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网:《斗鸡人》导演金瑞访谈一

现象网独家稿件  记者:泥巴(现象网访谈)记者按:两年来采访‘处女’的导演,金瑞不是第一个,但是第一次拍片就独立出资200万的还是第一个。以致在映后交流中,有个学生妹妹说这么大的(投资)好像不像独立电影咯。
  
  那什么样的才是独立电影呢?我不知道。于此,上次采访朱文时,他说,难道钱少、脏乱差、粗糙这些已经成为独立电影的标签性质的东西么?不是。他说,这是在侮辱独立电影。
  
  而且金瑞的《斗鸡人》中有脏乱差、死亡、枪战、情色、血腥、暴力。但也有悍马、高尔夫、煤老板、富二代、荷塘月色,而且还花了200万,那他这个是独立电影么?我还是不知道,但导演很肯定的说,是的,当然是的。
  
  万能的圈子、万能的概念;万恶的圈子、万恶的概念。
  
  金瑞——曾到美国上商学院学习金融,回国后进过证券公司,会计师事务所,做过财经记者,05年申请进入到北京电影学院进修。10年完成独立影片《斗鸡人》。面对这样一份履历,我只能说,电影就是那海上女妖的歌声。从金融到电影,而且还是独立电影,疯了。不过我们还是会列队欢迎,而且打心底希望这样的人能源源不断。会以高抬右臂45度,手指并拢向前——祖国需要你们!
  
  导演说,他想做的是‘乐观的电影’。而我在《斗鸡人》里却看不到一点乐观,相反走的解剖刀式《血蝉》电影风格的路子,把一个血淋淋的社会耙给你看。
  
  
  这个‘富二代’的角色 他除了坏,一无是处
  
  
  现象网:整个剧本选择一个“煤老板”的“富二代”是有什么事实根据来的还是说虚构的?
  
  金瑞:这个其实是虚构的,包括悍马车、高尔夫、煤矿这些全都是虚构的,我写的时候也不是下意识的要这样写,而且事实上,一直到拍完了,别人观众给我回馈以后我才意识到他是一个“富二代”,我自己并没有这样想。我自己没有把他符号化,没有这样的想法,可能刚好,也许我是因为听的社会新闻之类的东西在我的脑子里有一点潜意识,但是我没有把他定个标签,在我看来,包括在我给人物写的潜词和演员准备的时候跟他们沟通的过程中,给他人物做了蛮多个性化的东西的,有个人的东西。不过无论如何我发现大家都是觉得这个角色更有意思,觉得他更有社会信念。
  
  现象网:对,我个人觉得好像那个暴力有一点点尴尬的意味,您怎么看?  
  
  金瑞:我对这个暴力的想法,我对它的担心倒不是在于冷或者热,我是怕观众把这里的暴力出现一个误导,他们把这种暴力跟财富,跟“富二代”联系在一起,给他们产生一种符号化的想法,好像是我要告诉他们:现在中国的富人就是这样的,我是怕他们产生这种联想,我是担心这个东西,而对通篇来说,其实我对这个主题本身主要是想讨论权力的关系,如果大家只看到这个暴力,可能会忽略掉这一点,我想谈强权跟弱势的关系。如果只看到暴力的话,我怕他们又会流于对它一种娱乐性的看法,好像色情一样,暴力在观众的眼里都变成了纯粹的娱乐,那他们可能就会忽略掉我想讲的这个主题,我是担心这个东西。
  
  昨天我倒是觉得尤伦斯的那一场很欣慰,很多东西观众还是看得蛮明白的,但是也碰到过有一些时候有一些人跟我说,好像觉得看了这种暴力,感觉有点不大舒服,各种各样的情况都有,但是总的来说在尤伦斯(放映)的那一天我觉得很欣慰,大家观众的反应基本上好像都有一种心领意会的东西在,没有很大的歧义和误解,这一点我还是蛮愉快的。
  
  现象网:听您这么一说的话,我可能就有一点点误解了,因为我当时整个看完了片子以后最大的感触就是,的确像很多人说的,作为一个独立剧情片来看,讲故事的确是挺成功的一个片子,但是我感觉这里面的人物有一点点符号,面具化,好像对每一个人物本身的把握,层次不够,感觉有一点太单薄。
  
