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电影贺岁档,两位香港电影的大哥级人物周润发和成龙的新片在市场上正面相撞,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回归了他们最成功的银幕风格:成龙的《十二生肖》又玩起招牌式的动作喜剧,而周润发则回归当年让他一夜走红的“流氓大亨”造型,在《大上海》一片中扮演上海滩传奇大亨成大器。
1980年,曾一度被称作票房毒药的周润发,凭借《上海滩》中许文强一角一炮走红,成为香港演艺界横空出世的王者巨星,此后他一发不可收拾,以自己精湛的演技塑造了大量成功的影视角色。但也许是发哥身上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最适合展现江湖人物的豪气和魅力,因此他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角色还是那几个类“许文强”的人物,如赌神高进、英雄本色的小马哥、独行杀手小庄等。这一次,我们又在银幕上看到了久违的上海滩,看到了久违的文哥小马哥式的传奇,看到了久违的发哥式枪战,看到了久违的发哥的情泪(已经记不清上次看到发哥如此投入的情戏是哪一部片子了,只觉得已经好远好久)……
和当年的《上海滩》相比,发哥在这部《大上海》中塑造了一个更为“完美”的黑帮大哥成大器的形象,他对爱人至情至性,对兄弟义薄云天,对国家忠肝义胆,就连最后怀抱美人笑迎弹雨,慷慨赴死的结局也比在街头死于乱枪之下的许文强高大光辉了许多。如此“完美”的黑帮老大的原型人物究竟是谁?历史上有过成大器这样的人物吗?
当年上海的青帮三巨头
民国时期的上海是旧中国半殖民地社会的典型,这里租界林立,龙蛇混杂,帝国主义列强势力各据一方,但又没有谁能完全控制,国内中央政府影响长期软弱,南北各路军阀城头变幻,轮番坐庄,而经济上既有本土民族资本的兴起,又有洋商和大批买办阶层的存在,于是,当年的上海滩长期呈现出局部各类独立王国(租界)的有序与整体上无政府状态的法外无序之地并存的局面。在这样的上海滩,不要说传统的正仁君子难有容身之地,就是精明谨慎的生意人也生存艰难,反倒是一些出身低微、家道贫寒,不学无术的流氓,利用帮会势力,网罗门徒,成为称霸一方的“成功者”。这些人中势力最大的一股,便是旧中国两大秘密帮会之一的青帮。
传说青帮起于清代的漕运业,近代海运兴起,漕运没落,大批青帮弟子流入上海,从事各种行业,因其天然的组织优势,成为上海下层社会自组织中最有势力的一支力量。据说一度上海工人的百分之八十都属于秘密团社的成员,而青帮所占比重最大。由于上海的特殊性,政府当局、租界洋人、本土商会包括革命党经常需要借助青帮的组织力量,这使得青帮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成为上海滩呼风唤雨的势力。而上海青帮人物中有三位最著名的头领,就是号称“上海三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从《大上海》的情节来看,周润发扮演的成大器一角,其主要原型应是三大亨中的杜月笙,而洪金宝扮演的洪寿亭身上显然有着另一位青帮巨头黄金荣的影子。
杜月笙出身寒微,从小在上海附近的乡下长大(与影片中的水乡背景一致),十几岁到上海当水果行的学徒(影片中黄晓明扮演的年轻大器也曾展示削水果的熟练刀技)。年轻的杜月笙日夕与流氓为伍,本是黑帮中一位小角色,后来有机会进入青帮龙头老大黄金荣的公馆做事。因杜为人机灵,善解人意,很快获得黄金荣的赏识,成为亲信,从此时来运转,在帮会组织的地位迅速上升。影片中的洪寿亭出场时身为租界探长,而黄金荣也正是法租界华探头目出身。黄金荣的老婆叫林桂生,与杜月笙的关系很好。电影中由袁莉出演的洪寿亭的老婆叫凌沪生,对成大器有某种微妙的好感,正是她作主将洪开银行的股份转了一成给大器。后来凌沪生与洪寿亭离婚,被日本人抓进了大牢,最后成大器劫狱成功,但还是晚了一步,只找到刚刚咽气的尸体。
影片中还有一个情节与真实历史相符。这就是露兰春事件,露本是黄金荣门生的养女,生得聪明伶俐,又会唱戏,黄金荣一见倾心,力捧露兰春当主角、出唱片。当时的浙江督军、军阀卢永祥的大公子卢筱嘉,也看上了露兰春,与黄金荣争风吃醋,两方大打出手,卢利用军方的势力,将黄金荣绑走,最后还是杜月笙出面,打通了卢府内部的关系,花了几百万银子,才把黄赎了回来。这段情节在《大上海》电影中几乎原封照搬。
