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春天的一组诗 关于春天的现代诗歌


春天鸟在叫


自行车在叫,生锈的铃铛在叫
春天在叫,人类绿色的心脏在叫
枯萎的老牛转动发呆的脑袋,它弯曲的
牛角在叫,它乌黑的尾巴在叫
洞里的蛇在叫
像婴儿想念妈妈一样的叫
儿子在叫,衰老的父亲在叫
躺在墓地里的外公在叫,他坚硬的骨头在叫

石桥在叫
蹲在石桥上的鬼魂在叫
一到夜里满天的星光在叫
仿佛满天的鬼魂扑向春天
春天抱着散步的庄子在叫
庄子抱着一捆干柴在叫
陶渊明抱着南山在叫

我经过操场
邹静之的话剧在叫
操场在叫,学生奔跑
他们绿色的心脏在叫
整个校园都在叫――
小丑在叫,网络在叫
惟有天上的鸟静止不动

它不叫,但吐出一颗绿宝石的心脏
看啊!沉默的人低头默默经过操场
脚后跟在叫
明亮的脸上留下自行车跑过的线条
春天骑在自行车上
一边跑一边叫――
呵嗬我要摔下来了呀

春夜静

春夜静,我伏在一株竹子上
听虫子一点点翻身发出婴儿吮吸的声响
世界静下来了,春天在长角
竹子在长脑
虫子断了触须,吐出绿色的胆汁

春夜静,我怀揣一把小刀
从电梯里出来,看高楼的影子一点点翻过
院墙。睡在喷泉里的月亮
吐出春夜的婴儿,婴儿蒙着一层夜色
露出小刀的眼睛

春夜静,我端着一盆水仙
与水仙久久体味静寂的美与真
没有人比得过春夜的成长
全是为了美与真的成长
我抚摸我的脸颊,水仙的模样更加静寂

春夜静,我推开寂静的铁门
叫出倦怠的猫、狗与其它宠物
向着虚无跪下来,代表我不屈的肉身
也代表寂静的世界
铁门锁住了生活,放出的是春夜的
林荫道。生长的林荫道与封闭的寂静
拉长了我的双脚,我寂静的夜的双脚

春雪


春雪抚琴
我立檐下
一只翠鸟
一条冰河


前天它还是肮脏的
翻滚着野猫的尸体与青菜叶
今天它干净了
前天它还在升温
河上的石桥有青草萌动的迹象


我面对一只翠鸟的早春
它有着矛盾的美
它的叫声从空气中一划而过
但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把翠鸟看成春雪的一部分
我把它看成我心灵的一部分
它立檐下
随时要扑向我的梳妆台


我抱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也蒙着一层春雪
她是我梦中的我
她是我喜欢雪中小河的我


我小心移动步子
我来到小河上
翠鸟也来到小河上
我收紧了春天的翅膀
我晃了晃
春雪扑镜
那一架琴发出翠鸟飞扑的声音  


春天的钉子

春天的手掌铜板一样
我要把这枚钉子
一枚柔软的钉子
一枚像冬眠的青蛇尖头的钉子
一枚有气无力的钉子
一枚口含巨毒的钉子
一枚沉默寡言的钉子
一枚教条主义的钉子
一枚生锈的钉子
一掌拍下去
就只一掌
用劲拍下去
钉子被钉进了春天的肌肤
钉进了青蛇的尖头
钉进了巨毒的天空
天空蓝得像假的
春风吹得像真的
而钉子
柔软的钉子
突然咬住了我的手掌
咬住了铜板
咬住了教条主义

苏醒的青蛇
苏醒的巨毒
此时都成了柔软的钉子
等待我一掌拍下去
一掌拍在春天的后尾
一掌击碎春天的骨骼

春天花会开

春天花会开,堂前落薄雪

我起身喜迎汴河来的亲戚

亲戚呀我的亲戚,汴河开冻

水鸭闹上了天

春天花会开,夜里见寒星

我起床洗脸,手脚冰凉

耳根发热,亲戚们早已入睡

一双双布鞋沾了泥土,像水鸭入睡

春天花会开,早晨有雾气

鸟儿乱飞,叫声欢快

我就是那个汴河边出没的人

一头雾水,脸上结的冰迎着朝阳

春天花会开,白天闻嘻笑

新人成双结对,老人恩爱

小孩与水鸟在汴河上滑动

春天花会开,我要动身去省亲

春暖花开

春一暖花就开
毒蛇出洞,枯树发新芽
万物找出路
乡村找牛马
牛马隐藏很深
需要有心人从黑夜分辨
这是牛头
那是马尾
惟有新日子散发青草味
而过去的时光一身牛毛
奔跑在通往郊区的路上

我清晨起来看见一条牛站在
通往郊区的路上
它目光如花,闪烁波光
它四蹄如春,仿若枯树
一条牛
一条失而复得的定律
凡是春天的必将回来
凡是春天的必将奔向远方

春一暖花就开
你是头上长角的牛魔王
此刻也面带微笑
你是毒蛇嘴里的金牙
此刻也金光闪闪
春天改变了一个人的性格
这是失而复得的定律
凡是春天的必将发芽
凡是春天的必将妥协

在通往山村小学的路上
走着幼小的善良
在通往长安街的地铁里
挤着疲惫的白领
春天一视同仁
天上飞的鸟练习新的舞蹈
地上忙碌的人有了更多的心计
大多是欣欣向荣的
小部分是谋财害命的
春天一视同仁
春天挽起衣袖
拎起落水者,他在善良与邪恶中间
挣扎了一夜
现在天一亮
他就有救了


春天的门在歌唱

春天的门在歌唱,转动午夜的脖子
喝燕京啤酒的长发男子抱头哭泣
什么也不要说,春天需要你
穿夹克的老头骂他那个在小区跳舞的小媳妇

春天的门在歌唱,洗掉脸上的油彩
唱戏班的小分队从郊区进驻传媒大学
他们的子女纷纷报考播音系
唧唧喳喳,一群口音杂乱的小鸟

春天的门在歌唱,小鸟飞起
外地人活蹦乱跳,本地人在门口张望
你是谁呀?门缝里唱颂歌
长发男子擦拭热泪,他是个春天的告密者

春天的门在歌唱,我今天来过
我明天还要来,门上贴了播音系的合影
好像马戏班的子女,脸上的油彩凝固
吵吵闹闹的生活在毕业后开始

春天的门在歌唱,镜头放大了你的忧愁
你好忧愁!你好门缝里的歌唱者
弹吉它的小猫照镜子是一只老虎成亲
吵吵闹闹的生活阻止了青春的衰老,门不得其入

春雨下在傍晚

春雨下在傍晚,死去的情人水淋淋复活。

街道水淋淋,
难以为继,好像老人失恋。

前世的情事在雨中浮现,
闪电蒙羞,躲避行人。

春雨追着一群恋人,
他们像送雨的人,久久不愿撑起花布雨伞。

春天的狂想曲

为什么风沙里你的白脸扬起来
一对夫妻与他们的情人,为什么
冒似另一对,另两对
春天的狂想曲
紧紧跟着你,一阵风沙扬起明媚的

我看过的电影吱嘎吱嘎如枯枝
一到春天它们都要复活
发黄的镜头变绿,哭泣都倒过来
重新哭一遍,导演的骂声倒过来
变成了观众的笑声

为什么风沙里你的白脸扬起来
原来你是个盗春者,抱着一捆柳枝
就像偷情者抱着新欢,身上长满了新芽
嘴里呼出一股浓烈的青气

主角喜新不厌旧,配角心猿意马
他们一身春装,其实他们冷极了
因为他们活在春天的狂想曲里
快乐一时,痛苦一世


春日小睡

难得的宁静止息于北京的午后
我的呼息挽救了疲惫的奔波
哦,停下来朋友,放松你对生活的警惕

我隐隐感到春天的手抚摸了纸笔
写下来朋友,对生活的怠慢
写下来就成了一对冤家饮茶对视
彼此原谅了无知、耻辱和利益之争

小睡的还有春天的蚊虫
她们挤在一天天发绿的矮树林中
好像诗人北岛回到北京,见到香山、十三陵一带
开始发绿了,而蚊虫怠慢
小睡一日胜过春天勤奋的绿树
他们枯萎的容颜,拍打我所目睹的这个世界