  金瑞:我想是这样的,对于老卫这个人是主角,所以说在他这方面,因为有他个人的生活空间,除了斗鸡场以外,所以他这一块是比较多的。
  
  有人跟我讨论,如果小毛这个角色多一点他生活的那种自己的空间,那这样的话,这个人层次就会丰富、立体起来,当时我听了以后,其实我在写剧本的时候也是有考虑过这些东西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总觉得好像自己还是有一点从小受教育的这种主流的价值观在这里,我曾经也考虑过能不能把这个人当一个同样重要的主角,那样的话,肯定会有他个人的生活,个人的空间,但是我觉得我好像还是不大能接受这样的拿反面角色当主角,下意识的我可能还是有点不大接受这样的写法,所以我还是把他的戏份控制了一下,少一点,好像让这个场的老卫成了主要的主角,我有这样一种想法,现在想起来,可能也是我从小受的教育有点太正直、正确了,有一点这样的东西在里头,否则的话,如果我把这些东西抛开,我把这种认知正确,意识形态正确与否这些东西抛开,这个人可能会变得更精彩,而且对大家来说,也许会感觉他更有生命力,说服力,真是有点可惜了。
  
  现象网:我看到小毛就想到了黄世仁。
  金瑞:呵呵,对,因为放在中国的语境下,特别容易产生这种想法,这一点其实也是出乎我的预料的。
  
  现象网:他除了坏,一无是处。
  金瑞:对,这一点是我蛮担心出现的问题。而且还有一点,他的戏有一部分是被我们剪辑的时候删掉了,如果那些画面存在的话,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不是很连贯,我当时也跟剪辑老师商量,他坚持的观点就是说“有生活阅历的人看得出来,看得懂的,不用讲那么多。”因为我本来保留了很多设置,通过打电话的方式,他跟他的父亲有对话的,包括他的父亲跟他的保镖有对话的,就是他的父亲一直没有出现过,但是一直存在,一直都在监控他的儿子,包括这两个保镖的角色也是,这两个保安、保镖,不但是保护他,而且也是监控他,是这样一种形象,有这样一些戏,结果被我们周老师(周新霞)建议,后来还是把它剪掉了。
  
  现象网:这个坏人太单纯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坏,除了交代了一点就是他可能有一点性功能障碍,因此产生了自卑,因此才会拼命的维护自己的…
  
  金瑞:其实这一点我也觉得蛮有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坏?也许年龄大一点的人他自己比较能去填充,我认为我这个片子想到的坏,跟香港一般警匪片里的那些人的坏还是不一样的,那些人真的很脸谱化的,比如《英雄本色》里面的李子雄演的反派那个就很脸谱化的,而且他的表演也是脸谱化的,实际上我们这个小毛,包括这个演员他跟我沟通,他的内心给这个人做的潜词是很丰富的,只不过我们没有把他的内心还有他的潜词在剪出来的成本里交代,原本的剧本里有写到他是在北京读书被学校开除回去的,然后他父亲想让他出国读书,他也不愿意,他想玩音乐,他父亲不愿意让他玩,是有这些交代的,但是我们(成片)全都剪掉了。
  
  
  我也没有说一开始就要特别针对审查制度
  拍摄许可证的“骗取”及资金

  
  
  现象网:在拍这个片子之前,你有说过,是某人的忽悠或者怂恿,终于拍了这个,不然的话可能还不会拍。
  
  金瑞:对,说老实话,我也没有说一开始就要特别针对审查制度来这里做出攻击,我一开始跟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就想拍一个也能把成本收回来的小东西就好了,作为一个起步点就好了,但是后来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把这个故事,平时跟朋友聊天,我发现他们对我别的故事的反应没有那么大,就觉得这个故事好,有意思。一个是这个原因,所以他们会给我一个积极的反馈。
  
  另外一方面,我开始的时候想得很简单,以为这是个农村故事,可以花很少的钱就拍下来,但是没想到剧本写下去以后,大家都开始为这个剧本贡献他们的想法,你看陆虎变成了悍马,种种东西加进来以后,场面越来越大,后来摄影师就跟我说“你这个已经是大片了”可是那个时候已经刹不住了。本来真的是想做一个比较小的小东西,没有想到会最后搞到这么大,至于尺度老实说也是越放越宽,刚开始没有想到要去挑战谁,也没想到要给自己找麻烦,但是剧本写完了之后我心里就很清楚了,这肯定是不能够走审查路线的,这个我已经清楚了。
  
