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蒋介石日记解读
| 2010年12月18日 08:21:17 来源： 腾讯深度 |
深度对话：蒋介石一生中有四个女人，毛福梅、姚冶诚、陈洁如、宋美龄，最后情定宋美龄，他在日记里称自己是禽兽？
杨天石：这四个女人是指和蒋介石有长期的婚姻关系或者是同居关系的，蒋介石生命里的女人不止四个，和蒋介石有过各种各样关系的女人说十个、二十个都少了。蒋介石早年生活是很荒唐的。
深度对话：外界对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婚姻一直有一些看法，比如说宋美龄以蒋介石信仰基督教为条件，才答应嫁给他为妻？
杨天石：这都是传说。实际上蒋介石和宋美龄订婚、结婚的过程中，并没有谈到信仰宗教的问题。结婚以后，是宋美龄的母亲倪桂珍跟蒋介石提出，希望蒋介石信仰基督教。蒋介石和宋美龄是1927年结婚的，宋母要求蒋介石信仰基督教是婚后一两年的事。
深度对话：蒋介石立即就答应信仰基督了吗？
杨天石：蒋介石当时的回答是：我对基督教还不了解，我要先研究《圣经》再说。从1927年以后，经过1928年、1929年，到了1930年，已经是婚后三年的事了。
而且他为什么信仰基督教？是因为老太太病得很厉害，蒋介石从南京到上海去看望她，蒋介石说老太太挺疼他，但他到现在也没信基督教，对不起老太太，所以才信的。1930年，在西摩路宋家教堂里，由美国牧师江长川主持，蒋介石举行了加入基督教的洗礼仪式，正式加入基督教的美以美会（后改称卫理公会）。
深度对话：蒋介石后来信仰基督教是不是彻彻底底的呢？
杨天石：那当然，蒋介石后来信仰基督教信仰得很虔诚，甚至于信仰到很迷信的程度。蒋介石开始还有所保留，他说自己信的是基督教的教义，不信基督教那套仪式。但是后来有疑难问题时候，他就通过《圣经》向主请示，让天主告诉他应该怎么解决。蒋介石在东北吃了败仗以后检讨原因，他说可能是由于有一年在绍兴参观大禹陵墓时在大禹像前鞠了一躬，因为基督教要求不拜偶像的，他说他反了教义，所以主惩罚他，让他在东北吃败仗。
深度对话：蒋介石、宋美龄和他的两个儿子蒋经国、蒋纬国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杨天石：蒋介石早年有两句话，叫“经儿可教，纬儿可爱”，就是说蒋经国是可以教育的，而蒋纬国很可爱。所以，早年的时候蒋介石是喜欢蒋纬国，不喜欢蒋经国的，后来蒋介石越来越喜欢蒋经国，把蒋经国作为他的接班人，越来越不喜欢蒋纬国，觉得蒋纬国招摇、说大话。
1946年国民党从重庆到上海，大家都抢房子，抢票子，抢金条，蒋纬国也抢了一座别墅。蒋介石很生气，觉得蒋纬国败坏家风，要求蒋纬国把房子退回去。
到了台湾，蒋纬国经商做生意，蒋介石也很生气，让蒋经国好好地惩治处理他这个弟弟。蒋纬国吃了蒋介石好多批评以后，就研究军事学，蒋介石看蒋纬国的军事著作，字写得太小太细，蒋介石很生气，说这不是折磨他？所以蒋介石晚年喜欢蒋经国，不喜欢蒋纬国，但还是肯定蒋纬国后来研究军事学是有成绩的。
宋美龄和蒋经国、蒋纬国之间是蒋介石最担心的事情。蒋介石和宋美龄有过婚姻危机，就是有一段时间宋美龄不认蒋纬国，因为蒋纬国身份不明，不知道蒋纬国是哪来的孩子。
“西安事变”的时候蒋介石写遗，就是嘱咐蒋经国、蒋纬国一定要听美玲的话，要听你们妈妈的话，而且要承认这个妈妈。所以蒋介石还是很注意这两个孩子和宋美龄之间的关系的，最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可以。
