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事无巨细”是一个不自足成语
陈林森
“事无巨细”是古代遗留下来的成语，《汉语成语大词典》的解释是：事情无论大小。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事情。《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这可能是该成语最早的出处。
这个成语不包含比喻、借代、夸饰一类修辞意味，只须照字面理解，但它包含了一个潜台词：事情无论大小，都要过问、操劳或负责。事实上，“事无巨细”是一个不自足词语，它不能独立叙述一个完整事件，不能明确表达说话人的感情色彩，必须在其后加上适当的词句，才能表达完整的意思和褒贬态度。
所谓“不自足词语”是指虽有明确的内涵，但不能独立运用，必须与其他语句配合使用，才能完成造句功能和表达完整意思。不自足词语包括单音词、双音词、成语等类型。比如“干”（gàn），表示事物的主体或重要部分，可以组成“树干”“骨干”等词语，却不能单独运用。在现代汉语中，“干”（gàn）是一个不自足词语。但在古汉语中，这个词可以单独使用。如柳宗元《种柳戏题诗》：“垂阳当覆地，耸干会参天。”双音词“乌合”，表示像乌鸦那样聚集，在现代汉语中，“乌合”不能独立造句，只有组成“乌合之众”才能独立运用。成语中也有不自足词语，如“望其项背”。《现代汉语词典》对“望其项背”的解释是“能够望见别人的颈项和背脊，表示赶得上或比得上（多用于否定式）”。不注意括弧中间的提示，很容易造成误用。在实际运用时，我们往往要说成“不能望其项背”或“难以望其项背”等否定形式。就是说，“望其项背”要依附于“不能”“难以”等否定形式的词语，才能独立运用。
“事无巨细”就是这样一个不自足词语。我们从国家语委“语料库在线”中查到含有该成语的古汉语语料72条，其中绝大多数，在“事无巨细”之后都使用了包含表示总括意义的范围副词“皆”“悉”“一”“咸”“毕”以及“多”等，或者功能与之相近的双重否定词语“莫不”等的语句，表示“事情无论大小，都（大多）……”的意思，也就是事情无论面临或大或小的事情，都必得或可能出现同样的结果，通常表示对政事的独揽大权或按照统一集中的途径处理，没有或很少例外。例如：
①事无巨细，一禀于太后。（《北史》卷十三）
②军国内外万机之务，事无巨细，莫不归之。（《晋书·王猛列传》）
③由是事无巨细，悉委于道。（《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八十二）
④及蔡，领省院，事无巨细，率亲为之。（《金史·列传第五十七》）
表示很少例外的，如：
⑤愉时年少，事无巨细，多决于伯源。（《北史》卷三十）
有的句子虽没有明白地使用这类副词，但实际上包含了“都”“一律”之类意思。如：
⑥每与公卿议论，自昼达夜，事无巨细，若指诸掌。（《北史·苏绰传》）
⑦事无巨细必咨而后行。（《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八）
在所有语料中只有一则没有后续语句的例子：
⑧夫分治六官，事无巨细。（《东坡文集》）
其实这是一个标点的问题。相关的原文是：
夫分治六官，事无巨细。毕陈于前，若网在纲。振之则举，弛之则尽废。（苏轼《别策十八》，《东坡文集》卷一百八）
在现代汉语中也是这样。我们在“语料库在线”中查到现代汉语含该成语的语料8条，在其后都有包含“都”“凡”“一概”“无不”等总括性副词的后续语句。如：
⑨那时我才记起正值三届人大召开二次大会期间，总理日理万机，宵旰勤劳，事无巨细，无不躬亲。
⑩但是，国民经济活动是十分复杂的，产品不分大小，事无巨细，都由国家直接安排，是不可能完全恰当的；……
我们前面说过，对“事无巨细”的褒贬态度要随文意而定，以上例⑩就是一个否定的用法。改革开放以来，为了强调集体领导、扩大生产经营自主权、国有企业改革实行“抓大放小”方针、发挥群众团体和社会组织的功能等，常在否定的意义上使用“事无巨细”。
但我们看到，在媒体上，“事无巨细”经常被人们错用。这种错用主要的不是对成语的字面理解上发生歧误（成语的含义并不复杂），而是对它的特点和用法认识不清。最常见的是将“事无巨细”当作形容词来用，在句中担任定语。
①记者跟随工作人员的这一天，发现考查是一个事无巨细的活儿。而这样的工作，他们每3个月就要重复一次。事实上，正是这种看似简单的重复工作，对一些问题的发生起到了防范的作用。（《中国政府采购报》2012年7月12日）
②因此保持中俄关系的健康发展，既是很有谱的事，也会是事无巨细的过程。（《环球时报》2011年10月12日）
③几年中，这些年轻人不仅为基层带来了清新的工作作风和思路，同时也让自己在事无巨细的日常工作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北京日报》2012年8月5日）
以上几例大致是把“事无巨细”作为烦琐、零碎、单调、庸常等意义，或者表示细致、细微等意义，稍含贬义，但总的来说，使人费解。例如例②就不好理解，好像相当于“波澜不惊”，表示情况平静、平稳、顺利，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变化或曲折。
还有一种情况是将“事无巨细”单独做谓语，有的是句子不完整，有的是类似于例⑧那样涉及标点的问题，如：
在这些理念的基础上，他又提出很多非常具体的建议，从课程的设计，到学生具体性问题的处理，事无巨细。但不难发现，这些都是在他主张的“性人权和社会性别平等的性教育”理念基础上进行的。（李银河《做理念正确的学校性教育》，见李银河博客）
这个句子中，“事无巨细”后的句号应改为逗号，它就可以和下文的“都”呼应，在行文的逻辑上就更加严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