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杂谈兼“回首往事”
“三鲜炸酱面”轶闻趣事
人人谈论“炸酱面”,要我说最好吃的就是“三鲜炸酱面”!本人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老北京的“三鲜炸酱面》,受到不少朋友关注。既然是老北京的“三鲜炸酱面”,咱就得按老北京人的配料做,即所谓“三鲜”,就是猪肉、对儿虾、鸡蛋,做法儿和吃法儿,本文就不重复了。至于有些谈论三鲜炸酱面的配料有什么鲜贝、海参、玉兰片儿等,那是“新发明”的“现代三鲜炸酱面”!与老北京的三鲜炸酱面根本不着边儿。提起昔日的老北京三鲜炸酱面,除了我母亲和我外太祖母做得好吃外,还有一些做三鲜炸酱的“高手儿”。咱们就经历中所知道“高手儿”,围绕他们做的“三鲜炸酱面”的一些轶闻趣事,举上一两例,权当回首往事吧。
奎三爷的“三鲜炸酱面”
“奎三爷”是个纯粹的老北京旗人,好吃,而且嘴刁,他想吃的菜肴或主食,如果有一点儿不对味儿,他宁可不吃。大清朝被推翻了,“铁杆儿庄稼”倒了,可是奎三爷还是在吃上那么刁。奎三爷最爱吃三鲜炸酱面,首先在选“料”上就特别讲究,猪肉要带皮儿的“五花肉”,即老北京人说的“五花儿三层”;鸡蛋,必须要“九斤黄”鸡下的鲜蛋;对儿虾自然也必须是新鲜的啦。要说用的“酱”还不是什么“天源酱园”的甜面酱,而是奎三爷住家附近那家“酱房”自制的黄酱。“酱房”掌柜的和奎三爷有交情,也知道奎三爷嘴刁,更知道只要他来买酱,必是要吃三鲜炸酱面,所以给奎三爷的“酱”似乎都是“特供”。至于那三鲜炸酱怎么做,人家奎三爷自然不会告诉你,只是每次奎三爷吃完三鲜炸酱面后,便兴犹未尽地逢人便“吹”,自然是炫耀他家那“三鲜炸酱”做得好吃。邻居都知道奎三爷嘴刁,他要说好吃,那自然绝对是好吃了,所以大家听到奎三爷“吹嘘”,不仅不反感,而且想着法儿地蹭他一顿三鲜炸酱面吃。
奎三爷作为地道的老北京旗人,不仅好摆谱儿,而且透着大方。每当他家吃三鲜炸酱面时,一些邻居“闻着”香味儿就来“串门儿”,三爷也知道他们这是蹭吃来了,于是索性大大方方地留他们吃饭。久而久之,这胡同里究竟有多少人吃过奎三爷家的炸酱面,可就说不清了。一传十,十传百,奎三爷这免费的三鲜炸酱面可就几乎是远近闻名了。奎三爷施恩于大家,也“保佑”了附近的“猪肉杠子”(猪肉铺)和“酱房”的掌柜的啦!
有句老北京俗语,叫“吃孙喝孙,不谢孙”。奎三爷的三鲜炸酱面不少人都白吃过,按说应该感恩戴德,即便你不感恩,起码也不应该害他呀!嘿!一些昧良心的人,白吃人家奎三爷多年的三鲜炸酱面,不但不谢,反而在“文化大革命”中获知奎三爷的祖上曾经做过大清朝的高官,在奎三爷被抄家和挨批斗时,竟落井下石地“揭发”和批判奎三爷用三鲜炸酱面拉拢、腐蚀“革命群众”!接下来的情况,咱就不说了!
