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唤起回忆
2012年6月1日,我发了1条微博,内容是“http://t.cn/zOguXwF——凤凰网的历史照片报道,唤起了我对徐廷泽一些往事的回忆,1968年,我应征入伍到空军十二航校三团,时任三团副团长的徐廷泽短短头发已经花白,他喜好蓝排球运动及钓鱼、打猎,人很精神也很和善且谨慎行事,战士们也很喜欢他。”。这条微博概括了我对徐廷泽的印象,这个印象来源于我的亲身经历。多少年过去了,我印象中的徐廷泽常常在脑海里浮现。保密期也早过去了,我也该将我知道的徐廷泽在三团的昔日往事回忆整理记录下来,也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位曾经惊天动地的徐廷泽的平凡故事。
这事对外要保密
1968年4月,我还是刚入伍的新兵。一天,我随同一位老兵在三团的营房里行走,迎面走来了一位中等偏上个头的军人,老兵向他举手行礼并打招呼“徐副团长好。”,来人也举手还礼回应招呼说“大家好。”,然后双方继续朝各自的目的地走去。不一会,老兵突然停下脚步问我“你认识刚才打招呼的徐副团长吗?”,我说“我还是个新兵,怎么会认识他呢。”,老兵神秘地说“他就是从台湾驾机起义到大陆来的徐廷泽。”。“啊?他就是徐廷泽?”,我明显地有些惊奇,但随即压低声音对老兵说“社会上流传徐廷泽是从台湾过来的特务分子,还说他的牙齿里装有发报机呢。”,老兵听后认真地地对我说“记住了:1、这种流传纯属是谣言。2、徐廷泽副团长在三团这事对外要保密。”。
军营吃饭的趣闻
那年月,全国流行“活学活用”、“早请示、晚汇报”等趣闻不少,军营里士兵们在饭堂吃饭也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即便是嘴里正在嚼着饭菜或是正在添饭打汤,只要三团的广播室喇叭一响起“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的播音,就得停止嘴的嚼动或其它动作,就得乖乖地端坐着或恭敬地站立在原地,要等到那广播喇叭里“......万寿无疆......永远健康”的祝福声音停了,才能继续吃饭或行动。当时,二中队有位湖北籍的副中队长对吃饭时听广播的做法不以为然,说是像基督徒念祷告,后被斥责为对领袖不忠,故而有不同看法的人只好把不满埋在心里,多数人则是顺应潮流。我曾好奇地想徐廷泽副团长在吃饭的时候是如何表现的呢?
龙门阵里聊起他
有一天,我们二中队一位号称不掌握第一手资料不发言的老兵摆起了龙门阵,“三团在编近千人,火头军师上百号。空勤吃好二块五,地勤辛苦吃九毛。大灶标准四毛五,干部六毛自己掏。分门别类四种灶,各吃各的别乱跑。”,这位老兵的摆呼还着实能吸引不少人,他趁在场的人听得正在兴头上就又聊起了徐廷泽,“徐廷泽副团长以前是吃空勤灶的,他到大陆后没有上天飞行过,后来他就改吃干部灶了。”,老兵还说:“如果有谁怀疑我发言的准确性,请各位亲自观察,自有结论。”。
餐前敬礼念语录
机务大楼二楼靠西端的四间房间是我们二中队机械一、二分队的寝室,我是二分队的新机械员,住在朝北的一间双人铺的上铺,寝室与干部灶进出的门间距大约在10米之内,从寝室的窗户能看到干部灶门前发生的事。我多次在寝室的窗户前看到徐廷泽副团长到干部灶吃饭的举动,只是徐副团长比其他人略微晚些时候来,每次总是独自一人,他走到干部灶门前几米处先是停下脚步,对着门框上方挂着的毛主席像举手行礼,轻声地念着“要斗私批修”或“为人民服务”或“向雷锋同志学习”等毛主席语录,而后再进入干部灶里面去吃饭。有时候同寝室的人也会有三、二个人聚在一起观看徐廷泽副团长到干部灶吃饭的举动,小声地议论他举手行礼像蒋军。
家有妻子和儿女