蒋介石早年也向往社会主义 深度对话：杨奎松有一次演讲，专门比较了毛泽东和蒋介石，比如他们都出身在中产阶级家庭，两人受的教育都不是很高，两人从小就很叛逆，两人都受到过激进主义思想的影响，都赞同民族革命和社会革命的主张，后来两人在思想、在行动上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杨天石：第一，两个人没有什么私交。1926年5月，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上，他们应该一起开过会，那时毛泽东是共产党员的身份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代理部长和候补中央执行委员。那个时候毛泽东不仅是国民党的中央委员，而且是国民党的代理宣传部长；1926年，蒋介石是中央执行委员、中央常务委员和国民革命军总监。 深度对话：国民党在很长时期里也都是主张“限制资本”、“扶助工农”的，意识形态上虽不赞成苏式共产主义，却也是反对资本主义的。蒋介石之前是赞同激进的革命救国路线的，甚至和毛泽东年轻时的想法有一定的重合，是吗？ 杨天石：蒋介石开始的时候，读马克思、恩格斯，读《共产党宣言》，而且蒋介石也表示欣赏社会主义。但是毛泽东是主张在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的，蒋介石认为中国只能实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另一个信仰“三民主义”。这是两人在思想上的根本区别。 蒋介石曾经把印度的泰戈尔和马克思做了一个比较，他说泰戈尔主张爱，马克思主张恨，他还是选择爱。所以，蒋介石和中共有“三个分歧”：第一是对待私有制，中共主张废除私有制，国民党主张保护私有制；第二是中共主张阶级斗争，国民党组织阶级合作；第三是中共主张代表无产阶级的利益，国民党主张代表全民的利益。 所以，毛蒋两人早期在思想上可能有一点模糊的共同的地方，如都向往社会主义，但是后来蒋介石很明确，中国只能实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不能搞社会主义、共产主义。 深度对话：“西安事变”后，有人说蒋介石一直没杀张学良，是因为宋美龄与张学良的特殊关系，宋美龄一直在保护张学良，甚至不惜屡次威胁蒋介石，您对此怎么看？ 杨天石：说宋美龄和张学良有特殊关系，这个没有什么根据，也都是猜想。因为“西安事变”是和平解决的，和解以后张学良送蒋介石回南京，当时宋子文和宋美龄就向张学良做了承诺，要保证张学良的安全。 深度对话：那为什么没有保证杨虎城的安全？ 杨天石：杨虎城没有陪蒋介石回南京啊。而且在能不能送蒋介石回南京的问题上，张杨之间冲突很厉害，杨虎城原来是不肯放蒋回去的，坚持要蒋介石写保证书，不写保证书就不能回去，蒋介石说我用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人格做保证，不写保证书。最后是周恩来出面调解，杨虎城才同意蒋介石回南京的。 张学良是陪蒋介石回南京的，宋子文和宋美龄答应了保证张学良的安全。所以，后来张学良被关，第一宋子文和宋美龄不赞成，第二他们始终关心张学良，觉得有愧于张学良。 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蒋介石最初并没有想杀杨虎城，杨虎城在关押中被周转了好多地方，一直到重庆解放前夕才杀。如果蒋介石要杀他早就该杀他了，抗战伊始杨虎城从欧洲回来就可以杀他。 深度对话：为什么那个时候蒋介石才动了杀机？ 杨天石：事实上，我们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到底是不是蒋介石下的命令，但是我们可以估计如果蒋不发话就直接把他杀了的可能性很小。我想最后蒋介石决定要杀杨虎城，还是蒋本人的意思。 因为如果不杀他的话，杨虎城就要被中共解放，为中共所用，将来对自己是个祸害；但要带他走，又挺麻烦的。所以，杀杨虎城是重庆解放前夕，蒋介石为了斩草除根下的一个决断。 深度对话：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说蒋介石和张学良在“西安事变”之后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杨天石：在“西安事变”之前蒋介石和张学良的关系很好，而且蒋介石曾经想把张学良培养为接班人。1930年初，汪精卫在北平组织“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汪精卫被奉为“扩大会议”的领袖。 