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在医院呆了整整一天，很无聊。感叹闲得无聊也是一种罪。”这是于莺两年前刚开微博时发过的一条微博，于莺说是她那时候的生活状态。而如今，于莺成为了新浪微博中的大V，掌握了医生群体从不敢想象的话语权，就连女儿都知道自己妈妈的影响力。
■“正是微博让我主动去思考了当前公立医院体制，不管是公立医院的人才培养模式，还是公立医院的医疗环境，我发现我不太适应,如果继续呆下去，我可能会变成炮灰。”于莺说，这是她想离开公立医院的最大原因。
■于莺说，她对协和有一份割不断的感情。“我跟老公一起8年，跟女儿一起7年，而我跟协和却已经17年了。”于莺认为，“协和”更多是一种理念：精益求精的医疗技术，对患者无微不至的关爱，对医护人员的培养，百家争鸣的学术氛围。
“我干完这个月就辞职了。打算给自己放一个月大假，追求自由执业之梦想！想说点什么，不过，还是干杯吧。”6月8日晚上9点多，北京协和医院急诊科主治医师于莺在微博上发了这么一条微博。作为新浪微博上的红人，有200多万粉丝的明星医生，这条微博得到了一万多的转发，也引来了9000多条的评论，成为医疗界乃至微博上的热门话题。
这样的火爆于莺早已习惯。她说，正是两年多的微博之旅，正一点点改变她的生活轨迹。在一家咖啡店里，和记者聊起这次离职，于莺感叹：“没有微博，我不会离职”。
从“无聊也是一种罪”到200万粉丝的“超人”
在玩微博之前，于莺就是玩玩开心网，里面都是自己生活中熟悉的朋友、同事。直到有一天，一个同事跟她说医院的整形外科主任乔群教授因车祸去世，这个重磅消息当时新闻都还没报出来，微博上却传开了。于莺当时疑惑“微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器！”
于是在2011年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于莺开通了自己的微博，最初取名叫“急诊科女疯子”。发的第一条微博就是纪念乔群主任的。“长假的最后一天，两位乔帮主先后过世。国家的力量真是强大啊！”
最初她的微博更多是一种自说自话，抱怨抱怨生活，对加班发发牢骚。最开始的那小半个月，每条微博的评论数还是个位数，回复者大多是熟人。“在医院呆了整整一天，很无聊。感叹闲得无聊也是一种罪。”这是她一开始发过的一条微博，于莺说这也是她那时候的生活状态。
直到开通微博后的半个多月后，她发了一条十字绣的病例，“来个刺激的。刚来一患者，做十字绣，含针于口中，倒吸一口气，针吸入肺。找到呼吸科小王主任，答应从家过来做支气管镜。奉上片子，并劝大家千万不要再犯类似傻事！”并配上了患者肺部有针的片子。这条微博当时就被好几百个人转发了。第二天，粉丝数量就超过了1000。于莺说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微博带给她的“刺激”。
此后，她经常会把在急诊科中看到的一些病例，用幽默和犀利的语言叙述出来。2011年11月20日，于莺发一条自救患者的微博。“夜班，太平无事，半夜一点，抢救室门开，一老头一路小跑进来，边跑边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然后一头栽倒在抢救床上，呼吸心跳停止，三分钟后抢救成功。心电图提示大面积心梗。总结：第一，要有自救意识。第二，要熟悉医院的地形。第三，简明扼要的有效沟通异常重要，尤其生死攸关时！”
虽是叙述病例，但幽默的语言风格令人捧腹，同时还让人在欢笑中学到了自救知识。这条微博被马伊琍、六六等诸多名人转发，也成为了当天新浪微博的转发热点话题。至今已经被转发了10000多次。
“这条微博以后，粉丝数量涨得就像神九上天似的。”说起两年前的这条微博，于莺现在都还感觉激动，让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一夜爆红”的感觉。当时眼尖的出版商和运营商看到了这位“超人”的潜力，就主动约她写书，或者在别的网站开设微博，不过都被于莺婉拒了。
