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蒙诗选 托马斯.萨拉蒙

萨拉蒙诗选




1941年生于萨格勒布(现克罗地亚共和国首都),现居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为东欧先锋诗人的主要代表,被公认为斯洛文尼亚当代最杰出的诗人。25岁出版首部个人诗集《扑克》便获得关注。其鲜明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受到众多美国诗人尊崇。其作品被翻译为19种文字,37部诗集中有9部被翻译为英文。近作包括《那儿是手,那儿是干旱的椅子》(Counterpath出版社2009年英译版,由托马斯‧凯恩等人翻译)、《蓝色的塔》(HoughtonMifflinHarcourt出版社2011年英译版,由迈克尔‧比金斯翻译)、《给我兄弟的书》(Harcourt出版社2006年英译版,由克里斯托弗‧梅里尔等人翻译)、《扑克》(UglyDuckling出版社2003年与2008年英译版,由乔书亚‧贝克曼翻译)、《划船》(ARC出版社2006年英译版,由乔书亚‧贝克曼翻译)、以及《森林与圣杯》(Harcourt出版社2008年英译版,由布莱恩‧亨利翻译)。萨拉蒙获奖无数,包括斯洛文尼亚艺术家最高荣誉奖(PreserenAward)、斯洛文尼亚作家协会年度诗人奖(Jenko Award)、美国小型出版社最佳年度文学作品奖(The PushcartPrize)、德国明斯特市举办的2007年度欧洲诗歌奖、马其顿共和国2009年举办的斯图加诗歌之夜“金色花环”奖、2003年意大利的里雅斯特市举办的「满潮奖」(AltamareaPrize)、2004年罗马尼亚科斯坦匝市举办的诗歌节大奖。萨拉蒙为斯洛文尼亚科学与艺术学院院士,曾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富布莱特学者、爱荷华国际写作项目成员、斯洛文尼亚驻纽约领事馆文化参赞,并于美国开展不定期的教学。2008年春,担任美国里奇蒙大学创意写作特邀教授与杰出住校作家,2011年于得克萨斯州奥斯汀市米切纳中心任教。

萨拉蒙诗选
赵四译
录自《诗江南》2012年第6期。

小蘑菇
  
所以整件事到目前为止
  进展最好的就是小蘑菇
  小蘑菇们到了汤里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飞幼幼幼幼幼一只小蘑菇
  这燕尾服里的绿色小西芹
  还有长时间的黑黝黯
  然后他们奔去找到
  负责这一切的清扫夫人
  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
飞幼幼幼幼幼一只小蘑菇
  尽管有益健康
  血却不那么了不得
  因为她得了肝炎
  沉重沉重是这些小小蘑菇
  沉重在圣母胸中



