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同桌的你》、《青春无悔》等歌曲掀起的民谣风早已席卷大江南北并在许多人的心灵里苍茫流转,但本人真正关注并了解音乐人高晓松,却是在他酒驾之后。
高晓松酒驾并致多车连环碰撞损车伤人于2011年5月9日,恰逢酒驾入刑实施日5月1日的一周后,他也因此成为首位在酒驾问题上以身试法的名人,可谓撞在了13点上。
一般名人出负面状况,众人多不宽以待之,而是围观、看热闹、苛责者据多,其起主要作用的心态恐是:你曾是那么风光,你也有暗淡之时,你也有跌倒之刻,与先前的鲜花掌声不同的是,此时谴责之声鼎沸。若此,寂寞或复杂的心一时有了兴奋点,并获得些许平衡。
当然,人们对名人(就像许多国度对大大小小的领袖们)的道德要求比对普通人更高一样,也属情理之中。誰让你站在高处如此引人瞩目呢,高处风光无限,高处也不胜寒。你在高处的言行举动分明具有、甚至被放大的师范作用,所以对你高标准严要求理所当然也势在必然。
这一次公众对高晓松“跌倒”的反应却例外地宽容,甚或不仅宽容,简直此事件竟成了为他品行加分的“吉时良机”,这一点,恐怕连高晓松本人也始料未及。
各色公众对高晓松何以如此一反常态宽宏大度?高晓松何以有如此好的运气福气?其实当我们看看高晓松在酒驾出事之后的所有表现,我们就会明白事情的真正答案是多么清晰明了有迹可循。
2011年5月9日晚,酒后的高晓松驾车在北京东直门外大街一路口制造了连环追尾事故,造成四车相撞,三人受伤。尽管后来经过测试他的血液里有三倍于酒驾的酒精度,但他下车后的第一反应却异常清醒,他连连说“我的错,我的错”,并对伤者承诺愿赔偿所有医疗费用,语焉诚恳。他还写下“对不起!永不酒驾!”的悔过书。
他的态度赢得了被撞者,也在赢得着通过各种渠道迅即获得相关信息的各路众人。
高晓松因涉嫌醉驾被诉至法院,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17日当庭宣判,高晓松以危险驾驶罪被判处拘役6个月,并处罚金4000元。按照5月1日新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八)》的规定,机动车驾驶员醉酒驾车的,将被处以1至6个月的拘役刑事处罚。高晓松被判了最高的6个月拘役。
在庭审过程中,高晓松的辩护律师提出高晓松在肇事后一直向受害人道歉,并在第一时间表达了愿意赔偿。同时出示了一份当日被撞刘氏受害者所写的“在车祸后高晓松没有肇事逃逸,并在第一时间表达了歉意和积极提出赔偿方案。鉴于对方态度良好,希望法庭给予高晓松从轻处理”的《谅解书》物证,要求对高晓松以悔罪表现好依法予以从轻判决。
但高晓松却两次打断辩护律师为他所做的罪轻辩护,他说:“我没有任何想为自己辩护的,我有的都是忏悔。今天上午到法院来,我坐在囚车冰冷的地板上,向往着窗外的阳光和自由。喝酒能给人自由,我却因为喝酒失去了自由。我在喝酒的情况下开车上路给大家造成了伤害,这是对他人和对自己生命的极端不负责任。我要感谢公检法、感谢媒体、感谢大家,这对我自己来说不止是一个事故这么简单,还是对我浮躁的提醒。我承诺以后将做一个守法的公民,以最大的诚意赔偿三位受害者的损失;我愿意终身做义工,愿意义务拍摄(禁止醉驾)宣传片;我愿意劝告爱喝酒的朋友;我希望传达给公众的就是,酒令智昏,以我为戒。”
尽管出庭的多位接近此案的京城法律界人士分析根据高晓松认罪态度、赔偿事实,按上限“顶格判处”略重,他们认为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高晓松是醉驾入刑的第一个公众人物(此理由虽情有可原但显然缺乏法律依据)。但高晓松的态度是接受判决,真诚悔罪。
5月19日下午,高晓松的代理律师高明到看守所与高晓松会见了40分钟。高律师说“我们建议进行上诉。”但高晓松听完他的全部分析后,表示“我坚决不上诉”。对此,高律师也只能尊重高晓松的选择。从庭审时高晓松认罪,并两次打断律师为他辩护的行为来看,高晓松确如他自己所述,“我愿意接受国家法律和社会舆论的制裁,彻底反思。”高律师感受到高晓松在看守所里的精神状态很好,“他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反而很坦然”。庭审时高晓松发出的忏悔和许下心愿,“愿意终身做义工,宣传不要酒后驾驶”,现在高晓松已经有了实际行动。在看守所里积极帮助进行法律宣传,“他已经在身体力行地赎罪了。”高律师说。