除了说说急诊中的事儿，于莺经常会对医疗事件、医疗环境和医疗体制发表一些犀利的看法。比如120转运来的患者因为没床连转了五家大医院、医保总额预付、住院花费达到10500元需出院、点评自己医院挂号政策等。于莺开始运用自己微博掌握的话语权，指出医疗体制的问题和弊端。一次次曝光，都会引发许多大众媒体的跟踪报道。
发了这些微博之后，难免有人不高兴，也曾多次因为发微博的事儿被叫去谈话，甚至还因为两会前期发了一条病人家属来看病，说自己是某某地的干部，拍着桌子要住院的微博，而被休假过一段时间。
说起微博上这些幽默又犀利的语言，于莺说她生活中就是那样一个人。
于莺是上海人，是独生子女，父母也不是知识分子，“就是很普通的人”。小时候她经常是带着一帮小伙伴去打闹，是小伙伴们的小头头。有时候跟对方小朋友打架，她还会充当“军师”的身份，怎么去布阵，拿什么武器，从小就比较“大胆”。比较够义气，这种脾气一直没有变过。“只是来到北方上学工作，逐渐沾染了北方人粗线条的幽默性格。”于莺说，微博上的她其实就是生活中的自己。
比如有一天，于莺在分诊台，她指引一个陕北来的患者去接诊室拿衣服。但由于患者耳背，又有口音，就大声问于莺。“什么？急诊室？”“不是！是接诊室！”于莺再次提高嗓门回答。可患者还是一副没听清的表情，这时候于莺忍不住了，大吼道：“是接诊室！接客的接！”患者这下是听明白了，弄得周围的人忍俊不禁。也正因为她的这种直爽和幽默的性格，同事跟她关系都不错。
如今，于莺成为了新浪微博中的大V，掌握了医生群体从不敢想象的话语权。连女儿都知道妈妈的影响力。一次女儿跟别的小朋友吵架，吵不过另一个小朋友，就生气地说道，“你不许再骂我，你再说我，我就让我妈发微博晒你。”
不过人红是非多，随着粉丝量增加和影响力扩大，各种各样的攻击也来了。就在这次发布辞职的那条微博后，有网友评论，“你以为你谁啊，协和离开你，还是协和，而你离开协和这个金字招牌，你什么都不是，看你撞得头破血流。”对此，于莺说她从来就不在乎，“好的我仔细看下，负面的看了也不会当回事儿。”
微博让她思考后半生的职业规划
“没有微博，我应该不会离职。”说起这次离职，于莺直言不讳是微博改变了她后半生的职业规划。
于莺在微博上平时也认识了很多人，包括一些从事医疗管理，医疗投资，健康管理的人士。她会跟他们讨论未来医疗市场、健康管理以及人才培养的模式问题等，让她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
1993年于莺考上了中国协和医科大学，2001年毕业后就进入北京协和医院工作，2004年调到急诊科工作，在北京协和医院至今工作了12年。期间，唯一的职称晋升就是从住院医生晋升为主治医生。此后职称再也没有晋级。
“现在对医师的评定，还是SCI文章、科研这个指标。我觉得，这并不是评价临床医生的惟一道路。我承认我没这个天赋，但我的临床能力不差。”于莺认为，当主治医生并不可耻，但在公立医院这个学术评价氛围中，如果不去拼命发论文，会显得很另类。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这种体制下的孤例，周围跟她一样，临床能力不错，但写论文、搞科研相对弱的人有很多，都因为这个而苦恼。
“医院一直强调以病人为中心，其实我倒觉得，医院应该以医护人员为中心，医护人员才以病人为中心。”于莺说，医院的管理者应该是为医护人员服务的。医护人员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技术特长，做科研的可以专心做科研；临床强的可以留在三甲医院看疑难重症，也可以去社区医院查房；有市场意识的，还可以去私立医院赚钱，或者去做全科医生。