  约 拿
  
太阳如何沉落?
  像雪
  大海什么颜色?
  巨大
  约拿你是咸的吗?[1]
  我是辛辣的
  约拿你是旗帜吗?
  我是鸢尾花
  现在萤火虫在休息

  石头像什么?
  绿色
  小狗怎么玩耍?
  像花朵
  约拿你是条鱼吗?
  我是易受骗的人
  约拿你是海胆吗?
  我是海的流浪儿
  听那涌流

  约拿是奔跑在林中的鹿
  约拿是呼吸着的山
  约拿是所有的房屋
  你从前听到过这样一道彩虹吗?
  露珠像什么?
  你睡着了吗?
  民 歌
  每个真正的诗人都是怪兽。
  他摧毁人民和他们的语言。
  他的歌唱提升一种技术,抹去
  尘世,使我们免于被蠕虫吞噬。
  醉鬼卖掉衣衫。
  小偷出售母亲。
  只有诗人叫卖灵魂,以将它
  从他所爱的躯体中分离。
  谁是谁
  托马斯·萨拉蒙你是个天才
  你奇妙你是赏心乐事人们看吧
  你伟大你是巨人
  你强壮威力无比你不同寻常
  你是有史以来的最伟大者
  你是王者你拥有巨大财富
  你是个天才托马斯·萨拉蒙
  与万物和谐共处我们必须承认
  你是头雄狮众行星向你致敬
  太阳每天将脸转向你
  你只不过是一切你是亚拉腊山[2]
  你是永恒你是黎明之星
  你无始无终
  无阴影无恐惧
  你是光明你是来自天堂的火
  看那托马斯·萨拉蒙的眼
  看那天空的光芒四射
  看他的臂膀看他的腰
  看他大步向前迈
  看他轻轻触地面
  你的皮肤散发甘松油膏的芳香
  你的发犹如太阳之尘埃
  星辰惊奇谁对星星们大为惊奇
  大海蔚蓝谁是天空的监护人
  你是滔天浪头上的舟楫
  风暴无能摧毁你
  你是升起于平原的高山
  你是沙漠里的湖泊
  你是人类得救之镜[3]
  你抑制住黑暗之力
  在你身旁每一柱光幽暗
  在你身旁每一太阳暗淡
  每一石每一屋每一碎屑每一尘中之微尘
  每一毛发每一血流每一山脉每一雪落
  每一树木每一生命每一山谷每一深渊
  每一敌意每一羔羊每一光束每一彩虹
  “诗一定得由音乐做成……”
  诗一定得由音乐做成,蛾子们!
  我把灵魂埋在沙里,所以它会在那儿躺会儿
  藏起,长出壳,变得安全
  这样当魔鬼下嘴时,他会牙齿打滑
  巨人们的赞美诗,裹住了肩膀
  我砍下头发,脚趾,一幅幅画作的黑开端
  我饲养王子们,我不碰那些逐猎之所
  我死在议员们面前,在燃烧的鹅群中
  我有强壮的血,库存丰富
  我用肥皂给嘴抹油让它们叫声尖利
  若我的影子落在发光的金属物上我就把自己扔上去
  不把它暖和过来我不离开
  如果太阳在我储存的伟大冬天们于荒凉之地
  埋下我之前通过这扇门,墓地应被十字架环绕
  让我安息,这样时间就会被看见
  我的头发、脚趾应当存在密封的聚乙烯口袋里
  天使们静静鼓翼
  永生,太阳的动词,
  停下,休息,把笛子放在一边,
  我航行,我航行在动物们安静的卵里
  在转动的循环中,被连根拔起的夜之棍
  一块石头,潘神,均等性之山脉
  三月的第十五日[4],黎明之门
  一千个海,熔岩灰烬,
  静谧的一千道犁沟
  我任由摆布,脚下伏着,小小害虫眼中的我
  巨大伟岸,后倚着
  噢,热烫的上帝选民之蹄脚,马车比赛
  均平日子连续不断的诸分母
  我召唤水,我献祭羔羊
  壮丽的马厩,开花的绿石
  我落于优雅之灰泥
  谁撕碎雏菊,渴痒的白色花朵?
  雨滴向谁飘落?
  欣悦,风,光的石板,重负的海
  唤醒坚固的手,以上帝之名白日来临
  拾起蕨草
  使倦怠的众河歇息,雪崩群集
  我要杀死你,置于
  花丛中的吉尔伽美什的犹太人身体
  乌鲁克[5],诱饵,舟筏上的印第安人
  目标,胸膛,人民的小饰物
  内脏,提桶,征税道路的统治者
  天使们静静鼓翼,静静缀在众星的网中
