溲疏,这两个字分开来谁都认识,但组合起来,确实给人陌生感。溲,我们平时会说饭菜溲了;疏:疏通,疏漏,疏液,疏剪,疏远,疏松,疏密,疏导,疏忽,疏散……可是,溲疏?
不知古人是怎么想起来给一种花命名为这么古怪的名字。溲疏给我的感觉,是文雅,有书卷气。灰衣白裳,春寒薄袖,灰襦白袷,是贫门小家的女儿,十二三岁的雏鸦黄,脸上还有待脱的稚气的绒毛。安安静静地开在茅屋竹篱的一角,隔壁是姹紫嫣红的牡丹芍药和芬芳馥郁的蔷薇玫瑰。
但是溲疏,历来有争论。
《溲疏原植物的本草考证》上说:溲疏是《神农本草经》始记载的一种木本药用植物,但魏晋时期便鲜为人知,唐代以后则完全失传.宋代以来的本草学家,对其原植物虽有争辩,却未能确指其物,多数本草虽有记载,也仅是转录前人记载而已。及至明末,注释《本经》的药学专著中已无溲疏踪迹。晚清著名植物学家吴其浚,虽曾多方考访,却也不得要领。近代以来,日中两国学者均确认其原植物为虎耳草科的溲疏Deutziascabra Thunb,但该植物的形态特征,物候期,药效与主治,产地及生境等均与古本草记载相悖。
集历代本草之大成的《本草纲目》,木部第三十六卷溲疏条目谓:“溲疏:《本经》下品。”
在《集解》中引陶弘景《别录》曰:“溲疏生熊耳山谷,及田野故丘墟也,四月采。”
又引李当之《药录》:“溲疏一名杨栌,一名牡荆,一名空疏。皮白中空,时时有节。子似枸杞子,冬月熟,赤色,味甘苦。末代乃无识者。此非人篱垣之杨栌也。”
又引苏恭《唐本草》曰:“溲疏形似空疏,树高丈许,白皮。其子八九月熟,赤色,似枸杞,必两两相对,味苦,与空疏不同。空疏即杨栌,其子为荚,不似溲疏。”
又引宋代马志曰:“溲疏,枸杞虽则相似,然溲疏有刺,枸杞无刺,以此为别”。
又苏颂曰:“溲疏亦有巨骨之名,如枸杞之名地骨,当亦相类。方家鲜用,宜细辨之。”
又引明代汪机对马志、苏颂的反驳曰:“按李当之但言溲疏子似枸杞子,不曾言树相似。马志因其子相似,遂谓树亦相似,以有刺、无刺为别;苏颂又因巨骨、地骨之名,疑其相类。殊不知枸杞未尝无刺,但小则刺多,大则刺少耳。本草中异物同名甚多,况一骨字耶?以此为言,尤见穿凿。”
最后李时珍曰:“汪机所断似矣,而自亦不能指何物也。”
清代的吴其浚,对“溲疏”究为何物也曾多方求访、考证,在其《植物名实图考》中,几处涉及溲疏,却始终不得要领。该书卷三十三“木类”有“溲疏”专条,谓:“溲疏,前人无确解。苏恭云:子八九月熟,色似枸杞,必两两相对。今江西山野中亦有之,叶似枸杞,有微齿。图以备考。”
又在同卷“枸杞”条中附言:“又溲疏,《本经》下品,代无识者。《唐本草》:子似枸杞。”
显然,吴氏先以“子似枸杞”而认同,进而以“叶似枸杞”,有无“微齿”相区别。实际上,枸杞属并无这样的植物。因证据不足,吴氏又在该书卷三十七木类“蕤核”条之二谓:“按诸书言溲疏,皆云似枸杞有刺,子两两相比。此木丛生,叶极似枸杞,而多刺如棘,子并骈生,殆溲疏也。土人既不知其名,而方书无用者。《本经》上品,其为逸民久矣!本贯熊耳,毗接中条;族姓繁衍,杂处礘朴。图而识之,俾不湮没。”
吴氏最终确认溲疏即蔷薇科植物蕤核Prinsepia unifloraBatal,其欣慰,感慨溢于言表。然而,宋代以前的古本草,并未言及溲疏“多刺”;而且,溲疏与蕤核是《本经》记载的两种不同植物;还有,蕤核的叶互生或簇生,与“时时有节”相悖;果为核果,球形,与枸杞的形态迥异,更无“两两相对”或“两两相并”的特征。可见,吴氏的考订结果,不能成立。
——这篇文章是祁振声先生所撰,我复制一下。只能说,古书上的溲疏,未必就是现存植物分类学上说的溲疏。五月正是溲疏开的时节,园林里一丛一丛的灌木上上累累的小白花,灰色的萼片,十分清雅。
溲疏是中国独有的花,日本也有少量分布。溲疏又名空疏,名字很美,有空灵禅意。《说文》里说:溲,浸沃也。疏,通也。溲疏是落叶灌木,虎耳草科的。很难把这么高大的灌木与细细弱弱的虎耳草联系起来。
中国古书中写溲疏的除了上面的本草或药书,文学作品中不是很多,咏花咏物诗中也少见过此花。日本人却一贯的注意小花小草小东西,在周作人译的清少纳言《枕草子》中,曾提到过“水晶花”:水晶花的品格比较低,沒有什么可取,但开的時节很是好玩,而且听说有子规躲在树荫里,所以很有意思。在贺茂祭的归途,紫野附近一带的民家,杂木茂生的墙边,看见有一片雪白的开着,很是有趣。好像是青色里衣的上面,穿着白的单袭的样子,正像青朽叶的衣裳,非常的有意思。水晶花在原文是卯の花,旧日本的卯月是四月;所以假如直译其意的话,这花就是四月花。卯の花在日本有很多小名儿,夏雪草、雪见草、水晶花。
溲疏的花正是文中所写的那样,萼片是灰色的,花瓣是白色的。灰色萼片的花不常见,因此溲疏有一种异样的淡雅。未开时花苞是一粒绒绒的珠子,又觉可爱。除白花溲疏外,有一种托比溲疏,也叫比利时溲疏,是粉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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