到的那只狐狸。”
“什么?!”扇离脸色急变。“你这妖道,怎么早些不说?”
“早说了,这夜明珠还能是我的么?”天禄子瞟了她一眼,似乎她问了个极蠢的问题。
“不行。我得下山去告诉师姐。还有她身边那个表哥,明明就——”
天禄子揪住她的衣领。“等等等等。有那个‘表哥’在,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真的?”扇离挑了挑眉,不知道该不该信这妖道的话。
“为师何时骗过你。”
“经常。”
天禄子尴尬地咳了咳。“那是你师姐的劫数。该来的,总会来。”
他别开眼,看着苏合下山的方向,眼神是难得的冷凝。
只是这冷凝下一秒即被打破。
“师父,这夜明珠能借我看看么?”
天禄子眉一竖,赶紧护住手中的夜明珠。“去去去,该打扫了。”
“抠门!”
这边,苏合从怀里掏出另一枚夜明珠,放入荷包里。
君无惑挑了眉。“还留了一颗?”
苏合勾唇一笑。“那妖道这次出奇地大方,居然没有讨价还价,一定有问题。”
君无惑讶然。这对师徒,究竟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因为君无惑的同行以及无良师父的驱赶,本想在山上多住几日的苏合只能一日之内往返,回了美人香。
“小姐!”和罗欢喜地迎了上来。“这一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事情很顺利,就提前回了。”
“无惑公子!”和罗立刻看见了跟在苏合身后的君无惑,红了脸颊。
君无惑却只是对她点点头,收起了温柔的姿态,显得有些冷淡。
苏合发现君无惑只有在面对她和无良妖道的时候才会有些情绪外露,而对其他人,常常是有礼却疏离的样子。
可怜的和罗。苏合在心中暗叹。表哥他断袖,和罗的感情注定无疾而终。得想法子补偿补偿她。
可惜君无惑听不见此刻苏合心中所想。否则怕是怎样也维持不了这淡然有礼的形象了。
“小姐,还好你回来了。”
和罗的表情有些暧昧。
“有事?”
“白公子在找你呢。”
“什么?!”苏合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的那个白公子,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和罗脸带喜气,有些娇嗔地拉拉自家小姐的袖子。“小姐,还能有几个白公子?当然就是白略白公子啊。”
“那只狐——”苏合一急之下口不择言。“他在哪儿?”
和罗愣了愣。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如此急切的样子,看来这次的确是动了真心了。
她却不知道,此刻苏合心里正在恼火。为了捉他,自己去偷夜明珠,差些被小杜拆穿身份;回了青要山,好容易借到那妖道的缚妖索,原想着这下子一定要把这只狐狸捉回来教训一番,他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和罗很有些开心。自家主子总算是有些正常女儿家的反应了,看来自己求她买下白公子果然是好事。
“在小姐的房间等着呢。”
苏合气势汹汹啪地一声推开房门。
桌旁闲闲坐着的,不正是前天夜里落荒而逃的雪衣公子白略?
他捧了白玉盏,送到嘴边不慌不忙地吹了吹,浅灰的琉璃瞳半垂,墨发松散地垂在脑后。拈着茶盏的手指纤长白皙,如上好的骨瓷,莹润透亮。
这个风华绝代的样子,哪儿还有那只白色狐狸的狼狈?
见苏合进来,他也毫无惊讶之色,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朝苏合倾城一笑。
苏合反而没了主意。
他是白略没错,但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
苏合没动,仔细地端详他的样子。究竟是哪儿不同了呢?
“娘子。”白略站起身,向她走过来。
这两个字无异于在苏合的心中劈下一道闪电。
难怪觉得有哪儿不同。眼前这个完全没了之前娇弱易推倒的模样,年纪似乎也长了些。之前那个虽美,却美得缺了些神韵,多了些青涩。而眼前这个,完完全全就是个媚骨天成的祸害。
“你是谁?”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苏合倒镇定了下来。
他挑起眉毛,绯色的唇微翘,似嗔还羞。“娘子前两天才说过,我以后便是你的男人了。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苏合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她拿出缚妖索,在他面前一晃。“你究竟是谁?跟白略有什么关系?若不从实说来,休怪我无情。”
他不以为然地勾了唇。“娘子这样说,叫白略情何以堪?”
“不说?”苏合将手里的缚妖索一甩,心中默念口诀。
天下财宝尽入我口入我口急急如律令,缚!
苏合一面在心里默念,一面大囧。还好这咒语不用念出口,否则她真不知道是否有勇气念出来。
金色的缚妖索闻咒而动,自发地朝白略所在的方向游去,迅速地将他绑了个结实。
白略看着身上的缚妖索,并不惊慌。
“这条缚妖索,任你法力多强大也绝逃不过去。”苏合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雪衣男子。“臭狐狸。”
白略的眼中浮现一丝怒色。
苏合仗着缚妖索,颇有些得瑟。
“说罢,你接近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白略垂了眸,收起了唇角勾魂夺魄的笑意。
“不说?”苏合的眼珠子转了转。“好。你不说也罢,就由你代替白略,完成我们还没做完的事。”
苏合刚走近他,他却笑了一声。
“你以为凭这绳子就可以缚住我?”
苏合愣了愣。
白略抬起头,浅灰的眼瞳莹莹发光。只见他看似随意地抖了抖,缚妖索便脱离了他的身体,落到了地上。
苏合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大骂妖道师父。平日里抠门也就算了,这次居然给了她这么个假冒伪劣产品?这下子可被这妖道害惨了。
白略朝她逼近。“这缚妖索,只能缚住妖孽。而我显然不是。”
苏合又退了一步,抵在门框上。怎么办?不知道表哥他会不会来救她?可是这人显然不是普通人,即使表哥来了怕也没法子。
“你想怎么样?”苏合色厉内荏。怎么办,回过身去开门显然来不及,青女剑又没带在身上。
白略已经走到她面前,浅浅一笑,顿时流转万千媚色。
“娘子,我就是白略。”
他的身形晃了晃,忽然变作十六七的少年,又渐渐长成十八九,最后又恢复了原样。
“这样,你可看清了?”
苏合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接近一只非人类(不算前日里化狐逃走那一次的话),心中居然有些纠结。这个人真的是那只狐狸?这么说——
“你长得真够快的。”
白略怔了怔,有些无奈地闭了眼。“这只是简单的障眼法而已。你眼前看到的,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苏合若有所思。“这么说,你是故意要接近我。”
白略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为什么?”
白略望着她的眼。“我乃青丘仙狐,曾为娘子所救。故前来报恩。”
“青丘?难道真有这样的地方?”
“自然。不过我们所在的山海界,非普通人可以到达。”
苏合沉吟片刻。“我不记得曾经救过你。”
“十年前,在青要山。你曾经救了一只受伤的狐狸,忘记了么?”白略的双眼似有魔力,吸引着人沉溺进去。
苏合仔细回忆了一遍。十年前,似乎的确有这么回事。不过当时她只是想把那只狐狸做成件狐皮坎肩来着,后来它却自己跑掉了,她还心疼了许久。
当然,真相她是不会说的。
“那只狐狸,就是你?”
白略点点头,笑意温存。
“原来如此。”苏合点点头。“不过其实我刚刚想问的是,前天夜里,为什么要逃走?”
白略的笑意僵在脸上,很快又化了开来。
“白略只是有些意外。若娘子真想要,那我也——”
苏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行了行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愿意?”她转了转眼睛。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忙乎起来。既然白略他是狐仙,那自然可以做到更多事情,做男宠,实在是浪费了。
十两金。她勾勾唇角。看来很快就能回本。说不定还能赚更多。
白略看着她笑得诡异的脸,心中恶寒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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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信妖道师父的法器,不如偶尔做做好事来得可靠。
白略箴言录:
我看错了。苏合这个女人,不是难缠,而是根本就异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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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美绝人寰的伙计白略
“娘子,这——”白略满脸难色。
“我说过,不要叫我娘子。叫我老板。”苏合没好气地撇撇嘴。“怎么样,能不能做?”
“这怕是——”白略难上加难。
“这都做不了?你真是仙狐?”苏合满眼怀疑。
“当然。只是我们在凡间,不能随意施展法力,更不能做这等会影响人间秩序的事。”
苏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我只让你把这些石头变成金子,也算是影响人间秩序?”
白略的唇角抽了抽。
“所谓变化之说,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待到法力撤去,自然会恢复原样。这等奇事必然引起人们关注,若是招来麻烦,岂不是得不偿失?”
苏合皱了眉。“这么说,你的法力根本就没用?”
白略深呼吸,压下胸口的愤懑之气。想他堂堂青丘白略,在三界中也算有些名声,居然被她说没用?!
“是不能用于邪道。”若苏合此刻抬头,必能看到白略浅灰色眸子里燃烧的火苗。
苏合皱着眉,来回踱了几步。
白略忽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苏合站定,朝他柔柔一笑。
“小白啊,既然我曾经救了你,再怎么说,你也该好好报答不是?”
白略抖了抖,居然忽略了苏合的称呼。这个失误让他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都追悔莫及。
“娘子的恩情,白略理应结草衔环,全力以报。”
“叫我老板。”苏合微微皱了皱眉,盯着他从下到上,从上到下,然后再转了个圈。“不能用法力,就只剩了这身皮相还能入得眼去。”
白略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依然抽着脸作温柔状。“入得娘子的眼就好。”
他也很执着。
苏合索性不再纠正他。爱叫啥就叫啥呗,只要乖乖听话就行。
她又绽放出一个柔和旖旎的笑。“那么——”
白略下意识地准备护胸逃走,又懊恼自己的反应。居然会怕了这么个普通的人类女子?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到美人香去帮忙吧。”
洛阳女儿们奔走相告,美人香来了个美绝人寰的伙计。
该伙计一身不染尘土的白衣,只往柜台前那么一站,低头浅笑间的那一抹媚色,顿时倾倒了店内除了苏合外所有的雌性生物,以及一部分取向不正的雄性生物。
一天之内,美人香的生意暴涨。
苏合坐在内室,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步,总算是走对了。
白略那双浅灰色的半透明眼眸向那小姐夫人们温柔一抬。
“不知各位想买些什么?”
一位湖绿裙的小姐羞红了脸,声调嘤咛。“小-小女子想买些香粉。”
“香粉?”白略眉一挑。“小姐天姿国色,自然该用些特别的香味才是。”
小姐脸更红。周围的女子们皆眼含嫉妒。
“敝店最新推出了一款白莲香,用夏初清晨尤带露珠的白莲花瓣制成,最适合小姐这样气质高雅的女子。”
那小姐面带喜色。
“而且最近敝店正在促销,买五送一,一共才三两银。”
那小姐立刻点头。
“我要了。”
“白公子,那我呢?你看看,我适合哪一类香?”说话的是曹司录大人家的二夫人,
“夫人天生丽质,娇美动人,自然是这款玫瑰香露更适合你。”
“白公子白公子!”
人群中挤出来一浓妆艳抹的恐龙级雌性生物。
周围的人无不一脸嫌弃之色。
只见她扭捏着,做了个娇羞的姿态,声音娇嗲。“白公子,你看人家适合什么样的香?”
现场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白略面色不改。
“姑娘品位独特,一定得试试本店独家的量身定做香型,包你满意!”
苏合叹为观止。
狐狸就是狐狸,这等左右逢源,讨女人欢喜的本事果然是天生的咩?
忽然店内嘈杂的声音停了下来。
苏合立刻重新探出头去看,只见门口又来一名青衣男子,眉目温雅,唇色如梅。
表哥?他怎么会来?
店内的女子们看看君无惑,又转头去看白略,脸上的神色颇为纠结。
究竟选哪一个好呢?真是个难题啊……
君无惑皱了眉,双目灼灼只望向柜台边慵懒倚着的白略。
白略亦望着他,嘴角挑起勾人的弧度。
不好!苏合心里一沉。这小白本来就长得妖娆,表哥他又有断袖之嫌,该不会这两只看对眼了吧?
要是这样传了出去——苏合几乎可以看到原来暴增的进帐刷刷下落的凄凉景象。
当然,苏合若能预料到千余年之后的中国大陆上所出现的一种叫做腐女的种群,便万万不会再为此刻的情形担忧了。
“表哥!”苏合想也没想,冲过去拉住君无惑的手臂。
君无惑愣了愣,随即笑容似二月春风。“小苏儿,怎么了?”
店内的女儿们如狼似虎的眼神,黏在苏合拉着君无惑的那段手臂上。
苏合打了个寒颤,松了手,却见白略的眼神似别有意味。
果然有问题!不行,她一定得将这段奸情杜绝在萌芽期!
“表哥,你怎么来了?”她一面贴着笑,一面拼了命把君无惑往里拉。“咱们进去吧,别打扰了小白做事。”
“小白?”君无惑似笑非笑地向白略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苏合立刻感觉到后背发冷。
“是啊是啊,走罢,我给你泡茶。”
能喝到苏合亲手所泡之茶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位。
一个是天禄子,还有一个是苏合的师妹扇离。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倒不是苏合爱惜自己的手艺,只是她虽然为人吝啬,但一旦做了,便一定得做到最好。
比如这茶,她不泡则已,一泡,便非得用自己亲手采集的露水,亲手采摘的茶叶,就连茶杯也须得自己亲手洗过,总之每一道工序力求完美。
苏合泡的茶,堪称一绝。即使是心中只有珍宝的天禄子,也忍不住时不时管她讨一杯喝喝。她用的茶叶并算不上最好的,手续工艺虽然细致也无甚特别,但泡出来的茶就是特别的香醇,仿佛这茶叶和水已经融合成了一道。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天赋之一。
回了美人香之后,苏合便整日琢磨着如何经营店铺,这等需要时间的消遣,自然是无心再做。
既然一时心慌意乱之下脱口而出了——苏合看了看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等待着的无惑公子,心中暗叹,只好践诺。
春分那日的露水烧成将沸,先烫杯,再将白玉盏冲至七分满,拈入上好的碧螺春。茶叶从水面渐渐落入水中心,伸展飞舞,立刻一阵馥郁的香气布满内室。
滤过前两泡,只将第三泡送上。
“表哥,尝尝看罢。”
苏合将杯盏递到君无惑手里。
君无惑愣了愣,似乎有种怀念的神色。
“小苏儿的手艺果然还是那么好。”
他垂下眸,吹了吹杯盏中的茶水,却只是望着面前的茶水不语。
苏合有些疑惑。“怎么表哥以前有喝过我泡的茶?”她怎么不记得?