  我不想被拔出,我不想跪在一排排的印刷品上
  我不想被牧羊人唤醒
  我要轻轻呼吸,我要说出目标
  身体的力量,我要展开雪崩
  倾听笛声,种下一棵树
  让那双国王的手洁净
  让山洁净,生命洁净
  银河的道路洁净,天赋洁净
  “主耶稣在地狱里下油锅……”
  主耶稣在地狱里下油锅。最长久以来
  他放牧羊群已提供了十种羊毛。
  亚伯拉罕飞在空中像只蝴蝶。
  他十四岁通过了小学士学位
  他们给他买了副摩托车眼镜。
  每次洗澡他都祈祷别看起来像荷兰人。
  主耶稣说:你看到这一切了?吾实
告汝:此地不会留存不会坍塌的
  石上石。扫罗仍能闻到那恐吓与
  大屠戮。主耶稣年方三十三被钉十字架
  左翼盗贼在左,右翼盗贼在右。
  时间的颜色
  从这里世界的
  苹果弹出,滚过
  一代又一代。
  你和我
  塞满我们眼睛的口袋。
  我们砍倒松树林。
  我们刮去捕鼠器上的锈迹。
  我们拔除黑血浆的牙。
  我两次攻击
  一块厚土,用我的大镰刀
  把它劈开。
  我使羔羊、牛犊翻转向
  使者,他们深深感动。
  他们交出自己。他们绘彩的嘴,
  痛苦的酒,溢出。然后我向着
  强壮的月亮投出长矛所以我会知道
  准确的时间。
  那就是我如何知道的。
  时间是个高个子,黄灿灿的,
  是太阳的孩子,是太阳自己。
  家
  膝盖是水,臀是空气。
  常识在野猪的心脏里沉睡
  四个世纪,没被猎人
  碰过。哪里是我的
  中心天?鼻孔和心室
  是兄弟,双胞胎。每个人:阿那克萨哥拉,
  毕达哥拉斯,塔木德学者们齐聚
  在天鹅绒般柔软的树叶里
  在回家的路上被我偶然
  采摘。现在我知道我看见什么了:
  我闻它因为我需要天空。
  在一列火车迅速穿过隧道,牛奶路
  默默伸展,还有去年八月
  落在褐色皮毛上的一滴水之间
  没有什么不同。
  这只狗的眼睛:记号的记号。[6]
  我是触碰大地的人类之
  每一步。
  舟 楫
  我是僧侣。
  一股风或一把剪刀般的僧侣。
  一只蚂蚁啃食,她是修女,众花皆红。
  我不想死。我不在乎我会不会死,这会儿。
  我比沙漠中的尘土更是僧侣。
  孩子们的嘴滚圆。我的眼睛是
  甜果浆,滴下寒冷。
  有时我以为我不快乐,但并没有。
  我是僧侣。
  我要将枪筒扔下河去。
  如果蜜蜂跟在我的脸后蜂拥而至,我会
  用手抓脸,这样我就又能看见了。
  我没有焦躁不安。
  我的灵魂抑压如同众人抵门。
  当我死时公牛食草一如往时。
  房舍隐现一如往时。
  读:爱
  我一边读你,一边游泳。像只熊——带爪的熊
  你将我推入极乐。你躺在我身上,
  撕裂我的人。你让我爱到至死,第一次
  成为新生者。只用了片刻,我已是你的篝火。
  我前所未有的安全。你是终极的
  完满感:让我知晓渴望来自何处。
  无论何时在你之内,我便身在温柔墓穴。你砍斫,
  照亮,
  每一层。时间迸出火焰,又消失无踪。我耳闻圣咏
  凝望你时。你严格,苛刻,具体。我
  无能言说。我知道我渴求你,坚硬的灰钢。为你的
  一次
  触摸,我放弃所有。看,傍晚的太阳
  正撞着乌尔比诺庭院的围墙。我已为你而死。
  我感觉你,使用你。折磨者。你连根拔起我,把我举
  为火炬,
  永远。至福涌流,进入已被你摧毁之地。
  鹿
  令人敬畏的悬崖,白色欲望。
  水自血中涌出。
  让我的形质变窄,让它粉碎我的身体
  以致万物归一:矿渣和骷髅,一抔泥土。
  你喝下我。排干我灵魂的色彩
  你舔食我,似微小舟船里的一只苍蝇。
  我的头被涂抹,我看见
  山如何被造,星辰怎样生出。
  你从我身下拽出你的山顶。看,我站在
  空中。在你之内,排干,我的