  而且很有趣的就是,还有人提醒我还是要拿到拍摄许可证会比较方便跟地方政府打交道,这个我也是从来没有想过的(笑),听了这个提议以后我说怎么办呢?我赶紧写了一个故事梗概,这个小毛就变成了一个公园的管理员,由一个“富二代”变成了一个公园的管理员,老卫一样是赌钱,但是他赌钱赌输了,被庄家集团看中,小毛在这个过程中间联合公安局拯救了老卫,破获了赌博集团,写了这么一个故事梗概递上去,通过了。
  
  现象网:酷。
  金瑞:所以我发现,我们剧组的人员对我写出这个故事剧本,他们倒没有觉得很好玩,反而对我写出来的那个通过审查的(故事梗概)他们觉得我太有才了,我的才华主要体现在那里了。真的只有中国才会有这种环境吧。
  
  因为我剧本写完之前,7月份的时候资金就已经到位了,所以说拍摄肯定没有问题。我对做这个事情还是抱着一种比较谨慎的态度,所以我尽量在筹资的时候想保证多一点资金才好,但是后来证明的确超支了,所以说能够拍完做到现在,跟我当初的(先见之明不无关系),因为我毕竟可能还是有一点财产意识吧,不敢太冒险说弄到30万就开始拍了,我还是要差不多把东西凑齐了才开始动手,因为这个,所以我这个片子的质量还是可以保证的。因为我听说也有一些人,到了后面做后期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很大问题。
  
  我很庆幸资金没有出现这方面的问题,这个片子真的是保证下来了,否则的话以我这种第一次拍戏没有经验,任何一个环节都会让你倒下,虽然我们也碰到了一点事情,但是还好都是小事儿,处理过去就没事儿。
  
  现象网:这种您觉得是必然会怎么样的吗?
  金瑞:我觉得是应该会吧,像我们这样的剧组说老实话,除了我是第一次拍以外,其他人的经验可能就比我多一、两部戏。演员应该说就是石凉稍微有一点腕儿而已。除了他以外,我指的是那些幕后的拍摄人员,包括我的副导演、制片主任也都不是经验很丰富的人。
  
  能弄到现在还不错,我觉得到现在我自信的一方面,之所以能够做到现在还是觉得我作为制片人、导演和编剧一体,虽然很累,但是也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在于我三方面都可以管。
  
  现象网:你知道“独裁”的好处了吧。(笑)。
  金瑞:这不是“独裁”。或者这样说吧,做新加坡这种小国家的独裁是可以的,像我们这种小成本电影的独裁是可以的,这个比例我们这个电影跟《赤壁》相比,就像新加坡和中国一样,你不能也搞独裁这一套,是吧?中国消化不起,我觉得越大国越不能搞独裁。
  
  
  ‘仇富’是权力分配不均的表象
  始终对政治还是很感兴趣的

  
  
  现象网:在您交流中间或者是在影片的阐述当中,都有一个丛林游戏规则,什么使得您对这种东西比较敏感,?
  
  金瑞:对,应该说这里面涉及到所谓我对政治的兴趣,我始终对政治还是很感兴趣的,所以说,因为政治涉及到权力分配均衡的问题,所以说这个社会上,特别是在中国,中国这么多年的历史传统,一直都有权力很多,分配很不均匀的问题,造成了社会很不稳定。
  
  这个当然说得大一点,说到我个人的话,我觉得身为一个中国人,又有在海外生活的经历,作为一个弱势群体的感觉是很明确,很强烈的,我在国外待过,我的很多朋友都是在美国的中国人什么的,有回来的,也有待在国外的,他们身上这种感觉还是蛮强烈的。
  
  我首先说一种是权力上的弱势,一种是文化上的弱势,这两点都让我有这种感觉,而且都是很强烈的感觉;权利的弱势主要是身为在中国蜕变为对政府的弱势;文化上的弱势是中国文化面对世界的格局的时候,感觉到很弱势,所以我对这个东西可能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但是借这个题材来讲,我就担心会产生一种误导。
  
