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懂规矩的人都被江湖淹没了。
农村的田间地头,种着许多蔬菜和果树。一般人看不出来,在这些田垄之间按照规律分布的果树和花生藤边上挖了深约 80 厘米到 1 米左右的小坑。
在那里面埋着已经死去亲人的骨灰,他们在自然的气息中一代代地守护着自己的后代亲人。不像那些夸张的盗墓小说中写得那样,这些普通的坟墓里,有的只是一坯黄土、一个骨灰盒、一张包盒布、还有一块压盒盖的红土砖……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这个浅坑被打开,当沉重的泥土被铁锹铲去、两块水泥板被掀开,看到了暌违已久的外公,眼泪止不住要流下来。母亲看到了,悄悄递给我一块手帕。
这已经是外婆第二次送别最亲近的人了,上次,是我的外公。
她已经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吧,老太太没有露出多少悲伤的神情。反倒是她的其他几个子女——我的几个舅舅和姨妈在那里掩面流泪。二舅搀扶着大舅妈,站在一边看着这场仪式,看着鞭炮响起来,看着泥土渐渐淹没了骨灰盒,看着水泥板子严丝合缝地盖上,看着焚烧纸钱的火苗渐渐湮灭。我看到了她眼中一丝遗憾,变成了几滴泪水落在地上,化入了土中。
从小我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记得那些日子,真的很令人感到幸福,而大舅是我记忆中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
外婆经历过两任丈夫,我的大舅和二舅是她第一任丈夫的孩子,我的三舅、四舅、我姨和我的母亲是我的外公的孩子。老太太一生留下了 6 个子女,如今她已经九十了,老实说,凡是子女多的家庭必然会面对的情况在我们家也发生过——孩子一多,几个大的谁都不愿意担负起赡养老人家的义务,虽然住在一个村子里,但是走家串门的机会基本上很少,除了这一次全家都聚齐了之外,很少见到几个舅舅在一起吃过饭。
母亲经常和我了这些话题,总是对几个哥哥愤愤不平的,不过他们自己家里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也许是真的不能太苛刻——三舅家的儿子,我表哥之一,因为婚后生的孩子面部有畸形需要成年后动手术,也许是对孩子产生了某种厌恶之情,在工作的时候出轨了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女人,结果现在家庭中离婚风波、小三上门吵闹事件不断,最近虽然归于平静,这些事却永远给他造成了污名,在工作中谁都不愿意搭理他。
也许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站在夕阳斜照的田埂上,看着人群集中在一起热闹的场景中,不断回忆着一些令人感到悲痛的过往。还记得小时候和外公在一起,他总是给我买喜欢的酸奶喝,尽管他早已经退休,收入也不怎么高,但是对我,特别疼爱。
每次到外婆家玩的时候,总是有红烧肉可以吃,那种晚上在一个不怎么规整的餐桌上,一碗烧的比较老的红烧肉,一盏昏黄的小电灯,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饭的场景至始至终都在我脑海中盘桓,这是我目前为止最为美好的一段回忆。
不过正当我要回忆地更为深切的时候,我最小的舅妈跑到外婆的新家里来找我们,让我么快点去吃晚饭,这是一顿不是非常美好的回忆,所以吃得有些急促。大家吃完饭纷纷到大舅妈面前安慰她。也许女性天生的坚强,舅妈并没有怎么伤心的样子,反倒是劝慰起大家来,和几个好朋友在一起聊起了舅舅的一些往事。
还记得在病床前最后一次见到舅舅的时候,他和外公一样,听觉已经大部分失灵了,靠着吸氧在那里躺着,舅妈在一边服侍着,那时候对于人生的慨叹就似乎我已经看穿了世间的一切,而实际上,只是一代人的生命陨落,不华丽却经得起波澜。我们家族里,在我认识的所有成年人里面,几乎所有的老头都比老太太要早死。
也许这就是命,但是我们总是有许多幻想的,即便疾病缠身,也是一样,当一个人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要走,要离开这个世界,才会真正对于自己有所遗憾,世间一切的金钱财富与酒色皮囊终究要灰飞烟灭,就是人的思想,没有任何价值也会随风而去,在火中接受炙烤,在土中化作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