徐廷泽到大陆后娶了个北京姑娘贾秀娟为妻,他被任命为空军十二航校三团副团长后携妻子来到了三团,我刚入伍的时候还见到过他的妻子在三团军人服务社当过售货员,有人为了看看他妻子长的模样,就借机去服务社买个牙膏肥皂等小日用品与她照个面,不过她当售货员的时间不长。徐副团长的家安在三团家属区,与其他团首长住在一排房子,后来徐家的门口比别人家多出了一个竖立着的杆子,杆子上安装了收看电视的天线和避雷针,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徐廷泽和贾秀娟这对老夫少妻养育了一对可爱的儿女,我见到他们的儿子民恩那会儿他还没有换乳牙呢,民红则是个梳着小辫子的娇小可爱的娃娃,我听徐廷泽副团长解释过他给儿女取名的含义,是要感谢人民的恩情,要让孩子们牢记人民的恩情。
打篮排球是好手
1969年年初,三团按上级布置搞“清队整党”,中队安排我这个没有什么问题的新兵与另一个老实巴交的广东籍老兵蔡树生同去三团的农牧场劳动,我被安排跟随职工老李专门做豆腐供给三团及校修理厂等单位的灶上食用。一天,徐廷泽副团长也来到农牧场转转看看,大家与他说起话来轻松愉快。又是一天的晚饭后,我与那位广东老兵在三团转悠,转悠到灯光球场时,看到徐副团长与其他几个人正在打篮球,他那花白的短发和红红的脸膛特别显眼,传接篮球迅速灵敏配合默契,投篮动作干脆利索。还有几次,我看到徐廷泽副团长与他人一起打排球,只觉得他传球时手指头很有弹力,总是稳准地传到位,可神了。
喜好钓鱼和打猎
在三团,徐廷泽副团长喜好钓鱼和打猎几乎是无人不知的,他为了钓鱼打猎特地买了一辆轻便摩托车,车钥匙上挂了个小牌子,写着“捡到归还,酬谢十元。”。他自行设计图纸,部队的修理厂帮他加工了一支打猎的小手枪。一天傍晚,我见到徐廷泽副团长驾驶着摩托车打猎归来,他的装束与平日里在营房时判若两人,车后驼着野鸡野兔等猎物。我是1971年7月被提为机务三中队飞机机械师的,就在这以后的一天下午,我们机组从机场回来,看到三中队门前的柳树下围了好几个人,徐廷泽副团长正与特设分队的一个广东籍的战士一起整理一个挂在柳树枝上的新渔网,用热水浇在尼龙丝上将网结拉的更紧,闲话中知道渔网是徐副团长的,有了新渔网好到汾河去打渔。徐副团长还说起了他将一只打猎来的狼皮送到临汾城里去加工,但去拿的时候却给了他一张羊皮,店家不讲信用。后来士兵们遇到不讲信用的事就会学着用四川话说“我明明给你的是一张狼皮,你怎么给我的是一张羊皮。”。
拔河比赛传技巧
一次,三团组织各单位拔河比赛,我看到徐廷泽副团长到机务三中队来传授技巧,他讲话声音不高但有鼓动性,“各个队同样的人数吨位不一样,吨位大的占优势,但是吨位小的也不要怕,关键要齐心协力。”,他要求队员们“龙头把稳朝后仰,脚掌巴地脚顶脚,尾部掌舵不摇摆,短促发力有节奏。”。队员们在徐廷泽副团长的指导下将拔河的绳子绑在大杨树上哼哼、哼哼地操练得很起劲。后来比赛结果终因二个飞行大队实力雄厚夺走了第一、第二名,但经徐廷泽副团长指导的机务三中队战胜了好几个强队获得了第三名。自那以后,一提起“吨位”这个词语或是一提起拔河比赛,我就想起了徐廷泽这个人。三团通称南机场
空军十二航校的校部在临汾的北部,通称北航校。三团的机场在临汾的南部,西侧与古帝尧庙比邻,通称南机场。三团的营房与外界非军事区的土路或庄稼地被一条既宽又深的壕沟分割开,靠近营房的壕沟内侧的土堰上种植着槐树或榆树等,住在机务大楼的士兵们常常喜欢到这土堰上来促膝谈心或观看外面的庄稼或过往的行人。徐廷泽副团长有时也会来到机务大楼、东小门以及壕沟土堰等处转转看看。遇上没有飞行安排的日子里,偌大的机场跑道也是士兵们跑步的好去处,跑道四周的草地里生长了一些野兔子,徐廷泽副团长有时也会来这里举枪猎获野兔子。
文革派性渗军营
文革运动使得驻地的群众分成了1.26与3.18两大派,虽说部队不得加入地方的派性,但从十二航校的孟力校长或三团的郝金章政委给部队做报告讲话以及中队、分队士兵们的玩笑话中,即使是新兵也能感觉得到文革的派性也已渗透到了军营,十二航校倾向于3.18一派,当然多数士兵也不知道底细听听而已,唯有文革中从太原空军十航校毕业后分到三团的机务人员议论起1.26与3.18的话来故事不少。我在三团没有听到过徐廷泽副团长谈论什么1.26或3.18之类的话。
荷枪实弹搞武斗
