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中山大学吧 黄伯荣访谈：普通话的由来和四大白话

2013年5月12日凌晨2时40分，黄伯荣先生因病在阳江逝世，享年9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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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语言学家，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伯荣是中国现代汉语方面的学术泰斗。他从事现代汉语和汉语方言方面的研究有30多年了。昨日14点-15点，黄伯荣先生做客嘉宾聊天室，就普通话的由来和推广普通话两个话题进行了讨论，并且回答了在场观众关心的问题。以下为聊天实录。

主持人：各位网友和现场观众，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光临我们的嘉宾聊天室。我是主持人小李。今天我们请来了著名语言学家黄伯荣教授。黄教授，您也知道，现在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基本上在全国大中城市已经普及普通话，学校、媒体也都用普通话。但是，很多人包括我在内，却不知道普通话是怎么由来的。听说您在这个方面很有研究，不知道能否给我们讲一讲？

黄伯荣：现在的普通话是1955年全国文字改革会议和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上确定的。当时的定义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现代中国共同语”。当然这是最终的结果。实际上在之前已经有全国通用语了，只不过没有推广到全国范围。普通话就是继承了这种全国性的通用语的。

主持人：我曾经听说过“国语”的概念，请问是没有推广开来的全国通用语吗？

黄伯荣：是的。国语是在解放前对全国通用语的称呼。

主持人：那请问黄教授，您能说一下国语是怎么来的吗？

黄伯荣：最早提出推广普通话的想法的是在清末。当时中国的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受到西方学术思想的影响，特别受到日本的影响。日本在明治维新前后大力推广日本共同语，日本人把它叫做国语。19世纪末中国的文化生活发生很大变化，国语这个名词得到传播。1909年清政府把官话称为国语。1911年清朝学部通过《统一国语办法案》，以京音为准的官话为国语，并且准备加大力度推广。可惜的是，提出不到一年，清朝就覆灭了。
辛亥革命之后，国语这个词得到当时北洋政府的承认，成为民族共同语的称呼。但是关于国语的制定就有两次争执。第一次是江浙的“读书音”和京音为主的“国音”的争执，第二次是“国音”和纯以北京话为标准的“京音”的争执。最后决定京音为准。建国后继承国语为普通话，普通话也就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了。

主持人：您刚刚提到的“读书音”是指什么？

黄伯荣：读书音，是江浙一带的知识分子交流的通行语言。读书音相对明代之后的北方而言，是一种比较经典的音系。它的特点就是保留了浊音。由于古代南方战争较少，江浙地区仍然保持以前的读音。由于当地读书人较多，在全国各地都有做官或者教书，读书音就影响了很多官宦世家和书香门第。读书音也可以说是一种比较正式的苏白。民国时候，上海有钱人说话时是用苏白的。当然，苏白不是指苏州话。明清时期，江浙地区影响力最大的城市是苏州，所以流行当地的通行语叫做苏白。苏白从音系角度，应该属于吴语。

主持人：关于不同地区的语音和普通话的关系，我听到网上流传了几种说法，比如四川话或者广东话差一票成为普通话，是传说还是确有其事？

黄伯荣：网上流传的关于制定普通话各种方言得了多少票的文章，我略有耳闻。其实，当时在全国文字改革会议上，我记得确实有关于普通话到底以什么音系为基准的讨论。不知道您能否将这些文章给我看下。

主持人：请看我这里有一篇文章，上面还写了各种方言的具体票数，比如北京官话是52票，西南官话是51票，吴语是46票，粤语是25票，下面还有其他方言和各自的票数。请问是这样的情况吗？

黄伯荣：当时在全国文字改革会议上，确实有关于到底采用什么音系的争议。你说的票数，我想应该是，京音52票，中州韵51票，读书音46票，旧音系25票。至于其他的票数，或者是音系的名称，应该都是后来网友添加上去的。中国如果要选普通话，也就这几种音系比较有可能。

主持人：您说的哪几种音系我听了很生疏，请问他们具体是哪里的方言？

黄伯荣：其实，在民国时期和建国初期，主要有四大白话。京白、韵白、苏白和广白。正好可以对应你这个表中的前四种方言。实际上这些白话也并非是哪里的方言，而是长期形成的一种标准语音体系。京白其实就是京音，这个大家都很熟悉。苏白相当于读书音，我刚刚提到过了。韵白，可能就有很多人没有听说过了。韵白是明代中原地区形成的一种通行语音，又叫做“中州韵”。韵白也是明代的官话。后来随着中原向湖北、四川的移民带到了西南地区，影响到当地土话，形成今天的西南官话。中州韵和今天的西南官话声调比较接近，但是音系要比中州韵全得多，比如分尖团，有入声。
至于广白。我是广东人，我对这个更有了解。广白是旧的汉语音系，这种旧音系更接近宋代的韵书《广韵》。由于古代北方对岭南的影响比较小。所以广白长期独立发展。广白又是从广信地区来的，广信大致在今天的广西梧州、贺州与广东封开一带。广白相当于比较正式点的粤语。
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其他音系的概念已经渐渐被人淡忘了。现在大家能听到的，也只有被这些音系影响过的方言了。

主持人：非常感谢黄教授讲述了这么多关于普通话知识，下面进入观众提问的环节。

观众一：听了您关于普通话的介绍，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想问下您，古代有没有类似今天普通话的通行语，他们是以哪里方言为标准的？

黄伯荣：以前也有民族共同语言，开始叫做雅言，主要以当时的河洛话为基准。到了唐宋时期，有韵书来规范共同语言。比如《切韵》、《广韵》。明代叫做官话，是当时的中原话。

清代就变成京音了。除此之外，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通行语和方言。比如明清，除了官话韵白外，还有京、苏、广三种影响力较大的白话。每个地方还有自己独立的白话系统。

观众二：请问少数民族两次入主中原，对汉语有什么影响？

黄伯荣：可以说，影响是比较大的。第一次蒙古人入主中原的之后，北方的汉语影响很大。一些音的混淆了。至于听感，你可以去听听湖北一带的方言，因为明初的官话和今天的湖广话比较接近。然后比较江浙和广东一带的语音，就知道差别了。第二次满族人入主中原之后，北方汉语也受到了一些满语的影响，听感就相当于今天的普通话。至于差别，你可以将普通话和武汉话这两种方言的听感进行比对。

观众三：请问黄教授，您刚刚提到读书音也是一种旧音系，请问和广白所代表的的旧音系有什么区别。

黄伯荣：应该说，“旧”的程度不同。读书音实际上听感介于今天的苏州话和杭州话。实际上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宋代的语音。而我这里说的旧音系，就更加早了，可能要接近唐朝人说话的听感了。有一些学者提出粤语就是唐代的汉语，虽然有一些争议，但是就听感来说，这两者还是比较接近的。

主持人：粤语的历史看来也是比较久远的。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我们的交流平台和黄教授交流。今天交流时间很遗憾已经到了。我们再次感谢对黄教授今天做客我们的嘉宾聊天室进行交流。也感谢今天光临嘉宾聊天室的朋友。希望有机会继续聆听黄教授的语言学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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