高晓松明确对律师表示不上诉,接受这个判决。这更说明了他在第一时间的认错、承诺赔偿是以理、以良知而为,是生命本色的体现,而不带任何期望从轻的功利色彩。
9月12日(中秋节),高晓松年轻漂亮的妻子徐珊珊带女儿去监所探望,并发微博给大家:“中秋好,我是晓松的妻子,已带女儿去探视算是全家团圆一下。我告诉他是酒驾入刑以来全国唯一一例破格判最高刑6个月的,所有比他状况严重的都比他判得轻。他说他认罪认刑,与别人无关。他让我去影院看观众喜欢不喜欢《大武生》告诉他。他5年心血终于上映可惜自己看不到。”言语之间充满沧桑和对丈夫坦然面对判决的敬意。
高晓松说:“我既不是冤案,更不是烈士,甚至犯的罪都是低智商低技术的笨罪。”所以不管多少人为他以各种方式鸣冤叫屈,包括刘建燃以搞笑版的八卦江湖小说《富二代偶像高晓松》戏说法院重判高晓松没有“依法办事”,小说还假托法官的话说:“虽然我们法院有点对不起高晓松,但是法律,依然给高晓松留有余地,他如果对判决不满意,可以上诉,上级可以驳回我们。这也让我们所有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让我们没了愧疚。所以啊,我们很多法院的同志,都很感激法律。”
可惜高晓松“坚决不上诉”,不愿利用法律给与他的空间,使法官们对法律的感激无了落脚之处。
高晓松并在“小说”中说,“这社会有那么些不公平的事,我这点算什么,如果我确实被判重了,就权当是我自己对自己的处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无脸为自己申辩”(当然,这是刘建燃在小说中替高晓松说的)。
当然,甘愿接受6个月拘役生活中的高晓松,通过手写回复的方式在接受某周刊书面采访时,也坦言自己有两大遗憾:一是没能看到女儿从三岁半到四岁的成长,“那是每一个父亲万金不换的幸福。”二是没能看见一位位观众看完影片《大武生》走出电影院的表情,“那是每一个立志为观众拍电影的导演的幸福。”
11月8日,高晓松刑满出狱,重拾自由,他终于不需要助理代劳,可以亲自更新自己的腾讯微博了。他写道:“11月8日,立冬,期满,归。184天,最长的半年。大家都好吗?外面蹉跎吗?”
针对高晓松“外面蹉跎吗”的提问,当天即有15803网友们给出了五花八门的答复,其中一条经典评论是:“报告晓松老师!这半年:拉登被毙了;乔帮主去世了,没有爱疯5;凤姐移民了,芙蓉85斤了;峰芝还是离了……”
另有网友“ 张远”说:“勇于认错,敢于担当,184天囹圄之灾,成就一代伟丈夫。”
相对于外面无数的人“蹉跎”了大把大把自由的时光而言,高晓松在184天的拘役生活中,在“最长”的半年里,可真没有半点儿蹉跎。
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在有举世公认的悔罪态度却没有被依法从轻判决的情况下,甚至不利用法定的上诉程序争取轻判的机会,老老实实认罪,恭恭敬敬道歉,以踏实的心安度监所生活,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收获——提前18年看《大英百科》。他透露一直有把《大英百科全书》看完的想法,只是长期为琐事奔波,本以为这个愿望要到60岁退休才能实现,没想到看守所的小小阅览室里竟有没开封的一整套,“我现在才看到B字头,记笔记已用光了一根笔芯,因为看守所只允许用笔芯;他随时遥控他执导的电影《大武生》各项事务;为崔永元的纪录片《我的抗战2》制作主题歌;着手翻译加西亚•马尔克斯的《Memoriesof My MelancholyWhores》,起名《昔年种柳》);诗集《纪传体》的创作也正式启动,并开始修改另一个剧本,高晓松透露,这个电影本来是准备这个夏天开拍的,现在泡汤了,“不过这样也好,剧本可以像《大武生》一样踏踏实实改几稿”(他的已于9月9日在全国上映的《大武生》其剧本是改到了第31稿,直到最后剧本拿出去后打动每个主创,演员们都愿意降价出演)。我们真的很惊诧,在长长而又短短的六个月内,他怎么能做了那么多有意义的事。而且他还和同舍的众狱友结下了很好的友谊。
高晓松在狱中翻译马尔克斯小说的消息一度被多家媒体刊载。他的助理在高晓松博客上发表了他的译作第一章后,可谓好评如潮。截至目前,该译作阅读量已超过6万次,并被大量收藏和转载。在某门户网站,有关《昔年种柳》的微博数量超过1.2万条,有网友赞叹他的译作是“高墙下出灵感”。包括他的朋友看了妙趣横生的译作也惊讶地说还真不知道高晓松还有“这么两下子”。一个叫“王开芹”的网友写道:“身在狱中仍译出如此经典作品,依然保有那份才子的热情、浪漫、理想、智慧、不羁。在微博看到这译文的预告时就开始期待,今看到成文,满足和喜悦。出自他手的字词句,透着他的风和气,怎样表达都让人欣喜。”网友“人生几何”竟写出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赞美语:“真希望译者在里面呆得不是六个月,而是六年或六十年,这样我们就有得看了,精辟啊!”很多人表达赞许之余,还不忘“提醒”高晓松将作品翻译完,“文笔还真是精彩,尤其那字里行间的京腔京韵,期待看后面的四章。”