君无惑微微一笑。“是听天禄子说的。”
苏合心中异样,却没有再问下去。
君无惑张开唇,轻抿一口。红梅般的唇润湿之后愈发鲜亮。
“很好喝。”他的脸色很温柔,温柔得像——
苏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明明表哥他喜欢的是男子,怎么刚刚居然会觉得他似乎有些含情脉脉?
难道正如妖道所说,自己果然是红鸾星动,开始思春了?
苏合的内心很纠结。
也许该找个男人了。然细数自己身边的男人,表哥他疑似断袖,白略是狐狸,小杜身份危险,还有一个孙叔年事已高。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正在此时,和罗跌跌撞撞入得门来。
“小-小姐,外面来了个白头发的男人!”
白头发?苏合立刻站起身来。莫非是妖道师父来了?
和罗一转眼,看到一旁的君无惑,立刻收敛了手脚,面带浅红。“无惑公子,那位公子似乎是找你的。”
君无惑略一沉吟。“知道了。”说罢便起身迎了出去。
和罗松了口气。“小姐,那男人看上去好可怕。”
“可怕?”苏合皱皱眉,看来不是那妖道。那妖道顶多让人觉得可笑而已,绝对谈不上可怕。“待我出去看看。”
她走出内室,才见白略抱着手臂,闲闲地看向门口的方向,似乎丝毫也不见意外。而店里的顾客们这一会儿竟然都跑了个精光。
“怎么会这样?”苏合冲他发火。“你在偷懒么?”
白略做了个爱莫能助的动作。“别怪我,娘子,都是他搞的。”他的手指一伸,指向门口。
苏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
与君无惑正说着什么的男子,身材颀长,面容冷峻。五官是极好看的,却透出一股刚厉肃杀之气,令人不由得从心里产生出惧怕感。
他的发长至膝,泛出银白色,在太阳光的照射之下闪耀得让人无法直视。
又是个怪胎啊……莫非也是飞天盗贼界的?不过看他这模样,似乎更像是在杀手界混的。苏合掂量了一会儿,终于冲了过去。
“这位公子,你要找表哥我不反对,可别站在我这美人香门口啊!”她皱了眉,冒着被光线刺伤的危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那男子眼睛微眯,肃杀之气排山倒海而来。
苏合却是越挫越勇的典型。她的星眸一瞪,“怎么,就许你做,还不许别人说么?”
“小苏儿。”君无惑好笑地拉过她的肩膀。“这是太白。”
男子不悦地抿唇。“惑,你怎么将我的名字告诉了她?”
都叫“惑”了?!苏合竖起耳朵,莫非又是一段奸情?!
君无惑勾勾唇。“这有何妨?小苏儿说得对,你还是快走吧,这一身杀气的,站在这儿还有谁敢来?”
太白的表情越发地冷。“那你呢?”
“我随后就会回去。”
太白点点头,眼光忽然转向内室,结成了冰。
“怎么他也在这儿?难道也是为了——”
君无惑连忙出声。“太白!”
“这只狐狸,我早就看不顺眼了。若不是他,小辰也不会——”
“太白!”君无惑的语气冷了冷。“你快走罢。”
太白收了嘴,淡淡地瞥了苏合一眼。
“别忘了你的初衷。”
说罢,他便回身而去,渐渐走远,没了踪迹。
苏合心内纳罕,他们的话中似乎掩藏了某个与白略相关的秘密。
难道表哥他之前便见过白略不成?还有那个小辰还是小陈的,究竟是什么人?
至于那太白最后所说的初衷——
事情很复杂。
君无惑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释,只把她拉到一旁。
“小苏儿,我得走了。”
“又要走?”苏合居然有些不舍,只不过有了表哥这等人物在洛阳,她留芳公子的美名怕是要被取而代之了。(她心中仍然执着地认为表哥也属于飞天盗贼界的资深人士)
君无惑见她面露不舍,颇有些欣悦和黯然。
“小苏儿,我很快会再回来。”他从袖中取出一把雪色冰刃。“这把沉水匕,送给你防身。”
苏合正想推辞,却被那匕首浑身萦绕的水润光泽吸引,不由自主地接了下来。
那匕首入手即温,令她有种莫名的喜爱感。
“小苏儿。”君无惑望着她的眼。“等我回来。还有,”他垂头,靠近她的脸颊。
苏合下意识地一缩,脸颊却恰好碰到他的唇。
她顿时大囧,心跳又开始加快了几分,同时坚定了要尽快找个男人的决心。
君无惑见她露出难得的羞涩,心中欢喜,轻笑了一声。
“记住,小心白略。”
苏合一愣,心中那些绮念遐思顿时跑了个一干二净。
小心白略?她望着君无惑的眼,敛去笑容。
“表哥,放心罢。”
白略来的蹊跷,虽然他说他是来报恩的,却仍有疑点。她心内怀疑也就罢了,怎么连表哥也怀疑他?
这么说,这其中的水果然是深得很哪。
君无惑走了。
白略看君无惑的眼神也很有些古怪。像是愤怒和不甘,又像是嘲笑。
看来他们果然认识。苏合思量了一番。就算他不简单又如何?只要能帮美人香赚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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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表哥,小白,妖道师父,太白君和小辰,难道是五角恋咩?
事情很复杂。苏合很头疼。
白略箴言录:
我堂堂仙狐大人的手段,不是用来卖香粉的。苏合你个暴殄天物的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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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怀理想的苏合娘子
“好香——”
白略一进了内室,便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
“娘子,你在泡茶么?”
“是啊。”苏合转了转眼珠子。“今儿个你也累着了,不如尝尝我泡的茶罢。”
这是苏合的奸商守则第二条,对于有用者,笼络之。
什么?你问第一条?
对于无用者,鄙弃之。
白略显然饶有兴致且呈现些许警惕状,估计是没想到苏合怎会忽然转了性子。
苏合取了另一盏白玉杯,替他泡上一盏。
白略小巧挺翘的鼻尖动了动,微微眯了眼,很是惬意的样子让苏合想到了那夜里彻底颠覆她人生观的那只雪白狐狸。
“那天晚上——是你的原形么?”苏合撑着下巴看他,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白略的脸色有些可疑的暗红,手抖了抖,差点把茶盏掀到地上。
“没错。”
苏合点点头。“很可爱。”
白略的心里很苍凉。他该说谢谢夸奖,还是索性顺应心意把这女人捉起来好好吓她一番呢?上万年的修行,震慑三界的名声,被这一句很可爱震得销魂。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咳了一声,然后喝了一口茶,眯着的眼张大,复又阖了起来。
真看不出,她还有这样的本事……明明不是顶级的茶叶,却香醇润泽,入口清美,该是水的缘故罢?
“好喝么?”
白略张开眼,眨了眨。
“比起青丘的狐国冰毫,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苏合瘪瘪嘴,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茶盏。
“凡间的东西自然比不上你们那儿的。那就别喝了。”
白略一手护着茶盏,一手去挡她的手,却似无意间将她的手结结实实地握在手心里。
苏合一抽,没有抽出来。
她看了一眼白略,继续抽。
还是没抽出来。
“娘子。”白略没有松手,却笑得惑人。“虽然比不上,但我喜欢。”
苏合愣住。
谁能告诉她,这只狐狸是在调戏她么?
她垂下眸,没有被他握住的另一只手却闪电般地伸出来,扣住他的脉门。
还好,这狐狸的穴位和脉道与人无异。
白略愕然。
苏合抬头,朝他嫣然一笑。手下却毫不留情地一用力,白略立刻手一软,松了开来。
“美人香的规矩,不许调戏老板。”
白略捂住自己被掐得生疼的手腕,心中恨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忍不住,真的把她丢到西海?
“什么东西这么香?”
紫衣小杜,摇着一把折扇优哉悠哉迈步进来。
“小杜?”看到他,苏合便想到那天夜里差些在他手下吃了大亏,顿时心情很不好。
“我听说你回来了,所以特地来看看。”小杜瞥了瞥面色不善的白略。“这位是——?”
“这是小白。我新请的伙计。”
苏合不假思索地为他们介绍。“这是小杜,洛阳名人,年轻有为的府少尹大人。”
两个男人的脸色隐隐发青,尤其是白略,就差没在脸上写我很不爽这四个字了。
小杜咳了一声,悄声附在苏合耳边:“你这伙计,可真是不一般。”
“那是。”苏合颇有得色。“我美人香请的人,能一般么?”
“娘子!”
白略忽然发声,万分委屈。“我不叫小白。”只见他蹙了眉翘了绯色的唇,惹人怜爱的模样。
“娘子?!”小杜似笑非笑地看向苏合。“苏苏什么时候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合尴尬地对他耳语。“这小子容貌是好,就是脑子不太正常,这才——”
小杜若有所悟。
“杜公子是吧?”白略忽然收起楚楚可怜的调子。“在下白略,幸会。”
“白公子。幸会。”
两男人虚伪又客套地寒暄几句。
苏合嗤笑一声。
“苏苏,你们在喝茶?”小杜终于没忍住,又问了出来。“我也要。”
“去,没了。”
苏合还为着那天夜里的事情记恨他,连看他一眼都嫌,更别说泡茶给他了。
小杜有些憋屈。“苏苏——”
白略勾唇一笑,大方有礼,颇有些一家之主的风范。
“娘子她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苏合别开眼,不置可否。
“水有些凉了。我去重新煮一遍。”白略见状,拿了茶壶往外走。
“等等。”苏合唤住他。“用这个罢。重新煮过之后,味道便不同了。”她将装着露水的坛子递给他。
白略接了过去,做温良闲夫状:“娘子放心,我去去就来。”
“他看上去不像傻子。”
小杜收了折扇,若有所思。
苏合头疼得紧。这只狐狸是故意的么?娘子?他是存心要让她找个男人的想法破灭么?
“对了,苏苏。”小杜敛去笑容,面色有些凝重。“那个留芳大盗又出现了。”
“是么?”苏合做惊讶状。“什么时候?”
“就是你走的那天晚上。”小杜皱紧了眉,很不甘心的样子。“本来差点就捉住他了,却被人给救了去。最可恶的是,夜明珠也不见了!”
“什么?难道他还有同党?”苏合心里偷笑不已。活该你们白忙活!想捉我?没这么容易。
“看来是。不过那晚夜色朦胧,那人伸手又极快,我根本就没有看清那同党的长相。”小杜叹了口气。“贡品被人盗去,这可是监管不力,可大可小的罪名啊。”
“很严重么?”苏合略有恻隐之心。“当今圣上圣明,该不会有事吧?”
“但愿如此。”小杜的折扇杵到了额头上。“这件事已经上报到了长安,这留芳公子犯下的大案子又多了一桩。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惊动大理寺了。”
“这么厉害?”苏合的心中涌上些得意。
“的确厉害。”小杜的眼神有些复杂。“不过,我们也并非毫无所获。”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件物事。“你看,这个正是那留芳公子留下的。”
苏合接了过来,心下一沉。这不正是她身上那个香囊?
“香囊?”
小杜望着她的眼。“不错。这香囊绣工精致,不能不让我怀疑这留芳公子的身份。”
“怎么说?”苏合的心漏跳一拍,表面上却做好奇状。居然把扇离给她绣的香囊落在了他手里,真是太不小心。不过小杜特意向她提起关于这案子的情形,难道是他察觉了什么?
小杜垂下眸,手指划过香囊上勾出的花纹。“我怀疑这留芳公子,其实是个女人。”
“什么?”苏合睁大了眼。“这怎么可能?”
小杜一双桃花眼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却丝毫不见端倪。
“我曾与之交谈,他的声音虽然清朗,但仔细听时却在语尾带了些柔媚。更何况——”他举起这香囊,递给苏合。“你看,一个男人,为何会把这样精致的香囊带在身上?”
苏合接过来,放在鼻间闻了闻。又将香囊打开,倒出其中的暗红色粉末。
“这是混合香饼。混合了檀香梅,西府海棠,香堇以及甘松制成。”
小杜微微一笑。“来找你果然没错。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为何那留芳公子一定要留下这样的香气?”
苏合愣了愣。为何?自己只是单纯喜欢这样的味道罢了。做事的时候闻一闻,提神醒脑。
“后来,终于被我想了出来。”小杜踌躇满志地抿了唇。“他其实是留下了一种线索,暗示了他的身份。”
虾米?苏合头疼,您老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点?
“我在长安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案子。”小杜开始追忆往事。“那是个采花贼,犯了很多案子,糟蹋了不少良家女子。”
苏合愤懑。居然把我跟采花贼这种没品位的贼扯到一起。
“奇怪的是他每次采完花之后,都会在受害女子身上刺上一朵三色堇。”
三色堇?这采花贼的爱好倒也独特。
“后来才知道,这采花贼的名字中就有个堇字。所以我怀疑这留芳公子也是一样。”
“呃——小杜啊,那他的身份?”
小杜哂笑一声。“还没想出来。”
苏合囧。“小杜啊,你觉得——你会不会是想多了?也许他就是喜欢这香气?还有你说他把这香囊戴在身上,也不一定他就是个女人啊!也许这香囊是他的爱人所送?”
小杜若有所思。
苏合摇摇头,放下心来。这人,怕是破案破得魔障了。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小杜摸摸下巴,眼中精光一闪。“苏苏啊,你这美人香里,可有这样类型的香饼卖么?”
苏合想了想。“以前曾经卖过。不过这混合香饼制作工艺复杂,价格也甚高。用起来又不方便,所以后来便停了。”
“原来如此。”小杜有些失望。“那这留芳公子究竟是从何得到的呢?真是令人费解。”
苏合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娘子,杜公子。”白略满头大汗地提着烧好的水壶进了来,玉色的脸颊上沾了些烟灰,头发也烧焦了几根,很有些滑稽。“水烧好了。”
苏合对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不过是烧个水,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白略面色尴尬。“那炉火,我怎么也点不燃——”
苏合有些好笑。“那你快回去洗洗吧,弄成这也还敢出来?”
“那这水——”
“给我好了。”苏合接过水壶走了回去,却感觉到一阵细小的气流打在手腕的脉门上。
不好!若此时反应过来,必然会在小杜面前暴露出自己会武的事实。若不反应,那这壶水必然会打翻在地把自己烫伤。
苏合心下权衡,立刻做了个惊慌失措的反应,任凭那水壶下落。
然而那水壶堪堪下落了半寸,便已被小杜接住。
苏合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腰间一松,荷包便滚落在地。
糟糕!那荷包里,还有一颗贡品夜明珠——然而她已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那荷包翻滚,开了口,里面的物事往外滚滚而出。
苏合闭上了眼。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夜明珠一现世,自己便怎样也脱不了干系。
“咦?”小杜已经走过去,很明显是发现了什么。
苏合的心中转过许多思绪。要怎么做?难道把小杜打昏再逃走?可旁边还有个白略,他口口声声不能破坏人间秩序,想来也不会坐视不理。
装糊涂?小杜可不是傻子。
只能这样了。苏合右手蓄劲,欲朝小杜的脖子上敲去。
“苏苏这儿,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小杜的语气却似没有波澜。
苏合愣了愣,缓缓撤去手上的力道。
只见他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颗雪白莹滑的——玉石珠子?