  这个题材本身是比较容易表现的,但是我并不是说想在这里宣传任何“仇富”的东西我一直担心,因为我发现后来很多观众都对“富二代”什么什么,频繁的来跟我探讨,我就觉得,这个我希望在这里能说出一点,我不是希望让大家在这里“仇富”,事实上如果说我真的想讲的话,我想在片子里讲的真正的权利的垄断应该是政府,我想如果有社会阅历的人应该能看出来,小毛看起来张牙舞爪,好像不可一世,而且好像成为了片子里最惹眼的角色,但其实我心里最想拍的是那辆黑色别克官车里的这个人,包括那个监狱铁栅栏的拥有者,管理者。
  
  可能还是有一点自我审查意识吧,也不能讲太多,只能用几个镜头在这里放一下,包括那辆车,你看我只是拍到他的秘书,但是没有拍到书记,没有拍到这个车窗背后的人,其实一方面我不想鼓励大家“仇富”,另一方面我也不是想鼓吹什么反政府,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中国的权利机制能不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呢?
  
  现象网:是民主?
  金瑞:这是肯定的,但是我不太喜欢用民主这个词,我就更直接,用这种权利关系,权利能不能做到更平均,因为民主这个词被太多人给用自己的目的去滥用了,是不是?我如果用这个的话就变成跟他们一样了,所以我不想用这个词,我要用更明确一点的词,就是权利关系的重新分配,不平衡。
  
  
  ‘老卫’和那个政治事件没关系
  
  
  现象网:有关影片的人物里面,还有一个退役的军人。
  金瑞:对,老卫。
  
  现象网:在说他自己为什么退役的时候,他有一点语焉不详。
  金瑞:对,这个也是一段人物前史。
  
  现象网:有一点语焉不详,而且我就想他退役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候?
  金瑞:他应该不算是退役,他是算被清退,我在设想应该是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我倒是没有说要把他跟哪个政治事件联系在一起,没有这个意思。我是因为他个人的性格,如果说哪个人在解读的时候要把他跟哪个政治事件联系在一起,那我也是完全无能为力。
  
  现象网:因为他这种表现,而且他还有一句可能是代表您在说话的,就是说他不愿意用暴力对抗暴力。这就很能让人联想到某个事件。
  金瑞:对,如果有的话,那这些东西真的都是潜意识,我完全没有明确的想法。
  
  现象网:选择这样一个退役军人作为主要角色是因为?
  金瑞: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应该说是这种创作的无意识吧,就自然而然的出来就是这样的。因为小时候我们很多小孩子的梦想特别想去当兵,特别是空军、海军很有吸引力,所以小时候周围的大环境就是这样的嘛,真的,都不会被问到你的理想是做什么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了),很多小孩子都觉得这个对男孩子好像是更有吸引力的,跟这个有一点关系,另外一方面我后来选择空军,可能就是因为我在潜意识里觉得这个更帅一点,或者更有范儿一点,所以用了这么一个东西。
  
  
  悍马及奥迪A6
  
  
  现象网:剧中的悍马相当耀眼。
  金瑞:对,其实还有那辆官车,那辆官车在这个问题上我是非常不满意的,这肯定是奥迪A6啊,中国人都知道的,官车的代表肯定是奥迪A6,结果我们那个时候制作部门出了一点小状况,最后只能用一辆别克来代替,当时对这场戏我非常(不满意),其实我内心最想重拍的就是这场戏。
  
  我觉得是这样的,他们的关系不是谁强谁弱,他们是交互的关系,已经结为一体的关系,应该说肯定是富人相对于穷人来说,他们的政治权利肯定要高很多,这是肯定的,如果说官车一来,小毛就作鸟兽散,这肯定也是不可能的。大家是权利交互,互相都有把柄捏在手里。
  
  我用这个车肯定是因为中国的环境,本来我想到的只是陆虎车什么的,后来有人跟我建议,那肯定是悍马啦,用陆虎有什么意思?中国人悍马车的符号感太强了,其实我想说,一方面你也可以说小毛这个东西有一点符号感,但另一方面你也可以说它是高度的象征性或者是高度的代表性,无论是高尔夫还是悍马车,都是高度的具有代表性的,还有官车,如果它是A6的话,也是高度的代表性的,因为我是自从回国以来,只要在街上看到奥迪A6,我身体上就会出现一种反感。因为它太无处不在了,中国的这种官本位实在是太无处不在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集中的选择奥迪A6作为代表,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而且都是黑色的,我以前做过财经记者,我去采访一个官方组织的一种经济论坛会议,那个时候是在广州,肯定是广州的一个什么院子,那种院子就像是广州的“国宾馆”或者是类似什么地方的,一出来,外面一排全是一模一样的奥迪A6,几十辆排一溜儿,官员没有一个人(是跟别人不一样的),这些官员的品位也不怎么多元化,这么多人都这样,所以他们可能也有点郁闷。
  