高晓松因酒驾入狱,出狱后身价未跌反涨。有知情人透露,在高晓松还有一周才能释放时,就已有不少广告商家和综艺节目向其抛出橄榄枝,有许多节目都放言会邀请高晓松担任嘉宾。甚至有出版社表示,将邀请高晓松写一本监狱生活的自传。而《中国达人秀》节目组也一直虚位以待,高晓松将担任该节目第三季的评委,于11月15日进入上海音乐厅进行正式录制。于9月9日全国公映的《大武生》,虽因导演高晓松醉驾入刑的缺席,但有动作导演洪金宝带领吴尊、韩庚、刘谦等主创奔走各地宣传,高晓松圈中好友也纷纷慷慨援手。继王菲、章子怡、徐静蕾、郭德纲、杨澜等亮相5日首映礼后,更有一向低调并曾和高晓松有过笔战之争的文坛、体坛、娱乐圈多栖明星韩寒捐弃前嫌现身支持,使《大武生》各地宣传演变为“高晓松的朋友们”接力力挺的盛宴。正如高晓松助手所感言:“疾风知劲草,患难见人心”。大家雪中送炭的友情,令人唏嘘;高晓松的人气之旺,由此也可见一斑。且在刚从美国闭幕的央视电影频道与美华艺术协会主办的第二届纽约中国电影节上,第一次执导商业电影《大武生》的高晓松又赢得“亚洲新锐导演奖”的殊荣。
高晓松酒驾后身价一路飙升的原委,源于他酒驾后的真诚所为。正如著名作家苏童在获知高晓松在狱中翻译小说时所评论的:“看见高晓松在狱中翻译小说,悄悄为他鼓掌,他是个我不认识但很尊敬的音乐人,在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后,做了所有该做的事。”“做了所有该做的事”,已实属不易,而高晓松所做的许多事情,都大大超出人们的预料和一般人的所为。他所做的一切,不仅让人刮目,更让人肃然,让人思考许多人生问题兼及社会问题。
面对高晓松的认错、认罪、悔罪、自愿领罪和在狱中的静心做事,以及用这一切换取的世人的信服,有人说他是危机公关成功者,但更有人说,“从高晓松本身的行为来看,他是真的把这次事件当作了一次羞耻,一次中年危机,并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是知识和修养让他懂得如何面对危机。”如果还需要加一句的话,那就是除了知识和修养以外,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品,他的真挚和诚恳。真诚才是化解危机的万灵之药。
听完宣判后的高晓松说“我有的都是忏悔,我愿意以最大的程度赔偿这次事故造成的损失,我愿意做终身义工,以警示所有喝酒的朋友。”服了6个月的拘役,释放之后的高晓松依然这么说,“不介意成为交通培训的反面教材,会一直配合好这样的宣传”。其实,对于诚信缺失、道德日益滑坡的眼下社会而言,从某种意义而言,高晓松真可成为知耻而悔、知错认错并真心接受惩罚的正面典范。我们这个社会太需要这样的一种自省、真诚精神的提升了。
试想发生在今年的引起国人热议的两件事,深圳市住房和建设局在官网以“深建管”【2011】15号文以追究刑责相威胁禁止大运期间农民工讨薪的有关规定引起网民谴责和专业质疑后的所谓认错“回应”和故宫博物院失窃展品后的一系列作为,前者的认错仅承认“文字表述确有错误”,但又留下“在内部行文程序把关上不够严格”的随时准备洗清文件审批者的狡谲的伏笔;后者虽承认文物失窃案告破后所送公安部门的锦旗确有错字,但又把此小小的责任委以具体办事的保卫部门。
这两件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事件的可怕之处在于:有错不认错;认错不负责。前一件事情真正的错误不是错在文字表述上,而是错在对待弱势讨薪者的感情和立场上,以及这样的官员这样的立场应该做怎样的检讨和反思,包括应承担何种责任。后一件事情其实即使来自故宫的锦旗有个错别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怕的是就这么一件小事我们的领导都担当不起来,竟要委以保卫部门承担责任。这样的官员们,这样的领导们,其品行中的“道”在何处,“德”在何处?不认错、不担责,怎么能像高晓松那样痛改前非,力避前车之鉴?他们又怎么能让人们信赖?