小杜拿在手里把玩两下子,才装进荷包里,重新递给苏合。
苏合接了过来,勉强地笑了笑,却下意识地朝白略看了一眼。
只见白略勾了唇,浅灰色的眸深不见底。
茶过三巡,小杜满脸赞叹地告辞。
“这是你做的,对不对?”苏合也不知该喜该忧。她从荷包里拿出那颗玉石珠子,递到白略面前。
他接了过来,握在手心,再打开时,玉石珠子已经变作一颗光华熠熠的夜明珠。
“真的是你。”苏合接过那颗夜明珠,表情很凝重。
这下子,知道她身份的人便又多了一个。表哥倒也就罢了,本来他也是这行的人。可是白略这只狐狸——
“为什么?”
白略忽然开口。
“什么为什么?”苏合抿了抿唇。
“既然你盗了这么多奇珍异宝,为何还这么看紧美人香的生意?”白略轻笑一声。“其实你已经很有钱了,不是么?”
苏合翻翻眼皮。“这是我的事业。跟美人香一样的事业。”
“事业?”白略有些疑惑。
“做飞天盗贼界的第一名,盗遍天下珍宝,这是我从十四岁以来就立下的志愿。”苏合幽幽一叹。“至于美人香——这是我苏家祖传的产业,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苏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只狐狸说这么多。
也许是因为他帮了她?
也许是种下意识的反应,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为了钱财才这么做?
她苏合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也许还是因为单纯地想找个人倾诉而已罢。
果然寂寞太久了。
白略的手指支着头,歪着脑袋看她,倒是有几分纯真的味道。
“我明白了。”
苏合挑起眉看他,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热度,像冰块吸收了热,在一滴滴地融化。
“就像我小时候在狐国,眼馋大表兄那块漂亮的冰狐玉,哪怕穷尽一生也想得到一样。”白略忽然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合心里的热度跑得一干二净,重又变作一块顽石。
这只死狐狸!她咬牙,完全就不一样的好不好!我那是伟大的理想啊理想,你那是卑微的贪欲啊贪欲!
这时的苏合,并不了解冰狐玉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当某一天她了解的时候,才知道白略此刻说的,其实是最难得不过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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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跟狐狸谈理想,跟对牛弹琴唯一的区别是,一个会应声,一个不会。
白略箴言录:
苏合的理想,就跟她本人一样,不可用常理度之。
小杜箴言录:
甭跟我谈理想!
(小杜理想1,捉住采花大盗堇,失败。2,捉住留芳大盗,失败。3,追到苏合。仍然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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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心烦意乱的狐狸小白
由于白略的功劳,美人香的进账生生地多了五成。
苏合一高兴,让孙管事把白略的月钱调到了五两银,还有每月进账的分成。白略要推辞,苏合却很坚持。
谁相信什么报恩的说法?还是明明白白的雇佣关系来得实在。苏合虽然抠门,却清楚得很。若是免费的伙计,她心里可没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人了。
而他既然拿了她的银两,要走的时候总得思量三分,否则怎么也站不住这理儿。当然,如果狐狸也讲理的话。
白略看着手心里白花花的银两,嘴角抽了抽,还是放进袖子里。
这算是自己有生以来赚到的第一笔银子吧。白略忽然觉得袖子里的银两有些沉甸甸。
他发现自己对苏合的认识似乎远远不够。每一次当他觉得已经了解到这个女人的内心时,又会有一些新的发现颠覆他的想法。
原本对他而言很简单的事,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不知道,其实苏合对他的感觉也一样。
当白略发现自己似乎渐渐乐于沉浸在美人香的忙碌中时,他忽然警醒了。
好你个奸诈的女人……他磨牙。居然想用这种方法磨灭我的斗志么?我堂堂青丘白略,怎么可以就这样安于做一个小小店铺的小小伙计?
于是他沉下心来想了想,决定去找苏合。
苏合最近很忙。一有时间便躲在后院里一个小小的房间,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青衣女子的面前堆满了瓶瓶罐罐和大大小小的碗,碗里放了些不知名的物事,有的像是草根,有的像树皮,还有的黏糊糊像是果浆。
女子左手拿了一根小木签,右手端着一个蓝色的敞口碗,皱着眉头正在嘟囔着什么。
她皱紧了眉头,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房间里很热,她额头上的汗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却浑然不觉。那张晶莹动人的脸庞,因为热意而泛着红晕。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眼半垂,眼角上翘,形成一个美妙的弧度。小巧的鼻尖上也凝上了水滴,却衬得丰润的唇瓣越发地红。
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小半段白皙莹润的后颈,诱人得很。
白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喉间忽然涩了涩。
“苏——”他闭上嘴,咳了咳,重又开口。“娘子,你在做什么?”
苏合有些恼怒。她早就吩咐过孙叔不要让无关人等进来打扰她,这个白略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很显然,白略在孙叔的眼中并不算“无关人等”之列。苏合无奈,打算下一次自己做事的时候让摩耶来守着。
她叹了口气。“小白,你也来得太不巧了。我才想好的配料,被你一打断——这不,全忘了。”小白是美人香的摇钱树,不可以凶他。苏合这样告诉自己。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凶他的打算。
白略很有些烦躁,莫名的。他抿了唇,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像梅雨季的天空。
“你在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尽力想平息自己胸口的情绪。
“我是在配香。”苏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放下手里的碗和木签转过身来。
小白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难道是因为我刚刚的话?苏合暗自检讨自己之前的语气。应该还好啊——
“小白,我不是怪你。”苏合试着朝他微笑。“只是这配香的过程,需要相当地沉心静气。你知道,这七夕快到了,我得配出些特别的香,才能趁着七夕这天推出新品。”
白略看着她眼中阴沉着脸的自己,更加烦躁。
“你一个人躲在这儿这么多天,热得像只焖熟的虾,就为了制出新的香赚钱?”
焖熟的虾?苏合的脸一僵。有这么夸张么?
“当然了。如果我不好好努力,很容易就被别的店抢了生意去。”
白略青色的眉一紧。“配香,生意,除了这两样,你心里难道就没有别的了?”
苏合僵硬的嘴角拉了拉,一双杏眸眯成弯月状。
“还有,做第一大盗!”
白略吸了一口气,艳色妖娆的脸庞隐隐有暴怒的迹象。
盯着苏合看了半响,他甩了袖子,转身便走。
苏合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了这位狐狸大爷,愣在原地看着他砰地带上门。
小白狐狸看上去很烦躁,且不可理喻。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的苏合在房间里忐忑不安地踱了几步,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莫非他每月的烦躁期到了?
小白烦躁=无心工作=美人香进账减少
苏合迅速地做出了以上逻辑,并当机立断决定出去看看。
刚刚打开门,便惊悚地看到地上一堆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白衣服。
她蹲下身,用手指挑起其中的一件小小的,白色的——底裤?!!!
苏合忙不迭地甩了下来。这这这不是小白的衣服?!
衣服像蝉蜕似地堆在地上,令得苏合立刻想到那个以风流韵事开头却以神怪离奇结尾的夜晚。小白化狐逃走的时候,衣服也是这么摊在床榻上,从里到外,一件不少。
这么说,他——
苏合想到这种可能性,立马慌了神,扭着脖子到处找。
“小白!”
她一面唤着,一面祈祷。小白他可千万别被狗给咬了,或是被人给抓起来。这只狐狸也真是,烦躁期就烦躁期嘛,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顶风变身么?
找遍院子里每个角落,还是没有那只狐狸的身影。
她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想不到他会去哪儿。都怪自己平日里对他的关注太少,也不知道他喜欢待在哪儿,喜欢什么东西。
想到这些,苏合忽然有些难过。虽然他口口声声叫自己娘子,说自己是来报恩的,她可从来没把他当自己的夫君,只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让他做这做那。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在今天,他发作了。
也许自己是过分了些?她开始自我反省。
就在她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忽然看见假山的山洞里似乎有个白色的影子。
苏合忽然觉得自己缩起来的心又放松了开来。
原来他没走。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某处出现了一种叫做庆幸的情绪。
她快步地走过去,身子往里一探,便发现了卷成球状的白毛狐狸,把头埋在蓬松的尾巴底下轻轻打着呼噜。
苏合一面放了心,一面又生气。这死狐狸,害的她找了这么久,居然一只狐躲在这阴凉地儿睡大觉?!
她踟蹰了一下子,又探身走了进去。
山洞并不大,正好能容她微微弯着身子进去。白毛狐狸躺在最深处,团成球的身子随着呼噜声起伏。
苏合靠近它,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狐狸背上的白毛。
狐狸的呼噜声立刻停了下来,但依然不动。
苏合的嘴角勾了勾,手指抚上它的背脊。
狐狸的身子抖了抖。
“怎么了?”苏合开口,放柔了声音。“不开心么?”
狐狸的耳朵往尾巴底下埋了埋,不理她。
苏合抓住他的尾巴,往上拉了拉,总算露出了两片肉粉色的耳朵和那一对淡灰色的杏核眼。
狐狸向苏合呲了呲牙,用力抽回自己的尾巴,重新盖住脸和耳朵。
苏合无奈,只能伸了手顺着它油光水滑的白色皮毛轻轻梳理着。
“我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苏合费力地想了想措辞。狐狸心情不好,自己可不能再惹他不开心。“等过了七夕,我就放你假好不好?”
狐狸动了动身子,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不好。”
苏合噎了噎。不管怎样,他总算是有些反应了不是?
“那——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小孩儿么?”小白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合瘪了瘪嘴,没了辙。
她心里叹了口气。这狐狸可真难哄,比她在青要山时捉的鸟儿更别扭。
“去哪儿玩?”
正当她发愁的时候,小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好笑地看见他睁了眼,从尾巴底下偷偷地瞅她。
“去长安看看,好不好?”
小白的尾巴忽地甩了下去,露出发亮的眼珠子和咧开的嘴。
他这是在笑?苏合有些费解。
“这可是你说的!”小白原地绕了一圈,肉粉色的耳朵支楞着。“不许食言!”
“我苏合说过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苏合松了口气。这狐狸也真不容易,去个长安就高兴成这样。
“好了,快变回来罢。”苏合推推他。“小心让人看见。”
狐狸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可是我没带衣服。”
苏合皱着眉,仔细打量了一下狐狸白毛覆盖的身体。
狐狸下意识地缩了缩,“喂,你眼睛在看哪儿啊?!”
“就许你裸奔,还不许别人看了?”苏合讪讪收回眼,把之前就带着的白色外袍丢给他。“就带了这个。你先将就将就。”
“那你先背过去。”
苏合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子。这还是狐狸精么?狐狸精不都该是妩媚风流?真对不住他这副妖娆魅惑的相貌。
“好了。”
苏合回过身来,愣了愣。
洞里的光线很暗,这人便成了唯一的光源。
他屈膝坐在地上,外袍松散地系着,露出与外袍相衬的玉色肌肤。长长的乌发垂下,散落在地面,覆盖了大半的区域。淡灰色的眸微眯,媚色流转。
苏合咽了口水。
他绯色的唇角上翘。“过来。”
苏合像着了魔,毫无意识地朝他靠近过去。
他伸出手指,顺着她眉间一直滑到鼻尖,然后再到樱色的唇瓣上,轻轻摩挲。
“娘子。”
苏合看着他,眼神迷乱。
他勾了唇,渐渐朝她凑了过去。
“小姐!”
孙叔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小姐!”
苏合愣了愣,眼中的迷乱褪去,渐渐变得清明
“你——”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略的脸,想也没想一手按了下去。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调戏老板娘。”
“小姐,你在里面?”孙叔的声音在洞口响起,有些不确定。
“孙叔,我在。”苏合深呼吸,走了出去。
白略望着她的背影,咬咬牙。
可恶,明明只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小姐,白公子他似乎不见——”孙叔话未完,只见衣不遮体的白略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走了出来。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小姐,我不知道——”孙叔内心老泪纵横。小姐她难得开了窍,居然被我给打扰了!
只不过大小姐她怎么会喜欢在这假山洞里约会?看来以后自己得吩咐下去,不许闲杂人等呆在假山洞附近。
看白公子这模样——得好好补补。
苏合看出孙叔已经彻底想歪,眉角抽了抽,也懒得解释。
“小白。”她转头朝他点了点。“你跟我来。”
于是两人重新身处苏合那间装满了瓶瓶罐罐的房间里。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白略拿起来一个瓶子,闻了闻,立刻被其中刺鼻的味道给刺得眼泪也呛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好难闻!”
苏合连忙从他手里拽下瓶子。
“这些都是刚提取出来的香料,浓度很高。”
她从这瓶子里倒了一滴到碗里,再加了些七七八八的液体,用木签子搅了搅,递到白略身前。
“试试这个。”
白略半信半疑地探出鼻子,先是离得远远地嗅了两下子,然后才慢慢地靠近。
他睁大了眼。
“这好像是——白梅的味道。”
“不错。”苏合笑着收回手。“不是它不好闻,而是你没有用对方式。再好的香,也得有恰当的辅料和搭配比例。”
“其实配香跟泡茶是一样的道理。”她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这些主料,就像是茶叶。这些辅料,就像是水,火候,和泡茶人的心境。只有当茶叶和所有的其他因素结合得完美的时候,才能泡出好喝的茶。同理,”
“就拿做香粉来说,工艺无非是鲜花熏染,冰麝定香,为何每个人做出的香都不同?”苏合的眼睛闪闪发光。“那是因为每个人对香的理解不同,制香的用量不同。每种主料和辅料,当它们的配比不同时,都会有不同的效果。只有真正用心理解它们的人,才能制出上好的香。”
白略怔愣地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既然你已经做了美人香的一份子,我也该让你明白其中的一些缘故,对不对?”苏合内心贼笑。这下子,不能闹别扭了罢?我可都把自己的底儿给兜出来了。
白略有些恍神。
“怎么?”苏合见他神色不对。难道是太感动了?
白略垂下眸,笑了一声。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以前有个人说过的话。”
“噢?”