  
  上道
  原来这么容易

  
  
  现象网:这样我们就回到从您的履历上来看,刚才也我们聊到,可以说您从小到大有点颠沛流离的感觉,迁徙不定,但是当您从美国那边念金融回来之后做了几年有关金融的新闻工作,突然决定再去进修电影,这在常人来说可能有点?
  
  金瑞:不突然,其实这是一种被压抑的自己可能都没有唤醒的梦想,因为我在美国的时候就看了大量的电影,但是当时可能只是觉得作为导演还是自己不敢想的一个事情,可是对于电影的热爱是我在那边就开始的,我相信像我这样的人是很多的,只不过很多人可能没有条件把这个梦想变成行动,我相信这样的人是非常多的,我也很想,可能就是处于潜电影阶段的这些文艺青年,我也真的很想跟他们讲一讲,真的这种事情如果他们有任何事情想问我的话,我也很愿意跟他们进行交流。
  
  他们有一个问题肯定跟我很难交流,就是说这个资金从哪里来,这个的确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因为我学金融的背景,我的人脉关系肯定跟别人不一样,这一点我真的没办法教到他们。
  
  现象网:有一个决定性的事件?
  金瑞:有,决定性的事件就是因为我在美国的时候看了很多电影,自己写了一个自己对电影的总结,对于很多电影的评论综合总结在一起,我觉得在这里已经形成了我自己对电影的观念,这个东西在深圳有一个电影文艺“中年”,有一个非常好的老朋友,他看到了以后就跟我说“你为什么不去北京,待在这里干嘛?”当时他这样一说,我就觉得他说中了我自己不敢想的东西。从来不敢自己对自己说,从来也没有敢实现这种东西,给他一说起来我就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回避了,因为我自己过去的这些条件积累,我至少可以维持几年不用担心钱,不用担心一般的世俗问题,我可以花三、五年时间做这个事情,那我还不来做,那就太有点对不起自己了。
  
  所以我就过来了。但是让我敢下决心过来的,不是因为经济、开销这些方面的问题,而是在于我觉得这是一个完全的新世界,跟我那个世界没有任何交际,跨越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困难,后来我也是七拐八拐找到以前认识的一个北京的朋友,他也跟这个圈子没有任何关系,他又去帮我问,问到了几个在电影学院曾经进修过的人,现在从事的也不是电影工作,再找那些人跟我聊,然后他们就跟我说,你这个想法还不坏,就去进修喽,现在也不是很难。我说不难吗?“不难,你从这个招生简章上填一个什么申请表格就行了”,后来真的电影学院打电话通知我让我过来我才想“原来这么容易”瞻前顾后的觉得很难
  
  现象网:没做之前就觉得这道门太重了,推不开?
  金瑞:对,进不去,因为我真的以前连做广告的人都不认识,无论是台前幕后,从演员、编导到广告,我什么人都不认识,一下就跑到电影学院来,然后就认识了很多同学、老师。
  
  
  电影不是我的终极追求目标
  斗鸡那点事

  
  
  现象网:去电影学院进修后对电影的认识有何改变?
  金瑞:其实我对电影本质上的认识在我进电影学院之前就已经建立了,所以说电影学院总体来说没有给我塑型,我的型不是在电影学院塑造成的,因为我进电影学院的时候已经快30岁了,2005年去的时候已经29岁了,所以应该说我在电影学院获得的是技艺方面的东西。
  
  技术的东西,包括在写作方面对我影响最大的,其实是《亚里士多德诗选》,但是这本书是我到了电影学院以后才有人推荐给我看的,所以说电影学院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挺好的资源,让我获得了很多自己以前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的东西。有一个平台,还有基本的对于剪辑的观念,对于镜头的观念,这些蒙太奇的观念,就是电影叙事的这些东西在那里形成了一点,但是我跟电影学院一般的同学或者年青人不太一样的地方,我从来不去问电影是什么这类问题。我也不会谈什么电影的本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是关键
  
