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反复说过,你追求什么,就是什么的奴隶。
那么,是要追求,还是要心性自由?我以为,两者都要。这和“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是同一个道理。关键在于“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是在二者必选其一的情形下的选择,而我说的“两者都要是”在二者相容的情形下的选择。
这种选择是一种生活态度。在孜孜不倦的追求中保持心性自由;在心性自由的状态下去孜孜不倦的追求。表面上看,似乎像有的人所说的那样,叫玩世不恭。
玩世不恭怎么了?玩世不恭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什么叫玩世不恭?一般认为是一种不严肃、不认真的生活态度。《辞海》没有收这一词语,却收有“玩世”一词。释义为放逸不羁,以不严肃的态度对待生活。如:玩世不恭。
“玩世”一词出于东方朔的《诫子书》,“依隐玩世,诡时不逢。”颜师古注引如淳曰:“依违朝隐,乐玩其身于一世也。”《汉书·东方朔传》赞曰引用了《诫子书》中的六句:“首阳为拙;柳惠为工。饱食安步;在仕代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
东方朔的《诫子书》全文如下:“明者处事;莫尚于中。优哉游哉,与道相从。首阳为拙;柳惠为工。饱食安步;在仕代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是故才尽者身危;好名者得华。有群者累生;孤贵者失和。遗余者不匮;自尽者无多。圣人之道;一龙一蛇。形见神藏;与物变化。随时之宜;无有常家。”
大意是:明智人的处世态度,没有比合乎中道更可贵的了。那么地悠闲从容轻松恬淡地游走于世,却很自然自在又合于中道。所以,像伯夷、叔齐这样的君子虽然清高却显得拙于处世,而柳下惠则不论治世乱世都不改常态是最高明巧妙的人。衣足食饱安然自得,以做官代替隐退耕作。身依朝廷却过着隐者般悠然的生活,虽不合时势却不会遭到祸害。是什么道理呢?锋芒毕露会有危险,有好的名声便能得到华彩。得到众望的忙碌一生,自命清高的失去人和。凡事留有余地的不会匮乏,凡事穷尽的立见衰竭。因此,圣人处世的道理,行藏动静因时而宜。常见其形却看不清他的心神所在,随着万物和时机的变化而变化。采用最合宜的处世之道,而没有固执守常,拘泥不通的状态。
东方朔本身就是一个“玩世”的人,不卑不亢,谈笑自若;对上不阿谀奉迎,对世不阴谋害人;被称为“滑稽之雄”。因此,他也教育儿子玩世。
“玩世不恭”一词出于明·李开先《雪蓑道人传》。雪蓑道人姓苏名洲,自号雪蓑子、雪蓑道人、雪蓑渔者、六和狂士等。原籍河南杞县人,自幼父母双亡,饱尝人间辛酸,随其伯父以卖酒为业。因一人醉死於酒店、摊了官司,酒店倒闭,雪蓑子便浪迹四海,从生活中汲取营养,凭着聪颖的头脑,“学一事则精一事,而字书、弹琴、蹴鞠、歌唱皆可居海内第一流。”同时还善於“搭配古董”、“和制药材”、“讲段子”,养成了桀骜不驯、不拘礼法、狂放不羁的叛逆性格。《青州府志》也记载他“醉辄箕踞,嘲笃王公”。《康熙莱芜县志》记载他“性嗜酒,酒酣以往,披发歌啸,旁若无人”。雪蓑子自己在《中鹿小令跋》中说:“有时走鹿门,对月狂歌,有时卧鸡足,仰天长啸”。在《山居吟》诗中歌道:“野宿石床类洞天,斗笠脱放海东边,夜深熟睡白云起,莫管龙来榻下眠”。其书画落款也是“六和狂士”、“五湖散人”、“江南弄客”等。
雪蓑子于嘉靖年间云游到章丘,此时李开先因弹劾夏言内阁失败,罢官还乡。两人一见如故,遂为知已。
李开先在《雪蓑道人传》中说他“乃一狂妄简傲人”、“高洁不染尘埃,疏放难拘礼法”、“虽是狂妄简傲,终是异人也”、“见人长揖不拜,即据上坐,虽王公长老亦不相让”、“醉后高歌起舞,更有风韵,只是玩世不恭,人难亲近耳”。说雪蓑子桀骜不羁,不拘法礼;特别是喝醉酒之后,便引吭高歌,且边唱边跳,有超凡脱俗的风雅韵味。只是这样的作为有游戏人生的味道,按正统道德生活的人很难与他亲近交流。
看来,这玩世以及玩世不恭确实是一种生活态度,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外部反映。但不是处世油滑、不是不以为然,不是对一切都无所谓。而是一种让你摆脱羁绊,展现内心潇洒的人生哲学。玩世不恭者必须保持一种独立、坚守一片天地、守望一个方向,至少不能失去天真的本性。所以,一般人是玩不起来的。
首先要知世。这知世是认世与处世的协调。不仅认识和了解世界,而且还懂得和善于与这个世界的相处,做到在俗脱俗。
其次是玩世。这玩世是避世与入世的协调。在知世基础上的选择,既要殚精竭力地争取又要毫不介意地丢弃;既要锲而不舍地求索还有坦然豁达地抛弃;既要奋不顾身地追求更要义无反顾地舍弃。是一种很本性、很豁达、很高明的生活态度。
再次是化世。这化世是弃世与恋世的协调。一个人通过玩世得以升华而成为世的一部分了。可想而知,这是要经过多少次的蜕变和涅磐才能实现的。
而这最重要的环节还是玩世。玩世是智者的游戏、是智者的生活、是智者的人生。
老子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这诚实可信的话并不美妙动听,美妙动听的话又不诚实可信。有智慧的人不炫耀;炫耀的人没有智慧。善于用道的人不争辩;很会争辩的人不懂道的玄机。圣人不积累财富而积累经验,一切为他人着想自己反而更富有;尽可能给与别自己反而更富足。上天的道理养育了万物而无加害之心;做人的道理是有所作为而不争抢。先人的智慧在点化我们的心智,引领我们的行为。
玩世不恭不仅是一种生活态度,而且是一种生命状态。
你追求什么,又不是什么的奴隶。多么令人羡慕的玩世而不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