“她曾说,每一滴水都有它自己的味道。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形态下,它们的味道都不相同。只有真正了解它们的人,才能尝得出来。”
白略的脸上居然有一丝怀念。
“我一直不懂她的意思。现在,才算明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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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每只狐狸,都有其最根本的本质。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会知道。
我家小白的本质是:别扭难哄。
白略箴言录:
我讨厌有深度的对话,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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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横生枝节的七夕约会
七月七日。
苏合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和宣传,就趁这一天推出了几款新的香型。果不其然,一开门便被买了个精光。
白略忙的满头大汗,一直到傍晚掌灯时分才歇了下来。店里的人渐渐稀疏,想来是回家过节了。
“辛苦了。”苏合递给他一杯水。“今儿个提早关门,大家都早些回去吧。”
店里的伙计们欢喜地应了下来,开始准备收工打烊。
“和罗。”苏合向站在一旁收拾的和罗招招手。“你到我房里来。”
“小姐,怎么了?”和罗有些疑惑。
苏合抿唇一笑,从箱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木匣。
“送给你的。”
和罗欣喜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只精巧的碧玉簪子。
“小姐——”她捧着簪子,连唇角也抖了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生辰就是七月初七,对不对?”苏合拍拍她的手。“上一次我看你对着这簪子看了许久,所以送给你做生辰礼物,喜欢么?”
和罗抬起眼看了看她,清丽的双眼里蒙上层水光。
“喜欢。真的好漂亮。”
“傻丫头。”苏合捏捏她的脸颊。“今天过节,给你放假。出去玩罢。”
和罗的眼睛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欢喜得很。
本来想送给她的白略,成了美人香的伙计,她喜欢的无惑表哥又是断袖。这孩子也够可怜的。苏合看她的眼神顿时多了些怜悯。
最近自己似乎很容易心软。苏合皱眉。这可不是好现象。
和罗上街了,孙管事回了家。
苏合熄了灯,慢悠悠地走到院子的躺椅上坐下。
新月已出,在院子里那颗大梧桐的枝桠里露出些踪迹。苏合摇了摇手上的檀香扇,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洞洞的。
不知道那妖道和扇离在做些什么?
她勾起唇笑了笑。果然还是那时候比较快活。虽然青要山很冷清,虽然妖道很抠门。
“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白略的声音。
“怎么,你没出去玩么?”苏合侧过头看看他。
他像是刚刚沐浴过,一根质地特别的水色缎带束起还有些湿润的长发。额前掉落两根,发梢贴在他的脸颊上。
“没有。”白略摇头。“七夕难道不是人间很看重的节日?怎么你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苏合笑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月亮。
“要不然我还能如何?是对月穿针呢,还是焚香祷告?”
白略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苏合穿针和祷告的样子,不由得一寒。果然不是她的风格。
“针线活儿,我可从来也没有学过。”苏合自嘲。“至于祷告——我的愿望,织女娘娘可帮不了我。”
这倒是。寻常女儿家的愿望无非是心灵手巧嫁个好儿郎,而她——白略暗叹,自己果然是问了一个自讨没趣的问题。
“不如我们出去逛逛吧。”白略沉吟片刻,忽然提了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建议。
“出去?”苏合摇摇头。“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白略僵了僵嘴角。讨厌人多的地方?那当初她是在哪里把他买下来的?
“走吧。你一个人,难道不闷么?”白略想也没想,从躺椅上把她给拽了起来就往外拖。
“喂喂,小白你干嘛?放手!”苏合无法,又挣不开,待要故技重施掐他脉门时,却被他拖住了另一只手。
“你以为同一个法子,我还会吃亏第二次?”白略似笑非笑,笑得碍眼极了。
“好吧。”苏合闷了闷。“你放手,我去就是。”
白略松了手,苏合迅速地在他背上某处一点。
“哈,不能动了吧?”苏合得意地笑。“还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白略僵在原地,淡灰色的眼里燃烧着小火苗。
“是么?”他忽然勾起唇,笑了笑。
苏合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笑容的意义,就这么活生生地被他点了穴打包带走。
一直到她脑袋昏昏地在白略的胸口荡啊荡了许久,她也没想通为什么白略居然没有中招。
“好吧。”苏合宣告投降。“放我下来。不就是去玩么?我真的不算计你了。”
白略挑了眉看她。
“真的。”苏合举了手。“我用我的理想保证。”
白略轻笑一声,将她放了下来,顺道解了穴。
苏合活动活动身子,内心纠结。这狐狸看来越来越难对付了。
洛阳大街上相当地热闹。
一条街全是翠竹搭成的大棚,里面摆着手执莲叶的磨喝乐(也就是泥娃娃),各式应节的点心小吃酒食。街上的少年女儿们身着盛装,欢声笑语。
苏合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怔愣了一阵子,立刻兴奋起来。
“小白,你看那个!好可爱啊——”她提了裙角,一溜烟儿地跑了个没影。
白略无语。刚刚是谁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现在倒是起劲得很。
苏合挤到一个小摊子面前,瞅着面前憨态可掬的泥娃娃直乐。
“真有意思。”拿了个穿着红褂子,梳着双笄的小泥娃,苏合笑得合不拢嘴。“大婶,这个多少钱?”
“姑娘,这个便宜,只要五文。”
“五——”苏合脸上又出现肉痛的表情。“这么贵!”
卖泥娃的大婶有些无奈,看这姑娘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五文还嫌贵?
“姑娘,我家的磨喝乐是款式最齐全,雕工最精巧的。五文实在不算贵。”
苏合抿抿唇,谄媚地笑:“要不然——三文?”
大婶面露鄙夷:“不还价。”
“好吧。”苏合咬咬牙。“四文,不能再多了。”
“不还价。”
苏合眉一竖,正要发挥巧嘴如簧的特质,却听得醇美男声。
“我们要了。”
苏合瞪大了眼,看着白略把那个小泥娃塞进她怀里,然后爽快地付了钱拉了她便走。
“小白,你这是干嘛?明明可以便宜些的——”
苏合很心疼。真是败家啊……虽然他用的是自己的钱。
白略看着她一边抱紧了那个泥娃,一边唠叨得不停,忽然心情很好地勾了唇。
“你在笑什么?”苏合纠起眉。“有没有在听啊……”
“你不是喜欢么?”
苏合忽然安静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泥偶。
这是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收到男子送的礼物呢。虽然只是个小泥娃。
她的唇角开始上翘。自己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等等。”
她想起了什么,将泥娃塞到白略怀里。“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许跟来啊。”
白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选择了呆在原地等着。
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果然连自己也被传染到了。他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小泥娃。
苏合很快跑了回来,脸颊些许红润。
“这个,给你。”
她向他伸出握成拳的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只泥塑的小灰狐狸。
“找不到白色的,所以——”苏合讷讷地,居然开始紧张。
白略看着她手心里的狐狸半响不语。
当苏合快要因为紧张而爆发的时候,白略冷冷地开口。
“我不要。”
虾米?苏合猛地抬起头,眯了眯眼。
这件事若放在寻常女子身上,那大概会伤心羞愤黯然离去。然苏合不是寻常女子。
所以她手心一收,右手捏紧手里的泥狐狸,左手抓开白略的衣襟,恶狠狠地把它丢了进去。
“谁管你要不要!总之我花了钱,你就得收!”
说完,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脚回身,从白略手里夺过那个泥娃娃,然后头也不回走得很大气。
白略站在原地,垂了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合其实很生气。
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买礼物送给一个男人,居然遭到了拒绝。
这关系到了尊严。
小白实在太混蛋。怎么能那样——
她一面恨恨地咬牙,一面用愤怒来掩饰自己其实有些伤心的事实。
果然。再怎样大条迟钝的女人,面对这样的事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吧?
苏合游玩的兴致全无,偷偷往后瞄了瞄也不见白略的人影,于是愈发郁闷。
“可恶的小白。先是白费了我的十两金,现在又白费了我的五文钱。”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白略冷冰冰的语气回到浪费掉的银两上,却越想越混乱。
究竟自己是怎么了?
“苏苏?”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杜,依然是招牌的紫衣配折扇,公子风流恁轻狂。“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样子?”
苏合白了他一眼。
“一边儿去,我心情不好。”
小杜倒是来了劲儿。
“发生什么事儿了?是美人香生意不好,还是你家伙计罢工要求涨月钱?”
苏合的嘴角抽了抽。“小杜,你真是聪明。”
小杜转了转眼珠子。
“不会是那个白公子惹你生气了吧?”
提到这个,苏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不去陪你那些红颜知己,还有工夫管我的闲事?”
小杜摇了摇折扇。“此言差矣。苏苏的事可不是闲事。”
苏合白他一眼。“懒得跟你说。”
之前为了试探她而发出那道细细的气劲,除了杜衡光还是谁的?
这么说来,他早就怀疑上她了吧?只不知道经过那一次试探之后,他是否打消了怀疑?
总之待在他身边,还是相当地危险。
小杜却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苏苏,不如让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那——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
“那——我跟你回去?”
苏合猛地站住脚,美目冷冽。“杜-衡-光!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翻脸了!”
小杜愣了愣。“别生气。苏苏,我只是怕你出事。”
苏合冷笑一声。“我会出什么事?你以为我是你那些弱不禁风的红颜知己么?”
小杜自打认识苏合以来,从未看她情绪如此失控过。
“苏苏——”大概是猪油蒙了心,他居然伸手想抓住她的手。
被她避开。
“苏苏。”小杜敛去了笑意,黑亮的眸凝了凝。“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
苏合别开眼,很颓丧。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苏苏。”小杜走近她,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苏合心内烦乱,又推不开他。若用了武,之前做的不就功亏一篑?
“小杜,你放手。”
他的手却紧了紧。“苏苏,若你愿意,我可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苏合咬牙切齿。
现在的情况不是你饮不饮,而是本女侠要不要让你饮!
小杜实在很可怜。若他这番表白的时间选在别的时候,也许苏合还真会认真考虑考虑。
可惜苏合此时怒火中烧,只当他在说废话。
不行,忍无可忍。苏合的手指就要朝小杜背后的穴道上点去。
忽然一股大力袭来,生生分开了两人。
是白略。
他将苏合抓进怀里,脸色阴晴不定。
“娘子,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你就要爬墙了?”白略一脸悲愤和委屈,仿佛苏合罪大恶极。
小杜的脸色亦不好看。
且不说他居然没有听到一点儿的动静,单看看苏合的反应就能让他忿忿。
苏合此刻别开了眼没有说话,然而刚刚看到白略时眼里透出的一些光亮已经说明了某些问题。(说明了什么问题?某风无辜地摊摊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小杜毕竟是小杜。他的脸色转了转,已恢复如常。
“既然白公子来了,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摸了摸鼻尖,摇着折扇扬长而去,仿佛刚刚抱着苏合不放的另有其人。
白略轻轻唤了一声。“娘子。”
苏合没有理他。
“娘子。”白略拉了拉她的袖子。
“你来干嘛?”苏合恶声恶气地凶他。
“我若不来,娘子岂不是就要被那家伙轻薄了去?”
“就算是,跟你有什么关系?”苏合猛地转过身,对着白略伸出手。“还给我。”
白略愕然。“什么?”
“那只狐狸。”
白略勾了唇不语。
“你扔掉了?”苏合拍拍脑袋。我的钱——本来还想拿回去退掉的说……
白略向她伸出手,手指间赫然拈着那只小泥狐狸。“这个,已经是我的了。不能还给你。”
苏合抿抿唇。
“你不是不要么?给我!”
白略握住泥狐狸,迅速地放进自己的袖子里。“不给。”
“你!”苏合很恼火,但之前的那一丝伤心却早已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青丘的白狐,是狐族里身份尊贵的王室。”白略垂了眼,忽然开口。“我的母亲和父亲同属白狐一族,然而我出生时皮毛却是灰色的。”
苏合愣了神。这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一出生,便受尽冷眼。一直到我八百岁成年的时候,才褪去了一身灰毛。但尽管如此,我的那些族人们仍然认为我的血统不纯,甚至连累到双亲在族中的地位。”白略背着月光,阴影下的脸庞有种说不出的伤感。“所以——”
苏合恍然大悟。难怪他看到这一只小灰狐狸的时候反应这么大,原来是想到了自己的悲惨往事?
她嗫嚅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是我不好。”白略望着她的眼。“我不该那样说,伤了你的心。”
她窘。“我才没伤心。那个,你还是丢掉吧。省得看了添堵。”
“不。我得留着,这是娘子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苏合努力地绷着脸,终于破功笑了出来。“谁是你娘子?记得,要叫老板。”
“娘子。”
“老板。”
“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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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每只别扭狐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
小白,苏姐姐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白略箴言录:
忽然一阵莫名的恶寒。难道是冬天提前到了?
小杜箴言录:
第一百零一次告白失败。重整旗鼓整装待发,朝一百零二次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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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石二鸟的擒贼迷局
七夕那日之后,苏合和白略之间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苏合自己也说不上这变化源自于哪儿,总之她现在偶尔也会去美人香的柜台跟白略一起售卖,而白略偶尔也会出现在她的配香室,仔细地品味她调出的每一抹香,并提出些中肯的意见,顺便送上些解暑的酸梅汤。
孙叔和和罗脸上的笑容越发欢快,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小姐终于告别单身嫁为人妇的一天。
小杜,自从那晚之后,依然来得很勤,仿佛被求爱被拒的那人不是他一样。此人的心理素质之好,抗打击能力之强,实在令苏合叹为观止。
但他和小白,是真正地杠上了,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有机会便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对此,苏合头疼得很。好在他们斗归斗,却没有影响美人香的生意。相反,由于两大美人坐镇,生意还愈发好了些,苏合这才由着他们去。
夏天,就随着苏合的檀香扇摇啊摇,很快过去。
当美人香院子里的大槐树掉下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吐蕃王松赞干布遣大相禄东赞来到西京长安,献上黄金数千两,珍宝无数,向太宗皇帝请婚。
这件事,震动全朝,连洛阳人们也议论纷纷,都说大唐威仪鼎盛,得四面来朝,八方显赫。
同时,由于之前贡品夜明珠在洛阳被盗一案,引起天子盛怒,虽未降罪于相关人等,却已明令时限,定要将留芳大盗捉拿归案。
于是小杜开始忙了起来,到美人香来的频率也渐渐少了许多。
也许是出于一种挑衅,留芳大盗偏偏在此时又开始犯案。且犯案的性质越发恶劣。
以前他犯的案子,不过是盗取些稀有的珍宝,从不曾伤人。而这几次犯案,不仅将珍宝洗劫,且杀了数名无意中看见他犯案的无辜下仆。
现场依然是那种独特的香味,久久不曾消散。
更令人愤恨的是,他留下了一张字条,称下一次要偷府尹大人的官印,时间就定在九月初八。
这个消息从洛阳府衙传出来之后,引得民心激愤。若说之前的留芳大盗在人们的心目中多是传奇侠盗的色彩的话,现在便已入恶人之流,无不杀之而后快。
啪!苏合气得狠狠拍着红木桌子。“太缺德了!”
