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学是否有用”永远是个伪命题,能够探讨的,就是作用究竟有多大?因为怀疑、甚至否定大学,他们当初以非常叛逆的方式--高考零分,主动远离大学的门槛。时隔多年,他们是后悔、还是庆幸?
文/细妖
在外人看来,高考故意考取零分的行为既无知又无责任感。但对于零分生来说,他们正因想对自己负责,才希望通过极端的方式取得某种突破。他们曾经成绩优秀,受一些标杆人物的影响甚至很有想法……然而,他们犹如一枚枚掷向墙壁的鸡蛋,粉碎了理想后,并没有涅槃成功……
起因:韩寒与郑渊洁是最“坏”导师
2012年10月中旬,新建不足半年的网站“高考0分声”突然被强行关闭。创建人徐孟南在与各方沟通了半天后才知道,只因转发了一条关于“山东成人高考集体作弊”的“禁播”新闻。徐孟南创办的网站跟自己似乎有着类似的命运:被媒体集体围观后迅速被人遗忘。
2008年,安徽蒙城高考生徐孟南的成绩被媒体公布。因涉嫌违规考纪(故意将自己的姓名、考号等考生信息违规填写在答题卡),徐孟南成为当年又一个高考零分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说,考零分是为了向现行教育模式示威。
综合多方消息来源看,成绩优秀的徐孟南对学校教育的不满始于高二。当时,他第一次从网上接触到署名韩寒的作品《通稿2003》。那些批判教育的叛逆文字让他突然觉得现行教育弊端重重,甚至觉得自己被成绩决定一切的教育模式欺骗了多年。他还发现,班里成绩差的同学并非全无优势,他们有人数学好、有人口才佳,但严重的偏科使他们基本与好大学无缘。“三人行必有我师,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学科,为什么学校不能个性化地着重培养学生的优势技能?”徐孟南将自己的这种想法称为“三人行教育观”。
起先,他在博客上宣传“三人行教育观”,但鲜有人问津。他很郁闷,这种教育观难道不比现行的教育制度更合理吗?他认为自己和韩寒、郑渊洁等人是一个道上的,于是写信向他们求援,他也写了一封信给当时的教育部长周济。郁闷的是,谁也没给他回信。他觉得如果安心备考,考上大学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但眼下自己已经开始为了很多人的“共同利益”付出,没法安心了。
徐孟南在这时看到了一则旧闻:2006年,河南省南阳考生蒋多多以高考零分的方式质疑中国教育体制。
蒋多多高中时就显露出文学天赋,仅高三一年,就写下百万字小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她爱写小说,但被大人视为浪费时间;她不爱背书、做数学题,但每天要像囚犯一样在老师、家长的“监视”中度过。她说,“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位置的资源。”于是,不久后的高考中,她叛逆了一回。
徐孟南后来曾总结过,他与蒋多多,以及2007年的陈圣章、2008年的吉剑、李坚、2009年的于杰等多位高考零分者有着许多共同点:一是,成绩不一定差,甚至有某方面特长,不认同高中压抑的以应试为目的学习方式。二是,对韩寒、郑渊洁等“自修成才”的自由学习方式心向往之,但又并不清楚如何践行。三是,迷茫,急切地想知道未来能做什么。在成绩为主导的高中阶段,他们觉得自己的天分就要被按部就班的高考之流淹没,所以得反抗。四是,得不到理解,被认定为不切实际的疯子,他们的声音无论在网上还是在家里学校,都得不到回音。于是他们宁愿选择无所不能的媒体,以极端行为吸引媒体注意,从而获得“发声”的机会。
推手:媒体“戏弄”了他们
今年是湖南浏阳高考生陈圣章以高考零分抗议填鸭式教育的第四年。几家媒体联系到他,请他回顾一下四年的生活。他说:“如果只是拿我出来炒作吸引眼球,那么我没兴趣!”几年前,零分生们都曾渴望借用媒体之力推动教育改革。但在被媒体蜂拥着采访后,他们失望了。
2006年,蒋多多因用双色笔在高考试卷上写下自己的教育观而被判零分后,老师批评她说,“你写这些干啥,教育制度不是你所能改变的。”多多有些无措,向老师求救无果,她只能向媒体求援,寻出路。接着,蒋多多在家里的芝麻地里接受了一拨又一拨记者的采访,同样的问题,她回答了不下二十遍。旁边母亲抱怨着:“刚一下地,就有记者找到田头,地里早该干的活儿一点都没干。”令蒋多多悲哀的是,媒体蜂拥而过后,网友视她为堂吉诃德,哪有教育部的人会找她谈改革!她所在的卧龙区的一群妇联干部还给她送来了400元钱和若干衣物,这让她感到受了极大羞辱。此后,有人提出愿意出版蒋多多的小说,但她拒绝了。她根本无法判断对方的真正意图。在被媒体“戏弄”了一番后,蒋多多找了一家电脑培训学校,开始了靠自己的生活。
与蒋多多命运相似的是,徐孟南高考零分事件后媒体也曾纷纷采访过他,但炒作了一小段时间后,他很快被遗忘了,更别提他的“三人行”。他曾随父亲外出打工,每天给商铺安装广告灯箱,枯燥至极。因家人不同意复读,他曾向合肥媒体求救,希望传达上大学的意愿。结果不仅没有大学愿意录取,还受到媒体和社会人士的百般奚落。
结局:路越走越迷茫
这些年,那几个高考零分生已纷纷找到属于自己的轨迹:蒋多多结婚生子,一切重心转移到家庭。陈圣章在福建永春县开货车运土方,从早晨7点到晚上10点,每天往复上百趟。2008年,贵州印江“高考零分状元”李坚后来凭借出格的高考作文《作文与嫖妓》,被江西翻译专修学校录取,一年后又转入南昌某科技学院新闻系学习,如今毕业。为了生计,他要做一切能赚钱的工作,忘了四年前说过“以后写写稿出出书,今天比比韩寒明天赶超金庸”的豪言壮语。
“大家过得并不容易。”徐孟南这样总结零分生眼下的生活。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愿对外提及零分生的身份,因为好不容易迈过了这道坎儿。
徐孟南再没能有机会进入学校学习,早早结婚后,开始一边为岳父打理生意,一边为零分生尽未完的责任--规劝那些将人生理想寄托在高考零分上的年轻人。2011年高考前的一个月,他背着4000张劝告传单,奔走于全国多所高中之间。这些年里,他还以自己的经历,及近年来的高考零分生事件为原形,写成了一部长篇纪实小说《高考0分声》。
2012年5月,他利用业余时间建起了网站“高考0分声”。在网站首页上方,较大的楷体字书写着一段话:尽管零分不可取,但零分生的改革精神可歌可泣。本站同网友共同关注教育改革……网站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徐孟南一人完成对近几年考高零分人物的采访,以及与教育相关的新闻的编辑或转载。这样一个小众的网页,访问量并不可观,有时毫无媒体行业经验的徐孟南会因转载了不当的新闻,致使网站被强行关闭。
但他仍然义务地做着一切。《高考0分声》的小说并没有出版,而是被各大网站的读书频道转载;“高考0分声”的网站也不能带来任何收益,他每年还要投入一两千元维系其正常运转。徐孟南说:“就在接受采访的前一个小时,我还在扪心自问做这一切究竟有无意义?”但他转而又说:“零分这种‘自杀’式的反抗与促改的方式是错误的。如果你有改革教育的想法,不妨先去适应它,然后去驾驭它,最后再去改变它。”这是他这些年的经历总结,所以,他还是选择“坚持下去,哪怕只为了警示更多的学生,别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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