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上周末被陈丹青彻底折服，从前看过他画的西藏，零零碎碎看过一些在FT中文网里面的特约评论，一直都喜欢其辛辣的笔触和敢于直言的江湖豪爽，这次在论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则形象瞬间固定下来。
集团十五周年搞得活动不算少，这个教育论坛个人觉得算是所有活动当中档次最高的一个。民办教育机构很少见到独立操作如此级别的活动，新东方算是开了一个头，不过想想也算正常，按照目前的地位，新东方应该也必须做出这样手笔的活动来，否则，民办机构永远都没有强大的话语权。
是的，集团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就是想得到话语权。邀请的嘉宾大多数尽职尽责，该骂的骂，该拍的拍，实际上整个论坛的基调就是骂或者拍以及接近彻底的悲观，因为主题是“高等教育和创新性人才”，一个等着挨骂的题目，一个悲观的题目。
系统内的人如北大、人大、华中科大或者厦大教授们纷纷出手，毫不客气抖露当今高等教育如何之堕落腐败，创新性人才如何之不可能出现，言语之中表现对建国前我们高等教育自由精神的怀念，今天没有蔡元培，没有胡适，没有教育大家。
系统外如陈丹青、袁岳、江南春、许子东等人则来得更彻底，因为他们无所顾忌，尤其是陈丹青最甚。系统内的人骂归骂，但仅仅在外围骂，不会也不敢涉及核心，因为大家都还要靠这个吃饭，还有伸手要钱。但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怕因为他们独立，无欲则刚。他坦言八九之后党文化对大学创造性的控制获得空前的成功，教育者的身份和党政行政的身份合二为一。民国时期是内行领导内行，建国之后是外行领导内行，现在内行就是外行，外行就是内行，这是一种举世罕见的局面。教育问题可以商量，可以讨论，可以争吵，但是党政问题不能够商量，这就是现实教育，或者教育的现实。学术行政化，行政江湖化。我不怀疑政府对于创新性人才的渴求，但另外一面，高校大门背后，仍然是完整的党政文化。在新浪公开报道陈丹青的发言稿当中已经没有那些激烈言论，温和，但明显缺乏他的风格。陈先生抖抖索索走上台，掏出几张准备好的讲话稿，告诉大家他不擅长即兴发言，于是提前写好了发言稿，便一字一句照搬念出。仿佛很是愚钝，但平缓语调当中体现出言辞之凶悍令他获得论坛中最为热爱的掌声，不愧是陈丹青！小平在论坛结束语中说新东方会整理这次活动当中各位大家的言论精神，向媒体以及政府发布，但除陈先生的发言以外。
厦大教授谢泳的发言记忆同样深刻，其主题是“为何现代教育能够产生创新性人才”，他指的现代教育主要是解放前到1905年以西南大学为代表的那一个时期。当年的传统大学跟现在的大学最大的区别在于几点，一个是现代大学三足鼎立，有公立大学、私立大学和教会大学，一如现在的大多数欧美国家，这种情况下教授可以自由流动，血液很健康。但解放后取消了后两者，目前虽说允许有私立学校存在，但仍然当后妈的孩子看，大多数私立学校拿不到学位，更别谈研究生和博士生教育了，那是梦想。但今天欧美最好的大学许多都是私立学校。公立学校成为垄断机构，哪里有心情去做教学，去做服务？另一个在于传统现代大学校长与行政一定是分开的，做校长就别当官，当官就别去做校长，但今天教育就是行政，行政就是教育，校长除了不管教学，什么事情都管。第三点是校长一定是保护教授的，教授一定是保护学生的，绝对不会出现校长跟教授在一起联合行政那什么学生的情况（掌声很激烈）。谢教授学识渊博，引经据典，相当令人神往，只可惜没有机会拜在他门下当一名学生了。值得一提的是谢教授跟盖茨一样，没有念完大学，属于特聘教授，厦大还是有眼光有魄力的。
下面摘取一些精彩语录。
老俞：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民办高校。中国高等教育真正强大起来的见证是排名前一百的学校当中有四十所是私立大学，这可能要一百到一百五十年。中国的私立大学是会慢慢发展起来的，因为像江南春这样的有钱人但不懂教育有懂的人会把钱投给一些真正懂教育的人，慢慢就能够发展起来。
