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我国第一部现实主义的诗歌总集,相传它是由孔子整理确定,使人有称其“诗三百”。几千年前孔子就对它的风格有过这样的评价:“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这样的评价正是基它的自然质朴、感情真挚的风格特质。
这部诗集是我国现实主义文学的源头,它由风雅颂三种体例组成,三种体例中“风”的篇数最多,共160篇,雅105篇,颂40篇。“风”这种体例比较全面的反映了西周到春秋中叶各个诸侯国不同阶层群体的生活现实,这生活的一部分最为贴近底层大众:“雅”多描述贵族上层社会的生活场景,只有少部分的文章是来自于民间;“颂”的题材主要是周王室的宗庙祭歌,它完全反映了统治阶级的意志。可以说《诗经》一书,几乎覆盖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产生的时间跨度很大,大约是从西周初期到春秋中叶约五百年的时间;它产生的地域极其广阔,其范围约是北至黄河流域南至江汉流域之间的大部分地区;它涉及到了不同的社会阶层,既有锦衣玉食的王侯将相,也有流离失所的底层乞丐;他描绘了丰富多彩的社会活动,既有上层社会的祭祀庆典,也有士兵的杀伐征战,还有平民百姓的农桑渔猎、婚娶恋爱风俗习惯。
在《诗经》描绘的广阔场景中,战士与战争无疑构成了这部巨著的一个重要环节。军人与战争是一个永远的话题,它历经千年而不衰,军人的存在让整个社会平稳运转,战争是生存与毁灭的激烈较量,它是血与火的交响悲歌。战争文学是一个代表了阳刚的符号,从古至今它在中国的文学史上写下了最为雄壮深刻的一笔。战争,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你,身处着这出悲剧的众多士兵自然也就永远的带有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浓重悲剧色彩,鲁迅曾经说过“悲剧总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诗经》为我们展示了太多美好温馨的东西,但是所有的这一切美好与温馨在战争面前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战争文学是最能解释生命价值的一种文学体裁,对于战争的反思,其实也就是在反思生活的意义,反思生命的价值。
在《诗经》中,涉及战争的题材主要集中在“风”“雅”两种体例之中,最能揭示战争面貌与战士心声的诗篇则主要集中在“风”诗中,《雅》中虽有一部分战争诗,但是它的视角已经更多的偏向了上层社会。
一、《诗经》中的战争文学的分类的一种假设
战争诗的分类角度有许多,从主体的角度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1、士兵的角度:这类诗或者写士兵的怀乡思人,如《王风·扬之水》、《魏风·陟峪》,或者是写士兵对对将领无能、兵役繁重的怨恨,如《郑风·清人》《邶风·击鼓》。或者是写对战争胜利、自己生还的感慨,如《豳风·东山》《豳风·破斧》。
2、士兵后方亲人的角度:这类诗多写妇人思念远方的征人,对统治者繁重徭役兵役的怨恨,也有对军队的赞美。如《唐风·小戎》《唐风·鸨羽》。
3、统治者的角度:庆祝战争的胜利,美化战争,如《大雅》中的《江汉汉》、《常武》两篇。
如果以战争的内容为划分标准,《诗经》中的战争诗还可以大致划分为以下几类:
1、主要写睹物思人、思乡愁绪
2、怨恨繁重的徭役和兵役,痛恨上级的无能
3、庆祝战争的胜利,对战争进行反思