白略勾了唇角,看她明媚的脸庞气得通红。“娘子,冷静些。”
“叫我怎么冷静?”苏合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告示。“你看看,你看看!我哪有去过曹参事府上?还偷了一对龙凤佩?!他那对龙凤佩,成色那么差,白送我我也不要!”
白略将她手里的告示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
“真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我!”苏合怒目而视。“我用得着么?而且——而且还杀了人!谁不知道我的原则就是绝不伤人性命?”
白略好言好语地安慰她。“我知道,可以别人却不知道啊。再说现场的确是留下了和你那香囊一样的气味,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小白,你什么意思?”苏合清亮的眸一凝。“你怀疑我?”
白略摇头。“我怎会怀疑你?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一定有人冒充我。”苏合深呼吸,安静下来。“可是他怎么会有我的香?”
“你想想,这香除了你自己,还有谁知道它的配方?”
苏合转了转眼珠子。
“难道是——小杜?”
“这就对了。”白略浅笑。“这不正是一出一石二鸟的好戏?”
苏合沉吟一番。“他想利用这个传言,引出真正的留芳大盗?”
“不错。若你不出现,那他就用这法子败坏你的名声,逼你在忍无可忍之下现身。”
“没想到小杜这脑子还转的挺快。”苏合想通之后,居然笑了笑。“就是法子卑劣了些。”
“看来朝廷这次给他们的时限很紧。”白略走到她面前。“你打算怎么办?”
苏合挑了眉毛,笑得很奸猾。
“将计就计。”
九月初八。
整个府尹府严阵以待,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那人现身。
杜飞冉和杜衡光守在暗处。
“公子,那留芳大盗真的会来么?”
杜衡光眯了眯眼,眸里有种慑人的光彩。“一定会。”
三更时分。一个黑影纵身而上,跃进了府内,直奔府尹大人的书房而去。
他迟疑了片刻,正要伸手推门,四周火光顿起。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们张弩一对,锋利的箭头闪闪发光。
那人停了动作,站在原地。
“留芳公子,别来无恙啊。”杜衡光慢悠悠地从箭阵分开的一条缝隙中走出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简单就入了局。”
小杜原以为凭留芳的警醒,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入了箭阵的包围圈,谁知道——居然这么顺利。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转过身来。
“我只是来看看,究竟是谁在败坏我的名声。”
那人黑纱蒙面,声音清脆。
小杜皱了皱眉。事情似乎有点不对。
“他是谁?”
不远处,府外的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苏合和白略一身黑衣,藏身在枝桠间。
白略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苏合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留芳公子”给乱了阵脚。
她本来和白略计划,让白略先去打乱他们的视线,再由苏合去盗了府尹大人的官印,给他们一个教训。谁知道他们还没出手,却有人抢先一步。
“这么说,难道真有人冒充我?”苏合凝神望向里面,却见那黑衣人微微抬首,似乎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略皱起眉。
“留芳公子,我劝你最好束手就擒。”小杜试图劝服黑衣人。“否则这万箭齐发,除非你长了翅膀,否则无论你轻功再好,也绝对跑不出去。”
“若我说不呢?”黑衣人笑了笑。
“若公子不愿——”小杜忽然出手,拔出腰间长剑向那人刺去。
如非必要,他还是想抓个活的。
黑衣人从袖口抽出一条绢带与之过招。
不过十数招,黑衣人渐渐落了下风。
“太没用了。”苏合撇撇嘴。“还没我的功夫好。”
白略斜眼看了看她。“这个人可是在帮你挡灾,你还怪人家功夫不好?”
小杜的剑势越发凌厉,黑衣人侧身一躲,面罩却被剑风带下。
长长的乌发落下,露出清丽动人的面庞,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巧得很。
女人?
所有人均是一怔,只有小杜停了剑势,目光复杂。
“居然也是个女子?”白略若有所思。
苏合却没有说话,她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在哪儿见过么?这个冒充她的女子究竟是谁?
那女子见身份已被拆穿,也不拘泥,索性清脆地笑了一声。
“今天就到这儿。府尹大人的官印我才没兴趣,只是想抓我,你们还是绝了这份心思吧。”
她纵身一跃,便要逃走,身子轻盈,速度极快。
杜衡光咬牙,从旁边夺过一只弓箭,拉弓瞄准,一箭射出。
谁知那箭快射中时,那女子忽然回头一笑,身形急速地变小,化作一只飞鸟消失于天际。
那箭失了目标,落到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均惊愕无比。
“妖怪?!”
弓箭手们纷纷大叫,杜衡光望着那鸟飞去的芳心,攥紧了手中的弓。
“难怪我们总捉不住她,原来她竟不是人。”杜飞冉平定了心中的惊乱,却见杜衡光紧皱眉头。
“公子,这事我们还得禀告朝廷。这留芳公子非我族类,抓不到她亦情有可原。”
杜衡光缓缓地摇头。
“这个女子不是留芳公子。”
“鸟?”苏合惊讶地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身影。“小白,她是妖怪么?”
“她身上没有妖气。”白略沉吟片刻。“不知道她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娘子,你先回府。我去去就来。”
苏合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树上。
“这个死狐狸!”苏合愤愤。“跑得那么快。”
她回过头,往府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对上小杜抬起的眼眸。
不好!她心一沉。只见小杜眼睛一亮,立刻飞身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
还好带了面罩。
她折身,在屋檐之间轻掠而过。
“怎么来了,却不敢现身相见么?”身后小杜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要是现身了,才是傻子哪!苏合一面在心里回答,一面加快了速度。
小杜依然是近了。
青女剑没有带在身上。苏合无法,只能拔出袖子里的沉水匕。
雪刃出鞘,在夜色中发出耀眼的光亮。
小杜愣了愣。
不过是这一愣神的工夫,一个白色人影突如其来地出现,再一次拐走了近在咫尺的留芳公子。
小杜的牙恨得直痒痒。
第二次了啊第二次了!
“小——”苏合本以为是白略折身回来找她,刚有些开心,却对上面前人笑意温柔的眼。“表哥?!”
君无惑挑了眉。“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小表哥了么?”
苏合窘。“为什么每次表哥都来得这么及时?”
君无惑弯了红梅般的唇,“之前是凑巧。现在——只要你的沉水匕一出鞘,我便会知道你遇到了危险。”
苏合疑惑。莫非是种感应?就算是这样,他怎么能在瞬间来到她身边的?
“小苏儿,最近还好么?”
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好像瘦了些。”
苏合摸摸自己的脸颊。“还好吧?表哥,你这次过来,会待多久?”
君无惑半垂了眼望着她。“大概几天吧。小苏儿,你怎么又被杜衡光追?这一次,你又拿了他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苏合的表情立刻很激愤。
把前因后果这么跟他一说,君无惑沉吟片刻。
“这么说来,那名女子算是帮你担了留芳公子的名?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苏合摇头。“小杜他看来并不相信那女子是留芳。他刚刚不是还追我来着?”
“只要找到那女子,便一切真相大白。”君无惑皱了眉。“你刚刚说,她化作一只鸟?可有看清是什么样子的鸟?”
苏合想了想。“她飞得极快,我没有看清。不过小白——白略他去追了。”
君无惑脸上的淡淡笑意散去,墨黑的眸里晦暗难明。
“你刚刚跟白略在一起?”
“是啊。我们本来商量好了,一起要破这个局来着。”苏合不知怎地,看到君无惑的神情,居然有些心虚。
君无惑走了两步,一语不发。
“表哥,怎么了?”苏合心里有些忐忑。“你跟我说过要小心他,不过这些日子,他的确没有害过我。”
君无惑叹了口气,转身面对苏合,手臂微微抬了抬,最终还是放下。
“小苏儿,你还跟从前一样。”
“表哥——”苏合想说些什么缓和缓和气氛,君无惑却忽然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
苏合第一次见到君无惑,是在十七岁那年,接到父母双亡的噩耗回到洛阳。
当时君无惑对她展颜一笑,其中包含了多少怜惜,多少无奈,她一直到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自那之后,每一年君无惑总会来个几次,每一次虽然只待几天,却替苏合解决了许多麻烦。他待她虽然亲厚,却从未有过特别亲密的举止,直到这两次见面——
“表哥。”苏合的头闷在君无惑的肩上,内心困惑,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将他推开。
也许这只是哥哥对妹妹的拥抱?她的手心出了汗,身子也开始发僵,表哥他不是断袖么?
“苏儿。叫一声惑哥哥,好不好?”
苏合的心跳得过速。
“惑哥哥。”不就是叫一声?她也不会掉块肉,少点银两。
君无惑闭上了眼,墨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许久,他才重新睁开了眼,放了手。
苏合松了口气。
“记住。”君无惑伸手点点她的鼻尖。“狐狸一族,生性狡猾之极。千万不要被一些表面的现象给骗了。”
苏合摸摸鼻子,点点头。
表哥啊表哥,人家明明已经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拜托你就别用这种逗小女孩儿的动作了好不好?
苏合很憋屈。
两人回到美人香的时候,已是破晓时分。
白略一直立在门口,看见君无惑跟苏合一起回来,不由得愣了愣。
“娘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白略选择了直接忽略她身边的君无惑。
苏合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说走就走,害我被小杜给盯上。多亏表哥来了,否则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脱身。”
白略张了张口,灰眸转向君无惑,唇角一勾。
“无惑公子每一次都来得好巧。”
君无惑亦回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苏儿有难,我自然会来。”
白略冷哼了一声。
“只不知道无惑公子这样离开,不怕被扣上擅离职守的罪名么?”
君无惑毫不退让。“没有什么比苏儿的安全更重要。”
苏合听得满头雾水。怎么飞天盗贼还有擅离职守一说么?还是表哥也和自己一样,平日里有另外的身份?
“表哥,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白略他都知道,我却不知道?”
苏合心中有些小小的愤怒。
君无惑在白略冻死人的目光里朝苏合温柔一笑。“我是守护者。”
白略嗤笑一声。
“守护者?”苏合心里绕了绕。就是侍卫吧?可是表哥武功那么高,怎么会只做一个小小的侍卫?而且做侍卫有什么好避讳的,为何表哥却从不对她提及?
莫非——
苏合顿悟。莫非表哥做的,是某位大人物的暗卫不成?若是这样,倒是说得过去了。
“苏儿,你在想什么?”君无惑见她时而皱眉,时而惊叹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
“我知道了!”苏合的眼闪闪发光。“表哥,你放心,我不会追问下去。”
君无惑和白略对视一眼,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显然,她绝对是想歪了。
白略拉长了声音,似有嘲意。
“无惑公子还真会开玩笑。”他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向苏合。“娘子,我把那只鸟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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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表哥是个谜。
白略箴言录:
我讨厌那些故弄玄虚用英雄救美这一招来追女孩子的无耻之流。
君无惑箴言录:
楼上的,你说谁呢?莫非这一招你自己没用过么?
十一章 独翅单飞的比翼鸟灵
白略把捉来的鸟放进了一个小笼子。
说是鸟儿,其实它长得更像只野雁,一身青色的长羽,没精打采地蹲在笼中。
苏合凑近了看,却见那青色的鸟儿竟然只有一只右翅,左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小白!”苏合不知怎地,颇有些心疼。“你伤了它?怎么少了只翅膀?”
白略摇头。“娘子,你不知道,这种鸟儿原本就该只有一只翅膀的。居然能飞起来,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鸟儿听到苏合的声音,忽然睁大了眼朝着她看,一看之下,立刻扑棱着仅剩一只的翅膀,要朝她飞过来。无奈被笼子困住,它急得直叫唤。
君无惑仔细看了看笼中的鸟儿。
“把它放出来罢。”
“好容易才捉住的,就这么放了?”白略疑惑。
君无惑索性自己上前,打开了笼子。
那青色的鸟儿立刻一跳一跳地钻出笼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化作一个八九岁的女童。
“师姐!”
她委屈地抹着眼泪,朝苏合扑了过去。
苏合接住她,大奇。“扇离?怎么会是你?”
“师姐——”扇离依偎在苏合怀里,抽噎得厉害。“我听妖道说那些人布了局想抓你,就偷了他的药,想提醒你。谁知道被他们发现了,那我就将计就计,承认自己是留芳公子。”
“等等!”苏合理了理混乱的思绪。“扇离,你怎么会长大的?又怎么会变成鸟儿?”
扇离眨了眨眼。“我吃了妖道的药下山,就变成了大人。我看到那支箭过来,吓得差点连御风也忘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苏合满脸黑线。原来那时她回眸的表情,不是从容的微笑,而是吓得脸抽筋了?
“苏儿。扇离她会变成鸟儿,实在是她的本能。”
君无惑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两抱做一团。
“本能?”苏合疑惑道。
白略对着苏合和扇离来回地看了看。
“原来你们是师姐妹?不知道你们的师父是——?”
扇离朝他做了个难看之极的鬼脸。“坏人!臭狐狸!”
白略黑了脸。“果然是师姐妹,连骂人的话都一样。”
“等等。”苏合举了手,“表哥,你说的本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扇离她——”君无惑犹豫了一下子。
“她是比翼鸟灵。”白略别别嘴,接着君无惑未说完的话。
“比翼鸟?”苏合和扇离对视一眼。“不可思议……真的有这种鸟?”
扇离揪了揪苏合的袖子。“师姐,他们是说我不是人么?”
苏合摸摸她的头。“扇离,你自己也不知道么?”
扇离摇摇头。“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在青要山,被妖道给捡了回去。”
“没关系。”苏合将神色黯然的扇离搂进怀里。“你还要回去么?还是呆在师姐这儿?”
扇离的眼睛一亮。“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苏合笑着。“等那妖道寻来了再说罢。”
是不是人,对扇离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能待在师姐身边,脱离了天禄子那个万恶的妖道,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所以她高高兴兴地留下了。
然白略和君无惑却很不高兴。
因为扇离对苏合黏得厉害,直接导致两人与苏合的独处时间大幅度减少。
好在三日之后,天禄妖道总算是出现了。
“妖道,就让扇离在这儿多留几日罢?”苏合难得好言好语,座上悠哉悠哉喝茶的邋遢老道却毫不领情。
“不行。她今儿个一定得跟我回青要。”天禄子瞪圆了一双大眼,“没得谈。”
扇离委屈地抱着苏合的腰。“我不回去!难得跟师姐见面,怎么就要走了?”