油轮厂的春天

(我在冬天写一首春天的诗,以此献给友人)

生活的电锯割掉冻坏的想象
我轻手轻脚,坐在冬天的电脑前
想象油轮厂的春天,轰鸣作响的电锯
像大鸟高飞,掀起的火焰直冲向春天

铁屑飞舞的春天,狂欢的油轮
你发表即兴演说:同志们辛苦了
同志们戴着安全帽,锤打成吨的波浪
把波浪打造成春天的油轮

我遇到的工人像大海的主人
他们手举红旗,工装酷得如同大海
他们笑起来整个厂区都有浪涛的回声
他们正把浪涛压缩进油轮

油轮厂是一座凝固了的大海
你的任务是要把河流与大海
按照你的想法铸造成油轮
然后你又要慷慨地放还河流与大海

钢铁按照你的逻辑弯曲成船舷
春天也正按你的意愿如愿到来
师傅们,机器转动如河流奔涌
师傅们,河流奔涌如机器转动

油轮厂的春天热闹非凡
我的想象推翻了凝固的大海
鱼群翻滚破冰前进
狂欢的工厂再现人间美景良辰

春天里

农民工的喉咙里的春天
他们抓着枯枝在歌唱春天
他们喉咙里滚着春雪
他们舌头上奔跑着春天的火焰

一个弟弟坐在春天的喉咙里
一个弟弟奔跑在春天的枯枝上

他们与我有一道春天的代沟
我听到他们在歌唱
我还以为是他们在哭泣

弟弟,别再歌唱
别再哭泣
因为你习惯了在寒风中行走

春天里的歌唱怎么都带着寒意
一阵风吹来
吹走了弟弟的悲伤
吹走了弟弟眼角的泪滴

北京的春天

一辆午夜的卡车穿过三环,一车猪
扭扭捏捏,摇头晃脑,午夜抓住了它们
一生何其短暂,穿过北京赴向郊外的屠宰场

睡梦里躁动不安的人呀,闻到了猪粪的气味
他怀疑他前世就是一头猪,午夜穿过京城
扭扭捏捏,摇头晃脑,发出对人世的抱怨
推窗听市声,碾碎你的耳朵
静寂的是白天,它隐在黑暗里
而黑暗被一车白猪照亮,猪是发亮的

在春天所有的猪都要前往屠宰场
京顺大道上笨重的卡车加足马力
柳树后退,而从大兴方向出现的猪清新的面孔

像睡梦里报怨的人,他失去了善意的生活观
所以他长了一张清新的面孔。四蹄绑住了
耳朵碾碎,皮肤白里透红,中产阶级的猪

北京的春天拖向郊外,柳树诱惑了上班族
赶赴屠宰场,卡车里的人抬起清新的面孔
他失眠,他失恋,一头失魂落魄的春天的猪

春风中有良知

春风中有良知,翻起层层细浪
我看见池塘深处多年前的淤泥,像一个人的内心
羞愧得如此清澈

春风中有良知,翻起枯枝败叶
我看见树木的脸上下翻飞,像一个人的内心
心绞痛绞杀了他的羞愧

春风中有良知,翻起故乡的炊烟
我看见人类的故乡死而复活,像一个人的内心
堆集在小小的黄土坟上

春风中有良知,翻起历史的旧账
我看见马匹掀翻了强盗,像一个人的内心
燃起细浪、炊烟与枯枝败叶

春风阅读墓碑


我来到墓地,白云扶着我的记忆
我记起妈妈搀扶着外公,离我们而去
那是前后几年的事

心中的伤痛刻进墓碑
一刀一划刻着生离死别的血泪
青苔也像一群没娘的孩子,冰凉的脸

抚摸亲人的墓碑
仿佛抚摸妈妈的脸,爱的文字
字字如露珠,记录生者对死者的哭诉

春风阅读墓碑
连春风都弯腰致敬,连春风都认得我的亲人
他们在清明齐聚李家墓地,与亡魂相聚

高楼镇,春风

这条牛可能快死了,它嘴里吐出
白色的泡沫,眼睛流出红色的泪,它望着我
好像我是它家里的什么人,可我却只是一个
高楼镇的旁观者。我习惯于与动物对视
听动物呼哧呼哧的喘息。但我不愿意面对
春天的死亡,春天的生死压在一条牛身上

现在我要蒙上眼睛,因为牛的眼睛也蒙上了
我不忍看它是如何被捆住四蹄,一群人把绳索
套在它脖子上,一齐喊着将它拉倒在地
我听见尖刀呼呼放血的声响,春风吹过刀尖
草木惊得直起身体,枯萎的命获得了血的喂养
获得了牛眼里一滴泪的反光,生死混乱,光线明亮

高楼镇的天空染红了。我闻到了牛的热血
在风中飘散,一股热血燃烧的气味
人类啊,你的尖刀有多快,热血就有多快
奔跑的四蹄失散在春风吹拂中,失散在光线的
明灭中。我目睹了春天的死亡,也回避了春天
的盛宴,河流喧哗,道路忙碌,但这一切
逃不过春风的追赶,逃不过我双手捂面的惊恐

这是今年我在高楼镇清凉的春风中所遇到的
最热血扑面的场景,四蹄乱踢,鲜红的舌头
咬住了长长的尖刀。这是我所能描绘的春天
万物复苏,而它却要死去,它要以热血清洗
空气中的灰尘,春风吹起牛毛,吹起它明亮的
眼睛,我蹲下身抚摸它不再乱踢的四蹄

春风的四蹄也被绑住了,我想蒙上春风的眼睛
明亮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但是人类啊
我们不能蒙上眼睛,我们无力把内心的尖刀刺入
春风肉感十足的粗脖颈,那我们只能站在一边
眼睁睁看着春风长驱直入,缠住高楼镇的手脚
不是春风杀死高楼镇,就是人类啊要杀死春风

高楼镇,春雪

冬雪曾经堆满我家门前,我不是喜欢扫雪的人
但我喜欢在梦中为生活升温,我点燃了梦中
所有的木柴。春天来了,我要一一熄灭睡梦中
的火焰。这是一个人穿上春装,趿着木屐
行走在春雨飘拂的高楼镇,看天色渐渐暗下来

一场春雪突然袭击了我梦中微暗的柴火
毛绒绒的雪花像神的手,抚摸木柴的火舌
“你不能熄灭得太快了,你不能连灰烬也要
熄灭。”我的心有了沁凉的感觉,好像春风一吹
我的心就会与枯树一同发芽,与灰烬一同落下

手脚都沁凉,嘴唇却温热。嘴唇上盖着一层薄雪
突然而至的赞美说不出口,这是何等难得的一个
早晨?我的木屐踩在春雪身上,如同踩在春天
粉嫩的身上,春天呀,井中的春天听见我的声声
木屐声结束了春雪短暂的命运,而我手脚沁凉

梦中遗落的被子也盖在大地,木柴被春雪压着
仿佛也获得了新的一条命。我捡到了猫的九条命
一条送给镇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其余的全部送给
薄薄的春雪,但我所做的全是白费,因为只是一个
清晨,春雪就全部融化了,九条命逃得飞快

好像如果坚持到阳光普照的中午,薄雪的爪子
就会抓住我圆润的手臂,要我在雪地上写下――
“九条命到此一游,春雪是那个羞涩的刺客。”
而我在高楼镇走走停停,找不到刺客的脚印
我发现刺客的泪水流了一地,薄雪逃得无影无踪

高楼镇,立春

春天光滑的肌肤因为池塘里的冰
的反射,而更加光滑
一只鸭子踮着脚掌
从池塘的冰上走过
她要去更温暖的对岸

对岸一排杨柳
因为阳光的提前笼罩而变得羞愧
因为她还没有打扮
她的发丝枯萎,身材更零乱

零乱的还有河边的杂草
好像被人刚刚烧过,春风吹起了
一股草木烧焦的味道

烧焦的还有高楼镇居民的脸
一块青红,一块乌黑
在我面前一晃而过
都是春风吹又生的气息

更大的气息来自牛马
它们带着要一拼到底的气息
兴奋地撞向土墙
但健美的后腿踢着了喂养它们的主人

主人在积雪的山坡张望
他不关心牛马,牛马自有牛马的
情感,但山坡上的春风迟迟不肯下来
迟迟不肯扑到主人的怀里

怀里的积雪快融化了
但眼里的还没有消退的意思
眼里满是寒意,一群寒鸦
躲在你的眼里迟迟不肯飞出来

高楼镇,桔子

这只橙色的桔子仿若春天赐与我的雷霆
果实的雷霆,被我捉住的雷霆
五雷灌顶的雷霆
封住了春天欲言又止的嘴唇

在北京我遇见一只猫一样的桔子
她夹起尾巴,蹲在我家屋顶
在河北,我所见的桔子填满了拖拉机
肮脏的生锈了的拖斗,她们灿烂的脸
闪烁河北的光泽,仿若我家屋顶的猫
发出一声紧似一声甜蜜的叫喊

