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图书馆西文善本书展印象
http://paper.nandu.com/nis/201412/07/303021.html
2014年12月7日《南方都市报》
周运
摘要:前不久去国家图书馆外文阅览室,从书架上翻看两大册八开本维萨琉斯(AndreasVesalius)名著《人体构造》的英译本(TheFabricoftheHumanBody,DanielH.Garrison&MalcolmH.Hast,Karger,2014),这是译者经过近二十年时间翻译完成的,是1543年和1555年版的注释译本。这套精美的大书,是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科学书籍。
维萨琉斯的《人体构造》1543年拉丁文初版书名页。
前不久去国家图书馆外文阅览室,从书架上翻看两大册八开本维萨琉斯(AndreasVesalius)名著《人体构造》的英译本(TheFabricoftheHumanBody,DanielH.Garrison&MalcolmH.Hast,Karger,2014),这是译者经过近二十年时间翻译完成的,是1543年和1555年版的注释译本。这套精美的大书,是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科学书籍。而就在刚开馆不久的东侧主楼的典藏馆,四楼南侧的西文珍本书展厅玻璃柜里就摆放着《人体构造》1543年拉丁文初版。凝视这册八开羊皮装帧的古书,发黄的书页里盛满密实挺拔的黑字,承载着历史的厚重感。我们不清楚它1543年出版时售价是多少,1547年奥珀林乌斯(JohannesOporinus)从书商那里花了5个弗洛林金币和3个巴岑(Batzen)银币买了《人体构造》与《概要》(Epitome)两书。1573年,盖尤斯(JohnCaius)花6先令买了一册,相当于他书斋里其他两部书的价格。而维格(Vigo)的《外科学》(Surgery)和弗拉卡斯特罗(Fracastoro)的《论交感作用》(OnSympathy)、《论传染病》(OnContagionsDiseases)三部加一起的价格不过4便士(当时1先令等于12便士)。它也是另一位剑桥医生洛尔金(ThomasLorkyn)书斋里最贵的书。作为16世纪剑桥最大的藏书,培尔内(DrPerne)藏书2585部中,1589年它以7先令的价格名列最贵的二十部书之中。其价格反映了其品质优良,而非其医学和科学价值。从任何意义上说,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书之一。
国图这个西文珍本展厅从北侧起,前两部奥古斯丁《反异教大全》(1473-1477)、《节本托勒密天文学大成》(1496)都是摇篮本。后者是托勒密《天文学大成》的节译本,也是该著作第一个印本书,到1533年才出版拉丁文全译本。而紧随其后的是《天体运行论》第二版(1566),哈佛的金里奇教授曾经来考察过。利玛窦藏书《论星盘》,(1593),扉页有:“作者送给在中国的利玛窦的礼物”,是作者丁先生(Clavius)签赠给他的,另外有一册丁先生的《几何原本集解》(1591),也是利玛窦翻译《几何原本》的底本。万历末年金尼阁带回来的西书七千部,1938年整理北堂藏书发现了残存的几百部,后来都归入北图,这里展出的奥代理《地球大观》(1570)和《艾希施泰特的花园》(1613)就是北堂的遗存。其余有罗伯特。胡克的初版《显微镜图》(1665)等。私人藏书部分,穆麟德藏书拿出来几部,有肯普弗《海外奇谈》(1712)和德。萨西《波斯古代史之萨珊王朝史》(1793)。罗斯藏书有安文思《中国新史》(1689),普意雅(GeorgesBouillard)的藏书伏尔泰《亨利亚德》(LaHenriade,1769)。帕拉迪奥的《建筑四书》,展览本为1601年版,柏应理《中国哲人孔子》初版(1687),放在中间柜子里,旁边是八开大的拉丁文武加大版《圣经》(安特卫普,1624)。拉梅利(AgostinoRamelli)的《论各种工艺机械》(1588)拉丁文初版,展览者特意把带有读书轮的铜板插图打开,旁边就是明末邓玉函口述、王徵笔译的《远西奇器图说最》,展开的书中那幅翻刻的书架图,把人物变成穿明代服饰,书轮里的书也换成线装书,不过墙里的书脊还是西文精装的样子。精美的原图让人凝视好久,对照变形后的中国木刻画,颇耐人寻味。方豪在《明季西书七千部流入中国考》一文里谈过:“抗战前,余于嘉兴修院得见十五世纪之西书,战时流寓遵义,亦发现三百年前里昂出版之西书,若合全国所存书计之,其数必有可观。董理而珍藏之,是有望于来者。”可现在别说全国西书珍本目录,就是新《北堂书目》还没编出来(2001年的《中国国家图书馆外文善本书目》就很不理想),这需要精研希腊拉丁文,又懂西洋古籍版本学的专家。例如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就专门聘请了一个团队为其编写《普林斯顿藏六到十九世纪希腊文写本描述书目》(GreekManuscriptsatPrinceton,6thto19thCentury:ADescriptiveCatalogue,SofiaKotzabassi&NancyPattersonSevcenko,withthecollaborationofDonC.Skemer,PrincetonUP,2010)。普林斯顿大学是美国最佳拜占庭写本收藏之一,该书目编制计划开始于1990年代初。