《诗经》堪称“诗无达诂”的典范,并把这种意旨隐晦的风格发挥的淋漓尽致,正如许多研究《诗经》的专家学者所认为的那样“《诗经》如此著名,正如《易经》与《尚书》,几千年以来还未得到透彻的解读”。①其实《诗经》的许多诗篇意旨隐晦,这些是看似战争诗,但是细看来又没有什么特征鲜明的战争场景、事件描写,如《唐风·葛生》写的是妇人吊念亡夫,想象丈夫的葬身之地荆棘丛生、蔓草绵延的荒凉景象,并发出“百岁之后,归于其室”的感叹,对于这首诗,我们既可以把它归入爱情诗之列,也可以把它归入战争诗,或是两种类型兼而有之,之所以把它归入到战争诗之列是因为我们可以做出其夫战死沙场的假设;又如《桧风·素冠》,对于这首诗的主旨,有人把它理解为“女子思念亡夫”②,也有人将其理解为“君子为父母守礼服丧三年,赞美君子美德”③。对于这种歧义,我们也可以把这首诗归为战争文学,因为基于第一种理解,我们可以认为女子为战死的丈夫守丧三年而心不变,以此展示女子对爱情的忠贞,揭露战争的残酷与无情。这种把一些意旨隐晦的诗篇归入战争诗的假设与分类,似乎更能担当得起《诗经》是“西周社会的一面镜子”④这一评价。
《诗经》中的战争,并不仅仅是描写军队行军打仗时的场面,它关涉到了战争的整个过程——战前、战中、战后,以及不同主体阶层对于战争的不同态度等其他方方面面。例如,《齐风·卢令》是一首赞美猎人勇猛的诗,《猗嗟》是一首歌颂民间优秀青年射手的诗,《周南·兔罝》是一首赞美公侯武士勇猛的诗,这些诗我们可以认为是对战争之前兵源战斗力状况的描绘;又如《王风·君子于役》讲述的是妻子思念丈夫远征,谈起丈夫远役辛苦,《扬之水》则是戍卒思归,《魏风·陟峪》写的是远役之人对故乡亲人们的思念,《秦风·无衣》写出了将是在面临战争时同仇敌忾用于赴死的决心与勇气,这些诗篇我们可以认为是对不同主体经历战争的描写;《周南·汝坟》写的是征战归来的涨幅与妻子团聚的场景,《豳风·东山》写出了士卒归家途中的万千感慨,《破斧》则在赞颂周公东征胜利的同时,庆幸自己的生还,《小雅·采薇》则写出了士卒们在征讨猃狁归来时的回忆与感慨,这一类我们可以认为是战后军人的生活与对战争的反思。
一场战争无论胜负,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注定是要以许多士兵的生命为代价的。所谓死生亦大矣,《诗经》作为一部充满人性光辉的恢弘巨著,这就决定了它不仅要写尽生者,更要去祭奠凭吊那些战争的死难者,更何况许多战争是保家卫国、共御外侮的正义之战。总而言之,我们是有理由对一些意旨隐晦的诗篇做出与战争有关的假设的。
二、战争诗的思乡主题及其在当代诗坛的升华
战争是战士的舞台,有是毁灭与破坏的代名词,它是血与火的交响乐,在这个无可选择又不能逃避的舞台上,所有的争斗者都在以命相拼,做着“生与死”的博弈。
几千年前,司马迁对于生死与人情就曾有过非常精辟的论断“夫人情莫不贪生怕死,念父母顾妻子”。在《诗经》中的战争诗中,通过士兵及其亲人的心语,我们不难解读出这样一种感情:牵挂与思念。有这种感情引起的一种永恒命题就是:怀乡与乡愁。这个命题可以说是穿越千年而历久弥新,它是许多文人墨客所要倾诉与表现的一个永远命题。
《诗经》中的征人倾诉是很自然的,也是很普遍的,尤其是在战争中生死未知,战士的寂寞与凄凉会变得尤其强烈。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战士征人的思乡其实是对寂寞与恐惧的一种宣泄方式,在人类的潜意识中都存在着一种返本归根的乡土意识,这种意识的基础是“恋母情结与恋乡情结”⑤如果说《诗经》是一首壮丽的组诗,那其中的战争文学就是这首组诗中的重要一首。我们对于《诗经》战争诗的理解不应紧急局限于战争诗,各种内容的组合才行成了《诗经》的广阔画卷。《诗经》为我们描写了大量的爱情诗,战士的思乡不能说不与它有着很大关系,除此以外就是亲情,这些是让人最不能割舍家乡的重要因素。战争中生死的不确定性让人类一切美好的回忆与感情变得倍加宝贵,有死亡而引发的乡愁与乡思也让人感动良久。
可以说在中国的文学史上,思乡主题是以一贯之的,中国的历代文人思乡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种——“一、征戍徭役;二、求是求学;三、战乱流离;四、迁徙移民;五、经商行远;六、现实坎坷导致的失意无着”。2造成乡愁的原因千差万别,但是远戍思乡在整个文学中还是占有很大比重的,尤其是诗歌领域。在中国的文化历史中,“家”与“国”是紧密结合的,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期,原本单纯的乡土情感往往会升华成国家与民族意识。应该说《诗经》中的思乡主题是停留在单纯的思乡情感层面,其中的“国”也仅仅是之周王朝下各个诸侯国,以及与少数民族对抗时对自己利益集团的称谓,它的地理范围与文化内涵也仅仅相当于今天的“乡”。古代文学中的“国”也仅仅是停留在民族意识的层面。近代历史随着列强的侵略,真正的国家意识才开始确立。在中国的文学史上,无论是辛弃疾、文天祥,还是近代的龚自珍、谭嗣同,他们所显示出来的民族与国家意识说到底都是源于中国人的乡土意识。