天下的桔子都有甜蜜的时辰
而天下的猫都有从屋顶一跃而下的一瞬

桔子静止
河北生动

拖拉机里的桔子脸蛋圆润
好像一张张猫脸,在高楼镇静止不动
这一拖拉机桔子欲言又止
开拖拉机的人猫一样蹲在地上
他快忍不住了,桔子填饱了他的想象
他随时都会一跃而起,扑倒迎面吹来的春风

桔子抬起甜蜜的下巴
拖拉机突突冒烟,全是甜蜜的烟雾
谁的嘴唇有桔子这样甜
谁在高楼镇的烟雾里就能安享春风吹拂

高楼镇,溃疡 

春风吹起嘴角一个水泡
春风吹起高楼镇嘴角的溃疡

戴口罩的人露出两只眼睛
这位神秘的天使带来了溃疡
是天使的溃疡启动了春风

你要吹就要吹遍高楼镇的每一个角落
吹遍高楼镇的山冈与河流
吹遍高楼镇的牛马与孕妇

这小小的溃疡启动了河面上的冰渣
冰渣翻起来,高楼镇的嘴唇痛得发抖

春天的溃疡点燃了落叶
大地正在萌动,溃疡提前占据了高楼镇
一片生机勃勃的溃疡
在高楼镇的黄昏点燃山冈的嘴唇
点燃牛马的嘴唇与孕妇肿胀的嘴唇


高楼镇,梨树

梨树开花时,我来到高楼镇
梨树结果时,我离开高楼镇

梨树所描绘的春天
正是我所热爱的春天
梨树所结的果实
正是我所喜欢的汁液

谁在梨树下唱歌
唱的是高楼镇之歌
歌声飘香
梨花怒放

唱歌的人满头梨花
脸蛋儿粉嫩且洁白

我手持斧子
我是来砍梨树的人
我举起斧子
一树梨花四溅
那是春天的泪花纷飞

梨树下的驴子
与梨树下的村长
各怀心事
好像我才是梨树之外的人

我要夺梨树的命
正如村长要杀死
每天唱歌的驴子

我从高楼镇走过
梨树拦住我的去路
梨花砸向我
驴子欢叫
村长向我发出陌生的问候

高楼镇一日
梨树坚固
梨花已有千年
从果园里冲出来
站在高楼镇的山冈

我无法绕过的是一树一树的
梨花,一树一树的
形而上的
细碎的高楼镇

高楼镇,桃花

桃花绽放枝头的那一年

我从高楼镇的黄昏回来

天边涌现的云彩模仿桃花

的姿态,在一瞬间炸开了

我进入桃林

心中窃喜

我抬头看见桃花

模仿乳猪的笑脸

小小的鼻孔

像长在猪脸上的花蕊

一群粉色的乳猪

攀爬在高楼镇的枝头

桃花开

乳猪笑

高楼镇姑娘出嫁

花轿里伸出一只脚

像桃花一小朵

我赶着一群桃花

从高楼镇回来

迎面与新娘相遇

我只见她

脸上滴着桃花泪

高楼镇,妞妞

妞妞的脖子从地里伸出来
喊疼
我路过高楼镇听见喊疼
一地的蒜苗
脖子全都长出了地面

瘦长的蒜苗
仿佛是我年幼的侄女
现在她盖着薄膜一样的积雪

妞妞脸色红润
泥地里透明的红萝卜
根须零乱
身材鲜活

妞妞一样无知的燕子
斜斜地飞过高楼镇的上空
她的嘴唇紧闭
小眼却明亮如雪
冷不丁发出一两声叫声
仿佛喊疼

不要叫我妞妞
应叫我蒜苗
积雪的地里伸出脖子
不要叫我妞妞
应叫我红萝卜
应叫我斜飞而过的燕子

全都冲出了地面
奋不顾身的年龄
一个劲地喊疼


楼镇,芳容

刀子从风中抽掉了多余的锋芒
春风卷起
瘦高的杨树显得更瘦
春风从冬雪上吹过
吹起了一层层雪白的粮食

高楼镇的粮食
冻僵的种子闭着眼睛
需要我反复呼喊――
醒一醒
发芽的刀锋
还要等一个月才能睁开双眼
看一眼我的芳容
春风就疯狂翻身
像挣脱绳索的牛犊
踩住一地的种子

种子里有另一座高楼镇
春风的芳容
与我的芳容都发芽了
瘦高的身材
只配瘦长的脸
驴马清秀
喂驴马的人更清秀

木桶里的芳容
与春风中的芳容
完全是两张双胞胎的芳容

明媚,明媚

春天吐出残存的积雪

明媚来到我床前,叫醒我

“起床后就可以写诗。”

春天吐出残存的积雪

明媚抚弄我的脖子,脖子酸痛

好像被冬天击伤

春天吐出残存的积雪

明媚突然升起,抬起灯盏

照亮我泥泞的青春

春天吐出残存的积雪

明媚升起五里晴空,奔跑的少女

一脸明媚,青春的泥泞纷纷滚落

天使的孩子

天使的孩子不说话
她面对生活微笑
在黑夜里仰望星空
赤裸的双脚在镜头里奔跑


我面对生活有时哭泣
但现在我学会了微笑


春天的早晨我看见镜头里的泪水
像绿色的雨水打湿了观众的脸
我们都是天使的孩子
天使的孩子不说话
生活,生活像空镜头打在我们惊恐的脸上
我还没有学会微笑之前
我饱尝了哭泣的侵略


我为什么双眼明亮
因为我的双眼经过了泪水的洗刷
就像天使的孩子,她是众多孩子中
惟一不向生活低头的孩子
在影片赏析课上老师告诉我这部片子的缺点
但我偷偷对自己说
天使的孩子与我一样
我们有相同的心灵,心灵啊我不曾屈服
我没有屈服过生活


这是我从电影里带走的孩子
关于春天的一组诗 关于春天的现代诗歌
她与我一同走在北京的街道
看见我从冬天闯入绿色的春天
看见我偷偷擦拭青春的热泪
看见我在冬夜里从梦里惊醒
眼睁睁等待黎明的门缓缓上升


我与天使的孩子
微笑着一起奔跑在生活的空镜头里
春天的音乐轰鸣
我的双脚加快,嘴里大叫
天使快跑,天使快跑

桃花闹京城

昨夜落春雨,京城雨披在早晨撑开
一朵两朵三朵像小时候的蘑菇
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心动。我心动的是
前天暖阳高照,我忽然看见
众多桃花冲出了小区的铁栅栏杆

桃花臃肿的身材与铁栅栏杆挤在一起
像多年前庞德《地铁车站》里涌出的脸

北京老太太的脸也涂抹了桃花汁液
她们一齐灿烂地笑,天刚蒙蒙亮
打太极的影子浮上来了,幻影老道又新颖

我因为失眠,所以看到了北京老太太
与桃花争奇斗艳的情形,她们都争吵着
要攀爬上铁栅栏,其中有人还带着退休证
站在一株正在开花的桃树旁念叨:“桃花桃花,
我年轻时爱你,现在依然爱着你。”


双榆树

春天是你的新娘。
双榆树上结婚,购物车里坐满婴孩
如入无人之境,如80年代的下午
我看见雨水如注,落在苍茫的原野。

多么羞愧的甲虫
整夜吊在双榆树,一个流氓
一群绅士,在双榆树的石板凳边喝酒:
“杀死春天,杀死邻居老姐姐吧?”

