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爱尔兰)叶芝
When you are old and gra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bars,
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过去的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
爱慕你的美貌出于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老去的容颜的痛苦的皱纹。
躬身在红光闪耀的炉火旁,
凄然的低语,爱为何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他缓缓踱着步子,
将脸隐没在了群星之中。 ( 袁可嘉译 )
这首诗写于1893年,叶芝28岁。五年前,这位有着浓厚宗教般情怀的爱尔兰诗人,邂逅爱尔兰爱国主义者,美丽的女演员毛特·岗,从此就让痴心的叶芝对毛特·岗抱有终身不渝的爱慕。遗憾的是叶芝穷其一生的情感追求,却没有得到毛特·岗的回报,诗人就在一生遥遥无爱的爱情中一直吟唱着一首首坚定、寂寞的爱情诗歌。
这首诗就是叶芝写给毛特·岗大量诗作中的一首。
全诗没有跌宕起伏的激动和宣泄,只有朴素的语言、舒缓的调子、淡淡的感伤,娓娓道来的平静倾诉,却让人感到异常的亲切与温馨,洋溢着宗教一样纯净的温暖和脱俗的情感。
读《当你老了》,有一种感觉是入骨的,因为任何一个青春的心都不会也不情愿地去面对苍老,靠近死亡,并会把它刻画得温情脉脉。层叠的皱纹,如银的白发,这是一种怎样的沉重?这是岁月无可奈何的叹息,这是时光层层叠加的软蹄。这是无法抗拒的,这是个体生命的最终归宿。以这个归宿作为起点,诗人开始痛苦地吟唱爱情,回忆往事。痛,使诗人清醒,使思想升华。然而,痛并不是诗歌的全部,爱才是它的主题。
叶芝笔下的爱,平凡、宽容而又震撼人心,可谓"于无声处响惊雷"。28岁的年轻人能写出苍老与永恒,靠的绝不仅仅是丰富的想像力和娴熟的写作技巧,而更是一种理解力与宽容力--对强大世俗文化的理解与宽容,一种驾驭历史与文化时所表现出来的至高审美品位。唯其如此,爱才能表现出穿透岁月的成熟魅力。因为爱本身就是与时间盘根错节般地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爱的执著与岁月的神秘在这里被揭示得无以复加。叶芝,在28岁的时候,其爱情和作品就注定不朽!
理解了叶芝,就会从年龄的错位感中解脱出来,进而又会走进叶芝更为绚丽的诗歌境界。一种崇尚自由、追求真理的天性,一种壮丽、凄美的高尚情操,伴着无限明亮、温柔的灵光充盈在这种境界中。"我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叶和花朵/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随时间而来的真理》),这是对真理的渴望和追求。真理是不需要渲染的,它是灰色的。追求真理,必将会被岁月冲刷尽个性中的粉脂铅华,剩下的就是生命与真理的赤裸裸的对话。
诗人"枯萎而进入真理"的唯美品格和自觉的生命体验与远古中国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孔子遥相呼应,感人至深。叶芝把青春、爱情连同死亡一同糅进循环往复、错综神秘的时间洪流里,让远古与现代在相同的时空背景里互相对视。在这种痛苦的对视中,真理、自由等命题一一浮现,并被赋予了岁月的厚重感。
岁月的厚重和沧桑,并不是叶芝诗歌的全部。应该说,叶芝诗歌在总体风格上是暖色的,因为他有着强烈的人文关怀(即便读到最具时空旷味的作品,也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这在《当你老了》和《浪尖上的白鸟》中表现得尤其突出。《当你老了》感情温暖,节奏低缓,犹如一曲从火炉里飘出的大提琴乐;《浪尖上的白鸟》则明亮欢快而又缠绵,宛如爱尔兰绿色草原上一曲优美的风笛,柔化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1923年,叶芝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并成为获此殊荣的第一位诗人,这是对他诗作的巨大褒奖。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他的姓名和作品依然被广为传颂。他的作品是一笔财富,更是馈赠给后人的一种深沉的幸福。他把自己的作品比做梦,"我很穷,只拥有我的梦/我只好把我的梦铺在你的脚下/轻轻地踩,因此你踩在我的梦上"(《他想要天国的衣裳》)。读到这样的作品,我们的确幸福,幸福得犹如一群在温柔的神灵之光下戏耍、做梦的孩子。他的作品不是《圣经》,但无疑是对《圣经》的注解,因为他的作品充盈着宗教般圣洁的灵光,因为他对人类倾注了至高至美的爱--那是一种超越时空的永恒之爱!(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