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
全球中文网络文学的发端
节选自《海外华文网络媒体——跨文化语境》一书
作者：李大玖
我有感情必须发泄，有爱憎必须倾吐，否则我这颗年轻的心就会枯死。所以我拿起笔，在一个练习本上写下一些东西来发泄我的感情、倾吐我的爱憎。每天晚上我感到寂寞时，就摊开练习本，一面听巴黎圣母院的钟声，一面挥笔，一直写到我觉得脑筋迟钝，才上床睡去。——巴金《随想录》
■全球第一个纯文学网络媒体
中国留学生在海外遭遇文化震撼之后，世界观人生观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他们思恋故乡，想念故乡的亲人和朋友，怀恋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互联网便成为他们抒发情感的最佳空间，他们内心的忧虑和喜悦，化为诗歌、散文和小说，催生了华文网络文学。
研究华文网络文学的起源，常常会遭遇“第一”的问题。由于许多原始资料已经不复存在，加上现存的资料中有些没有注明日期，因此谁是第一个网络诗人，第一个网络作家，第一首网络诗歌，第一篇网络小说，甚至哪一个网络媒体是最早的纯文学媒体等常常引起争议。本书根据目前互联网中所能够找到的资料，尽可能准确地描绘出早期网络文学的起源。对于那些有明确发表日期的原创作品尽可能准确地说明，对于一些暂时无法准确判定的内容暂时存疑。
网络文学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而诞生，以传统文学作品从未有过的传播速度和广博的大众参与，不由分说地闯入了由传统的文学刊物和文艺出版社把持的文学殿堂，成为网络媒体的一个重要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也为传播学研究提出了一个重要课题。
尽管常常有人指责“网络文学”不入流，创作水平不高，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网络文学的出现为沉寂的文坛带来新的活力和大众化风潮。中国学者吴思敬先生在谈到网络诗歌的作用时表示：“诗歌传播新媒体的出现，是诗歌传播史上的一次深刻变革，它在改变了诗歌创作方式的同时，也改变着诗人书写与思维的方式，并直接与间接地改变着当代诗歌的形态。”[1]
要确定谁是第一个纯文学网络媒体，首先必须界定什么是网络媒体，什么是纯文学网络媒体，什么是网络文学。就像网络媒体的概念存在分歧一样，究竟什么是“网络文学”，人们常常有争议。网易的文化频道曾经开展过一次规模庞大的“给网络文学”下定义的活动，网友们各使神通妙语连珠，只可惜各方神圣各执己见，意见相持不下，结果不但没有使“网络文学”的概念变得清晰，反而让人入坠云山雾罩之中，难以识得庐山真面目。
网络媒体：国际公认的区别通信和媒体的基本标准是，点对点传输即通信；点对面传输即媒体，即只要符合点对面以快速扩张及快速影响的方式传播为特征的就是网络媒体。[2]
纯文学网络媒体：以发表文学作品、评论、欣赏文学作品为内容的网络媒体就是纯文学网络媒体。所谓纯文学网络媒体，需要具备两个基本条件：1，通过互联网进行点对面传播；2，其内容为文学作品、文学评论、文学鉴赏等等。
网络文学：在网络媒体发表的原创文学作品，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电影剧本、电视剧剧本等等。
根据上述定义，互联网上最早的中文纯文学媒体可以追溯到1991年创立的“中国诗歌网络”。这是一个利用电子邮件交换自己喜爱的诗歌和文学作品的兴趣小组，由纽约大学布法罗分校中国留学生王笑飞创立，1991年12月20日《HUAXIAWENZAI》第38期上发表了一篇关于中文诗歌交流网络（CHPOEM-L）介绍，说该网络“是为诗歌爱好者分享和讨论诗歌而建立的。目前有二百多人参加”。该网络“不设编辑，也不定期出版，大家随时都可以把自己喜欢的诗歌发送到该网络上”。虽然“中国诗歌网络”具体创建日期不详，但是可以由此肯定创建时间早于1991年12月20日。
现存的中国诗歌交流网络的文稿发表时间为1991年－1993年。主要包括下列内容:
1，中国古典军事、哲学名著：《孙子兵法》《老子》《论语》等；
2，中国古典诗词：诗经、唐诗三百首、唐诗宋词
3，现当代诗词：徐志摩、郭沫若、舒亭、北岛等名家，也有摘自各种刊物诗词；