  一切。在我们下面,金色房顶向上弯曲,
  小宝塔长叶。我在丝滑的糖果中
  轻柔,强韧。我聚拢雾送入你的
  呼吸,你的呼吸又进入我花园的神性——鹿中。
  乌 龟
  处在有毒的地理位置,带着
  坚硬的壳,乌龟能独自养育
  星星。
  星星,那里有大豆平行
  生长出,绿色天空,
  而全世界的士兵们
  都想咽口水
  却未能。
  带着它的可怕精力
  和新娘面纱,乌龟像
  一对夫妻!一对夫妻!
  复活妈妈
  从被坦克压毁的
  牛奶中。
  带着它机灵的
  脑袋和水汪汪的声音
  ——大地的背正翻转——
  乌龟杀死、阻止死亡,
  还有口中的甜蜜
  摇晃自己生出自己。
  你可以不戴十字架
  而它不会意识到它。
  只有乌龟喷涌记忆。
  宙斯与赫拉
  卷须在古代有
  一种象征意义。
  它们是宙斯的丛丛胡须。
  波塞冬得自己钉好
  他的脚凳。他讲笑话,骂
  人,然后跳到
  爱奥尼亚海[7]代表性的海面之下,
  劫掠腓尼基人[8]沉没的双耳罐。[9]
  赫拉用腿紧抓住桌子
  在纯粹愤怒中通过了一项法令:
  将地中海海盆收归国有!
  一箱箱金币直接跳上
  橄榄枝。一件红色马海毛毛衣
  从奥林匹斯山到
  雅典蒸气浴室一路飘扬。
  但是波塞冬把水推上了楼梯,
  他踩在一块砧板上
  用一根鞭子抽破胖颓废派们的
  肚皮,他们日日夜夜
  吮着嫩弱男孩的小家伙。
  他们的大腿兴奋。
  锯屑从他们嘴里飞进飞出。
  在那个点和锯屑的点之间
  他又一次挂起了卷须,
  要为它们赢得一个象征意义。
  慢动作
  那么这里,那些火化的人在哪儿?
  他们死得像不占空间的薄板?伊玛目[10]
  告诉他们了吗?人们传说:首先你走在
  洁白、洁白的雪中。膝盖裸露
  然后你跪下。你不知道是什么悬于
  上方:耳环,鱼钩,中国
  编钟。它叮铃铃,鸣响。白是
  不能忍受的,多孔的,有数的。然后你
  踏上了沉默的土豆花园。
  命名了骑士土地的土豆们,以某种方式
  在空气中汩汩流动。它们转身,它们
  闪闪发光。名字像橱柜一样
  关上自己。没人抓挠。而
  最遥远的梵语深情脉脉地流淌。
  但是每条小溪都有关联,因为
  最后它像个牙医一样伤害你。第一
  语言也是偶像迷信。发端
  已拟定。而问题是:是否
  事物黏附于生长,是否称名
  导致某物,是否小狗交配,
  全都在这白蓝不同寻常的温暖
  麦糊中,精通命名者这样叫它时
  所称恰切。爱与恩宠的海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7]:爱奥尼亚海(Ioniansea),地中海的一个海湾,北接亚得里亚海,西接意大利卡拉布里亚和西西里,与第勒尼安海相连,东接阿尔巴尼亚和许多希腊岛屿。爱奥尼亚海是全世界地震最频繁的地区之一。
  [8]:腓尼基人(Phoenician),腓尼基是古代地中海东岸的一个地区,范围接近于今黎巴嫩。腓尼基人是闪米特人的一支,乃犹太人近邻。他们善于航海和经商,军事能力卓越,创造的腓尼基字母是如今的希伯来字母、阿拉伯字母、希腊字母、拉丁字母等的起源。他们于公元前十四、五世纪定居于地中海滨,建立了许多城邦。但他们不曾组织过近代式的国家,在政治上不过是埃及、亚述等帝国的附庸。
  [9]:双耳罐(amphorae),陶或瓷质的瓶罐,有两只把手及细长的颈部结构,于公元前15世纪出现在叙利亚,后被传播到世界各地。被古希腊、古罗马人广泛用于运送和存储葡萄、酒、橄榄油、谷物、橄榄、鱼类等。后出现大量高品质的用于社会礼仪用途的双耳瓶罐。
  [10]:伊玛目(imam),阿拉伯语词,是对领导者的尊称。原意是领拜人,后渐发展出领袖、表率、率领者、楷模、祈祷主持、法学权威等含义。