希腊塞萨洛尼基亚里士多德大学中世纪与近代希腊研究系教授库特扎巴西负责描述文本、批注、字迹、物理状况和历史;独立学者塞维申科负责描述细密画与装饰,以及其他工艺-历史分析;该项目主任斯克默负责装帧,以及其他一些历史评注和附录工作。看这一大册精美的描述书目,有版本说明、文献内容、装帧、字体、流传史、参考书目,长则十多页,短的也三四页,都是每本书的专题研究论文。其中对于著名的写本克勒马克斯(JohnKlemax)的《天国阶梯》(HeavenlyLadder,1081年)的描述就有13页之多,“收藏历史”部分写道:该书曾是君士坦丁堡宗主教约阿希姆一世(JoachimI,1498-1502年在位)的藏书。亚里士多德《工具论》(Organon)的13世纪末拜占庭写本,“收藏历史”一栏介绍说:在拜占庭帝国陷落前,该书主是13世纪一位学者,经过14、15世纪(约1370-1436/37)递藏的拜占庭私人藏书,有不同学者的褐色和红色墨水批注。著录的每部书都流传有绪,这足以彰显一所图书馆的藏书实力。最近他们又出版有《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中世纪和文艺复兴写本》(Medieval&RenaissanceManuscriptsinthePrincetonUniversityLibrary,DonC.Skemer,PrincetonUP,2013)。普大现有550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写本(9世纪中叶到16世纪),该目录主要收录275部写本,不包括《希腊文写本》收录的书目,体例一如前书。其中GarrettMS105的狄奥多鲁斯(DiodorusSiculus)《历史》(BibliothecaHistoria),为波焦(PoggioBracciolini)拉丁译本,约1450年在罗马译成拉丁文,也可能抄写于罗马。波焦在1444年一封信中提到一个写工,据学者德。勒。迈尔(A.C.delaMare)判断,该书就是这个写工所抄。其他著名写本有:14世纪亚里士多德《伦理学政治学》、15世纪《尼各马可伦理学》,15世纪欧几里德《几何原本》十五卷,15世纪普鲁塔克《希腊罗马名人传》,约10世纪《埃涅阿斯纪》残篇和13世纪全本。而波依提乌(Boethius)《哲学的慰藉》,是约12世纪的写本。全书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而著名的阿卡蒂亚图书馆(TheArcadianLibrary),主要收藏西方与阿拉伯、伊斯兰之间关系的文献。该图书馆不但展示了自己的珍本收藏,还与牛津大学出版社联合出版“阿卡蒂亚图书馆研究”系列,都是学者们利用其馆藏而获得的研究成果结集。这本印制考究、插图丰富的阿卡蒂亚图书馆展览图录(TheArcadianLibrary:WesternAppreciationofArabandIslamicCivilization,OxfordUniversityPress,2011),由历史学者汉密尔顿(AlastairHamilton)撰写,图录分六部分,即六个主题:游记(主要是欧洲语言)、关于奥斯曼土耳其世界的书籍与小册子(Turcica)、科学与医学(拉丁文)、伊斯兰教与基督教(拉丁文与阿拉伯文)、西班牙、东方学术研究与文学。其收藏的各种版本《一千零一夜》中有两册北平北堂印刷所印制的阿拉丁的故事,选自玛尔德鲁(JosephCharlesMardrus)法文译本,1914年巴黎出版,由1910年来中国的旅行作家谢阁兰(VictorSegalen)编辑。该书有中式丝质封套,其中有中国阿訇写的伊斯兰书法。北堂印刷所还承印过沙畹、钢和泰等人的西文汉学著作,对其历史值得细细研究。
同样约翰。卡特和佩西。缪尔为1963年西洋印本书展览“印刷与人类心灵”合写的图录《人类心灵》(MindofMan,ADescriptiveCatalogueIllustratingtheImpactofPrintontheEvolutionofWesternCivilizationDuringFiveCenturies,1982年有新版;国图有日译本《西洋をきずいた書物》,西洋书志书志研究会译,雄松堂书店,1977),按编年顺序通过历史上著名的464部书籍来描绘印刷术五个世纪的发展。其中头一册就是《古登堡圣经》(1455),圣奥古斯丁《上帝之城》(1467)、《几何原本》(1482)都是初版,而《节本托勒密天文学大成》、《人体构造》和《显微镜图》,国图展览上有这三种。而两种初版:《建筑四书》(Venice:DomenicodeFranceschi,1570)、《天体运行论》(1543),国图展览上的只是再版本。
反观国图这个西书展览,不论策展水平,还是展品选择都大有问题,本来想面面俱到,结果反而哪部分都不突出。其实不论是拿北堂藏书或者罗斯藏书的精华部分出来,都比这样要好。展出的新藏外文部分,展览介绍说收藏以“中国学、版画艺术为主”。看展品,除了十八世纪《耶稣会士书简集》(1717-1774)之外,其余都是《席勒画廊》(SchillerGallery,1869)、《拉菲尔、多格尼基诺、普曼、摩尔巴诺版画集》(1819)之类画册,没有购进标志性的珍本和收藏,可以看出方向不明、定位不清等问题。因而这个展览的布置水平暴露出国图的问题,进而看出国内西文收藏和研究的严重不足,而这与我们对西书的历史和文化欠缺了解直接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