4，原创诗词：这一部分大约只有数十首，虽然内容不多，是网络诗歌的发端，是海外学人真实情感发自内心的写照，弥足珍贵。
《HUAZAIWENZAI》自创刊之日起就刊登各种原创和转载的诗歌、散文和小说，当时向中国诗歌网络投稿被视为等同于向《HUAXIAWENZAI》投稿，因此可以确定，中文网络文学起源于《HUAXIAWENZAI》和中国诗歌网络。而《HUAXIAWENZAI》是综合性文摘，包括一周要闻、新闻评论、文史哲讨论、诗歌、散文等等，而中国诗歌网络从创建的时间、创建目的以及交流的内容来看，可以确定为最早的网络纯文学媒体。
■ 最早的网络诗歌和网络小说
目前所能见到有准确的时间记录的最早的网络诗歌是1991年4月26日发表在《HUAXIAWENZAI》第四期上的舒婷的一首诗，题为《读杂志时的寂寞》：
最具生态魅力的汉字/主动脱离装订线/有如异色珍禽/优美的翔出/它们宿夜的那一片杂木林
它们自己择伴而飞/令有限的旅程绵绵无尽/赋音乐于无声/寓无声于有形
想留住它们固然枉费心机/损害它们徒然凌辱自几/来时就来了/去时就去了/被它们茸茸的翅翼掸过/许久/我空白的稿纸/和雨霁的天空同色苍青
这首诗注明创作于1990年5月10日福州，据《HUAXIAWENZAI》的一位老编辑回忆，这首诗歌可能是转载而非原创。《HUAXIAWENZAI》创刊以后，每辑都发表一首或几首诗歌。有些诗歌注明了来源可以确定是转载，有些未注明来源的诗歌难以判断是否为网络原创。而中国诗歌网络中录入的诗歌多数都注明了出处和录入日期，这部分比较容易判断是否为网友原创；另有一部分未注明出处，创作时间早于中国诗歌网络诞生之前，这类诗歌有可能是网友未发表的旧作，也有可能是已经在平面媒体发表过的旧作。因此很难判断哪一首诗是最早的网络原创诗歌。目前所能够准确判断创作时间的是图雅的《短歌行》系列，创作时间为1991年。这系列短诗1992年见诸《HUAXIAWENZAI》。
1991年11月1日出版的《HUAXIAWENZAI》第31期在“小小说”栏目里发表了一篇没有署名的千字小说《鼠类文明》，以拟人的手法描述了老鼠的一次聚会。作者在按语中说原作于1987年，但是一直未发表，1991年修改之后交给了《HUAXIAWENZAI》，由于《HUAXIAWENZAI》是当时唯一发表小说的网络华文媒体，因此可以确定这篇文章是第一篇中文网络小说。有人认为作家少君1991年4月26日发表于《HUAXIAWENZAI》的文章《奋斗与平等》是第一篇网络小说，实际上该文章转载于一本杂志，并非网络原创，而且文章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散文，《华夏文摘》在发表时就未将文章归类为小说，文章发表后《HUAXIAWENZAI》又刊登了一位读者来函置疑其真实性，说明读者也未将该文视为小说。
■ 早期网络作家图雅和他的作品
中国诗歌网络现存的文稿中最早的原创诗歌是图雅1991年创作的一组短诗，这些诗歌1992年在《HUAXIAWENZAI》发表。图雅是早期中文网络媒体的活跃人物，在《HUAXIAWENZAI》、中国诗歌网络和ACT中文新闻组中发表了许多诗歌、散文和小说，并担任过《HUAXIAWENZAI》的编辑，是海外华文网络公认的最早的有影响的网络作家。
一般人认为图雅于1996年7月以后销声匿迹，从此绝迹网坛。但实际上，他只是不再在ACT中文新闻组或者其它的网络论坛发表文章而已。《HUAXIAWENZAI》作者文库收录他1991－2003年之间的作品共54篇，创作高峰期为1992－1996年，1997年作品有一篇散文题为《橄榄》，2002年有一篇菜谱《清蒸石斑鱼》，2003年有一篇随笔《钓鱼高手》，一首诗歌《卖菜了，大白菜》。
《华夏文库》的编者林玮在图雅的自我简介之后加了一个按语，算是作者简介：“图君1959年生于北京，曾任本刊编辑，88年获数学社会学博士学位。为了方便读者在此一并收集他以恒沙、涂鸦、小三为笔名的作品，他还用过其它一些笔名。除了文学数学侃山，图君还擅挖蛤蜊做红烧肉。”
图雅，意“涂鸦”。只是一个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的网络作家的笔名。关于图雅，有许多有趣的传说。
海外华文网络上有一批图雅的粉丝，因其神秘失踪更增添了人们的好奇。人们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的生活状况，更不知道他在哪里。