如果说我们的土地上仅有这两件无独有偶的事件也就罢了,问题是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片古老土地上的人特别是大大小小的“公仆”们已经不大习惯于认错和道歉了。不认错不道歉就是坚持错误。一个人也好,一个组织也好,犯错总是难免的,但贵在知错改错,怕的是知错掩饰错甚或坚持错。从这一点而言,高晓松的“知耻近乎勇”的正面示范意义真可谓大焉,他的伟岸大丈夫形象竟通过一桩错事矗立于世人前,这种现象太值得人们深深思索了。
附:因拘役中缺席《大武生》首映式的导演高晓松以《秋夜答君心》为题的致谢信:
各位同仁,感谢大家在长长的电影旅程中,今天停在这座小站,站台虽小,停留虽短,但希望各位能看到无限风光,珍存片刻感动。
电影于今日残酷的市场中上映,如同苦练经年的勇士走上战场,奋力一击,生死立判。但市场只是电影的一部分,如同工作和薪水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人生还有诗与远方,电影还有永恒之美。
电影之于每一个做电影的人来说,有人拿她当母亲,尽责尽孝;有人拿她当情人,充满激情;有人拿她当女儿,终生不舍。对我来说,电影是女儿——无论她美或丑,健康或残疾,风光无限或默默无闻,我都愿意把我对人间所有正面的看法告诉她,把我仅剩的美好情感赋予她,用她来抗争岁月和生活的折磨,用她为我们在世上留下音讯。
我永远记得女儿出生那天我的诚惶诚恐。就如今天看着自己的电影终于将光影投射于大银幕。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站在影院外的路边,默默抽一根烟,看着散场时观众的脸。我想这是每一位立志为观众拍电影的导演的幸福。
有关《大武生》本身,我没有更多要说的,想说的都已在电影里,大家片刻之后就会看到。
感谢投资人、制片人:感谢你们对我自始至终的信任,希望这次《大武生》能扬鞭奋蹄,给各位争气。
感谢洪金宝大哥:没有你就没有这部电影。是你坚定了投资人的信心,是你在拍摄过程中给我提出了无数中肯珍贵的建议,是你美轮美奂的动作设计赋予了电影最难忘的篇章。直到今天,虽然你一向不爱抛头露面,但依然在我由于自己不检点而失去自由的情况下挺身而出带队征战,帮助电影。
感谢演员们:剧本只是一篇乐谱,是你们用自己的灵魂和热情让她成为一支动人的歌。是你们让一个个本不在世间的名字变成有血有肉的生命,变成你们的一部分,让电影从一堆机器和术语中生长出来,拥有了自己的基因和灵性,我爱你们。
感谢主创和全体工作人员,我们选择了世上最有魅力的工作。
感谢媒体朋友们,在一个几乎以数字和图表描述的时代,是你们用眼睛和笔,让在全球变暖时日渐冰冷的人们得知至少在电影中,我们还珍存爱与情义,拥有信仰和力量,像人一样活着。感谢你们。
感谢各位同仁,朋友,感谢你们无论是为了电影还是为了我今天来到这里。岁月长,衣衫薄,各位,来日方长。
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