做三鲜炸酱面的厨子“大老宋”
“大老宋”,50岁左右的男子,圆圆的脑袋,矮胖的身子,左耳朵后面有个显眼的“疤痕”。据说他从小拜师于一个名厨儿,还真学了几手儿。20多岁时,就在一个“宅门儿”里做饭;他三十多岁那年,听说在日本人的一个宅门儿做饭,就为这个,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挨了批斗,罪名儿就是“汉奸”!这在当时你想分辩也不行,虽然他在回答“造反派”审问时,一再申辩那是个日本大商人的家庭,主人喜欢中国菜肴,那商人就是做买卖,没有杀过中国人等。但是那也不行,因为小日本儿正在侵略中国,你为什么非给日本人做饭,所以就是汉奸。何况这位大老宋平时闲聊时说过这个日本人喜欢吃他做的三鲜炸酱,这下子更是给自己加罪。就顺着这“三鲜炸酱”线索一深入调查,竟发现,一次这个日本商人过生日,就让大老宋做三鲜炸酱面,而且据说邀请的日本客人中,居然有一个“日本军队的大佐”,所以大老宋这“汉奸”的罪名儿在当时就是板上钉钉啦!不过,你整了半天,大老宋归根结底就是个做饭的,后来也就被平反了。
那是在我上中学时期,一个同学的爸爸与大老宋要好。一个星期天,这个同学约我去他家玩儿,这天正赶上他爸爸过生日,就在这个同学家我认识了大老宋。那天中午吃的饭就是大老宋做的三鲜炸酱面。大概这个同学经常和我在一起吃小吃,知道我馋,有意让我尝尝他家这三鲜炸酱面吧,也可能有炫耀的意思,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和家人非留我吃饭,所以我有幸吃了大老宋的三鲜炸酱面。那鸡蛋、猪肉、虾、甜面酱的炸酱,真是好吃。我看见大老宋切肉丁儿、炒鸡蛋、炸酱等每道工序,就像表演杂技,真是麻利潇洒。
我是在“文化大革命”后再次遇到这个同学一起吃饭时,又提到大老宋和他的三鲜炸酱面的。这个同学也就和我谈了大老宋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遭遇。当我开玩笑地说还想吃大老宋做的三鲜炸酱面时,那个同学说有机会带我去大老宋家吃,他说他这位宋大爷还有不少拿手儿的好菜,凭他们的交情,大老宋准保给面子。但是还没等到这“计划”实施,人家大老宋就“乘鹤西游”喽!
“三鲜炸酱面”的海外情
我太太做炸酱的技术堪称一绝。我们处朋友时,我岳父还在新疆工作。每次他回京探亲,临走时必定要带一大瓶我太太做的炸酱,因为他最喜欢吃我太太做的炸酱。那时候还处在“文化大革命”后期,鸡蛋、猪肉按定量供应,虾在市场上几乎买不到,所以我太太只能做猪肉炸酱给我岳父。
进入改革开放年代,市场供应充足,鱼、肉、虾等各种肉类和海鲜应有尽有。我母亲已经教会我太太做三鲜炸酱面,所以我太太成了做三鲜炸酱的“主力”。上世纪90年代,我母亲失散多年无音讯的姑姑突然从美国回来探亲。她们夫妇找到我母亲后,谈话间便直言不讳地提出非常想吃老北京小吃及传统吃食。这下子可忙坏了我们夫妇,我负责买各种小吃,我太太可是“蝎虎子掀门帘儿——露一小手儿”啦,又是“薄饼”、又是“锅贴儿”、又是“白煮肉”等,这些吃食就不提啦,就说那顿三鲜炸酱面吧。吃三鲜炸酱面的头一天,我们夫妇一起去市场采购,猪肉、虾、鸡蛋等备齐了,还特意去“天源酱园”买的甜面酱。
要说我太太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一锅就做了足够几十口人吃的三鲜炸酱。令我惊讶的是,这一大锅炸酱的味道儿居然还是那么鲜美!那天,我太太也不是从哪儿淘换来嫩青蒜和香椿,就这两样面码儿足以锦上添花。我看到在宾馆餐厅吃饭时,我那姑姥姥老夫妇和同来的表姨、表舅一顿饭的饭量,也就是每人一小碗儿米饭。可是那天每人竟吃了两大碗炸酱面,还连声说“好吃”和“没吃够”。我大表姨似乎是认真地建议,让我们夫妇到美国定居开专门卖“三鲜炸酱面”的饭馆,并说这三鲜炸酱面准保会受到在美国的华人,甚至大老美的欢迎。我们夫妇听了一笑,心说,都50多岁人了,还瞎折腾什么呀!可是前几年,看到那位美国副总统访华时,在北京特意去位于“鼓楼”地区的一家“姚记”饭馆吃炸酱面。这时候我突然想到我表姨的建议,看来这老老北京的炸酱面还真受国内外朋友欢迎!我想他们要是吃上老北京的“三鲜炸酱面”,会有什么感觉呢?想到这儿,我“真想”帮助我太太开一家经营老北京三鲜炸酱面的饭馆了!而且我相信,光顾的客人准爱吃!
遗憾的是,在网上、电视屏幕介绍的所谓“炸酱面”中,似乎没有介绍传统的老北京“三鲜炸酱面”的,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