凡是老了的人都是吊死鬼
晃荡荡的身躯是从前世借来的
现在还给双榆树,还给春天这个新娘。
“我又不是街头吹口哨的人,我对此视而不见。”

液体钙

春天沾满了液体钙,白色的软胶囊
崩溃来自美国健康食品有限公司。
不要把温水久久含在齿床,鲜嫩的少年
唤起梦境中狂奔的野兽。

骗人的把戏只能说穿,表演吃药的人
他最后羞愧得啼哭了一小时,抱着春天的树枝。

维生素D击伤了成长的身体,艰难的谋杀
指向春天的教堂。我决定抓紧维生素
晚饭后,谈话在甘油中陷入僵局。

嘿碳酸钙,我今天发现了液体的错误
那是植物的同谋,制造商的计划陷入了口腔
另一个无底洞。我春天的生活,明胶决断。

雨下在学院操场

我冲向雨水中的学院操场。

脸向南,双腿倒立,

雨水跟着我倒立,

我奔跑向校门,闪电跟着我奔跑。

失魂落魄的恋人接过了吻,

在初春的第一场细雨下清洗舌头,

我怀疑因为紧张,他们的舌头生满了青苔。

老师们像木偶湿淋淋地撑着伞,

旧黑白电影里的一个镜头击中了我,

我微微心疼,哦不要忧郁我的朋友!

小雨天亮说再见

一次降雨,带来一次感冒。
一次偏南气流,带来北方的消息:
远走他乡的人,躲藏蒙羞的人
都在漆黑的雨夜里伸出手脚。

天空中的冰粒,少女脸上的青春痘
《新京报》气象新闻形同虚设,我发现
小雨天亮说再见!

没有人反对我的发现,因为感冒导致
脸色粉红,呼息加快
比小雨还要怕天亮,还要怕怀旧。

春天到来,雨水无常。

单行道

与砖块,与泥沙
春季热过路边的烤红薯 
与小贩,与陌生人
夏天马上握住短裙


我过来后发现走错了的人
又退回到另一边,他们在张望
指点,交头接耳,样子是纯粹的
单行道,单行道
与老人,与小孩
与世无争的人生令人向往


与交错,与平行
令人头脑发怵,手心出汗
下了的决心收回
我不反对清晨的歌唱
我不赞同暮晚的吵闹
单行道,单行道
孤儿蹦跳,鸟儿散步
都是世上最可爱的令人向往


圣女果之歌

调皮的樱桃番茄,摇头摆脑

我的牙咬死你圆鼓鼓的肉身
“放了我――美女!”
赞美与叹息,一口清水的滋味

她们在超市拥挤,巧妙地保持
水淋淋的表情。春天的小小卵子
遗言一样,死亡一样

一言不发。哭泣也小小的
清明的雨水包围正在转绿的山尖
圣女果,圣女果
夜里滚动肥胖的腰身

袖子缠满水果
嘴唇泄露羞涩
春雨潇潇,一口吞下一个粉红色火苗

酸奶之歌

寂寞的下午你要喝酸奶
唱孤独的歌。鼓掌的人
渐渐停了下来,她发现
她憎恨她赞美的时光

寂寞的下午你要喝酸奶
翻起毛皮冬衣。似乎
看见了雪花包围了春天
酸奶泛起鸡屎一样的异味

寂寞的下午你要喝酸奶
打饱嗝。屋外散步的公鸡
是一个绅土,而奶牛多情
挤奶工累翻了四条牛腿

熨衣之歌

铬铁极端地深入生活
脸上浮现麻疹,尖角纠正皱纹
这一切都冒出热气

理性的生活盼望乱糟糟的侵入
淑女、绅士,哼哼哈哈
惟有春天散发熨衣的气息

久违的气息唤醒麻木的四肢
情人显摆,道德着凉

主妇抬头,孩子熟睡
雾气笼罩的电灯叫嚷旧时光
风一吹,就全干净了

流沙结石

流沙偷偷混进体内。
黑暗的骨骼,奔跑的血液
撕裂的空间逃离肉眼。
情爱虚拟,天堂推到门前


春风拂面
流沙累积
血管破裂,我看见抓住你的手
高悬。这世界辽阔
折磨我,以及一个女性的词

尖叫粉碎了喉咙,惨烈
虚空与失落都还给我
散发出魔。
斟酌
狂,燃烧的舌尖
身不由己的结石崩溃。

生活在别处

春天堆满积雪,爱情推开厨房
生活呀在别处
好像我是二月的局外人
冬眠还不够,吐出了白色的胆汁

胆汁堆满厨房,主妇切开鲤鱼
生活呀在别处
晚宴在电灯下起舞
爱情还不够,婚姻才是出路

出路堆满杂草,儿女远走他乡
生活呀在别处
故乡飞出燕子
春风还不够,杨柳抽打笑脸

笑脸堆满鸟屎,少年恶语相向
生活呀在别处
好像我得罪了乌鸦
雪灾还不够,春天才是真相

真相堆满谎言,乌鸦下树
生活呀在别处
我看不清人性之恶
伤害还不够,玩笑张开了翅膀


蔷薇之恋

分得蔷薇种,新妆学道家。

――清·张仲英《黄蔷薇》

花香构成致命的伦理

道德,道德香气扑鼻

蔷薇之恋

精神之恋

惟有园丁深知月夜下你的羞涩

而偷车贼一头撞到小区的蔷薇丛中

哦罪过

道德在自行车与蔷薇相撞中惊醒

暖春的新妆,白色的花蕊

我所尊重的伦理,种在我的心里

夜里打坐的人,他含羞

仿如蔷薇爬上围墙,道德升上夜空

做一个女性主义绿色行动者

清明节后,我因为在内心埋葬了历史上的垃圾
而变得更加接近一棵树,接近一片沉默的墓碑

我无限热爱郊外的云朵,浮在西山
多么的干净,它们与世无争,高高在上

我不能混在这城市污浊的空气里
我甚至不能再见到是非与名利之徒

他们肮脏的欲念千百年来形成了这个国家的传统
我不能与他们为伍,我不能与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我看见了男权社会的虚伪,对!那就是现代文明
涂抹的文化口红,你们人人抹涂,我独自素面朝天

当然我不是你们眼里的英雄,在一个没有英雄的世俗里
我只想做一个女性主义绿色行动者

吃的很少,我只吃简单的饭菜
写的很少,我只写我内心的那棵树

别跟我谈修辞,我讨厌纠缠不休的致辞,虚假的场面
别跟我谈场面,我的内心只能容纳森林、木头与树

在北京,我听不到的鸟声,我要亲自在灵魂里叫出来
在北京,我喝不到的清水,我要到安徽的古镇才能一饮而尽

我要喝最干净的水,我要做最干净的人
酒肉是你的,名利也是你的,我只愿获得简朴与宁静

不要以为做一个女性主义绿色行动者,是纸面上的事
事实上我荷锄的童年,我清心寡欲的青年,我做了我自已的榜样

虞山雅集

如果不能与鱼侃相会,我这次可能会略带遗憾
因为他曾给我报梦:常熟城里文人雅集
你来了就好。鱼侃无米下锅,仍怡然自得

我寻访乡贤祠,报慈里,少女的剑胆琴心蒙上了羞愧
明永乐进士迷恋漕运,疏浚淤浅河道

鱼侃,崇祯年间有人为你书写墓碑,多温润的事
“第一清官”有点夸张,但想起你生前的贫苦
虞山的点滴细雨就温润了这里的山水与漕运

一切都安静下来,连在外地的吵闹都归于沉醉
看戏,听三月三的江南谣曲,我紧张的心松弛下来

与虞山派如此近距离相聚,我与少数派相谈甚欢
聚福塔、破山寺、彩衣堂,这些少数派相谈甚欢
鱼侃与虞仲,虞山画派与虞山琴派,这些统统老了
凡是老了的都是少数派,与我相谈甚欢