天禄子瞅了她和苏合一眼,忽然表情谄媚。
“小徒儿啊,我都不追究你偷我的药私自下山的事了,你还跟你师姐待在一块儿算怎么回事?”他抓抓头发,满脸为难。“你不知道,你不在青女门,这些日子也没人打扫房间,也没人做饭,这——这叫为师可怎么活下去啊!”
我就知道!苏合没好气地白了天禄子一眼。还不是因为要依赖扇离干活儿,才非得带她回去!
扇离扭了头不理他。
天禄子又转向苏合,苏合亦别开眼不理会他。
天禄子无法,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转到了一旁的君无惑身上。
君无惑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这才开口。
“苏儿,就让扇离回去吧。这儿俗世浑浊,呆久了对扇离的修行不利。”
“真的?”既然表哥都发了话,苏合也不好多说什么。“扇离,这一次你就跟师父回去,等我过些日子,就到山上看你好不好?”
扇离眨巴着大眼睛在苏合蹭了蹭,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好。”
此言一出,天禄子的神情立刻放松了许多。
苏合注意到了,心下怀疑。妖道似乎没说实话,看来这件事另有内情。
天禄子终于拉着恋恋不舍的扇离回了青要山。
苏合看着他们离开,转头便对君无惑笑了笑。
“表哥,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君无惑愣了愣。“苏儿,我——”
“扇离她的身世,还有,为什么妖道一定要带她走?”
君无惑松了口气。原来她要问的是这个。
“苏儿,扇离她是比翼鸟灵,的确是在青要被你师父给救了。之所以一定要带她走,是因为比翼鸟的天性使然。”
“为什么?”
“比翼鸟雌雄一对,相携而飞。扇离虽然看上去八九岁,实际上已经到了择偶的年纪。只有她与本族的雄鸟相爱,才能恢复成人的相貌,比翼而飞。”
苏合讶然。“若她爱上的不是本族的雄鸟,又会如何?”
君无惑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若她爱上的不是本族人,便无法再次飞翔,而且——很快会衰竭而死。”
苏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妖道非要带扇离回去,是怕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衰竭而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那些看上去很猥琐的理由?
“天禄子虽然看上去有些——怪诞,但他对你们倒是真心爱护。”君无惑一眼就看透了她的疑问。“只是他不懂得怎样表达而已。这次扇离她盗取了药,你以为他当时当真不知?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苏合的心里涌上些酸涩却温暖的情绪。
原来这妖道并不像表面那么——
“大徒儿!——”
“师父?”苏合瞠目结舌地看着天禄子去而又返。“怎么了?”
她和天禄子都没有意识到,她居然唤了他一声师父。
“徒儿啊,”天禄子笑得很讨好。“那个缚妖索——”
“还给你。”苏合抽出那根金绳子,递给他。
天禄子收进袖子里,贼眼却一直往她的荷包里看啊看。“那个-上次还有一颗夜明珠——”
“没了。”苏合冰了脸,折身进屋。“关门,慢走不送!”
死妖道!果然还是那副德性!
看着苏合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天禄子颇有些遗憾地叹口气。
“天禄,你为何总是这样?”君无惑挑了眉,无奈状。“我刚刚还在苏儿面前为你说些好话,你却——”
天禄子抚抚灰白色的长须。“徒儿她心地善良,会明白为师的一番好意。这明珠在她身上,迟早惹出祸端,不如被我吞了。”
君无惑的眉角抽了抽。“你这副死爱吃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天禄子摇了摇拂子,“此乃天性。对了,话说回来,你怎么最近来得这样频繁?难道那边——”他抬起拂子,指了指天空的某个方向。“那边最近盯得不严么?”
君无惑垂下眼,红梅般的唇似失去了一丝光彩。“我不放心苏儿。”
“有什么不放心的?”天禄子张大了眼。“那狐狸现在不仅不会害她,还会把她保护得很好。”
“就因为这个。”君无惑叹了口气。“苏儿她对他的态度有些特别。我担心——”
“你担心大徒儿会对他动情?”天禄子皱起眉,抓了抓已经很乱的蓬发。“这不正是你要的结果?”
君无惑没有说话。
“荧惑星君,我说你啊,”天禄子咳了咳。“当初我劝你别让那狐狸再接近她,你非要一意孤行。这下子顺了你的意,你又在犹豫些什么?”
君无惑幽幽一叹。“天禄,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天禄子皱着眉直摇头。“情这一字,实在是磨煞人也。”
君无惑推开门,默默地走向还在生闷气的苏合。
“妖道走了?”苏合见他进来,撇了撇嘴。
“已经走了。”他向苏合绽开一丝微笑。“苏儿,我也得走了。”
“又要走?”苏合有些不舍。“表哥,你那个位子,真是辛苦。”
君无惑愣了愣,又笑开来。“是啊,很辛苦。”
他凝神望着苏合的脸,像是要把她脸上的每一处都铭刻在心。
苏合忽然有些别扭。
君无惑抬了手,在她的脸上触碰三两下。
“苏儿,对不起。”
“对不起?”苏合疑惑,“表哥何出此言?”
君无惑的神情凝了凝,展颜一笑。“因为不能陪在你身边。所以对不起。”
苏合摇头。“表哥,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可不能妨碍你。”
“我倒希望你妨碍我。”君无惑垂眸,“对了,我之前如果西京的时候,遇到了雪雁姑娘。”
“雁儿?”苏合很欣喜。“她不是在洛州么?”
“江夏王已被提为礼部尚书,她也随她爹去了长安。”
“太好了。雁儿她可还好么?”
“她看上去不错,就是颇为挂念你。她还让我转达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若你得空的话,一定要尽快去西京找她。”
苏合微蹙了眉。“有些奇怪。她没说是什么事情么?”
“没有。”
君无惑再一次走了,挥一挥衣袖,什么也没能带走。
苏合捧着脸颊,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白略蹭到她身旁。“娘子,他们都走了,你该陪我去美人香了吧?”
苏合转脸,忽然笑了笑。
“还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出去玩么?”
白略的眼睛亮了亮。“娘子——”
苏合转了转眼珠子,一拍桌。“好,咱们三日后出发。”
李雪雁,算是苏合下山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那时她刚接手美人香不过短短一年的工夫,遇上别家店眼红特意找来踢馆寻衅的地痞。
当时的美人香,不过只有两三个伙计,外加上年事已高的孙管事,哪里对付得了气势汹汹的地痞?苏合虽身手不错却不欲为人知,所以只得按捺怒气,好言相劝着,心内却在寻思要找个暗巷蒙头暴打之而后快。
这个时候,旁边一名十四五岁面目姣好的少女却站了出来,眉目冷冽毫无惧色。先是将那些地痞骂了个面无人色,后又让身边的家仆好好地教训了他们一通,逼得他们保证再也不来捣乱。
李雪燕和苏合的跨年友谊就这样建立了起来。
李雪燕是原江夏王李道宗之女,由于江夏王被贬,寄养在洛阳的姑母家,个性大方不忸怩,甚合苏合的脾性。后来她跟随江夏王去了洛州,两人便失了联系。
没想到无惑表哥却在长安又碰到了她,而且带来了这么一句话。
是该去看看这位好友了。
苏合勾了唇,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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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原来传说中的比翼鸟,其实是一种很可怜的生物。
天禄子箴言录:
情这一字,会让人变得莫名其妙。请参照荧惑君。
与其爱人,不如爱珍宝,一口吞下腹,永远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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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磨粉赠友人的夜明珠
三日后,苏合和白略整装待发。
原本苏合是想把和罗与孙管事也带去的,谁知孙管事称店里需要帮忙,向和罗递了个眼色,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表示不去,让苏合纳闷了许久。
苏合坐在马车里,很是郁郁。
“为什么不让我骑降真?”她皱着眉,对孙叔和和罗的异常表现极其不满。“还坐什么马车?真是浪费。”
白略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娘子,难得出来玩一次,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对了,娘子。”白略盯着苏合涨的鼓鼓的荷包。“这几日你在配香房里,都鼓捣些什么了?为什么连我也不让进?”
苏合拉开唇角:“礼物。”
“礼物?”白略疑惑。“送给谁的?”
“很快你就知道。”
为什么?
孙管事和和罗在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之后,相互丢了个默契眼色。
自然是让大小姐和未来的郎子多些两人相处的机会啦!至于坐马车——
“自古以来,马车里均为奸情高发地啊——”孙管事咳了咳。“口误,口误。是激情。不不,是真情。”
只是孙管事和和罗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大小姐,竟然晕马车。
“唔——”苏合捂了嘴,拍着车门。“停车停车。”
那车夫连忙停了下来。
只见苏合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奔到车外,寻了个位置开始大吐特吐。
白略的嘴角抽了抽。
待到她回来时,脸色苍白,唇色异常鲜艳。
白略递给她一张锦帕。“娘子,你既然会骑马,怎么会晕马车?”
苏合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她用白略递给她的锦帕擦了擦汗,然后用他的袖子擦了擦嘴。
白略的脸色发青。
“小白,我不行了——”苏合朝他扑了过去,将他压在身下。
白略睁大了眼,脸色转红。
只见苏合大力地扑腾了两下,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腹处闭上了眼似乎要睡过去。
白略推了推她的肩膀。“娘子,娘子!”
苏合微皱了眉。
“要是你实在难受,我们就改骑马好了。”白略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苏合迷迷糊糊地丢了一句:“不行。我刚刚问了车夫,车钱已经付过了,即使不坐他也不给退。”
所以宁愿自己难受成这样也不想浪费么?白略心中生出无力感。这个女人究竟——
苏合忽然伸出手,抱住白略的腰,满意地蹭了蹭。
“白白,睡觉。”
白略看着在自己怀里昏昏沉沉睡去的女子,伸出右手掐了个诀,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撤去了手势,改将她圈在怀里。
这一次就算了。他心里想着,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让她睡得更舒服。
于是马车上的日子,就在苏合的半睡半醒中晃了过去。全然辜负了孙管事的一片期望。
长安城终于还是到了。
长安城比洛阳还要大上许多,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组成。长安的平民百姓们都住在广阔的外郭城。外郭城里遍布府邸和民宅,以及东市和西市两个繁荣无比的市场。
苏合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景像,苍白了许久的脸也染上一丝兴奋的红。
“果然是来对了。”
白略无趣地四处瞄了瞄。“这儿与洛阳也差不多,不过是大了些而已。没意思。”
苏合笑了笑。“小白,这儿是天子脚下,比洛阳可好繁华了不少。若是美人香能开到这儿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白略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你到这儿,是为了先看看地方,好在这儿开店?”他的脸色沉了沉。“我说你怎么忽然好心带我出来。”
“错。”苏合朝他眨眨眼。“这只是目的之一。”
“还有什么?”白略挑起眉。
苏合站在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上,舒了一口气。
“我要去见一个人。”
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安顿下来之后,苏合便让白略出去打听打听在贯穿两市的大街上哪儿有出租或是出售的店面。
敢情她带自己到这儿来,其实是帮她跑腿来着。
白略满心忿忿,却见她拎着那只涨的鼓鼓的荷包神色匆匆地往外走。他迟疑了一下子,却念了个隐身诀,藏去身形跟在她身后。
说不上为什么。他自己也对这行为感到有些羞耻,但苏合刚刚的表情——
究竟是谁,可以让苏合不远千里地带着礼物从洛阳城赶到长安来?白略对这件事的好奇远远胜过了对自己现在这种行为的羞耻。
当然,他坚决否认自己的这种好奇是出于某种酸性物质的作用。
不过是侦察线索而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如是想。
苏合问了几名路人,绕过几条街,终于找到了礼部尚书府。
门房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有些刻薄。
他见苏合是一个人来,衣服看上去也算不得奢华,便翻了翻眼皮子。“你找谁?”
苏合柔柔一笑。“我找你家小姐。烦请通报一声。”
门房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家小姐千金之身,岂是你相见就见的?”
这门房为尚书大人家守门,寻常人若想进去,难免要行些好处。偏偏苏合不来这一套。
“你只需告诉她我姓苏,她自然会见。”
门房微微睁大了绿豆大小的眼,从上到下地瞄了一遍,发现这小娘子虽然不通情理,却长得娇俏美貌,生了些调戏的心思。
“苏姑娘。这尚书府不必别的人家,若你想进去,还得按规矩行事。”他猥亵地笑了笑。“若是没钱,那就讨好讨好大爷我,也许我会破例一次。”
隐身跟着苏合后面的白略有些恼火。这个女人,平时不是还挺聪明的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任他以言语相辱?
苏合的笑容越发柔和。
“这位爷,倒是有趣。”她轻轻撩开一截袖子,露出青葱十指,隔空一点。
那门房僵住了身形,脸上的表情很扭曲,像是要大笑,又像是要痛哭。
“不能动了?很痒?”苏合笑得花枝乱颤。“很有趣是不是?”
白略的唇角勾了勾。自己之前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苏合解了气,心内很爽快。之前在洛阳,碍着身份不好做什么。这儿又没人认识她,她总算能肆无忌惮一回了。
那门房脑门上的汗滴了下来,一双绿豆眼不停地眨啊眨,满目哀求。
“怎么,讨饶了?”
门房眨眨眼。
苏合叹了口气。“早些明白不就好了。要知道,第一个调戏我的人,进了土里;第二个调戏我的人,现在还躺在榻上起不来。你是第三个。”
门房脸色青白,脑门上的汗流不停。
苏合扬了扬手指,替他解了穴。
门房这口气一松下来,差些没瘫到地上。
“女-女侠饶命!”
苏合轻笑一声。“我可什么也没做。”
那娇俏可人的笑容在门房眼里无异于罗刹索命,他连滚带爬地逃了进去。
“小-小的立刻进去禀告小姐。”
不一会儿,门房小心翼翼地出来,带了两个面色恭敬的使女。
“苏姑娘是么?里面请,我家小姐立刻就来。”
苏合点点头,跟她们进了门。
门房打了个寒颤。原来这姑娘还真认识大小姐?他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被扫地出门的下场了。
只怪自己没眼力劲儿啊。
他颓然做到椅子上,却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无数条蟒蛇围在他身边虎视眈眈,每一条都吐着猩红的蛇信,朝他不怀好意地游走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惊恐,只见蟒蛇们忽然齐声开口大呼。
“调戏苏合者死!调戏苏合者死!调戏苏合者死!”