“而不是像现在我们这样，急诊科的一个夜班，从下午4点半到第二天早上8点，下了班以后，走路都是飘的，急诊医生24个小时看360多个病人，做得再多、再好，但科研和职称上不去，绩效奖也拿不到多少。”她说她理想中的医院应该是尊重每个医护人员的特长，不是用同一个标准考量所有人。
除了人才培养模式，公立医院的医疗环境也让于莺一直“感觉很不爽”。当前，公立医院占据了市场上绝大多数的门诊量，北京协和医院更是人满为患。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怨声载道，加重了看病难，公立医院自己也不会放下身段和患者平等沟通。
“这样的情况医患关系不紧张才怪！”所以于莺一直认为，应该把公立医院还给普通百姓，把高干保健和特需医疗从公立医院中完全剥离，比如让高干保健回到定点医院，外宾特需划归外资医院，特需医疗交给私立医院。同时应建立开放的医疗市场，公立医院和社区联动，根据当地需求发展老年病医院、妇婴医院，私立医院定位高端的特需医疗服务，有竞争也有互补。“这样市场放开，各取所需，公平竞争，对医生和对患者都好。”这也是于莺一直以来在微博上评论医疗环境和医疗体制的根本症结。
“正是微博让我主动去思考了当前公立医院体制，不管是公立医院的人才培养模式，还是公立医院的医疗环境，我发现如果继续呆下去，我可能会变成炮灰。”于莺说，这是她想离开公立医院的最大原因。
这次离职，就是想去探一条路
一年多以前，于莺就已经开始考虑离职。她去过南方很多城市参观学习，跟一些民间私立医疗机构接触，最后她决定去私立医院。就像她自己在微博上说的那样，不会放弃做医生的理想，所以还是去做医生，只不过不在公立医院了。“我就是想去探索一条路，只把临床和服务做好，不去发论文，一样可以做得好。”
辞职的消息经微博一发布，很多私立医疗机构向她抛来了橄榄枝。就在记者采访当天下午，于莺就接了七八个电话，其中还有一家私立医疗机构的老总让秘书送来了端午节的礼品。
于莺透露，由于自己是上海人，本想回上海工作，原本也跟上海一家知名的私立医疗机构达成了意向，但就在一个月前，她临时知道爱人要去玉树支边三年，考虑到女儿无人照料，女儿转学又可能不适应，于是决定还是留在北京。
对于未来东家的要求，于莺更多的是要对方考虑自己的职业理想。“不做急诊，而是做全科医生，最好可以做医疗管理，平时做一些公益，比如去老公支边的玉树普及一些预防医学的理念，未来还打算把电子医疗做起来。”奔着这些要求，于莺在抛来的众多橄榄枝中精挑细选。她向记者透露，目前已经跟北京一家大型的私立医疗机构达成了意向，对方对她的职业理念，包括人才培养、医疗管理的想法都很支持和认可。“八九不离十，可能最后就选择那家了。”
从公立医院出走，于莺早已不是第一个。2009年，时任云南省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兼心内科主任李易，就曾带领20多位医务人员出走公立医院。但现在这个团队却逐渐回归公立医院了，业内人调侃是“先驱变先烈”。
当记者问于莺，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成功，还会重新回归公立医院时，于莺斩钉截铁地说，除非公立医院体制改变，参与市场竞争，医院管理的模式也改变了，管理者真正变成了医护的服务者。“如果这个体制一日不变，自己就一日不会回到公立医院。”
于莺说，她对协和有一份割不断的感情。“我跟老公一起8年，跟女儿一起7年，而我跟协和却已经17年了。”于莺认为，“协和”更多是一种理念：精益求精的医疗技术，对患者无微不至的关爱，对医护人员的培养，百家争鸣的学术氛围。“这种理念只在院士办公室，在资料室的病例中，在老教授传道授业的人品中。所以即便离开协和，学习和感受过协和这些精髓的东西，依旧很荣幸。我只是协和走出去的一个普通医生，我希望我能够为跟我一样情况的人探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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