在虞山,我认定江南的方向
沿着尚湖一直向南,十里虞山像江南秘密的知识
草根、民间与方言的蒙蒙细雨,在虞山
我紧张的心松弛下来,杨柳与所有的树冠一齐松弛下来


尚湖雅集

我直奔荷香洲内的牡丹园,扑面的江南
我要与你的清香混为一谈。先谈湖边垂钓的姜太公
再谈虞山派如何浮出水面,像三千年不败的尚湖

江南温顺,纣王脾气暴躁,而常熟鱼虾肥美
风吹杨柳,加深了我的羞愧
三月三,幼童骑竹马
羞愧的女子翻琴谱,像燕子剪断羞愧的杨柳

30万株树木倒映尚湖的美
我混入其中,内心的斧子磨了磨
在常熟我移植了江南最大的牡丹园
但与3000株牡丹无缘相见,我内心的斧子怦怦乱跳

我从北方南下,身材突破了尚湖的堤岸
练书法的手臂撑在常熟的栏杆上,我要想一想
三四天后如果还不下细雨,我就错过了
尚湖春梦

我江南的游园惊梦到此为止
不是我害怕昆曲夺了我的青春,而是我的行程上
写着:常熟雅集,了却少女剑胆琴心


常熟雅集

常熟安静,彩衣堂里明晚期的光线暗淡
而清道光年间的翁同龢,一个京城来的常熟人
和我今天的心态相仿

游山玩水是古代的职业,常熟山水清秀
在三月聚集这个国家最儒雅的诗人
一张张清秀的面容,服饰洁净,心比天高

我的心态一是游山玩水的,二是翁同龢的
但归根结底是江南的,是彩衣堂的

我翻开常熟线装的时光,薄荷的气味
在江南乱窜,民间雅集线装的气味乱窜

我记起明洪武二年以后这里隶属于苏州府
三月三文人提壶吟诗,骑马到常熟后就饿了

在尚湖先停下来,孤独的姜尚呀
我们一起垂钓,正是阳春三月燕子乱窜时

儒雅的人民这样分工:练习书法的满脸墨汁
篆刻风流,绘画的也不见得就不风流
只有弹奏古琴的像燕子乱窜,都隶属于虞山派

我呆立虞山派一边,见证民间雅集的三千年趣事
其中有人喝醉了,一边乱弹虞山,一边喝墨汁
还有人偷琴谱,有人砍儒雅的柳树,都是千年后的趣事

尚湖花园酒店

尚湖风景首先属于你,这是天意

尚湖花园酒店属于每一个人,这也是天意

我尚未进住,就已经查阅了你的花园洋房

厨房、回廊、厕所与后院,哦全都香气扑鼻

我的江南一梦定格在临湖的那一间

最靠近常熟心脏的那一间,我愿意

直接躺到尚湖静美的水面上,像尚湖的倒影

直接来到客人的梦中,羞涩的面容一晃一晃

我怀抱30万株树木投身尚湖,那是江南一梦

我这个年纪无法逾越的江南一梦,在常熟

在尚湖,万千垂柳是最著名的,我需要与她们对话

我想与她们讨论灵性之美,至于姜尚

他老人家在虚无里喊话:古代的鱼与当代的诗

虞山派与陈东东,一个在尚湖,一个在上海

距离构成差异,美构成道德的障碍

虞山派服饰洁净,当代诗人风尘仆仆

这些都是要在三月三解决的差异,谁也不要

抢我的话筒,我说过尚湖花园酒店的白鹅

她们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将带走她们

高高的垂柳我也将带走,常熟的美我暂时留下

下次我还会来,还会住到尚湖花园酒店

我跟随虞山派跑过拱形的木桥,白鹅的叫声

是常熟的灵性之美,那垂柳的静默就是虞山派

应有的风度,对待这些,我的风度就是等待


早晨我在树林里所见到的真相

春风拂面的早晨我去树林看日出
看见老人们比我先到,一个个缓慢地移动
像一尊尊泥菩萨,干枯的表情像某类型诗人
节制、内敛,一招一势扮演得相当低调
他们在早晨日出前昏暗的光线里移动
样子还有点吓人,我呆立一边
等待他们突然爆发,双掌推向一棵棵细小的树
像一个个大师,把这座干枯的树林一齐推倒

我被他们动物似的步伐所吸引
一抬一伸,然后迈出去,好像他们一生都是
那样小心,就像某类型诗人
脚尖在落叶上像小女孩一样划动
手,我不得不说到手,他们的手
完全伸展出去了,从身体上脱离出去了

他们穿着白色衣袍的身影逐渐清晰
真实的面目一点点暴露,先是更清晰的脸
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难道他们在早晨日出前会流泪?会痛苦?
一招一势是挣扎?低调是因为害怕?
随后我看清了他们弯曲的身体
仙风道骨的喘气,好像在拼命呼吸早晨的空气

我来到了早晨的树林,我看见日出的一瞬间
光线照亮了一只只击打枯树的手掌,手掌伸出去
带着呼呼的风声,我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
他们在心中暗下决心:“我不要被人看见,
我不要被人看见!”但日出的光线猛地扑过来
他们在一瞬间就从昏暗中显出了全部的真相

青春。恩恩

春天来了我叫恩恩,青春的早晨我在诗生活网站上跑步
遇到重庆子衣,她大叫恩恩。我跑的是细碎的舞步
重庆子衣跑的是流星步,我叫她子衣美姐像叫青春的舞步

青春的舞步,恩恩头晕,身子左一摇动,再往右转过来
“语言活泼,有动感,这优点可继续保持,问好恩恩。”
重庆子衣美姐如此说。我们一起跳青春的舞步
都长了翼,女性诗歌的翅膀,像翟永明、周瓒、安歌
版主好听的名字,闪着金色的翼,左一摇动,再往右转过来

春天来了我叫恩恩,青春的早晨我在诗生活网站上跑步
当然我在春节期间,偶尔会骑着青花瓷,在兄弟论坛上
拜年或拱手作揖,祈愿各路神仙慈悲为怀,诗歌大道敞开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当然我也走阳关道

恩恩飞过来,又扑过去,金色的翼,女性诗歌的舞步
滑行在青春的早晨,昏睡的还在昏睡,但我相信枯木
也会发新芽。恩恩弹奏的是青春的舞步,恩恩有新声
一步一个印痕,一步一个蓝青花,我骑过的瓷器都飞起来

青花瓷。鬼谷子

滴哒滴哒的细雨下了快一个月了
雨打芭蕉,绿色的小舌头舔着山坡
草木弯腰,又弹起来,细雨的舌头抚过草木

大地复苏,一只元代青花瓷,鬼谷子下山图罐
赤裸裸放在李家祠堂檐下,细雨滴哒滴哒滴进她的嘴里

她得了饥渴症,夜夜喊救命,夜夜喊饥渴
鬼谷子坐虎豹车,穿蓑衣,仙风道骨就活起来了
细雨滋润你干枯的喉咙,仙风道骨的青花瓷
仙风道骨的大地,绿色的小舌头舔着青花瓷
粉嫩的脖颈与粗壮的腰身,疯狂的火舌头

在李家祠堂檐下,鬼谷子抱着青花瓷笑谈战国乱相
雨打芭蕉,兵荒马乱,燕国的柳树垂钓云烟
齐国的梧桐戴凤翅盔,着战袍,在雨中奔跑

鬼谷子的秃顶闪着火光,仙风道骨也得了饥渴症
青花瓷也在撕杀中喊救命,鬼谷子呀你这个饥渴的舌头

青春。青牛

青春骑上了青牛,卢照邻唱的是《长安古意》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一路上踩着节奏,四蹄击在青春的鼓点上