《读:爱》


读你的时候,我在游泳。像只熊——带爪的熊
你将我推入极乐。你躺在我身上
撕裂我。你让我坠如情网,直至死去,又第一个
出现在新生者中。只用了片刻,我就成为你的篝火。

我从未如此安全。你是终极的
完满感:让我懂得渴望来自何处。
只要在你之内,我便是在温柔的墓穴里。你切割,你照亮,
每一层。时间喷发出火焰,又消失无踪。我听见了赞美诗

凝望你时。你严格,苛刻,具体。我
无法言说。我知道我渴望你,坚硬的灰色钢铁。为了你的
一次触摸,我放弃一切。看,傍晚的太阳

正撞击着乌尔比诺庭院的围墙。我已为你
死去,我感觉着你,我用着你。折磨着。你连根拔起我,用火把点燃我,
永远。但是乐园涌流,进入你所摧毁之地。


《鹿》



令人敬畏的悬崖,白色的欲望。
水从血中涌出。
让我的形质变窄,让它碾碎我的身体
以至于万物归一:矿渣和骷髅,一撮泥土。

你啜饮我。枯竭我灵魂的色彩
你甜食我,仿佛小船里的一只苍蝇。
我的头被涂抹,我看见
山如何被造,星辰怎样出生。

你从我的身下拽出你的山顶。看,我站在
空中。在你之内,排干,一切都是
我的。在我们下面,金色的屋顶向上弯曲,

小宝塔长叶。我在丝滑的糖果中
轻柔,强韧。我拢起雾送入你的
呼吸,你的呼吸又流进我花园的神灵:鹿。



《安德列兹》


我的兄弟赤身裸体
美若新春,他迈步穿过
大厅,用爱杀死
羔羊

我们边吃边沉思这意象

两个冬天之间,雪橇生锈,天空低垂
变得潮湿
大地孕育草莓
士兵们站着,饥肠辘辘
在黄若黑夜的水仙花间,
一名清澈、纯净的警卫

百叶窗,关闭,栓紧
标示山路的人在森林和山中
哦,卡文山,空气里挤满天使

军用通道,面包,面包
哦,西比尔[b]*[/b],分裂变硬的色彩
坚定不移,恒久不变的痒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b][size=1]*:古希腊、罗马神话中的女语言家。西比尔有被撕裂的精神世界的象征意味[/size][/b]

民歌
  

每个真正的诗人都是怪兽。
  他摧毁人民和他们的语言。
  他的歌唱提升一种技术,抹去
  尘世,使我们免于被蠕虫吞噬。
  醉鬼卖掉衣衫。
  小偷出售母亲。
  只有诗人叫卖灵魂,以将它
  从他所爱的躯体中分离。
  

历史


  托马斯·萨拉蒙是头怪兽。
  托马斯·萨拉蒙是掠过天空的星体
  他在曙光中躺下,在暮色里游泳。
  人民和我,我们都惊奇地看着他,
  我们祝愿他运行良好,也许他是颗彗星。
  也许他是来自诸神的惩罚,
  世界的界石。
  也许他是宇宙中的一块肥肉
  当石油、钢铁、粮食短缺
  他将给这颗行星提供能量。
  他也许只是一个驼峰,他的头
  应当像一只蜘蛛的那样被拿掉。
  但是那样的话某物接下来就会吮吸
  托马斯·萨拉蒙,也许是领袖。
  

也许他应该被夹在


  玻璃中,他的照片该被拿走。
  他应当浸在甲醛里,这样孩子们
  就能够看着他,像他们看胎儿,
  变形虫,美人鱼。
  明年,他可能会在夏威夷
  或卢布尔雅那。门房会倒卖
  门票。人们赤脚走进
  那儿的大学。浪头能有
  一百英尺高。这城市神奇,
  突然感动于正在建设它的人们,
  轻风和煦。
  但是在卢布尔雅那人民说:看!
  这是托马斯·萨拉蒙,他去商店
  和他的妻子马鲁什卡一起买牛奶。
  他会喝它而这就是历史。
  

我是石匠


  我是石匠,尘土的祭司
  强固如怪兽,面包的痂壳
  我是睡莲,圣树的士兵
  圣梦的护卫,和天使们一道我大叫
  我是城池,一道死去的石墙
  我运送舟船,津口摆渡
  噢,木头!木头!
  来此,小小苍鹭们,一粒种子
萨拉蒙诗选 托马斯.萨拉蒙
  来吧,园丁们!光,现身!
  来吧,伸长手臂,一块窗玻璃
  蓝色旋风,平静的原野
  诸层面之生命流动的风息
  牧场燃烧,岩浆沸腾
  牧羊人等待,不眠不休,以翼践履
  狗群,嗅闻自己,狼狗
  这里记忆站定,秩序,未来的标记
  