  现象网:关键的是什么?
  金瑞:电影不是我的终极追求目标,我还是把电影跟文化、社会这些东西结合起来看待。
  
  现象网:你觉得电影只是一个工具?
  金瑞:不但是工具,电影有他的美学论,但是有它追求的东西,比如说《罗马假日》,我老是说这部电影,因为我觉得这是让我第一次反复看了三、四遍的电影,它是带着这种情感的美好,当然也是非常让人难忘的,而且还有很多人都看过,他们可以跟你产生一种情感上的共鸣,在当代很难再有这种电影出来了,你现在再找一个人说“那个小时候你看过没有?”一般的都没看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所以说我真的不太考虑从学术上太多的给它做定位,如果说有一句话一定要给他一个定位的话,我认为电影对我来说就是元素的可能性,我不想把它框死,说它就是这个,它的主体就是这个。
  
  现象网:您说您之所以去拍这个片子,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听您说话,我想具体的听一下,您到底想说什么,或者用电影这种方式去说觉得更合适?
  金瑞:这是肯定的,肯定是要用电影来说,我做电影很大的目的,我选择电影不选择别的媒体,就是因为电影有影响,就是这样,因为我以前也写东西,我写过小说,写过话剧剧本,也写过评论,虽然我没有发表它,但是我一直在写,在当时还没有博客的时候我就在写了,但是我后来觉得电影有影响力,所以现在就来做电影,这是主要的选择点。
  
  想说什么?其实想说的话很多,而且我之所以选择电影那就说明很多话是没办法用语言来说,或者语言不够有力,想说的话真的很多,包括像这个电影,我就主要想讲弱势跟强势之间的关系,以及我心里期望的一种东西,我心里期望的东西可能在这个电影里面还没有表现明确,可能通过续集,以后别的电影(继续表现),我希望达到的是权利的一种重新的平衡,或者和谐。弱势跟强势不要这么对立,我是希望达到这种,而且官方也不在那么无处不在的笼罩在这个世界上,在我们生活里,这种官方的影子可以少一点,但是这个讲得太抽象了。
  
  现象网:您想拍的是一种乐观的电影?
  金瑞:是这样,我想是这样的,我是希望自己能够拍一个乐观而严肃的电影,是这样的意思,就是他的主题、题材,特别是主题可以是严肃的,这种我是很想坚持下去的,但是我只是想让这个严肃的故事增加一些娱乐性,不要以一种沉闷纪录片的方式来讲一个很严肃的话题,我可以以一个剧情片甚至娱乐片的方式来讲一个严肃的话题,这是我想说的。
  
  主题还是我想传达的,是这样的。因为这肯定就是成长学会的一些经验吧,我就发现你要很正儿八经的去跟人,特别是在当代这种娱乐社会,要很严肃的咬文嚼字的去跟人讲严肃的话题,可能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听,但是很多人已经不听了,就像崔卫平老师写的评论,我真是他的粉丝,我爱看,可是很多人都觉得,看两篇脑子好像就要休克掉了,所以我就想,既然做的又不是这种抽象的工作,我做的是具像的,影像的,视听的东西,就是因为它有影响力,那我就更加要把握它的魅力所在,以这种东西吸引观众,让他看完了之后,也可能他的潜意识里就被我影响到了。
  
  包括《斗鸡人》这个电影我也希望能达到这个目的,也许他潜意识的东西已经被我影响了。
  在历史上斗鸡其实是一个影响挺大的东西,包括在美国现在可能还有,但是在100年前曾经在南部是非常旺的,在亚洲也是。当年的罗马帝国听说最早给鸡上刀片的就是在罗马帝国,就是我这个电影里提到的,它曾经是影响力挺大的,可能只是当代(影响没有那么大了)。
  我了解了以后认为,你看看我拍的我觉得还是挺漂亮的,我觉得比狗打架漂亮多了,特别是羽毛纷飞的感觉,应该说更有舞蹈感,我认为斗鸡比什么斗狗斗牛都更有舞蹈感,还是有一点像体育竞技的感觉。
  