我骑上了青牛,我唱的是《隋书·礼仪志》
立春前五日,造青牛两头,耕夫犁具
立春,迎春东郊,竖青幡在青牛之旁

卢照邻显得比我兴奋,他的才华胜过了我
我迎着青牛走去,青幡是我的青春之旗护我
卢照邻与我都有意实现当牛倌的理想
我没有青牛白马七香车,我只竖青幡在青牛之旁

我不是契丹人,无缘骑白马浮上汴河
我只刷青牛,立春一早就出关,我只跟着一人
他叫老子,青春跟随老子降服见人吃人
见物吃物的凶牛,卢照邻回了长安

我留在青春的乡村,造青牛两头
耕种十里汴河,犁具在浪里翻滚

旧单车

它躺在墙角,像一条老牛

躺在墙角好像已经死了

但它其实还活着,活在历史的阴影里

活在我突然的跑动里

旧单车,一个时代的大腿在疯狂猛踩

骨骼闪烁,喀喀作响

仿佛要把一个时代的激情全部用完

我曾经青春年少

骑在笨重的单车上横穿城南玉米地

九十年代的春风,吹起我的发丝

我嘴里哼着童年的歌

而双脚渐渐生锈了

一直到现在,生锈的单车终于倒在墙角

废弃了,就像我的青春年少

我只有在梦中骑上旧单车

穿过汴河石板桥,我听见喀喀作响的故乡

在身后像一条老牛

追赶着春风中一路疯狂猛踩的笨重的单车

玉兰

瓷一样的小脸蛋能掀起什么名堂
无非是一群露出一排白色牙齿的中学生
站在春天的门口,扮演天使下到了人间
我说:小孩儿竖起你们的花衣领
不要冻僵了你们玉兰的脖子
回到玉兰中间去吧,你们没有觉察到
身上的奶气需要玉兰香气混淆
玉兰花开,满地生香
我心欢喜,春天的脖子冻僵了
但我愿意欣赏此时此刻,玉兰所解放的脖子
那是花蕾里的骨头,那是嚼在嘴里的一小块白玉
我吐掉的舌头开花了,一切都是香的
一座山嚼在我嘴里,在我嘴里都是一小块白玉
无非是中学生一样站成一排,我来点名
其中叫小花的太有才了,她居然满身香气
还羞涩地低头,用脚尖碾碎了一座小山
东倒西歪的青春与东倒西歪的玉兰
乱成一团,乱成了中学生放学后的追打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关我的事
我细细嚼玉兰的骨头,吐掉春天的香气
放掉囚笼里的中学生,让她们满山追打
放掉幼稚的脸蛋,让她们的奶气混入泥土
与白玉兰的香气中,一口一口吐出乳牙
直到可以对世界恶狠狠地说:我爱死了
这个春天,爱死了这个教我踮起脚尖
把脖子伸出一里远的女侠客

菠萝

婴儿肥大的脸,毛发稀少
气味甜腻。我吹响春天第一声唿哨
一把小刀细细雕刻婴儿肥大的脸

菠萝,夜里在厨房发出嘤嘤的哭声
或者笑声。我惊醒后抚摸天使
甜腻腻的脸。天使头上长出了菠萝刺
身材矮小,说话一小片一小片
卷着舌尖叫我姐姐

姐姐是醒着的,我虽然困了
但我等着春天甜腻腻的梦境
把我像菠萝一样浸泡在水里
我要释放我体内多余的梦境
我会变成果肉,会变成纤维

我等待早晨迎向光芒的那一刻
黑暗消失,梦境退回厨柜
尖刀更加发亮
一盆清水呈现菠萝的甜蜜
而我手持小刀削天使的脸

敞开早春的大门
我接受光明的天使
她长着菠萝脸,站在一盆清水中
因为菠萝
我接受了陌生的天使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这样的真理引导了更多的天使
把她们心爱的脸打扮得像菠萝
与鸟叫声混淆在一起
与睡眠混淆在一起

我猛地醒来了
手持小刀削春天粗糙的皮肤
削这个世界多余的伪装
削鸟甜腻腻的嗓子


玉带河

春风从河底翻滚上来,一股陈年的味道

美女走过玉带河
天上人间妖婆数十人,个个脸上涂了油彩

枯树倒映白云,个个是醉鬼
个个异常纯洁,个个神色慌张

鱼从河底翻身,露出它鲜嫩的身体
春天来了,一切都有了泥土味
春天来了,翻身的翻身
跳跃的跳得更欢,鱼没有四蹄
鱼的心脏在白色的水泡里发光
我喜欢它汁液一样飘荡的胡须
我喜欢它尖尖的细牙咬住春风
在玉带河拖行好几里
我喜欢它翘起尾巴,要做人鱼
站立在三月的码头,迎接春风

我蹲下来,抚摸鱼的胡须
抚摸鱼的宽嘴唇,抚摸春风低低
飞过玉带河时,光滑的脊背

玉带河倒挂在春风里
鱼腥味倒挂在腮边
胆汁破了,无头无尾的春风
也把单薄的身子倒挂在玉带河上

木棉

愤怒的美,咬住铁一样的枯枝
枯枝依然冰冷。像极了一个死人的肢体
它死了么?死了一百天
春天这场维新变法杀了七颗头
流了一地血,割了七根乌黑之辫
看吧,满眼的木棉开花
寂静的山坡摆开了鲜花的道场
小鸟模仿飞机从天上俯冲下来
嘴里念经,细碎的念经声多么不协调
我是说与愤怒的美,这强大的杀头的英雄之花
形成了寂静山坡的另类道场
春天里,人心复苏是常见之事
春天里,木棉变法是奇异之景
我把它们称为无头无辫的英雄
远离了混乱的朝代,在一个寂静的山坡
摆开了内心纠结的道场
如此说来,那一棵棵铁一样的木棉
都是穿乌黑布衣的道士
头上举着春天之剑,仰起神秘的脸膛
一朵朵怒放的木棉,开了一两天
好像就要烂掉了。我从树下经过
打破了小山坡冰凉的寂静,我一路跑下山
一山的木棉追着我,叫我女侠客女侠客
你去割了春天的辫子,这疯狂的百日维新
枯草的脖子,石头的舌头,都疯长出来了
比枯树上的愤怒都要愤怒,但春天的道场
没有愤怒的念经就没有一群无所事事的小鸟
它们催生了鲜血的木棉,丢弃了无辫无头的英雄
在寂静的山坡集合,等待更加热烈的腐败


挖荠菜

春风略有寒意,鸟声暖暖的
趁春困还没有袭来
我去挖荠菜。孤山营的山坡绿了
空气中有淡淡泥土的气味
树木矮矮的,好像害羞的村姑
她们蹲在弯曲的道路两旁
阳光也害羞,照得人心零乱
我提竹篮,捏着一柄小铲子
这松软的泥土踩下去发出荠菜的
叫声――细碎的花朵与鲜嫩的根茎
一齐叫起来,好像我的小铲子
铲断了她的根须,其实根须好好的
连着潮湿的泥土。更叫我喜欢的是
翠绿的叶上滴着水,沁凉的感觉
多少年没有过了。我坐在孤山营的
山坡,内心平和清理一篮子野荠菜
我闻到了童年的气味,我闻到了生命
转绿,大地复苏的气味
我闻到了野荠菜青气扑鼻的气味

我打了一盆清水,清洗野荠菜
在三月三前后,我记起与妈妈一起过寒食节
野荠菜就像没娘的孩子,散发童年的气味
我想吃鸡蛋,野荠菜炒鸡蛋的香味
让我眼里有了细小的泪花

等明天太阳出来时,我挎着竹篮
还要去挖野荠菜。我希望碰见邻居的孩子
他们一大群散落在故乡的汴河边
野荠菜开出白色的小花,像他们的脸
在阳光下闪烁出故乡的清纯与欢喜

玉树

玉树摇晃,大地开裂
春天的肉体里涌现出人类的恐惧与死亡

恐惧之蛇
死亡之春
在地震中复苏,人类啊痛苦的废墟
高高堆起
瓦砾、尸体、哭泣与鲜嫩的脸
全埋在一起

玉树摇晃,肉体毁灭
欢乐的垃圾与欢乐的享受
此刻消失,我把此刻的欢乐
称为垃圾,此刻的享受亦为罪过

我看见灰尘满面的僧侣从玉树站起来
他们与玉树一起摇晃
他们与凡人一起在呼喊救命
他们绛色的衣袍点燃了废墟
点燃了废墟下的哭声

到处都是悲悯的脸
到处都是春风吹动玉树
瓦砾拱起,伸出一只呼喊救命的手

玉树临风

风啊向玉树吹,吹起压扁的头颅
吹起废墟上灰尘纠结的秀发
这颗头颅已死,但秀发还活着

这是一个玉树临风的春天
夜晚我仰望星空,看见受苦人的脸
在流泪,在夜空凝固成苦难的星辰

风啊向玉树吹,吹起青海湖的波浪
吹起花儿沙哑的喉咙,喉咙里全是沙尘
喉咙已死,但花儿的歌声还活着

这是一个玉树临风的春天
山坡上的野花有的开了,有的正在等待开放
我的手伸不到玉树,我抚摸不到玉树的花儿

风啊向玉树吹,吹起僵硬的双脚
双脚已死,再不能在玉树奔跑
伸在面包车后面的双脚像树木一样被捆住了

这是一个玉树临风的春天
我在清晨遇见园子里一只突然扑倒的鸟
我抚摸她零乱的羽毛,体息尚存,尖嘴张开

风啊向玉树吹,吹起我的泪水
泪水比青海湖咸,比星光黯淡
我的泪水收藏了人类的咸与淡

这是一个玉树临风的春天
我的手与脚都还在,我的头颅却在灰尘里
与玉树一起临风疼痛,嘎嘎作响


给妈妈

春风抬起妈妈
我幼小的悲伤里,汴河抬起故乡的清明
晴空万里,牛马缓缓在悲伤里移动
在我幼小的悲伤里,清明燃烧墓地
母爱在墓碑上缓缓移动
死亡的尊严守护半亩草地
妈妈呀春风抬起我幼小的悲伤
就像死亡的尊严守护半亩草地