再次,道路沉默


  再次,道路沉默,安宁静黑
  再次,蜜蜂,甘美,沉默的绿地
  河沿垂柳,谷底矿石
  眼中的山岭,动物体内的安眠
  再次,儿童躁动,汽笛中血涌
  再次,钟里青铜,舌中的香息
  旅人们互致问候,瘟疫强固关联
  野鹿行在掌中,雪在闪烁
  我看见了清晨,我行色匆匆
  我看见虔敬尘土里的皮肤
  看见欢乐的尖叫,我们怎样一头扎向南方
  托莱多男子,两个小小的搭车人
  景象清晰,花朵羞怯
  黑暗铅封的天空,我听见一声尖啸
  爱的时刻将临,高大雕像的时光
  沉默洁净的雌鹿,梦幻的菩提树
  时间的颜色
  从这里世界的
  苹果弹出,滚过
  一代又一代。
  

你和我


  塞满我们眼睛的口袋。
  我们砍倒松树林。
  我们刮去捕鼠器上的锈迹。
  我们拔除黑血浆的牙。
  我两次攻击
  一块厚土,用我的大镰刀
  把它劈开。
  我使羔羊、牛犊翻转向
  使者,他们深深感动。
  他们交出自己。他们绘彩的嘴,
  痛苦的酒,溢出。然后我向着
  强壮的月亮投出长矛所以我会知道
  准确的时间。
  那就是我如何知道的。
  时间是个高个子,黄灿灿的,
  是太阳的孩子,是太阳自己。
  

红色花朵

  红色花朵长在天空,花园中有簇影子。
  光弥漫,光不可见。
  那么影子如何可见,花园中有簇影子,
  大块的白石散落四周,我们可以坐在上面。
  周围山岭一如地球上的山丘,只是低些。
  它们看似极为温柔。我想我们也是,极其轻盈,
  几乎足不沾地。我踏出一步,
  红色花朵似乎缩回了一点儿。
  空气芬芳,清凉又火热。新生命
  靠得更近,某只看不见的手平稳地将它们放在草地上
  它们美丽,安静。我们全都汇聚于此。
  它们中的一些,游向此地时
  在空中被推转,切除。
  它们消失,再不为我们所见,它们叹息。
  现在我的身体感觉自己如在一个火焰的坑道里,
  它面团般起身,细雨洒落散入星辰。
  天堂里没有性,我感觉不到手,
  但是所有事物和生命完美合流。
  它们奔突离散,只为变得甚至更为一体。
  色彩蒸发,一切声响都像是眼中的海绵。
  现在我知道,有时我是雄鸡,有时又是牝鹿。
  我知道有子弹留在了我体内,它们正在瓦解消散。
  我呼吸,多么美好。
  我感觉自己正被熨烫,但全然没有灼伤。
  
兔子
  群蛇背上长着聚乙烯质的肩
  体内携着绿莹莹青杏。
  他们日夜给佛罗伦萨的银行写信。
  兔子们前仆后继穿越尼罗河
  大量溺毙,这样一只兔子终得越过。
  他们中的一只用力吸气说道:“我在吸气。”
  他们中的一只喝着水说道:“我在喝水。”
  他们中的一只跳到鼓上像头圣牛
  说道:“我的鹿角在哪儿?
  即使我是只兔子也该长它们吗?”
  一个兔妈妈扔了株迷迭香
  幼芽在他头上,谁能说清
  这是愤怒中所为还是出于爱?
  他可以照此理解:
  从那鼓上下来,你这兔子,我们会爱抚你的。
  但是兔子待得太远。
  兔子吃着他浸在番茄酱中的爪子
  舞蹈得像只老虎。
  他的眼睛上蒙着“绷带”,
  耳朵上打着耳钉还有蠕虫,鼹鼠,星星们
  被用绳子系在鼹鼠的腿上叮当作响。
  他在鼓面上蹦跳,滚落下来,砰!
  他去到天堂说:“这里不够温暖。”
  他跳了出来,砰!他开发出污点
  他通过他们喷射像一把水枪,
  因此所有的书都湿了,翘弯,
  被浸泡,他们只好无条件投降了。
  兔子生出苍天,可怕的分娩痛苦,
  太糟了,他们把亚历山大图书馆置于
  火上。少数人系紧他们的驴子
  嚷道:“该死的蠢兔子。”
  