1994年图雅的散文《寻龙记》获台湾《中央日报》的一个文学奖，按要求要提供个人简介，他首次公开透露了一点个人信息，然而也非常有限，不过是“50年代出身于北京”，而这是只要细读他的文章就可以推测出的。因为他有时也在网上跟人讨论一些高等数学的问题，方舟子等人推断他所学的专业大约与数学有关。人们甚至对他的性别也有争议，直到一位网络女作家发表了她个人与图雅约会的经历，才结束了关于他的性别的种种猜测。
图雅几次在众人期盼中神秘消失更加深了人们的好奇：据方舟子回忆：“1996年4月，《新语丝》、《花招》、《橄榄树》、《枫华园》等刊物的成员二十余人在华盛顿百合家聚会，鸦曾说要到会，与会者翘首以待，最终也没见他露面。三个月后，鸦就从网上消失了。”[3]
图雅离网之后常常为网友所怀念。大约在2001年，“海纳百川”的中文论坛评选全球中文论坛十大写手，尽管有人援引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先例，提出图雅早已在论坛销声匿迹，不该列入评选行列，但是网民民意“如此强悍而又公正”，最后图雅光荣当选。
“北京修正文库”收集网上可以看到的图雅的文章编辑成册，与“新浪读书”合作，以“网络大虾系列”为总题，策划了《图雅的涂鸦》（现代出版社出版）这部图雅的文集。并别出心裁地在新浪网和书的扉页显着位置发布“寻人启事”：
图雅，别名涂鸦，昵称鸦。50年代出生于北京。具体年龄不详。可能为男性。专业与数学有关。1993年7月上网，1996年7月离网，从此失踪。曾旅居北美。图雅，看到此“寻人启事”后请与以下地址联系，以便领取此书出版后的大额版税，并为翘首以待的读者、网络后辈写手以及崇拜者们签名。凡提供图雅准确信息的朋友，将以重礼酬谢。所有线索请致：xzwk@vip.sina.com或留言[4]
可惜图雅始终未露面领取这“大额版税”，也未理会“翘首以待”的读者和网络后辈。
图雅的早期创作以诗歌为主，表现了一种对人生的深层次的绝望与孤独。中国诗歌网络至今保存了图雅于1991年创作的一些诗歌。其中有些诗歌表达了奋斗—彷徨—孤独—苦闷的心路历程：
《战士》
我悲痛/但我不能失声
我失眠/但我不能无梦
我无解/但我仍然求索
我无路但我仍然前行
活着，是自由的向往
死去，是永远的呼声
苦闷孤独彷徨：
在春天/采访了新鲜的草地，想做一只鸡/却没有尖锐的指甲盖，没有羽翼
想做蚯蚓，遗失了泥土/想做帝王，脱不下破上衣
想呼喊而迷路在没有回音的峡谷/想上吊时，打不开的绳结都在心里
我有心踏上故乡的石板路/又怕见柳烟如梦，小巷曲折，春雨凄凄
《题山猫像》
你曾经是一声凶猛的啸叫/山林与风勾勒你的轮廓/而现在你在墙上/与灰尘一同寂莫/只是偶尔,在想象中/弓着腰,悄悄走过
《狼之嚎》
那一只狼/把自己交给了月色/它走着走着走着/就那末走着/远远,近近,远远近近/山背之上是月亮,/星星遥远而空阔
它蹲下来嚎了一声/带回音的那种长长的一声长长长长的/唉,那种嚎/只是嚎罢了只是嚎没有人听见/也许它什么都没说没说没说没说[5]
图雅有“网络王朔”之称，主要是因为他的散文和小说语言风格别具一格，诙谐幽默中带有深刻的讥讽，又不失豁达大度和人文关怀。
[1]吴思敬：《新媒体与当代诗歌创作》,《河南社会科学》2004（1）
[2]闵大宏:《新闻媒体网站建设与经营若干问题之我见》，新浪传媒 http://www.chinadv.com/tech/166953/，2003-10-21
[3]（美）方舟子：《怀图雅》，《南方都市报》《图雅专辑》，转自新语丝xys.org
[4]（美）失踪的网络大虾—图雅，老金在线，http://news.xinhuanet.com/newmedia/2004-09/23/content_2016090.htm
[5]（美）《乡情》专辑，《华夏文摘》增刊第5期，1992-7-6
<scripttype="text/javascript">
document.body.oncopy=function(){
event.returnValue=false;
vart=document.selection.createRange().text;
vars="本文来源于<#ZC_BLOG_TITLE#><#ZC_BLOG_HOST#> ,原文地址：<#article/url#> ";
clipboardData.setData('Text','rn'+t+'rn'+s+'rnrnrn');
}
</scrip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