此后不久，汪精卫、阎锡山等人又成立了反蒋国民政府。所以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两个“国民政府”，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北平。 北方的国民党、北方的国民政府为什么瓦解了？汪精卫、阎锡山为争取东北军这一强大的力量，又是去电又是派人，并应允优越条件，希望张学良能站在自己这边。面对是支持国家统一，还是助力纷争乱战的选择，张学良最终站在了蒋介石一边。 因为张学良带着几十万军队入了山海关，等于是抄了阎锡山的后路，阎锡山、汪精卫在北京就待不下去了，逃到山西去了。在关乎南京国民政府生死存亡这个问题上张学良有功，蒋介石就把张学良任命为路海空三军副总司令，这就是为什么叫他“张副帅”。蒋介石把张学良看成接班人，而且也是把他当成了接班人来培养的。 “西安事变”以后，南京政府任命李烈钧为审判长，对张学良进行军法会审，张学良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剥夺公民权5年，然后又宣布他无罪释放，把他长时间软禁起来，一关就关了几十年。 在张学良被软禁的过程中，蒋张维持着一般的关系。到台湾以后，蒋介石还是逐步地放松对张学良的软禁，把张学良的软禁地从高雄转到新竹，最后允许张学良住到台北来。《蒋介石日记》里写得很清楚，逐步放宽了，而且在台北蒋介石还见了张学良，表面上维持着客客气气的关系。 |
杨天石：这是国产国际的材料，说张学良要求加入共产党，中共中央准备批准张入党，向共产国际请示，但是共产国际不同意，说张学良是军阀的儿子，靠不住，怎么能让军阀的儿子做党员呢？就是中共同意，国产国际不同意，至于张学良最后是不是加入了共产党，这个问题有争论。
张学良晚年到了美国，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也可以说我就是共产党。”这是张学良的原话。原来张学良的东北军、杨虎城的西北军、中共三方关系很好，准备在西北成立一个国防政府，三方联合，准备和南京国民政府对抗。
杨虎城在东京的时候，中共的东京支部已经批准杨虎城参加中共了，但杨虎城已经离开东京了。所以杨虎城是一个没有宣誓的共产党员。
但是张学良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员，第一，中共中央替他保密。为什么？因为不能透露，要保护他，从来不敢讲张学良和中共的关系。为什么不能讲？因为一讲可能就会危及张学良的生命。
第二，张学良自己也不讲，一提到他和中共中央的关系，他就会说：这个问题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一定要我讲呢？
第三，赵四小姐也不愿意讲。一讲到这些地方，她就提醒张学良不能讲。但张学良还是冒出了一句话：“也可以说我就是共产党员。”这句话只能个人凭自己的理解去理解了。
中美合作所是为了对付日本设立的
深度对话：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到底是怎样一个机构？现在对它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您怎么看？
杨天石：不瞒你说，我们多年来接受的教育就是中美合作所是关共产党的、杀共产党的、杀杨虎城的，这就是简单化、一点论。其实，最初成立中美合作所是为了对付日本、收集情报、进行军事斗争和特务斗争而设立的。
“宋子文档案”里也有大量的关于中美合作所成立的情报，戴笠和宋子文的关系是很密切的，采购器材、中美联络等很多事情都是通过宋子文来做的。
第一，如果你了解中美合作所的全部历史，你就不会做一个简单化的结论，认为中美合作所是为了镇压共产党而设立的。第二，军统，在传统印象里军统是专门对付共产党、镇压共产党的，实际上军统也是抗日的，对八年抗战也是有功的，功在何方？第一是试探日本情报，第二是暗杀汪伪汉奸。
所以对军统也应该有一个全面的看法，不是简单化，不是一点论。