  现象网:输赢是怎样分的呢?
  金瑞:现在其实没有那么残酷了,我在开封看到他们实际上就是主人认输,应该说不是主人,就是那个训鸡的师傅,他训鸡的师傅就是相当于拳击的教练,实际上背后的大老板又不是他,他们叫“鸡把式”,这个“鸡把式”就认输了,把鸡抱起来,但是他们租金会一直不停的在那里喊,就是“四赔一、三赔一”我看到有一场开始是四赔三,后来变成是二赔一,那个时候就认输了。继续打的话肯定会输更多,是这样的,没有那么残酷了。
  
  
  ‘菜刀’下的人民
  胡适和顾准

  
  
  现象网:是不是有一些无政府主义?
  金瑞:但是我肯定不是极端的,如果你说是极端的无政府主义我肯定也不是,但是我一定要削弱一点政府官方在人们生活中的这么多的影响,其实中国社会是高度政治化的,我们身在其中的人不太明白,但是如果你认识一些在人文方面工作的外国人,他们一来就会觉得高度的政治化,你看到处都是标语,奥运会的时候有标语,世博会的时候有标语,任何人都逃不出去的。实际上它只是想告诉你不是不要关心,它只是想告诉你说叫你不要反对,他是想让你不要反对,顺着就行,去当顺民就行了,我告诉你什么你就相信就好了。
  
  现象网:不要去思考。
  金瑞:啊,不要思考,对。我们不可能真的不关心,因为每天它都在不停的攻击你,包括你看汶川地震的时候,你只能把电视关掉三天才能不受侵扰,然后它可能换了一个角度,好像说我在干嘛干嘛,但是它还是在用这样一种很强势的方式,让你被迫的个人生活受到干扰,只能把电视机关掉。
  
  世博会、奥运会的时候,你要么就跑掉,像去年国庆节的时候我就很庆幸,国庆节的时候我开机了,不在北京待着,否则我有朋友跟我说,那个时候连菜刀都不准买,超市里的菜刀都不准卖了。
  
  现象网:我有过(切身体会),因为那个时候我刚好搬了一个新家,就想要去买一把新的菜刀。
  金瑞:哦,真的是这样的。
  
  现象网:超市就跟我说“你带身份证了吗?”
  金瑞:是吗?
  
  现象网:对。而且还是那种村里面的。
  金瑞:就在宋庄的村里面的。按道理说应该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的。
  
  现象网:我现在慢慢理解了,为什么以后可能要拍成大片了,要拍胡适,会拍顾准(音)
  金瑞:对,有一个情结在里头。
  
  现象网:我个人理解可能跟您刚刚讲的那种对权利、政治的诉求有关?
  金瑞:对,跟这个有关系,我觉得这是我的一个情结,我不知道是不是中国传统文人的情结在我身上起作用了。因为我觉得这两个人都比较健康,胡适是很乐观的人,他那个时候好像在美国还没有介入到太平洋战争的时候,就有美国记者采访他,回去了以后结论就是“这个人是我见过的最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那个时候大家都很悲观的时候,胡适还在这儿很乐观,甚至我看了有一个历史学家说,连美国介入太平洋战争这个事情会有胡适出面,因为那个时候胡适是国民政府驻美国的大使,我不知道,他自己没有拿出来吹嘘过说“这是我的功劳”,但是他那时候是这个职位,至少还是做过自己的努力的。
  
  顾准是因为他的书,他的学术思想对我影响很大,因为顾准其实是一个经济学家,但是他又远远超过这个,他可以说是人文科学的任何领域他都涉猎过,他写过评论老子,孔子、评论基督教的历史,更加不要说《希腊城邦制度》这是最著名的,还有他写过对于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的分析,我看了这些书以后,觉得这个人太厉害了。我很崇拜他。
  