电影中的成大器,不沾毒不沾赌,甚至禁毒禁赌,但历史上的杜月笙却几乎是五毒俱全,特别是制毒运毒贩毒更是其主要的经济来源。曾有人研究认为,当时全世界每八包海洛因中,就有七包出自杜月笙之手。但是,与黄金荣和另一位黑帮大佬张啸林不同,杜月笙为人较有文化,交游甚广,喜欢附庸风雅,颇有仗义疏财的名声。他本人长年一袭长衫,给人一种斯文尔雅的形象,经常与他交往的不乏社会名流,甚至大学者章太炎、名士杨度等都是他家的常客,他的名字“月笙”就是由国学大师章太炎所改(他原名月生),更有人称他有春申君近贤的古风。
与电影中的成大器相同的是,杜月笙也是一位有强烈民族主义情结的人。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杜月笙参加了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参与主持劳军,筹集军需品支援前线。他还与国民党情报头子戴笠合作,利用自己的影响,在帮会成员的基础上,吸收工人、学生、店员和无业青年,成立了一支数千人的抗日游击武装“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在浙江青浦进行训练(《潜伏》中的余泽成就是在青浦训练班加入军统的),杜月笙还自己出钱购买了5000支手枪装备队伍。这支属于军统指挥的武装力量,原定的主要任务是配合正规军作战,在敌后游击,并负责肃谍防奸等任务。但是在淞沪抗战中,这支队伍也加入了保卫上海的正面战斗,其成员表现异常英勇,最后大多壮烈牺牲,事后统计战死在1500人以上。杜月笙为此极为悲痛,因为那些为国捐躯的青年人中有很多人都是他的徒弟。
抗战中杜月笙的后援会还曾经帮助支援过中共,他曾将一些通讯器材、装甲保险车和一千副防毒面具,赠送给八路军使用。上海沦陷后,杜月笙拒绝日本人的拉拢,迁居香港,并继续利用自己在帮会的影响,开展抗日活动。他担任过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赈济委员会常务委员和上海党政统一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并配合军统部门从事情报、策反和暗杀汉奸等秘密活动,其中最著名的行动是其门徒协助军统刺杀上海大汉奸伪市长傅筱庵。
至于影片中另一位重要的角色国军情报将领茅载,其原型应主要是戴笠,但后来卖身投敌,接收黄金荣和杜月笙在上海的地盘,就不是戴笠所为,是融合了青帮三巨头之一的张啸林的形象。张啸林后来为军统所暗杀,杀手是其手下林怀部。影片中成大器手下第一杀手林坏的身上,应该有林怀部的影子。
影片中成大器先后深爱两位女人,一位是初恋爱人京剧名角叶知秋,另一位是数度舍身相救最后和他死在一起的阿宝。这两个角色的身上也有杜月笙的几位太太的影子。杜月笙一生有过许多女人,名媒正娶的就至少有五位妻子,其中二太太陈帼英,是上海的一位舞女(与阿宝相似)。四太太姚玉兰和五太太孟小冬,都是北京的著名京剧演员(与影片中的叶知秋相同),姚的父亲也是名京剧名角,而孟小冬曾与京剧大师梅兰芳有过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
影片中为了表现爱情的伟大无私,还设计了一个卡萨布兰卡式的情节,就是在日军进占前夕,成大器将茅载为他和叶知秋准备的乘战斗机逃离上海的机会,让给了叶知秋和他的地下革命者老公。其实这个情节实在有些勉强,虽然战争中很混乱很危险,但逃离上海的机会还不至于只有乘坐一架战斗机,更何况在日本掌握制空权的情况下,乘坐军用战斗机的危险要比地面逃亡还要大得多吧。
所不同的还有人物最后的结局。抗战胜利以后,杜月笙的青帮势力对国民党的重要性下降,杜月笙的命运开始走下坡路。1949年国民党兵败入台,杜月笙一家逃往香港,1951年8月16日他在香港病逝,终年63岁。而在电影当中,成大器的生命终结于1940年,他假意返沪投敌,出任伪市长,暗中策划劫狱,救出了叶知秋的地下党老公,并刺杀了日本特务头子西野和大汉奸茅载,最后自己抱着阿宝的尸体笑迎日寇的弹雨。如果说,杜月笙的最后结局有几分凄凉,那么电影中成大器的结局则是英雄一般的壮烈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