我再说一下忠义救国军。大家都看过《沙家浜》，都知道胡传魁和他的唱词：“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勾挂三方来闯荡，老蒋鬼子青红帮。”而且《沙家浜》里胡传魁那个忠义救国军是和日本勾结的，是和汪精卫勾结的。
但是历史上真正的忠义救国军是一支在戴笠和杜月笙指挥下行动的上海附近的游击部队，我不能说忠义救国军没有胡传奎那样的人，勾挂三方来闯荡，但实际上忠义救国军是一支抗日部队，而且这支抗日部队在上海附近对日本、对汪伪是进行过若干战斗的。
深度对话：今年3月您在台湾《传记文学》发文《抗战期间中德关系的惊天秘密──蒋介石策动德国军队推翻希特勒》，引起很多争议和质疑，您对这些质疑有什么回应吗？
杨天石：关于蒋介石策动德军推翻希特勒一事，我跟一个台湾学者正在辩论，国内少数读者也不相信这件事情，他们觉得不可想象。他们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那个时候中国自己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蒋介石怎么可能有精力、有时间去管西方的事情。
但是事情就是事实。第一，《蒋介石日记》在1942年1月的《本星期预定工作》记载里有这样三句话，第一句：“运动德国军队倒戈事件之进行”，就是说运动德国进行反对希特勒倒戈事件之进行；第二句：“派齐焌赴瑞士”；第三句：“运动德国军队倒戈计划一事应报告罗斯福总统”。
第二，“宋子文档案”里，有大量的齐焌从欧洲瑞士或者从重庆打给在美国的宋子文的电报。多年以前我在看“宋子文档案”的时候就发现了，有个人叫齐焌，当时在瑞士，有一段时间在重庆，给宋子文打了几十封电报。
我最早注意到中德可能存在的秘密关系就在于“宋子文档案”，但当时我不知道齐焌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齐焌和国民党是什么关系、和蒋介石是什么关系。
在看了《蒋介石日记》里的这三句话，我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初步搞清楚了他们的目的：第一，齐焌是蒋介石派到欧洲去的；第二，蒋介石派他去就是为了和德国内部的反纳粹力量发生联系。
《蒋介石日记》中提到的齐焌(1905-1981)，字子焌，河北高阳人。曾留学德国Munchen高等工业学校，后任军事委员会秘书，兼任德文翻译。1937年6月，随孔祥熙、陈诚等访问德国，订购军火。1938年10月，参与《中德货物互换及贷款合同》谈判。1940年7月，被蒋介石派往德国，任驻德使馆武官，对外以“经济专员”的名义活动。
为什么说蒋介石有策划德军反纳粹反法西斯？“宋子文档案”里几十封齐焌的电报就是最强硬的证据。
深度对话：这些电报的内容主要是关于什么的？
杨天石：这些电报都是报告德国内部的情况和反纳粹力量的存在，说反纳粹人士反对希特勒，想建立一个没有希特勒的新德国。也就是说齐焌不仅到了欧洲，而且他和反纳粹的这批人士发生了很密切的联系。
电报中，他几次汇报反纳粹力量对希特勒的不满，预告反纳粹力量要造希特勒的反。这也是我说蒋介石策划德军倒戈的证据之一。
另外，这批电报中有几封非常重要，一封是蒋介石打给宋美龄的电报，当时宋美龄在白宫访问，蒋介石告诉宋美龄德国有一部分人要反对希特勒，建立一个没有希特勒的德国。当然这些人有条件，就是希望同盟国英国、美国要善待新的德国。
另一封很重要的电报就是宋子文曾经汇款3万美金到瑞士去，支援一个反纳粹力量的骨干。
还有一封重要的电报，是蒋介石拍给宋子文的。反纳粹将领中的几个领袖，如法肯豪森、沙赫特、托马斯，后来被希特勒抓住了，关在集中营里面。盟军解放德国后，就把这批集中营的人员接收了。蒋介石马上打电报给宋子文，让宋告诉美国政府当年这几个人是反对希特勒的，对我们同盟国是有贡献的，也就是说蒋介石出面证明他们是反希特勒人士。
深度对话：德国军队里的反纳粹人士为什么要和蒋介石、齐焌联系，而不直接和美、英、苏联系呢？
杨天石：因为当时已经签订了一个《大西洋宪章》，《大西洋宪章》是1941年罗斯福和丘吉尔在大西洋军舰上联合签署的，规定了一条：解除德国全部武装，使之完全非军事化，铲除或控制可用作军事生产的一切德国工业。