临汾的1.26与3.18两派闹得凶的时候发生了武斗,军营里对地方上两派发生武斗反响不小。1969年夏季的一天下午,我在寝室的走廊里听到有人在喊“快来看呀,要武斗了,要攻打临汾城了。”,我快步走到走廊的东端挤到窗口朝外看去,只见壕沟内侧的土堰上站了不少楼下一中队的人,我随即也跟着其他几个人下楼来到土堰上,看到了一些穿着装备像陆军士兵一样的男人们,他们荷枪实弹地沿着壕沟外的土路朝临汾城方向前进。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更有胆大的还走出东小门,近距离地向这支队伍的人招手致敬,喊起了“打倒1.26!支持3.18!”的口号。
徐副团长发疑问
当天傍晚,临汾城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天黑了,枪声还是不断。夜深了,不少人又聚到了土堰上,大家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只是不时地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枪声或是村子里传来的狗叫声。我在土堰上看到了徐廷泽副团长从北面警通连那头走过来,因为天黑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但他那熟悉的身影和浓重的四川口音太好辨别了,他好像是问自己又好像是问旁人“枪声怎么还不停?”,聚在土堰上的人听着徐廷泽副团长发出的疑问,大家也得不出什么结果,而后就陆续地离去了。
感叹武斗想不到
在这以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我听人说三团的卫生所里正在救护几个因武斗被打伤的人,我就赶去看了。我看到卫生所的四周已经围了许多人,我们的团长李福聚也来到了卫生所,这位当年从山东老区打出来的由陆军成长为空军飞行团长的汉子,此刻一对浓浓的长眉紧蹙在一起,他发怒了,只听他说“太不像话了!”,他向卫生所所长王士贤发出了“救人要紧!”的命令。我透过卫生所的窗户看到了里面躺着几个被打伤的人,看到一个左大腿被子弹击中的男子被裸露着下体在救治,校部卫生科来的医生门在商议着如何救治,我直到临近熄灯时才赶回寝室。第二天,大家纷纷地议论着,传说着,说是有二个重伤员昏迷了手指头还在做着扣板机的动作,但终因流血过多而死去了。士兵们为一些鲜活的生命因武斗而死去感到惋惜,徐廷泽副团长也不无感慨地说“武斗真是想不到。”。
放风筝表表心意
有一天晚饭后,我转悠到了三团的操场上,见有许多人或踢球、或滾环、或旋梯等运动,好不热闹。我忽然看到操场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朝空中望去,操场上空有一个蝴蝶状的大风筝在升起,下面拖着长长的飘带,飘带上写着“热烈庆祝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开幕!”。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看着这个放得并不是很高的风筝,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走到放风筝的人的身边问这问那,我恰巧也在其中。我想不到的是放风筝的人居然是徐廷泽副团长。有人好奇地问他“风筝是自己做的吗?”,他说“是自己做的。”。有人说“徐副团长,你好开心啊。”,他说“那是,放风筝表表心意嘛。”。我见他将手中的线不停地收收放放操控着空中的风筝,就调皮地学着用四川话问他“徐副团长,来个是啥子线嘛?”,徐廷泽副团长看了我一眼后操着四川话说“来个是亚麻线。”。只到夜幕降临了看不清楚了,徐副团长收回了风筝,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革命圣地延安行