在当代台湾诗坛上,在这种思乡主题仍在延续,这种思乡主题不仅被升华为国家与民族意识,他还被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台湾季几度飘离大陆历史,其乡愁诗具有鲜明的寻根倾向与漂流意识,它与中国传统的乡愁文学一脉相承,体现了思乡怀人忆旧的痛苦,它不只是背井离乡历经坎坷后的人生感叹,民族的分裂与社会的动荡让乡愁与国愁交融,个人苦吟与民族不幸情结为一。”⑥当代享誉文坛的许多台湾诗人大都经历过,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对于许多诗人来说这便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从此以后他们便于大陆隔海相望,故乡近在眼前却又遥遥不知归期。如今活跃在台湾诗坛的当代的诗人上大多数人都写过思乡主题的诗歌,台湾的诗人是中国文坛的一个特殊群体,他们的诗篇中普遍流露出一种思乡的情调,乡思成为这个群体的一个重要标志。也许正像当代作家莫言所说的那样:“一个人只有离开故乡,才会感觉到故乡。”流落台岛的诗人们之所以如此强调对故乡的思念,其实是想为自己打上故乡的文化烙印,以便在有生之年重回故乡时不至于迷失。这是一种朴素的家园情怀,这种朴素的情怀可以远远地上溯到《诗经》中思乡情怀,这种感情的强烈远远要超过了《诗经》中的思乡情怀。诗人郑愁予在《边界望乡》中曾发出这样的感叹:“多想跨出一步,一步即成乡愁。那美丽的乡愁,伸手可触及。”《诗经》中的乡愁乡思随着空间上的靠近故乡会逐渐消失,但是台湾诗人的乡愁是不会随着距离的接近而减弱的。于右任在台湾临终前因为思乡曾经写下《国殇》,在诗中他发出了“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的感叹,这首诗触及了无数流落台岛人的隐痛。
当代台湾诗人的处境与《诗经》中的远征士兵有着某种相似,都是因为战争而不得不远离故乡与亲人,不同的是士兵只要不战死沙场终有一天会返回故乡,而当代的诗人却永远的成为了“小亚细亚的孤儿”,他们永远的被乡愁所包围,即使是回到了原先的故土家园依然不会从乡愁中突围出来。“台湾的乡愁诗,很重视情思的宣泄,并使这种宣泄带有历史的深沉感,这时台湾诗人创作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⑦台湾的乡愁诗人中,目前为止成就最高、最具代表性的诗人当属余光中。他被人们称为“望乡的牧神”,他的拿手脍炙人口的《乡愁》以邮票、船票、坟墓三种意象形象写出了自己不同人生阶段的乡愁,他的那首《当我死时》写出了他在美国读书时对于祖国的思念之情,但同时又夹杂着一种故乡已难回的感叹与失望。
去国怀乡的情思永远掺杂不了任何功利之念,思乡主题向人们展示的永远都是一颗全全赤子之心,而这正是《诗经》中的战争诗篇所揭示出来的永恒主题。
参考资料:
①《风与雅——<诗经>新考》何新著中国民主法治出版社 2008年 第2页
②《诗经》武振玉注释 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年 第85页
③《<诗经>译注》张文轩等译注甘肃人民出版社第289页
④《<诗经>主题辨析》杨和鸣、李中华合著广西教育出版社1989年 前言1
⑤《壮丽的歌者——余光中诗意研究》梁笑梅著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84页
⑥《中国古代思乡文学主题的历时性检验》王立《大连大学学报》2003年6月 第57页
⑦《台湾的乡愁诗》陈海《当代文坛》1990年 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