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就去过两三次南湾华人基督教会,今年又去了几次,都住在J兄的家中,大家都叫他J,我也跟着叫了,挺顺口的。J是圣母大学(University of Notre Dame)的教授,大学离他们家也就几英里。这搞得我都觉得范学德你有点怪了,离圣母大学这么近,你怎么就不去看看,什么意思?何况你知道得很清楚,这是世界顶尖的大学之一啊。
上个礼拜六,复活节的前一天,我觉得不能继续怪下去了,早一点离家,顺路看看圣母大学。从我们家到J家140来英里,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离他家还有20来英里时,我在休息站停车,给J打电话,问到圣母大学从哪个路口下?他说,77号出口。又说,7点多后他和儿子吃完饭后,送儿子回大学(他儿子在圣母大学读书),和我一道去吧,尽地主之谊。我说,谢谢,趁着天亮,我自己走走。听J说怎么怎么走之后,我就上路了,没想到在密西根大街上开了两个来回,我楞是没看到去圣母大学的街口。干脆,到加油站给车子加油,这里的油价比芝加哥郊区便宜20多美分。
油足了,继续找。还是没有看到入口,十字路口的一条大路挺宽的,进去,上次就进来了,还看到了高尔夫球场边上立了“圣母大学”的校牌,但没敢继续走,这次进去。开了不远,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左拐,抬头一看,远处,正前方的一个建筑上有一个金顶,后来才知道,这是圣母大学最著名的标志,那个建筑就是大学的行政主楼。当时还是有点紧张,没顾上看,好像路边还有一块墓地,也一闪而过,找不到路边的停车场,就一直开到路尽头,无路了,就一个小小的转盘,我就把车停在转盘边上,开紧急停车灯。
拿上相机下车,喘了一口气看两边的建筑,一种古典而又清新的气息立即涌到了心里,这就是大学,圣母大学就该是这个样子,祥和,宁静,大气。眼前的大楼不过三四层,与其他的大楼间隔有致,米黄色的楼面,被青翠的高树簇拥着,淡紫色的紫荆花树,雪白的梨树花,楼前,楼后。一树暗红的日本枫树,则在两个楼角之间。
正前方,正对着行政主楼的金顶,一连三座雕像,前两座大概是什么名人,我没有细看,最后一座,是耶稣,他张开双臂,迎接来到他面前的每一个人,仿佛在说:“人若渴了,可以到我这里喝。信我的人,就如经上所说,‘从他腹中要流出活水的江河来。’”几个人正在塑像前拍照,我站在侧面,拍了一张照片后,闭上眼睛祈祷,主啊,把生命的清泉天天赐给我。
大块的翠绿草坪中间,一条甬道笔直,直达三层高的主楼前,甬道两旁,两排矮小的柏木类灌木,苍绿,修建得平平整整,一个灌木丛前,一簇郁金香怒放,鲜红如血。左侧,一个高大的教堂,门前上百人排起了长队,莫非,教堂要举行复活节的纪念仪式?
后来,我自己走进了教堂,大教堂中已经坐满了人,我只好在最后面靠着大墙站一会儿,我拿了一本印刷精美的节目单,从礼拜四到礼拜六,每天都有几次庆祝的弥撒。今晚最后一场在9点。在礼拜六这页写着,在这个神圣的礼拜六/ 教会等候在主的坟墓前/ 沉思他的受苦和死亡/这是最后的准备时间,从精神到物质/欢庆主复活了
那里的节目内容令我感动,它说,普天同庆,每个基督徒都举起心来赞美主,因为我们的王耶稣基督复活了。
走出教堂我还在默想节目单上的话,主与你同在。举起你的心朝向主。让我们感谢主。主复活了。
天色黯淡了,当年,这是一个漫长等待的时刻。耶稣说,人子必须受许多的苦,被杀,过三天复活。在那两天,有人在等待吗?今天,我等待的是什么?
