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的那一晚,我一个人在系里的散伙饭上喝得酩酊大醉,还不时地要吟诗,念念叨叨就那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同学们都为我鼓掌,说陆安琪太大气了,我们散了也不能忘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啊。
可是就是在陈莫北和徐砚美走的一年多后,我才知道这句诗是骗人的。何况诗人本来都是骗子,他们自己都穷得连泡面都吃不起了,他还要告诉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南京,深夜去吃永不打烊的牛蛙王子,喝一丁点儿酒,望着沸腾的火锅,慢慢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像毕业的时候,反反复复只有一句。但是我是清醒的,因为再没有人会打车来给我付钱,再没有人给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塞进被窝。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结账出门,搭上出租车,对师傅说:“去宁海?路。”
毕业的一年后,我住在南京的宁海路,他们住在北京的蓑衣胡同。徐砚美给我打电话说:“安琪,你真应该来北京住上一年半载,虽然这里空气很差,交通糟糕,可是每一个路人身上都有故事!我们都要爱死这里?了。”
陈莫北说:“我们家附近的南锣鼓巷开发得很好,尔等文艺青年一定会发狂般热爱这里。”几秒钟后,他把“我们家”换成了“我们住的地方”。我在电话这头好像很开心地笑:“你们做好准备哦,等着哀家圣?驾。”
他们不知道,其实后来我去过一次北京,我去了另外一条巷子叫五道营胡同。他们也不知道,几年前,这条胡同欲和南锣鼓巷比高低,热闹了一阵儿,可是后来它输了,变得旧而安静。好像我和徐砚美。我去的那天,天气是灰黄色的,一个旧院子,一个个老丝瓜挂在墙上,红灯笼张灯结彩,老树旁围着木桌木椅,一个老太太坐在一家照相馆前,晒着不明不白的夕阳。
再往前走就是雍和宫了,我去许了一个愿,应该是关于陈莫北的,可是我不记得内容了。
陈莫北说过,我像是他无法放弃的工作日,而徐砚美是他美妙的假期。他也很痛苦。而年轻时,我和徐砚美都觉得,我们中的一个一定会嫁给陈莫北。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其实还可以有另外一个答案,那就是最后陈莫北会娶一个陌生女人,而我们都没有那样的想法了。
我和徐砚美久别重逢是在五年后,一个明媚的春日,阳光是明亮的,万物生,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和这个孕妇约在五道营的胡同喝酒。她还是那么任性,一瓶红的见底,又要开一瓶白葡萄酒。孩子不是陈莫北的,她扭着手上的大钻戒娇声向我抱怨结婚太麻烦了。
那是一场太漫长的聊天,从正午一直到深夜,陈莫北出现的次数很少,大部分时间她和我讲她亲爱的老公。可是提起陈莫北的时候,我们都是很寥落的模样。徐砚美指着她的英式早餐,说:“安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草莓不喜欢又胖又油的火腿肉,她不要坐在宝马车里哭,要和漂亮优雅的紫椰菜私奔。后来他们就去了一个大城市,工作买房生孩子,时间过去了,他们就渐渐想不起当初为什么会相爱。可是有钱的火腿肉和荷包蛋却过得非常好,想不起当初为什么瞧不上彼此。”她醉眼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