清明

今天的雨水浇在汴河的墓地。墓地里
迎春花开了,像墓碑上那个温热的名字
灼得我泪水长流,泪水呀迎着春天
浇在汴河的墓地。哗哗的声响
惊动了转绿的草木,惊动了呆头呆脑的动物

动物们的眼里也有泪光,清澈的泪光
在故乡的墓地,注视着我弯腰、下跪
点燃纸钱,像点燃我哆嗦的嘴唇
同时也点燃了我颤抖的双膝

妈妈在天上看我
外公在天上看我
看我像迎春花在风中开放
在故乡的天空下,我灿烂的脸
我灿烂的青春迎向天上的妈妈
迎向天上的外公
我说:亲人呀看我开放
看我在清明上河园低头行走

寒食节熄了灶里的明火
想念亲人时,摸摸煮熟的鸡蛋
像小时候一样,妈妈在时我坐在灶火里
读书,读出的声音里有今天雨水落下的
微小的回声。妈妈呀,灶里的明火熄灭了
我再也不想点燃,在清明我守着寒食
只点燃了我哭泣的嘴唇
只点燃了我打颤的双膝


木屐


木屐踩在雨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梦见妈妈牵着外公的手回来看我
他们穿着木屐,踩在清亮的雨水里

我睡梦里也细雨纷飞,潮湿的面颊
微微发烫,我也穿着木屐,打纸伞
在清明的风中半梦半醒,上了汴河
走一程哭一程,亲人啊怎么舍弃我

我像只迷途的夜鸟,在故乡的天空
我寻找寒星闪烁中最最亮的那一颗
哦那是妈妈的灵魂,悄悄陪伴着我

我折柳为妈妈梳头,柳枝刚吐新芽
但饱含人世的雨水,我抚摸着柳枝
就像抚摸妈妈的秀发,哦柳枝复活
妈妈呀你怎么还不与春天一起复活

夜里我听见屋外有木屐敲打的声响
那是妈妈牵着外公的手回家来看我
他们神态喜悦,嘴里喊着我的名字

睡梦里我答应了,天上的寒星划过
屋外的柳枝弹起,夜鸟发出惊叫声
妈妈呀外公,你们手牵着手回家来
一声声木屐敲打雨水的回声惊醒我

阳光穿透白雪

阳光穿透白雪
我看见世界晶莹剔透
婴儿的湖泊,少年的树林

湖泊在我心里融化
树林在少年身上生长

把白雪还给阳光
把我还给世界
我在尘世之外太久
我在春天回来了

我穿透了白雪
我穿透了枯枝
我穿透茫茫尘世
回到早春的山岗

白雪肥厚如人世的财富
而我将舍弃
白雪干净如大地的眼睛
而我蒙着眼睛

鸟的残骸点燃了白雪
而阳光只是匆匆的过客
我蒙着眼睛回到了春天


鸟语花香的时代

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我迈开鸟语花香的双脚
飞鸟在奔跑,她逃跑的速度比我快
她的羽毛在风中呼呼响,可能要燃烧了
在春天连枯树都燃烧了,绿色的火焰
直扑向楼顶,扑向锄草工人
扑向寂静的幼儿园,扑向奔驰的城铁
这城市里忙碌的钢铁乌龟,累得心脏
在轨道上擦出绿色的火花。少女一夜清醒了
她要打扮成刚刚冒芽的花蕾,还没来得及
她就被城铁带向了职场,带向了喧哗的会议室
她快招架不住了,好像她得罪了某某领导
领导讲话她打哈欠,她望向城市空阔的广场
风筝仿佛得了偏头痛,在城市广场左右摇晃
它随时有可能要一头栽向祼体的喷泉――
喔嗬领导的头快支撑不住了,这是一家房地产公司
大堂里聚积了三千户搬迁到郊外的市民,他们怎么
又闹回来了?领导跑向洗手间,洗手间有一个亿的
资金要洗一洗才能平息怒怒不平的市民阶层
他们听到鸟叫了,他们被城市抬到了另一个位置
现在,鸟语花香的时代展开在美好的春天
现在,让疯狂的炒房客与购房者挤向领导的桌边
别洗钱了,洗洗他们发疯的脑袋吧,洗洗你细长的
手指,自以为抓住了时代的要领,其实人人自危
人人如可爱的小白兔,时代的大灰狼啊坐在广场上
尖尖的纪念碑如一枝新芽,鸟语花香的时代
处处是花园,处处是奇葩,处处窜出绿色的火苗

喜鹊


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一只成年喜鹊。


头顶一小撮白。
我叫你孝顺,
婶婶呀站在枣树下,
数喜鹊。

天空浮起乡村的宁静,
孝顺之人裤子肥大,
脸色红润,身材呀
像一棵枣树。

我睡得浅,
我的睡眠像是错误的睡眠。
我梦见喜鹊呀在我体内
又是哭又是笑,
她们发现了我体内的宫殿。

我体内的宫殿
一座花园加一座假山。
花园里有一湾湖水
正迎向四月。
假山后坐着一个神仙
神仙是一只打盹的鸭子。

我猛然惊呼――
醒醒吧,我的假山
醒醒吧,我的湖水

鸭子飞过湖水,
湖水溅到我的脸上,
没有了寒意。

我脱掉了冬衣,
在宫殿里散步。
我帮助树木松绑,
都从自我里解放出来,
没有什么可怕的,
你看乌黑的围墙上都长出了嫩芽,
你看结冰的石像都被湖水染绿了。

喜鹊集合,
欢度春日。

扫地的扫地,
擦桌子的擦桌子。
在明媚的上午收拾宫殿,
等于在上半生准备一生。

到了中午,
我们都坐在饭厅,
长条木凳子上坐了三个孩子,
小舌头鲜红。
木桌子油了新漆,
白米饭盛在木碗里,
像妈妈的爱盛在清水里,
我们都围坐在一起,
听庭院里的喜鹊尖声喊人――

小妹妹回家吃饭。
但小妹妹在哪里?
她仿佛迷失。

她长大成人,
但还是太小。
提着供果与香火的竹篮,
我们去上坟,
这个清明没有细雨,
但阳光细碎,
散落我们心田。

喜鹊成群结队,
在故乡的山坡静静等待归人,
我是归人,不是过客。

伤悲是过客,
宁静是归人。

路边的枯草呀我踩在你身上,
好像踩在妈妈身上,
是那么柔软,
是那么温顺。

擦身而过的老枯树呀,
我被你的残枝拉住,
像外公每次拉住我,
他的手全是骨头,拉得我生痛。

清明,
喜鹊在故乡山坡像守望归人的孝子,
人比喜鹊迟到,人比喜鹊心肠硬。

喜鹊叫声短促,但方言纯正,
她不哭,但紧紧跟在我身后。
喜鹊看着我下跪――
妈妈呀清明不孤单,
春天催生万物,
我的心也生出了喜悦。

我静坐故乡的山坡,
看喜鹊从坟头飞过。

时光不饶人,
我也迎接了多少个清明。
喜鹊换了一群又一群,
晋文公还领着众臣登山,
寻找那棵柳树。

柳树不是树,
它是古人介子推。

靠在柳树下的人,
就是我们每年要祭奠的人。
他睡着了,
春风吹着他的须发,
柳树发新芽,
而他的肉身枯萎了。

唐太宗是后来人,
他给大臣柳圈,
以示赐福驱疫。

我用汴河水洗掉脸上的泪痕,
收起水中妈妈的面容。
我要从清明里返回了,
喜鹊一路跟着我,
一直跟到安徽省的边境。

我折下汴河的新柳,
祖师神农氏呀――
我耕种的心在春风中
正一点点弹起新绿。

我遇见一座雪山

我遇见一座雪山,他是一座雪山。
在春天他依然是一座雪山,
我听见雪在春天的夜晚降临,
他在梦中说出神的踪迹。


神的叙述,鹰的飞行。
我全看见了,神的额头闪着金光,
而鹰的爪子滴着血,他的叙述闪着
雪的光茫。


苦难在山里,幸福要通过神的话语传达。
我收到了幸福的消息――
你要像雪山融化后的河水流淌,
你更要活得像鹰的眼睛,擦亮了
天空与道路。


天空浮起白云,那正是我热爱的白云,
我跟着奔跑的白云,它是那么高远,
挂在另一个远离尘世的天边。


大地隆起雪山,那正是我仰望的雪山,
我陌生的雪山,来自人生的偶遇,
突然拦住了我:你是神的孩子?