1971年的春季,我从三团机务三中队二分队被借到校政治部宣传科报道组,报道组就宣传干事沈永宽是干部,一团来的刘建其及二团来的沈根模和我都是1968年入伍的兵。我在报道组期间也就打打杂,但也领略了一些校部机关的工作,有机会与校首长近距离接触说话,或旁听校首长一些学习会议,值得一提的事是报道组去了趟延安。那是沈干事得悉飞行学员大队到延安接受革命传统教育的消息,就向领导提出报道组要去延安跟踪采访,宣传科长方庆芝请示了政治部主任钱雨斋,得到领导同意后大家都很开心,要知道那可是去心目中的革命圣地啊。在延安,大家住在延安时期的女子大学的窑洞里,足迹踏遍了延河水、宝塔山、枣园、杨家岭、王家坪等处,七大会址、毛主席等革命领导人故居,每到一处参观瞻仰,心情都很激动,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延安,飞行学员们充满了活力,表现出特有的组织纪律性,行进中高唱“一杆杆红旗”、“山丹丹花开”等歌声嘹亮,有一次学员们集会时合唱了一首“信天游”,歌声委婉动情感人心扉。更有意想不到的是报道组在延安遇到了也来参观学习瞻仰圣地的徐廷泽副团长。
亲临采访徐廷泽
能在延安与徐廷泽副团长不期而遇,这给沈干事陡增了不小兴奋,沈干事给我们简要地介绍起他曾经对徐廷泽进行过采访:徐廷泽曾经获得过台湾空军颁发的奖章或被授予英雄称号,并得到蒋介石亲自"嘉勉"和宴请,但徐廷泽骨子里对台湾当局不满,断然驾机起义。在得悉徐廷泽在延安消息的当天夜晚,沈干事就不失时机地带领报道组来到了徐廷泽居住的窑洞里进行采访。大家围着徐廷泽坐在炕沿上,象聊天似的轻松地说起了话。徐廷泽副团长深情地说“来到延安瞻仰圣地,深刻体会到新中国的成立确实来之不易。”。大家说了一会来延安瞻仰圣地的见闻感受,话题就转到了徐廷泽驾机起义的事上来。这时的徐廷泽不慌不忙地说了起来:“我早就想到这边来了,只是选择时机的问题。那边宣传大陆二个人穿一条裤子,我担心过来没有衣服穿,曾想等到秋天穿皮夹克的时候过来。可是那边的忠贞大检查势头很凶,容不得我再犹豫了,当我看到有机会到这边来了,就悄悄地将自己积蓄的黄金藏在身上义无反顾地飞过来了。”,正当大家听的入神的时候,沈干事不无幽默地说“徐副团长,你现在有裤子穿吗?”,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徐廷泽也憨厚地笑着说“穷得连裤子也穿不上,当然是那边骗人的话。”,他接着说“台湾那边看美国的脸色行事,归根结底是没有前途的。”。沈干事又自然地把话头转到徐廷泽到大陆后的家庭生活上来,徐廷泽洋溢着幸福地说“爱人和孩子们都很好啊。”,不一会徐廷泽有些不安地说“只是文革运动后,我的弟弟由于我的原因在四川老家受到造反派的冲击,心里感到不过意。”,沈干事说了一些宽心话后就结束了这次采访。
我愿为祖国效力
有一天,我们机组从机场回来,在走到三团苹果园东侧的白杨树下,见到警卫连的几个战士排成纵队,身背挎包水壶枪支被包等,军帽上套了个带叶子的柳树条扎成的圈,徐副团长身着军服正在检查战士的行装,一旁有人举着用锡纸做成的打光板,一人对着徐副团长及那几个战士拍摄照片。我们而后听说是人民画报的记者来三团采访,要拍摄一组徐廷泽工作、生活的照片对台宣传用,这是这组照片里的镜头之一。我们这些走过路过的人无意中看到了这些,也悄悄地发起了议论,有人问徐副团长怎么会在这里拍摄照片?他说“我愿意为祖国效力。”。
徐廷泽在三团的昔日往事很多很多,我知道的当然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后来,徐廷泽被任命为空军十二航校司令部副参谋长、副校长,曾经当选为第四届、第五届、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于1978年9月26日加入中国共产党,于1985年被评定为特级飞行员,于1988年退休,退休后往返于北京和四川黔江濯水老家,生活悠闲安逸。因是信息传递,非我直接体验,故而简要告白。
我为了撰写这篇博文,多次上网查找徐廷泽的信息,但没有查到徐廷泽的新信息,我只得向我的战友多人打听,有人说徐廷泽已经因病故世了。不过,我总觉得徐廷泽已经装在了海内外无数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