乌龟
  处在有毒的地理位置,带着
  坚硬的壳,乌龟能独自养育
  星星。
  星星,那里有大豆平行
  生长出,绿色天空,
  而全世界的士兵们
  都想咽口水
  却未能。
  带着他的可怕精力
  和新娘面纱,乌龟像
  一对夫妻!一对夫妻!
  复活妈妈
  从被坦克压毁的
  牛奶中。
  带着他机灵的
  脑袋和水汪汪的声音
  ——大地的背正翻转——
  乌龟杀死,阻止死亡,
  还有口中的甜蜜
  摇晃自己生出自己。
  你可以不戴十字架
  而他不会意识到它。
  只有乌龟喷涌记忆。
  

死者


  死者,死者
  那里在大草原上鸟群掠过,白天被劈成两半
  那里骰子顶部是窃窃私语的航船和载着船板的马车从悬崖弹回
  那里清晨闪烁如同斯拉夫人的眼睛
  那里在北方海狸们互相拍击,再听仿佛死亡的邀请
  那里孩子们指着他们青黑色的眼,狂暴地在木头上跳脚
  那里,用他们被扯掉的胳膊,他们恐吓邻居们的公牛
  那里他们因寒冷而站立成行
  那里面包散发醋的酸臭,野生动物的女人们
  死者,死者
  那里象牙闪亮,童话沙沙作响
  那里最高艺术是将奴隶钉在半空中
  那里谷物燃烧在广阔平原上以便上帝能够闻到
  死者,死者
  那里有为鸟类而建的特别教堂教它们如何承受灵魂的负担
  那里居民们每一餐都折断他们的桌腿并踏步在桌下的圣书上
  那里小小眼球是橘色的,妈妈们被一个个钉成方形
  那里马儿被烟炱熏黑
  死者,死者
  那里九柱戏是巨人们的工具在圆木上擦伤他们油腻腻的手
  那里萨拉蒙将被尖叫致意
  死者,死者
  那里所有的门房都是黄种人因为他们眨眼更快
  那里肉贩子被用球拍打死并被曝尸
  那里多瑙河流淌进银幕,从电影里进入大海
  那里士兵的号角是春天的信号
  那里灵魂们高高跃起低声合唱
  死者,死者
  那里朗读被砾石加强,当我们击打它,便能听到它的隆隆声
  那里树木有圈圈螺纹,林荫大道的膝关节
  那里他们将出生后的第一天切进孩子们的皮肤,就像切进轻木中
  那里他们把酒卖给老女人
  那里青年刮擦他的嘴就像挖泥船刮擦河底
  死者,死者
  那里母亲们自豪,从儿子们身上抽出细丝
  那里机车上覆盖着麋鹿的血
  那里光腐烂,破碎
  那里部长们身穿花岗岩
  那里巫术使动物们落进篮中,胡狼践踏在水獭们的眼睛上
  死者,死者
  那里一个人用十字架标记天空的每一边
  那里小麦粗壮,双颊被火吹得鼓胀
  那里群群飞鸟有着皮革的眼睛
  那里所有瀑布都是生面团的,他们用年轻生命的黑丝带系紧它们
  那里他们用木钩打断天才人物的足弓骨
  死者,死者
  那里摄影术限用于长爆成纸的植物们
  那里李子在阁楼晾干,然后落在老歌里
  那里士兵们的母亲推车运食品包裹上架
  那里苍鹭建造得如同运动家型阿尔戈英雄
  死者,死者
  那里水手们来访
  那里在豪华府邸马儿嘶鸣,旅行者嗅闻
  那里小小浴室的瓷砖覆盖着鸢尾花种子图案
  那里食人魔被喂以木制墙面板
  那里藤蔓的枝条被灰色面纱裹住因而嫉妒的眼被覆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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