是的我是神的孩子,我赤着双脚,
背着经书,在星光下闯入神的领地。


雪山啊你照耀了我的前生与来世,
一个不知如何下跪的人,雪山啊
请教我下跪,请教我把虔诚的心
从痛苦的行囊里放下来,我要道出
半生的苦闷,以及我看不清的未来。


未来原来就在你的眼前,在神的面前
我点燃了灯盏,酥油灯里我泪流满面。


业障与浮世在酥油灯之外,我坐下来
念石头上的经文,野花在我怀里
一朵朵开放,我的嘴打开了鹰的话语。


我跟着鹰找到了神的家,
在春天我找到了一座雪山。


鹰从家里起身迎向我:欢迎你虔诚的人呀
你在黑暗中的呼喊我都听见了!
欢迎你坐下来与我谈论苦难与真理――
你赤祼的双脚就是苦难,
你坚强的嘴唇就是真理。


神披着高高的雪峰:欢迎你我的美人呀
你前世今生的愿望我都清楚了!
你要做个离群索居的人,孤独会赐给你幸福,
你要做个内心孤傲的人,高贵会点燃你的骨头。


我遇见一座雪山,我在春天念经,
我在春天怀抱一堆石头,我想那正是我前世的
骨头,我命中的一座雪山。


所有通向雪山的路我都走过了,
所有通向神的问候我都念过了。


浮世的财富我都舍弃在半路,
我只收获了鹰的话语,我只收获了神的恩惠。

与群山对话

这是春天的午夜,我的心脏

静静潜伏,夜色安宁

道路清晰如血脉,野草都睡了

我回到群山怀抱

回到乱石的家中

一棵树与一轮明月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

静静潜伏

深如天庭

我如孤寂的星光向大地投下影子

群山如幕,牲口卧倒

我静静呼喊明亮的嘛呢石

嘛呢石呀我的泪水打湿了静夜

雪花的飘落清扫了人间的黑

迷失在路上的人呀神在救你

经幡在夜里引导我上升

我看清了群山里的道路

我一步一步走向菩提树

我一步一步走向嘛呢堆

群山在我脚下睡着了

我却醒着,我向群山诉说――

你为何遗世独立而又高高在上?

你为何连成一片而又欢迎神仙?

我说出内心的业障等于说出了人世的不平

我说出群山的俊美等于说出了丘陵的落魄

将心比心,我比你要年轻,但我更容易

落入平原,因为我出生时就在汴河流域

我出生时项羽杀了虞姬,而我还相信

他们还活着,爱情还在故乡的坟堆里不死

我的心今晚在群山之上的一片雪花中

纷纷扬扬的雨水终将化成异域的光芒

群山沉默,加速了雪的凝固

群山后退,更加快了春雪的脚步

山下的帐篷里有人失眠

山下的工地上有人在叹息

疲惫的牛马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我们所热爱的尘世

夜色如水,雪落无声

在中国大地上群山静美

在中国大地上失眠是多么高尚的事

在午夜我才看清楚了群山的骨骼

在午夜我才与群山对话――

一棵菩提树养育了来世

一堆嘛呢石引导了迷途

我像牛马睁大了夜的眼睛

我要把鹰的家看清――

神仙端坐,清水起波纹

绛色的衣袍上落满了天国的雪花

我的痛苦结了霜,点点滴滴在白昼

在经幡的吹拂下,都化成了野花

清风明月颂

穿过清风明月,遇见提灯的我
你问我:露水打湿了你的眼睛?

我摸了摸眼睛
眼睛经过又一个新梦,更加明亮

新绿潜入夜,那是夜的修辞学
鸟叫声如一滴墨,滴在屋檐下诗的小碗里

我只为清明准备了一只诗的小碗
只盛了半碗清水,盛了我干净的半湾面容

真的清晨,善的嘴唇,美的耳朵
在我半湾面容上拥挤,像鸟鸣聚集又张开

在春天,我奉献出了半湾面容
穿过清风明月,遇见我守候在真善美的胡同口

我踩在新泥上

黎明,在春风里洗了洗双脚
我把脚从室内伸向户外

我踩在新泥上,内心充满了期待
软乎乎的感觉是一个冬天所忘记了的

我突然记起曾在大地上奔跑
我的心呀像一片晃动的树叶

清明,这清朗的日子又要来了
我该到清水里沐浴
我要换上微雨一样的便装

我踩到新的虫子,这天地万物的灵魂
在清明突破了泥土,来到我怀里

梦的瓷器

如果你曾有梦,你应该来我诗里看瓷器
我的瓷器,摆在书架上,与《四书五经》在一起

她们是一群处女,干净的手指翻动书页
坐在我家客厅,我刚从梦里把她们请出来

朗读第一页:中国梦
口唇张开,如同孔子留下的教诲

我挽起袖子,一个个擦她们少女的脸蛋
不能让孔子的弟子脸上长痘,虽然好看
但我更喜欢把瓷器养育在梦里

她们光滑的表情集中了古典的爱
而我把美看得高于一切
如果你曾有梦,那何不来看瓷器

何不来看枯山水一夜绿遍了郊区
何不打马香山,看我的梦哒哒奔跑起来

这样的情景不是在梦里
这马蹄声正是我的瓷器长大成人

饮春茶

正因为我与乡下的关系亲密
我才常怀春茶洗净肉身之心

正因为我的嘴唇属于满园的茶树
正因为我不屑于与污浊的人为伍,我才饮春茶

我一边饮春茶,一边骂不良的习气
那些东西在体内不能淤积,一日不清除一日失眠

呵呵我的好友,你坐下
我给你倒茶,我给你谈我对真善美的体悟

还是在去年的黄山脚下的茶园,我遇见一个茶农
他刚送走他的孙女,便把我当作亲人,知道了吧――

所谓真善美,都在我的春茶里

微雨的喜悦

春雪之后迎来微雨,这是清明前的喜悦
我煮野菜充饥,春日的饥饿太美了

我喜欢这饥饿像小虫子,好久才光顾一次
我家门前的枯树也饿了,她像我一样,渐渐体会到了爱

微雨飘散,我的喜悦也在小区里散步
我沐浴微雨收获对春的饥渴,我还顺便松土

我在树下埋下半日春困
醒来时微雨中的北京更绿了,我脸上的细雨分明写着
――爱你熟睡的模样
――爱你梦中的牙齿轻咬下嘴唇说:拥抱我微雨

我来北京多少年了

我想了想,我来北京多少年了
这春雪下得我心生感激,好像是专为我下的

我推开窗户,一群鸟儿正展翅穿过春雪
她们扑向春雪的样子正是我多年前来京的样子
那时我脸红心跳,那时我背着故乡就来了

北京的胡同记得我的青春年少
一次在雪地我摔了一跤,我的脚踝疼了半月
这记忆有隐隐的疼痛

有春雪下在我脚踝,飞鸟跃过林中路的记忆
今日,我想了想我来北京有多少年了
一切仿如一场春雪,父在,我心比天高
母逝,我把春雪比作佛堂
我怀念一切逝去的美好

今日,京城美如斯
春雪,她明日就要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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