  还有一点我不是完全从他的能力、才华,而是他的人生经历,他死在1974年,那时候他写这些文章的时候他被打成“右派”不要说,他老婆先是跟他离婚然后自杀而死,他的子女都跟他划清界线,他一个人孑然一人,每天拿着一个窝窝头,跑到国家图书馆在那里翻资料、写文章,一天就这么过下来。而且你如果读过他的文章就会发现,看不到一点怨恨之气,我们经历文革的人,很多人多少都有一点神经不大正常,要么很恐惧,要么很怨恨,但是在他的文字里一点看不到这种东西,所以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楷模,是一个纯粹的学术人,他可能真的很着迷自己写的东西,在他的字里行间都没有看出来他在骂谁或者抱怨什么,没有。甚至他有一篇通讯里写了很多经济数据,经过他的分析以后,他写了一点“我们国家现在的经济还是大有可为的,我相信只要把几个关键点扭转的话,我们的经济很快就会腾飞在世界之上”那是1974年写的,你知不知道吴敬琏是他的学生,就是我们现在大家都很出名的吴敬琏老师是他的学生,他留下的书信有给吴敬琏先生的东西。
  
  
  文化传播方面我们做得太差
  我觉得跨界很重要

  
  
现象网:《斗鸡人》导演金瑞访谈(一)
  现象网:说到这一点,您现在拍出的这个电影和你之后要拍的电影,将会有什么区别?
  金瑞:区别我相信会有,首先我不会有这么多镜头、画面上的暴力,这已经超出了我自己最初的预期,至于在题材上我不好说,但是人文思考肯定一直都会有。我觉得自己不是那类像有一些他始终在拍个人内心的那些东西的导演,我认为可能有这样的很多,那些大师我就不提了,好像我在向他们身上贴一样,这就没什么意思。举个例子像娄烨导演这样的可能我就不会,因为我觉得他一直是非常在讲他自己内心的东西,我自己更感兴趣的是看外面的世界。他们那种人可能真的是很内秀吧,没办法形容他们。
  
  现象网:下一部的影片会是什么?
  金瑞:我上次不是也说了嘛,我觉得比较有兴趣的就是背包客的题材,这是我现在比较有兴趣的。它也不需要太大的制作,其实我依然希望它还是一个蛮独立的东西,但是在发行上希望没有这么大的困难,其实像这种尤伦斯,包括像网上的这种发行,其实这种发行本身是我觉得最舒服的,因为我觉得观众跟我们的这种沟通实在是很顺畅,但是就像张老师说的一样,如果仅仅局限在内部人之间观摩观摩的话,也挺可怕的。我觉得还是跨界吧(笑),不要仅仅局限在这里。
    
  现象网:按照张献民的说法,在放映完之后,就希望带那种最不可能来电影院看这种片子的,一定要带他过来。就是说能主动来看这个片子的人,他已经有这个意识了。
  
  金瑞:哦,对,就是我们要把影响力扩散出去。不能只是局限于在我们自己这个文艺青年的小圈子里。不能光靠你们,我觉得跨界很重要,如果我们把自己定义为是独立电影界的人,那就不要这样苦死,我们要跟很多其他产业界的人多有一种关系,那样综合起来就好了,否则的话都是大学生,什么独立电影人,文艺青年,这样是有一点小,包括中国一帮很有钱,有消费能力的甚至有闲的这些人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也来关注一下这种事情呢?到一定的时候,他们一定有文化的需要,还有一点我觉得特别重要,允许我说一点跟经济产业相关的话,因为我现在也没有放弃到对经济、金融的关心,我一直都在关注这些东西。我认为中国现在不是要找产业链升级嘛,产业链升级最高能升到什么程度?其实就是文化品牌,你说LV,LV就是把自己从一个商业品牌努力的打扮成一个文化品牌,是不是?你看包括为什么这么多品牌跑到798去搞品牌发布?
  
  是这样的,所有品牌的价值都在文化上,中国如果作为整个一个国家,这个文化品牌在国际上树立不起来的话,这个产业链升级就很难,所以说这个不矛盾,不冲突的我认为。而且非常重要,但是归根到底我还是想讲一个就是,如果政府不能在这种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予以理解和支持的话,都是非常困难的。你看我老喜欢讲一个例子,就是很多西方像梵高那一代的印象派画家,都说自己受到日本浮世绘的影响,但实际上我们中国人还觉得他们这个浮世绘有什么?他们应该是受到我们中国的山水画影响才对。说起来好像是这样,可是关键是,中国山水画在那个年代没有跑到欧洲去做展览,但是日本人就把浮世绘拿去做展览了,他们这些人就有机会看到了,为什么?这是文化传播方面我们做得太差了。
  
  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做得都很差,而且很大的责任是在政府部门。一个是他不允许民间来做,另外一个他自己做又做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希望能了解一下,我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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