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大栅栏”为什么读“大拾烂儿”?
多少了解点儿北京文化的都知道,前门外的闹市“大栅栏”,老北京人都说“大拾烂儿”,只有外地人才一本正经的照字面念成“大炸蓝”。如果哪位旅游者傻里瓜唧问路:
请问“大炸蓝”怎么走?
那一准儿得让老北京笑掉大牙,称之为“老塔儿”。
如果外地人也能说“大拾栏儿”,则立刻能让老北京们肃然起敬。
至于为什么北京人会这么念,有各种说法,但照我看全是瞎掰扯蛋。
比较“标准”的答案是:北师大中文系周一民教授认为:大栅栏的读音属于地名的特殊读音,历史悠久的“大拾栏儿”读法属于保留古音。
还有一种说法是:北京确实是有一个地方叫大栅栏(dazhalan),但是那是西长街西单一带的一条胡同,而不是前门这个。因为两个地界的名字相同容易造成人们的混淆,所以把前门这个叫成了“大拾栏儿”,以示区别。
但是两种说法谁都没说清楚,为什么这个“栅”字恰恰会变成“拾”而不变成别的什么音?一到这儿全都语焉不祥。
为弄清楚这事儿,我们先看看大栅栏这个地名是怎么来的。
明永乐年间在前门外修建廊房,就是一排一排的房子,修完之后开始招商,这些街道就相应地叫做廊房头条、廊房二条一直到廊房四条,廊坊四条就是大家所熟悉的大栅栏这一条街。
到了清朝乾隆二十三年的时候,为了加强外城街巷的治安管理,要求各个街道在街口竖立栅栏,早晚定时开关。廊房四条这儿的商铺比较多,大家多出点钱把这个地方的栅栏修得比别的地方高一点儿,久而久之,廊房四条这个名字就被“大栅栏”给取代了。清朝末年的时候,德国人拍的大栅栏的照片,街口一个铁门,上面写的三个字正是“大栅栏”。现在的样子跟清朝末年的时候差不多。
所以,我的猜想是:因为铁门上方写着“大栅栏”,而“栅”字有两个读音——“炸”和“山”,意思都一样,但用的地方不太一样,比如“栅栏”一般念成“zha栏”,电子管里面的“栅极”则念做“shan极”。
而前门一带市民大多文化程度较低,有好几个形似的字如“珊”“删”“跚”“姗”全都念shan,于是“栅”也同样念成了shan,这个词组就念成“大山栏”,而北京方言爱加儿化音和轻声,于是,“栏”字被儿化,而“山”被读成轻音,听起来就成了“大拾栏儿”。道理就这么简单!
另外,那个“栏”字,也没读成二声“蓝”,而是读成四声“烂”,这又是为什么?我想也许市民们没注意,把“栏”和“拾破烂儿”的“烂儿”给弄混了,所以整个就读成了“大拾烂儿”,好像那地方成了一个“大大的拾破烂儿”的地方了,哈哈!当然,这只是猜想,至于有没有道理您惦量。
这一带本来有地名——廊房四条,我认为:自从立起来高大的铁栅栏,并写上“大栅栏”之后,才出来这种叫法,并逐渐成为地名,取代了“廊房四条”。
也许有人说,北京是中国的文化中心,难道北京市民连“栅栏”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念吗?其实在明清时代,这一带属于“城外”,也叫“南城”,北京历来有“东富西贵,北贫南贱’的说法,前门外这一带是下层老百姓聚集的地方,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尤其再往南的天桥,更是无奇不有,卖大力丸的,剃头修脚的,拉洋车的,拉洋片的,全在这附近,所以念错个把字儿一点儿都不奇怪。
再说念成“大拾栏儿”也不能算错,因为本来“栅”字就有“山”这个读音,而且意思也是这个意思。
至于西单一带的“大栅栏”读法正确,明显是因为这一带处于内城,市民的文化层次高一些,所以没读成别字罢了。并非为了什么“区别”,如果要说重名,北京地名中的重名现象多得是,比如“口袋胡同”有八条,“八道湾”、“九道湾”胡同及“井儿胡同”和“四眼井胡同”各有九条,没听说为了区别就得故意念别字的,明显这种说法很牵强。
周一民教授说:“大栅栏的读音属于地名的特殊读音,历史悠久的“大拾栏儿”读法属于保留古音。”“古音”?“栅”念成“拾”,哪个字典上的古音?有出处吗?没有。其实他并没有说出为什么产生这种特殊读音,跟没说一样
其实我们一分析就清楚了,这个所谓“古音”不正是从“栅”(shan)来的吗?不就是清乾隆年代之后才产生的吗?不就是老百姓嘴里的别字吗?
但正因为北京是文化中心,所以无形中北京的一切都跟着神圣起来,都成了“文化”,即使错别字也变成了“文化”,读成正音反倒成了“没文化”。
其实这是一种“北京文化崇拜”的心理,硬把低俗文化给拔高了。比如我的老家在“牛街”,明明是因为这里回民聚集,多卖牛羊肉,但有的朋友偏偏不相信,说:北京那么文明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么低俗的地名?一定另有来源!
其实这跟“花市”“珠市口”“骡马市”“米市大街”的来历一样,北京文化中本来就包含了许多平民文化,并非那么高不可攀。
比如我的先祖于清代从山东来到北京,在珠市口靠西一带宰杀牛羊为生,于是这条胡同就叫做“牛血胡同”,后来民国政府为“提高文化层次”,将这一血淋淋的地名“雅化”为“留学胡同”,其实此地并无留学之人。这就跟把“驴市街”改叫“礼士街”,“狗尾巴胡同”改叫“高义伯胡同”一样。
是的,做为数百年京城,北京的确有着太多太美的古老文化,再加上无数文人和艺术家的渲染,至使一砖一瓦全都饱蘸古雅奥义,浸透着“文化”。北京大碗茶本来不过是粗瓷大碗的解渴茶水,但唱到歌里就变得那么香醇甘美,北京豆汁儿不过是制作粉丝时剩下的渣水,下脚料,馊里巴唧,写到散文中,就变得那么令人心醉神迷。
热爱北京文化是不错的,我老家也在北京,我也热爱。但因此而无限拔高,把平民文化的根也从泥土中拔出,我看也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