看着想着,走到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草坪前,真长啊,有一两里长吧,两侧,一个又一个大楼,楼房都不高,古典风格,典雅,把个大草坪衬托得就更加有气势了。而草坪的中心,正与通向主楼的甬道交叉。我突然想到,一横,一竖,这不正是一个十字架吗?是的,一定是这样,从天上看圣母大学,它的主体建筑格局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草坪上,五六个小伙子正在玩球,什么球不懂,样子肯定是球,圆的。他们玩得激情了,几个人脱光了上衣,还叫,还笑。另外一个大楼前,一个小伙子正坐着吸烟,吸完了,起来,扭头走了。
我走到了草坪的头,隔着一条路,又看到了那个高尔夫球场,眼底,在墙角的空地,绿草如茵,也做成了一个小高尔夫球场,一对夫妻正带着孩子玩。球场旁一棵大树,伸出的树杈上站着一只鸟,头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那家人,而我则被眼前这幅画迷住了,久久不想离开。淡绿色的草坪平得如一巨大的画布,绿意再深一点的新叶,则疏疏落落长在黝黑的树枝上,树枝弯曲地向四方展开,黑色的小鸟在树枝的中央自在地看着人。
走回到停车的地方,开车离开转盘,顺着路开了不远,看到了一个旅馆,停车场可以自由停车。不可思议啊,连旅馆的建筑风格和颜色,也与整个校园的其他建筑和谐地融为一体,还不大,只有两层高,墙面也是砖,一块一块的,米黄色。连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子也没有。
接到了J的电话,说他半小时候后会到大学,他还告诉我,说教堂旁边还有两个小湖,有一个假山前点了许多蜡烛。十多分钟后,我来到了假山前,原来是一个祷告山,一个敞开的山洞,被一道铁栏杆拦着,里面有许多点燃了上百只红烛,烛光闪闪,几个人走进去,点燃了蜡烛。栏杆前,有几个人跪着祈祷。
我退到了祷告山前的小操场后面,在长椅子上坐下,默默地祷告,主啊,用你那伤痕手,抚摸孩子心头的伤痕。
站起来,悄悄离开,一条甬路,两边都是郁金香,花色正红,犹如那燃烧的红烛。对面,几个身着黑袍的神父走过来,彼此问候,过了马路,斜对面一个楼房,孤零零地座落在草地的上坡,面对着小湖,估计,这是修士和神父居住的地方。沿着湖边的小路走了不远,就看到了十架苦路的牌子,一个小牌子前,一个木刻的画像,记载着耶稣当年怎么样一步步走上了十字架。当年那条路上一定滴下了不少的血滴,如今,这条小路上落下了许多花瓣。
另外一个小湖前,站着一家子人,正在喂鸭子,鸭子肯定被喂馋了,看到了爆米花居然一点也不动情。远处,三只白天鹅,怡然地看着黄昏的天幕。
我又回到了祷告山前,一个女孩正跪在那里祷告,红红的烛光,刺破了黑暗,在她的脸上一闪又一闪,她凝神祈祷,如希腊的一个雕像。当心中的震动渐渐平静后,我也跪到了栏杆前,祈祷。主耶稣,你复活了,你是我的主,我的神。
又接到了J的电话,他已经在旅馆的停车场等我了。当我们见面后,他要领我到校园再转转。我们走到了校园的另一端,又是一个庭院,J说,这是哪年哪年新建的,虽然天黑了,但我看那新建筑的颜色和样式还是与其他老建筑统一的,米黄色在灯光下柔和得有些迷人。
来到了体育馆,J说,可以坐8万人,这么大?这里的橄榄球队,全美闻名,被誉为最能反映美国精神的。我惭愧了,没听说过。J说,每次转播橄榄球比赛时,都会照对面图书馆的那副画。图书馆正对着体育馆,它正面是一幅巨大的马赛克镶嵌画,环绕着耶稣,有他的门徒,还有圣经上的其他人物。就这么注视着这幅巨作,我们一直走到了画像的前面,头戴光环的耶稣,张开双臂,要拥抱每一个来到他面前的人。整个画面以青色和灰白色为主,线条呈明显的长条形,而衣服和帽子的边则成角状,我感觉特有东方情调,从耶稣的双眼和双臂弥漫到整个画面上的大宁静,似乎回荡着耶稣的邀请,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是的,主耶稣,安息在你的怀抱中,我们的心灵才能得安宁。
图书馆前,矗立着两个真人大小的雕像,他们就是圣母大学前校长海森伯格( T. M.Hesburgh)和副校长乔伊斯。图书馆就是以海森伯格的名字命名的。两座塑像的底座上,有一行相同的数字,1952——1987。J解释说,他们一起担任校长和副校长,直到退休。
35年的精诚合作。
记得好多年前看过一本中文书,写的就是海森伯格的故事,他是一个修士,属于“Brothersof Holy Cross”修会。后来,受修会差派来圣母大学担任校长。他以一个修士的精神,把校长的位置当作服侍上帝的职场,立志听从上帝的呼召,把圣母大学办成一个世界一流的大学,同时是一流的天主教大学。昨天,我楼上楼下到处找这本书,还是没有找到,但却在网上,找到了一些零星的材料。
海森伯格主张,大学教育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教育,它应该同时包括“学会做事”和“学会做人”这两大部分,“学会做事”则必须接受科学教育,养成科学精神;“学会做人”就必须接受人文教育,养成人文精神。他还说,圣母大学“是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重大深刻的问题得以被思考,至关重要的议题得以被探讨,求知若渴的大脑得以被挑战;在这里,真理得以被寻求,智慧得以被滋养,自由得以被严格地保护。”多年来,他和他的同事就按照这样的目标来办圣母大学,在大学内到处可见的标志牌上,正写着圣母大学的愿景:“为21世纪创立一所伟大的天主教大学,使之成为世界上最卓越的研究机构之一。”
海森伯格完成了上帝赋予他的使命,在他的任期内,圣母大学成为世界名校,而他自己本人,亦成为获得美国国家最高荣誉奖——国会金质奖章的第123位美国公民,在美国高教界中,迄今为止,他是唯一的获奖者。
J还带我到他们商学院的大楼中转了转。早就听说,圣母大学的商学院超级棒,连续三年,超越所有的其他学校,成为全美本科教育中最好的商学院。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小亭子,J说,这是个古董,是当年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交易亭,是他们赠送给我们商学院的。交易亭对面的大墙上,一百来张照片,是商学院的教师们。J说,商学院的前任院长是香港人,吴女士。哇,了不起。现在接任她的,担任代理院长的,也来自香港。有几位来自大陆的学者,也在这里任教。
那天我问J一个问题,你们商学院为什么会成为第一?他说,“我们和别人用的同样的教材。要说什么地方特殊呢?我们这里对学生特别好。”
我们这里对学生特别好,这句话特有味道,也许,它从一个侧面注释了圣母大学的校训:Vita,Dulcedo, Spes (Life,Sweetness and Hope),即:生命,甘甜和希望。
2012.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