这批德国将领担心把希特勒推翻以后，美国和英国会把德国当成殖民地来看待。如果我们把希特勒推翻了，而你把新德国当成殖民地，那我们何必要推翻希特勒呢？所以蒋介石拍给宋美龄的一封很重要的电报，就是让宋美龄把德国将领的这种忧虑和寻求善待的要求传递给罗斯福。
所以，《蒋介石日记》的三句话和“宋子文档案”里的几十封电报，这两者结合起来看，我就确定了一个看法：在1942年到1944年，第一，蒋介石派人去欧洲联系这些反希特勒的人士，目的是支持他们反对希特勒，建立一个没有希特勒、没有纳粹的新德国；第二，蒋介石曾经通过宋美龄把反希特勒人士的要求转达给罗斯福；第三，蒋介石还通过宋子文给予了反希特勒人士经济上的支持；第四，蒋介石为这批被抓的反希特勒人士提供了证明。
深度对话：这批反纳粹将领和人士有没有策动过反希特勒的具体活动呢？
杨天石：这些材料回答了个问题，蒋介石派齐焌去欧洲，实质上就是答应了德国内反希特勒人士的要求，因为他们提出希望中国派出一个联络员，在中国和德国反纳粹分子之间起枢纽作用。
齐焌到欧洲做了什么？当然他首先去了瑞士，根据齐焌发回来的几十封电报，内容就是汇报德军内部反希特勒的情况，汇报德军进攻苏联的情况，汇报起事的日期，比如什么时候要造反。
至于齐焌到了欧洲，到了瑞士，怎么和这些德国人联系，开会谈了些什么，是不是参与了他们的密谋，是不是一起计划怎么放炸弹？现在的材料还不能证明。所以我讲得很清楚，由于文献不足，我们没有办法做更多的判断。
深度对话：您是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这些情况的？那些材料目前有没有解禁？
杨天石：《抗战期间中德关系的惊天秘密──蒋介石策动德国军队推翻希特勒》里陈述的事实很多人不相信，理由第一就是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蒋介石策动德军倒戈，第二是蒋介石当时对付日本还对付不了，他怎么可能去动德国的念头？
在这个情况下我去了台北，在台北的国史馆里查到了齐焌手写给蒋介石的几个机密报告，具体向蒋汇报了齐焌和德国反纳粹人士在柏林时多次见面、会谈的详细情况。在参与会谈人里，一个是德国政府的不管部长，另一个是德国国防部国防经济厅的厅长。
不管部长原来是经济部长、德国国家银行总裁，后来成为不管部，不管部没有具体分工，但好多事情都管，国防经济厅长原来是一个大将。
这些人和齐焌谈到了他们不赞成希特勒的战争政策，要推翻希特勒，但希望蒋介石帮他们沟通罗斯福和丘吉尔，取得一个国际保证，西方世界不要把我们当成殖民地，德国的事情我们自己管。
了解到这些史实是需要看好几个国家的档案的。第一，要把台湾保存的档案看得很彻底。除国史馆的档案，即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档案之外，还有军统的档案、军事委员会的档案，另有一些档案我们看不到。如果我不到台北去，我就不能看到齐焌从欧洲写回来的几封机密报告。
现在台湾的公开档案已经全部数字化了，我能够很方便地检索到我要的资料，不然就是大海捞针，但即使是国民党的档案，我现在也不能全看，有些军统的档案我们现在也看不到。
第二，我们还得看美国的档案，因为美国档案也是属于最核心、最机密的。美国档案公开程度很高。第三，我们更多的是要看德国的档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曾经给两个柏林大学和莱比锡大学的德国历史学专家写过信，把我的发现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够提供德方的档案，但他们俩都没回信。
我想这个很简单，尽管关于德国人反对希特勒的材料很多，但是关于蒋介石和德军反纳粹人士之间的关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新的课题。所以有的人不相信。
找到那个机密报告以后，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现，是德国人主动找上门来要求蒋介石提供某些援助的，而不是蒋介石在重庆心血来潮派个人到欧洲去推翻希特勒。