杨东平：高等教育和创新性人才这个话题是我特别不愿意谈得，因为觉得特别遥远，虽然特别重要。我们的学校要像学校，而不是宾馆；校长要像校长，而不是老板。今天高等学校的形象和定位更为模糊，大学不是贩卖文凭的机构。大学应该是一个研究高深学问的地方。最蛊惑人心的话是“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起跑线只对刘翔重要，对于漫长人生，起跑线晚几天几个月几年都没有关系，教育是循序渐进的。
教育当中个性发展从来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我们的教育都是从宏观的象征性问题出发，而不是解决实际问题出发。教育自由还没有在高校领导那里提上议事日程。八十年代教育精神在于教育家办学而非政府办学。
江南春：把两种完全不搭界的东西组合在一起可能会产生完全不能想象的结果。对细节的洞察力、怀疑主义眼光和颠覆性思考以上三点是产生创新的源动力。
人大张鸣果然生猛，上来一阵乱拍：大学已经逼良为娼。我不是批评者，我只是把跪着的一条腿站起来了。我是“砖家”。高校把学生当作交粮纳税的良民或者刁民。中国之大，已经放不下一个平静的书桌了。大学中基本的传授都已经谈不上了，谈何创新？关于高校你怎么批都可以，虽然数字看起来如何辉煌，多少个第一。大学办好很简单：学术自由、大学自治、教授治学。五四时期为什么大学那么好，那就是有大师，没有大楼，现在反了。大学当中连学术会也是大权威先说，二权威第二说，三权威第三说，轮到学术人说话的时候就时间了。教授们打着坚守阵地的名义闷声发大财。搞评审有几个没搞过腐败，几个没送过礼，这是监察机构没有关注的地方，把大学变成衙门结果就是如此。我们的教育集团已经被利益集团所把持。最后一句：育还是有机会的，因为我这样的造反教授部还没有被扫地出门嘛。
王旭明：理性看待中国高等教育的改革以及人才现状。大众化高等教育的问题的核心词都是提高高等教育质量，注意提高这个词。教育部已经想了很多招，比如说评估，比如说评选百优教师，他们不是不想提高，在想尽所有办法在做。我们要特别呼吁大学精神的回归，也就是批判否定的精神、理想精神、艺术的精神和创新的精神。我特别佩服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没有学历，国家永远没有承认他的学历，也没有什么待遇给他，但是有那样成千上万的学生涌入新东方，我觉得是一种需要，所以满足需要的理念应该深入到办学者的头脑当中，你办的学校是不是满足需要。大家知道现在教育部正在制订未来20年教育发展的纲要，我们寄希望于有更多改革的内容，有希望未来30年的改革能有比这30年更加辉煌的成果和成就。最后我想说，无论我们对中国教育有多少不满，中国教育有多少不足，我们都在路上，我们都应该严肃地面对。
资中筠女士：现在讲创新已经晚了，我们在幼儿园就把孩子的创性意识扼杀了。个人的好奇心是推动创造力的源动力，但现在的社会氛围我是比较悲观，现在的小孩子都被教傻了。
丁东：大学生别说是对专业不感兴趣，而是对上学整个就比较郁闷，但又不得不上。扩招是富了教育界，坑了老百姓，所以谈什么创新完全是谈不上的。教育行政部门支配的钱越多，对高校的控制就越严，高校就越没有自主性。高校内分赃机制特别大，躲都躲不开，诱惑太大了。呼吁像经济领域，政府把该还给学校的权利还给一点，学校把教师该有的权利也换一点，教师把学生该有的权利也换一点。现在经济领域是民营经济站了半边了甚至会超过国有企业，但教育领域民办院校根本没有力量与公立学校抗衡。
王学泰：教育，用西方的话来说应该是有点宗教精神，用中国的话来说应该是有点形而上的精神。只有在自由的条件下，他的思想才有创新的空间。改革开放以来，教育的最大失败是中小学的文科教育，又进一步影响了理科。解放前教会学校六年时间外语基本就解决了，不知道现在的外语课怎么要上那么长时间，还学不好。
还有厉以宁等大家都有许多精彩的发言，这次北京周末过得意义非凡。那些骂的人感觉都很爽，但不知道当改革的大棒真正落到他们头上的时候，又有几个还会坚守那份激昂的情怀，能够坚定的站在改革的一面，而不是成为利益方的代言，或者物质的代言，而忘记某天在新东方论坛上的精神。但至少我知道陈丹青先生，因为，很多年前，他就从清华辞职，全身而退。
注：所有相片来自于新浪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