群蟒嘶嘶的声音夹杂着冲天的口号,让门房兄在无比的惊恐以及纠结中晕厥了过去。
这个景象,成为了门房兄终生难忘的梦魇。
白略打了个响指,那些蟒蛇便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他走过晕过去的门房兄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真是没用的东西。
苏合随着两名使女,穿过主厅一旁的曲径和种满桃李的庭院,来到西侧的花厅。
一粉色衣衫的少女早已候在那儿,见苏合来到,连忙迎了上来。
“苏姐姐!”
少女面容美丽,举止落落大方,见到苏合的时候居然微微湿了眼。
“雁儿。”
苏合也有些感慨。这许多时间没见,当年还有些稚嫩的少女居然出落得这等美貌。
“苏姐姐。”李雪雁拉过苏合的手,屏退了下人。“这两年你可还好么?美人香的生意如何了?”
“很好。”
两人同坐到一处,便聊了些别后的话题。
白略见是名女子,松了口气,打算离开。
“苏姐姐,你到现在,还没寻得如意郎君么?”李雪燕向苏合挤挤眼。“我看无惑公子就很不错。他对你也很上心不是?”
这句话,成功把白略要走的腿又拉了回来。
他有什么好?白略忿忿。不过是个假正经!他张了淡灰的狐眸,有些紧张地盯着苏合,想知道她的反应。
苏合摇摇头。“表哥他一年难得来几次,待我不过如妹妹般亲厚罢了。”
白略松了口气。荧惑啊荧惑,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难道没有别的人,让你动心?”
苏合迟疑了片刻。
白略的心又悬在她的唇上。
她却摇头。“我心里只有美人香,还有——爹娘的事。”
“这么久了,你还放不下么?”雪雁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温婉成熟。她怜惜地看了苏合染上悲伤的眼。“若伯父伯母在世,也一定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而不是去追究那些过去的事。”
“这我也明白。”苏合垂了眼。“到现在也一无所获,也许我是该放手了。但一想到当年,若不是我身在青要,爹娘他们也不会——”
雪雁拍拍她的手背。“苏姐姐,那不是你的错。”
白略在一旁听得有些纳罕。原来苏合她心中还有一件让她纠结的悲伤往事?跟她的爹娘相关?自己这功课似乎做得不到家。只知道她的爹娘是在她十七岁那年死去,却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缘故。白略的眼眯了眯。
“好了,别说这些。”苏合掩去伤意,打开随身携带的荷包。“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梨花木的匣子,递给雪雁。
雪雁欣喜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盒子粉白色的香膏,中间还间杂着闪闪发亮的微小颗粒。
“这是你为我配的?”雪雁拿起来闻了闻。“是梨花的味道!”
“是啊。”苏合勾起唇。“我知道你最喜欢梨花。这是我独家秘制的香膏,美容养颜的效果可是一流。”
雪雁用手指挑起一点点,在手背上试了试。
“还很滋润呢。苏姐姐,这发光的颗粒是什么?”
苏合面不改色。“那是珍珠粉。”
“谢谢苏姐姐!”雪雁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只有这时,才显出些属于小女孩儿的娇憨。
“你喜欢就好。”
一旁的白略,眼睛也快要脱窗。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些闪闪发光的小颗粒绝对是属于那颗夜明珠的。
原来苏合那几日关在房里,就是为了把夜明珠磨成粉制成香膏送给这个李雪雁?
这个雁儿妹妹在她心目中的分量看来很重啊。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看李雪雁的目光里居然有些嫉妒。
“姐姐,你有没有绝对有些冷?”雪雁生出些莫名的寒意。
苏合四处看了看。“好像是有些。”
看到白略所在地方的时候,苏合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
白略一惊,虽然直到她不可能看见自己,还是慌了慌。
算了,自己还是遁吧。
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处。
“雁儿,无惑表哥说你急着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雁儿敛去了笑意,把装香膏的盒子放到一旁,挽了苏合的手一同走到院子里。
“苏姐姐,想必你也听说,吐蕃的王松赞干布遣使者来大唐求亲的消息?”
“的确听说了。”苏合愣了愣。“难道——”
雁儿回眸一笑,两靥露出浅浅的酒窝。
“我已经决定主动应征,结下这场亲事。陛下已经恩准。”
苏合惊讶地握紧了她的手。“为什么?难道你与那松赞干布之前相识么?”
雁儿摇摇头。“不曾。”
“是江夏王希望你这么做?”苏合蹙眉。“雁儿,吐蕃与大唐相隔甚远,风土人情皆不相同。更何况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万不能这样草率。”
“苏姐姐。”雁儿的表情自信而坚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抬起头,在桃李之间慢慢行走。
“雁儿早就闻得吐蕃风景独特,天高地阔,与中土不同。”她的脸上有些向往的神情。“他们说,那里是里天神最近的地方。雁儿很想去看看。”
“雁儿,若为了这个,去游玩就可以了,何必嫁到那儿去?”
“苏姐姐,”雁儿转过脸来。“我已到待嫁年纪,若待在长安,一定会被爹爹许了一家官宦子弟,好也罢,坏也罢,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我不想这样。我想要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雁儿的脸上光彩熠熠。“再说,松赞干布少年英雄,文武兼修,我听说过他许多事迹。嫁给这样一个人,并不辱没了我。”
苏合被她的神情所憾。“雁儿,我听说吐蕃居毡帐,衣毡裘,许多方面相当落后。我实在担心你到那儿之后会不习惯。”
雁儿笑着摇头。“我可以把大唐的文化和好的习俗带到吐蕃去。也许不久之后,吐蕃也会变成第二个大唐,同样繁荣昌盛。这也是爹爹和陛下的意思。”
苏合凝视着她,渐渐绽开笑颜。“雁儿,祝你幸福。”
“谢谢你。”雁儿同样报以微笑。“苏姐姐,我只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如今心愿得偿,我可以放心地出嫁了。姐姐,你也要幸福。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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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调戏我的掉茅厕。
白略箴言录:
调戏苏合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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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纯良有礼的采花大盗
苏合回到客栈的时候,只见白略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店堂内,叫了一壶茶饮得好不惬意。
“娘子,你要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已经见到了。”
苏合在桌边坐下,白略为她倒了一盏清茶。“喝些茶水吧。”
苏合像是有心事,眉间微锁。
“怎么了?”白略试探地问。“不顺利么?”
苏合摇头,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只是想到了些从前的事。对了小白,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已经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白略从袖中拿出几张纸笺递到苏合手里。“这是我选出来的几个符合条件的地方,有的在出租,有的在出售。其中这个,”他挑出其中一张。“原本是一家古玩店,店主急着转让,价格很公道。就在东市的繁华地段,旁边是首饰店和绢行。”
“听上去似乎还不错。”苏合看了看纸笺。“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随时都可以。店主是个老实人,听说他的独养儿子犯了事被官府通缉,这店没法子再开下去,只好关门回扬州老家。”
“是这样?”苏合皱了眉。
“这宅子前面是两层楼的店面,后院有可以住家。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也好。”
白略所说的那家店面,位于东大街与南大街的路口,周围的人流量相当大。这家韩氏古玩店关了门冷冷清清,与周围宾客盈门的首饰店和绢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古玩店的韩老板四十上下,生得一副文弱书生相。
“苏姑娘,我这店的位置和朝向都是极好的,若不是家逢不幸,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韩老板在一旁为苏合引路参观,嗟叹不已。
“韩老板,我听说了令郎的事。实在是遗憾。”这韩老板也是书香门第,店面的装修和院落的设计简朴有序,甚合苏合的心意。“老板,地契和屋契,可都在你处?”
“都在。”韩老板从抽屉里拿出地契和屋契,递给苏合。
“好。老板请开个价吧。”苏合简单地翻阅了
韩老板略一犹疑,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银。”
以这店面的位置和大小来看,实在不算贵。苏合略一沉吟,从袖中拿出十两银,递到韩老板手里。
“我要了。这十两暂作定金,待转契手续办好,我再付清余下款项。”
韩老板面露感激。“多谢姑娘。”
白略瞥了瞥苏合,有些奇怪。这女人连五文钱买个泥偶也要讲价,怎么现在买所房子反而不讲了?再说这韩老板急着出售,正是压价的好机会,她却二话不说,连定金也付了。
转契的手续办得很快,不过两日的工夫,已然妥当。原来韩氏用的伙计,也大多被苏合留了下来。
韩老板与夫人拿到苏合的定金之后,便收拾行李离开。
“韩老板,不多留几日么?”苏合见他俩行色匆忙,出声相留。“反正我也不急着开张。”
“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二人如何也不想留在这儿了。”韩老板与夫人神色悲戚。
“二位请多保重。”苏合暗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姑娘。在下只有一事相求。”韩老板忽然有些为难地开口。
“请讲。”
“若——若我那不孝孩儿他回了这儿,请姑娘不要报官,只要告诉他我俩的行踪便是。”
苏合皱了眉。“韩老板,苏合理解您的爱子之心,但我这儿毕竟还得做生意。若是官府上门,怕是有些难看。”
韩老板神色哀恸,热泪盈眶。
“苏姑娘,你不知道。我那孩儿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苏合愣了愣。她本不欲卷入这等麻烦事当中,但见这韩老板双眼含悲,实在令人不忍。
“官府说小儿是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我-我是怎么也不相信。我那孩儿平素善良温厚,知书达理,怎么会去做了采花贼?”
苏合没有说话,心想表面纯良却内心黑暗的人可多着呢。不能看表面。
“再说,小儿从小习文,不曾练过武。怎么可能在官衙和捕快的追捕下逃脱?他们说看见了他的脸,可是这一切实在太蹊跷了。”
“令郎如今的下落,就连你们也不知道?”
韩老板摇头。“所以才把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寄托在这儿。苏小姐,若你见到了他,还请行个方便。”
“我知道了。”苏合叹了口气。“不知令郎如何称呼?”
“单名一个堇字。”
采花大盗堇?
那个喜欢在受害人的身上刺一朵三色堇的采花大盗堇?
那个令小杜也毫无办法,将之跟留芳大盗对比的韩堇?
苏合内心噼里啪啦,韩老板,原来贵公子竟然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实在是失敬了。
韩老板和夫人走后,苏合和白略开始清理家具物事。
“娘子,这一次为何如此爽快?”白略终于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竟然没谈价?”
苏合打开抽屉,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为商处世之道,最讲究的是雪中送炭。这韩老板已困顿至此,若我还苦苦相逼,多少有些不厚道。”
白略的眼角抽了抽。厚道这个词也跟她挂的上勾?
“可是当初我——”白略想起自己当初的“悲惨”遭遇,顿时气闷。自己当初三次落难都被她无视而过,怎么现在却这样好心?
苏合白了他一眼。“我当初碰到你的时候,你身在困境却衣衫整洁不染尘土,虽然为人所迫,神色却不见悲苦。真落难和假落难,我苏合若是分辨不出来,岂不是白白活了这二十余年?”
原来是这样。白略自我检讨了一番,下一次做戏可要做足了。
“再说,”苏合眨眨眼。“我不喜欢没用的男人。”
她抱起一叠书走了出去,徒留白略在原地气了个七窍生烟。
韩老板和夫人临走前把厢房打扫得相当干净,苏合索性和白略购置了些被衾和日用品,搬了进来。
“娘子,你一个人睡,难道不怕?”白略赖在苏合住的西厢房磨蹭着不肯走。
“我为什么要怕?”苏合挑了眉。
“那个采花大盗堇——这儿可是他的家。”白略压低了声音,似在渲染些恐怖气氛。“娘子难道不怕被他采了去?”
苏合嗤笑一声。
白略靠近她,伸手揽住她的腰,对她妖娆一笑。“不如让我也睡在这儿,也好就近保护娘子。”
苏合抽出腰间的青女剑,拿在手里虚晃了晃。
白略只好放开手。
“我怕他?”苏合笑了笑。“若他来了,我也正好会会他。”
“那好吧。”白略悻悻地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苏合收了剑,脸色忽然开始发红。
之前别说看他,就连将他推倒时也不会有什么异样,可是刚刚他把手放在她腰间的时候,她的心却忽然跳得很快,有些发热,甚至在期待些什么。
苏合捧了脸颊,咬咬唇。难道他就是师父所说的劫缘之人?与自己有缘,却注定要带来劫数的男人?
苏合纠结了一下子。
之所以只有一下子,是因为她通过窗户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灰衣的男子,驻足在她的窗外,神情不明。
苏合抓起青女剑,闪身出了门。
“谁?”她放低了声音。天色将暮,这人忽然出现在这儿,难道真的是那个采花大盗?
站在庭院内的灰衣男子显然被她的架势惊了惊。
“姑娘,在下不是坏人。”
苏合借着微薄的天色隐隐约约地看清了男子的相貌。
大概二十上下,眉清目秀,书卷颇浓。眼中有些懊恼,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安。
“你是何人?”
男子垂下头,犹豫了片刻。
“在下韩堇。”他的声音很小,但仍然被苏合听了个一清二楚。
居然还真来了?苏合心中暗骂小白这个乌鸦嘴。
“你就是韩老板的儿子?”
男子点点头,又有些慌乱地向她走了一步,停住脚。“姑娘,请你不要声张,可以么?”
苏合看着他清澈见底的眸子,收起了剑。
“我-我听说爹娘他们把房子卖了,这才赶过来,想趁这时候看最后一眼。”韩堇咬咬唇。“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搬了进来,实在是对不起。”
苏合疑惑了。这个男人真的是采花大盗?!的确不像。
“你爹娘都回了扬州老家。”苏合想起韩老板临走时托付给她的事情。“既然你在长安已经被通缉,不如回也扬州尽尽孝心。”
韩堇摇头,叹息一声。“我不能。”
“为何?”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姑娘知道韩某所背的罪名,还能如此相待,韩某不知如何感激。然而我身上所发生的事匪夷所思,若是回到爹娘身边,不过是连累他们而已。”
苏合走近了些,见他一身灰衣破败,神色颓丧。“那些案子,的确不是你做的?”
韩堇见她走近,却慌张地退了一步。“是我,也不是我。”
苏合眉一皱,刚要细问,他却向她弯腰一拜。“姑娘的恩情,韩某决不相忘。”
说完便飞也似地逃了。
苏合没有追,却在思考他说的话。
“看来的确有隐情。”
白略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苏合拍拍胸口,呼了口气。“小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
白略眯了狐眼一笑。“刚刚见娘子形色匆匆,以为娘子又要爬墙,所以才尾随了来。”
“这么说,你都看见了?”苏合白了他一眼。“本来我以为韩老板只是维护自己的儿子,但今日一见,我倒是觉得那韩堇的确不像是会做采花贼的人。”
“哦?”白略挑眉,不动声色地靠近她。“何以见得?”