当时是德国人主动找了中国的驻德武官，德国人讲得很清楚，你只要帮助我们解决国际联络的问题，德国的事情我们自己可以解决。驻德武官向蒋介石汇报，正好太平洋战争爆发，蒋介石决定参加反法西斯同盟对德宣战。在这个情况下，蒋介石何乐而不为呢？
深度对话：日本撤出中国之后，国共重庆谈判，一些要求民主、自由的知识分子主张中国应该走西方式的资本主义道路，共产党要实行共产主义，但后来都统一选择了共产主义，知识精英对主流意识形态的选择很值得玩味，这个群体的心态是怎样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
杨天石：到了抗战后期，大多数的中国人实际上有几个要求，第一个要求是停止内战，中国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不能再打了；第二个要求是成立联合政府，改变国民党一党专政的局面，成立各党各派都能参加的政府；第三个要求是“国家民主化，军队国家化”，就是说国家应该向民主的方向发展，军队应该归于国家所有，而不应该是党派所有。这三点应该是抗战后期中国人的普遍要求。
国民党都没有做到。第一，对日抗战刚刚结束，国共内战又起；第二，国民党也没能团结所有党派来成立一个联合政府，后来有两个小党跟着国民党，参加了国民党的国民大会，参加了国民政府，一个是民社党，一个是中国青年党。但是更多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跟共产党合作了，比如中国民主同盟，这是中间力量的主流，他们拒绝参加国民大会，拒绝参加国民政府，中国民主同盟甚至被国民党宣布为反动组织。
所以，国民党的联合政府是徒有其表，实际上还是国民党的“一党专政”的政府。
第三，“国家民主化，军队国家化”，这个国民党也没有做到。国民党的军队改了名称，但性质没改，最早北伐的时候叫“党军”，1944年以后又改名叫“国民革命军”，1945年以后改为“国军”，但是国军还是执行国民党政策的军队啊。
所以，国民党之所以失败，原因之一就是违背了抗战胜利后全国人民的三个普遍要求：停止内战，建立联合政府，国家民主化、军队国家化。
深度对话：一个外国学者阿瑟·沃尔仲写的一篇《中国没有眼泪：假如1946年蒋介石没有停止“剿匪”》中说，蒋介石在美国压力下下令停止进攻哈尔滨。历史上是否真有此事？
杨天石：这个可能讲得有点不太一样。蒋介石最初的想法是放弃关外，首先解决关内中共的问题。但是当时的东北是美苏都想争夺的，美国想进入东北，苏联也想进入东北。
蒋介石在美国影响下，在东北和共产党打起来了。所以，蒋介石不是不要东北，而是在美国人的鼓励下和共产党争夺东北，内战首先是在东北打起来的，国民党的失败也是首先从东北开始的。
深度对话：越战期间，蒋介石拒绝了美国的提议——出借原子弹，助其光复大陆，除了蒋介石不想成为民族罪人，还有别的意图么？
杨天石：蒋介石一直是反对用原子弹袭击中国大陆。一共是有两次，他很明确地反对了。
第一次是在“朝鲜战争”的时候，中国人民志愿军进入朝鲜，美国打了一个大败仗，杜鲁门在答记者问的时候说要考虑用原子弹对付中国。第二天，蒋介石就写了一句话，要设法反对杜鲁门用原子弹来对付中国。
第二次是美国一个空军计划处的处长向蒋介石提出，我们可以把原子弹借你，助你反攻大陆，打倒共产党。蒋介石说这个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并且在日记里说，一旦使用原子弹就会失去民心。所以蒋介石没有写申请书，没有借原子弹。
一个政治家，他要考虑他行动的后果。在《蒋介石日记解读之二：找寻真实的蒋介石》里我增加了一部分：《使用战术核武器？》。
核武器有两种：一种是战略核武器，就是投在广岛和长崎的这种原子弹，爆炸力很强，伤性很大，就是一大片土地、几十万人要牺牲的；一种是战术核武器，弹头比较小，爆炸力比较弱，就是为了打击一个司令部，打击一个车站，打击一个港口而设计的。蒋介石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这种战术核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