月色渐好,白略的面庞若瓷,灰眸潋滟。
苏合怔愣了片刻,竟然抓不住自己的思路。
“他-他的眼神清澈——而且,”苏合别开眼。“我靠近他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惊慌。更像是恪守礼训的书呆子。”
“是娘子仙姿玉貌,把他惊着了。”
今晚的白略有些奇怪。
苏合别扭地垂了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只忽然变得温柔又诱惑的狐狸。
他却拉了她的手。
“娘子,长安月色静好,不如我带你去逛逛?”
苏合下意识地抽了抽手,却被他牢牢攥紧。
她又感觉到了心跳加快,莫名发热的反应。这狐狸——
“这儿的月色和洛阳有什么不同?”她还在强作镇定。
白略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像小猫伸了舌头在苏合的心上舔啊舔。
“当然不同。因为这儿只有你我两人。”
“谁要跟你在一道?”
“娘子又口不对心了。”
“不要脸。”
“为了娘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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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比起韩堇,其实小白更有做采花贼的天分。
白略箴言录:
追女孩子那是技术活,就得胆大心细脸皮厚,必要时还得使用色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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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他乡重逢的小杜大人
刚出了门,白略便后悔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长安的夜市居然这样繁华。
他看了看旁边这个女人双眼发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拐她出来过二人世界的想法再一次破灭了。
长安的市场分为东西两市,东市是西市的两倍大,主要是长安本地人开的店铺和客栈。而西市是胡人和波斯,大食等来自外国的商人的聚集地。
苏合先是兴致勃勃地把东市的香料市场逛了个遍,然后便朝着西市走。
“娘子,你不累么?”白略跟着她转了一个多时辰,苦不堪言。
苏合手里拿着个小册子,在上面详细地写了各种香料和辅料的价格,一面走一面不住地想着,听白略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
“小白,你累了?”
白略赶紧摇头。“我只是好奇你兜了这么久,怎么一点儿也不见累。”
女人对于逛街的热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苏合挑了眉,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册子。“已经差不多了。我听说西市有胡姬的酒肆,还有波斯国传入的龙膏酒和高昌的葡萄酒。不如我们去坐坐?”
白略立刻响应。“好。”
走入西市,便是浓浓的西域风情。卷发碧眼,衣着清凉的胡姬站在店门口招徕生意,有好几家酒肆的名称都叫“酒家胡”,颇有些直截了当的意思。
箜篌声声,丝竹铿铿。浓浓的羊肉香气飘散在整条大街上,挑动着人们的味蕾。
“果然是都城。”苏合赞道。“小白,这儿很有趣不是?”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白略的回复,转头一看,却见几名美貌的胡姬围了白略,正在把他往店里拉。白略想来也是初次碰到这样的情况,窘迫地僵在原地,淡灰的狐眼看着她的方向,有些求助之意。
苏合闷了闷,走过去一把把他从胡姬的包围圈里拉了出来。
“不是说了要让你跟着我的?”苏合的语气有些凶。“要是被她们拉过去灌醉了怎么办?”
“娘子很担心我么?”白略的眼里有些试探和欢喜。“放心吧,她们还占不了我的便宜。”
“我——”苏合看到他眼中的戏谑,才明白他是故意要看她的反应。“我是担心你被她们给灌多了,到时候还要我去付账!”
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身,随便找了家酒肆便一头扎了进去。
白略愣了愣,嘴角勾了勾,跟了上去。
娘子果然还是口硬心软。
苏合进了酒肆,找了张空着的软榻便坐了上去。
软榻上铺了貂裘,柔软又暖和,塌上放了一张小几,小几上两只金樽,造型独特。
“娘子。”白略在她身边坐下。“想用些什么?”
苏合拿起一只金樽,放在眼前看了看。“来了酒肆,当然要喝酒。”
她放下金樽,对白略扯开一个大大的笑。“不过今天你付账。”
白略愕然,复又莞尔。“没问题。”
身穿淡紫罗衣的胡姬走上前来,对着白略丢了个媚眼。“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不知公子想要些什么?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龙膏,葡萄酒和三勒浆,还有——”
苏合气闷。这胡姬的眼里就只有小白么?
“来一壶龙膏,再来一碟羊肉。”白略倒是面不改色地点了菜。
“公子,可需要姑娘为您侍酒么?”胡姬暧昧地冲他笑着。“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一等一地美。”
苏合气愤。当她是摆设么?
“喂!”苏合恨恨地。“快点上酒菜。我们不用那些。”
胡姬瞥了她一眼,又凑到白略耳边。
“我们这儿的姑娘,还都很温婉柔顺呢。”!!!苏合陷入暴走的冲动中。
白略轻笑一声。“不必了。”
胡姬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而去。
管弦之声响起,颇有些靡靡之音的味道。酒肆里的人很多,大多都是长安本土的少年公子和官场上的人们,觥筹交错,笑语欢声。
胡姬送上龙膏酒和羊肉,为两人一人倒了一杯,再将酒壶和小菜放在小几上,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这龙膏酒黑如纯漆,散发着浓烈的酒香。苏合端起来饮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果然是好酒。”
白略看她一脸回味的样子,有些好笑。“这龙膏酒虽好,后劲却很足,还是少喝些。”
“不要。”苏合别别嘴。“一两银子一壶的酒。我得喝个痛快。反正你付钱。”
白略哑然,看着她报复似地倒了一杯进嘴里。
敢情她还在为之前的事赌气呢。白略的唇角勾了勾。
音乐之声渐响,几个罗衣绸裤,面蒙白纱的胡姬鱼贯而入,腰间露出一小截白嫩的皮肤,围着银饰和小铃铛穿成的坠带,发出清脆的鸣响。
胡姬到中央的地毯上站定,脚尖踮起,双袖上举,旋转轻跃,跳起胡旋舞。
苏合被她们的舞姿吸引了心神,却见她们舞至中途时,随着节奏强烈的鼓声腰身轻摆,眼神如勾,竟缓慢又魅惑地褪下身上的罗衫,露出香肩和抹胸。
苏合惊呆,下意识地去看白略,却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目不转睛的样子。
苏合咬牙。当初自己也曾褪下外衫来着,怎么没见他这么有兴趣?
她攥紧手里的酒杯,又倒了一杯入口,也没心思再看下去。
一舞毕,一名红衣的胡姬旋至白略的面前,俯身一拜。
“这位公子,恭喜你了。”
一旁的胡人老板笑呵呵。“还请公子揭开她的面纱才是。”
苏合下意识想要阻止,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立场,只好紧紧盯着白略的表情。
白略笑了笑,却摇手拒绝。
见他拒绝,红衣胡姬也不勉强,自行退了出去。
旁边几桌的客人羡慕又惊奇地看着白略的动作,似乎对他拒绝了胡姬的邀请相当不解。
苏合有些纳罕。不就是揭个面纱,至于这样么?
这时旁边一桌的蓝衣公子终于忍不住,向白略搭讪。“这位兄台,为何要拒绝胡姬献身礼?这等风流快意,我等求也不来,兄台却拒之门外,实在可惜。”
苏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白略淡然一笑。“已有娇妻美眷,实在无心再尝这飞来艳福。”
那蓝衣公子看了一眼苏合,了然地拍了拍手。“难怪兄台不上心,原来已有如此美貌的夫人。实在失礼。”
苏合咬着酒杯的边缘,偷眼看向白略玉色入得画般的侧脸。
他那些话像钻进了自己心里,搅出些些波澜。
也许是龙膏酒的后劲发作了罢?她忽然觉得白略的脸好看得让她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娘子为何这样看我?”白略勾起唇,却没有转过脸来。
“谁在看你!”苏合扭过头去,却无意中发现不远处的酒桌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小白,那个人好像——”
白略顺着苏合的眼神看过去,顿时胸闷牙痒痒。
这个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在洛阳也就算了,怎么到了长安也遇上他?
那个人显然也发现了苏合,满面欢喜地提着酒壶走了过来。
“苏苏!”
“小杜?”苏合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紫衣小杜显然已经喝得有些熏熏然,把酒壶放在小几上,便坐在苏合的身旁。“苏苏,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你。真好。”
他的唇一勾,眸色朦胧。
苏合推了推他的肩膀。“小杜,你喝多了?”
“未曾未曾。酒逢知己饮,如今遇上了苏苏,自然还得多加三杯。”他自顾自地倒了酒,便要与苏合碰杯。
白略的脸色发青,伸手将苏合拉至身边。
小杜睁着朦胧的醉眼看了看白略。“原来你这个讨厌鬼也在。”
“我要是不在,娘子不就得被你调戏了?醉鬼。”白略没好气地丢了一句。
苏合给他俩一人赏了个白眼。
“小杜,说真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小杜摇摇头,很苦恼的样子。“苏苏,你有所不知。长安的那个采花大盗又开始动作了。这个案子之前我一直有份,所以赶到了长安,跟凤翔府尹一同负责此案。”
“你是说——那个采花大盗堇?”苏合想到那个温良纯澈的男子。
“是啊。而且这一次,可真是闹大了。”小杜看看周围,悄声说:“他瞄上了礼部尚书,也就是江夏王的女儿。”
“什么?!”苏合也没忍住。雁儿?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小杜摇摇头。“这人胆子也忒大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文成公主的头上。”
“文成公主?”苏合有些糊涂。“江夏王的女儿怎么会是公主?”
“你还不知道?”小杜点点头。“也难怪。这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民间。圣上已经封了那位小姐为文成公主,准备让她和吐蕃王和亲。”
“原来如此。”苏合为雁儿悬了颗心。“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那采花贼要动作之前,还要先通知一番?”
“正是。”小杜叹了口气。“这也是他的可恶之处。他每次行事之前,头一天会先用三色堇标识,第二天晚上行动。今天,这个标识出现在了文成公主的闺房。”
“所以他是打算明晚行动?”
“不错。”
“不过是个采花贼而已,又有这么多人严阵以待,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小杜面色尴尬。“这也是蹊跷的地方。每一次都派了许多人守着,有时候甚至还派了婢女陪在小姐身边,却无一次幸免。”
韩堇啊韩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苏合惊叹的同时,生出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这次一定要抓住他。”小杜喝尽杯中美酒,朦胧醉眼里忽然射住寒光。
苏合和白略对视了一眼,神色凝重。
第二天,苏合又去了礼部尚书府,这一次带着白略一起。
门房换了个人,看上去忠厚,听说苏合的来意之后,便请她稍候,自己进去禀报。
苏合一时好奇,拉住他问:“这位大哥,不知之前的门房去了哪儿?”
“你是说老赵?”门房摇摇头,有些惋惜。“他前两日忽然说自己遇上了妖怪,所以辞了活计回家了。”
“妖怪?”苏合微微愕然。难道是因为自己做的事?
“我们也觉得奇怪。这老赵平日总爱喝两杯,想是喝醉了酒见了些幻象却当真了。”门房叹口气。“二位请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苏合疑惑,白略的唇角却勾了勾。
门房很快出来,仍旧是之前的两名使女,恭敬地领着两人进了花厅。
李雪雁欣喜地迎上来。“苏姐姐,我正要去找你。不知这位是?”她看到苏合身后的白略,有些疑惑。
“这是白略。”苏合顿了顿,犹豫怎样介绍他的身份。
雪雁看看苏合的表情,又看看白略,心领神会地没再问下去。
“雁儿。”苏合把她拉到一旁。“我听说了那采花大盗的事情。怎地也不派人告诉我?”
“姐姐。”雁儿却不以为意。“这件事,我爹和凤翔府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那采花贼绝不会得逞。”
“雁儿。我听人说,这采花贼的手段很是厉害。”苏合皱了眉。“不行,我不放心。”
“雁儿!”
雪雁往外看了看。“苏姐姐,是爹娘来了。我跟他们说起过你,来,你也跟他们见见。”
江夏王李道宗早年跟随李氏皇族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如今年过四旬,身材魁梧,脸庞红润多髯,虎目精光四射。李夫人温婉大方,眉目慈祥。
“爹,娘。这位就是苏姐姐。这位白公子是苏姐姐的朋友。”
苏合与白略忙上前行礼。
“见过李大人,夫人。苏合冒然上门拜访,实在失礼了。”
“苏姑娘不必惶恐。”李道宗抚了胡须,呵呵一笑。“老夫早听小女提起过姑娘。小女在洛阳期间,还要多谢姑娘的照料。”
“正是。”李夫人扶起苏合。“听雁儿说你来了长安,我们正打算请你过府一叙。”
苏合正要回话,却听得外面有人禀报。
“大人,府尹大人和杜大人已经到了。”
李道宗挥了挥手。“知道了。立刻就来。”
他转向苏合。“苏姑娘,你难得来一次长安,本应以贵宾之礼招待。奈何这两日府中并不太平,所以只能怠慢姑娘了。”
苏合略一犹豫,上前一步。
“李大人。贵府的事苏合亦有耳闻。不瞒您说,苏合曾习过武,而这位白公子亦是武功高强之人,希望我们能帮上忙。”
李道宗略一沉吟。“老夫实在不欲将姑娘也牵扯进来。”
“大人,我一向将雁儿视作自家妹妹看待,我无论如何也要护她不受伤害。”
苏合的眼神坚定,言语决绝,令得在场人皆为她所震。
雁儿感动得握着她的手。“苏姐姐……”
“好。既然姑娘坚持,不如一同来。”
小杜看见苏合跟着李道宗出来,惊讶得差点失了态。
“小-杜大人。”苏合向他打了招呼。
“苏-苏合?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苏姑娘还跟杜大人认识?”李道宗奇道。
“李大人,我与苏姑娘在洛阳认识,一直深引为知己。”小杜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李道宗点头,向她介绍小杜身边身着官袍的中年清瘦男子。“苏姑娘,这一位是我凤翔府的府尹姚大人。”
“苏合见过姚大人。”
“关于这一次的事件,不知各位有何想法?”
小杜摇摇折扇。“我等已在府外布下天罗地网。此番前来,正是想将公主接出府去。”
“这样是否稳妥?”
“也只有这样。”
苏合与白略对视一眼,开口道:“我倒有个法子,各位大人不妨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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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为什么我的劫缘之人,会是只狐狸?难道是报应我当初想把那只狐狸拿来做坎肩的心思?
小杜箴言录: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预感到我和苏苏的缘分又近了一层。这是上天的启示咩?
白略箴言录:
杜衡光就是一只死讨人厌阴魂不散的金光闪闪大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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