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经时代 内经时代 《内经》时代的外感病(疫病)学说(一)

    先定义一下,本书的“《内经》时代”,泛指中医学体系创建(以《内经》成书为标志)过程中由本能医学向经验医学(理论解释包括巫医的占卜以及自然哲学的医学)过渡的历史阶段,即包含从原始人一开始与疾病斗争的远古时代一直到西汉末年以《黄帝内经》成书为标志的中医学诞生的漫长岁月。

上古奇书《山海经》中首提黄帝及黄帝的事迹。传说黄帝是中华民族的始祖,他不仅以统一华夏部落与征服东夷、九黎族的伟绩载入史册,而且间播百谷草木,始制衣冠,建舟车,发明指南车,定算数,制音律,还教民治百病。他“咨访岐伯、伯高、少俞之徒,内考五脏六腑,外综经络、血气、色候、参之天地,验之人物,本之性命,穷神极变”,研究医道。据说,《黄帝内经》就是他与当时一些名医讨论医学问题的专著。当然,这只是因为古人崇拜英雄,把无数人艰辛探索的医学知识归功于一位伟大人物,《黄帝内经》只是托名而已。

在祖国医学里,“疫病”(或“瘟疫”等)是指感受疫疠之邪而引起的具有传染性并能造成流行的一类疾病,属外感病的范畴。而外感病相当于今天的传染病或感染病,一般由寄生虫、细菌、病毒等微生物引起。

 

一、《内经》时代的外感病(疫病)概念

医学包括两大部分,即医疗实践活动(无论是低级、简单的,还是高级、复杂的)和医药卫生知识(无论是系统、正确的,还是零碎、不太正确的,甚至荒谬的),《内经》时代也是这样。这说明,医学不仅是技巧,还需要理论思维。

老子在《道德经》开篇即说:“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传染病(疫病)是一种古老的疾病,正如老子所言,人类认识传染病也是从它的命名开始的。

(一)甲骨文中的疫病名称    

自1899年至20世纪初,在河南安阳小屯村的殷墟中,共发现了15万片甲骨,上面刻有4500多个字,其中已知的有卜病内容的为323片,415辞。甲骨文记载的疾病约有20多种,其中大多是按照人体的体表部位来区分的,也有一些是根据疾病的主要特征得名的,其中“疒”、“疾”、“疫”、“疠”、“疥”、“蛊”、“痐”、“祸风”等,均与传染病有关。

古代的字根“疒”,后来多种疾病都依之而加以划分,其在甲骨文中是以一张床的形象表示的(  ),意指人卧床不起。“疾”字后来多指传染病,它表示一个人单独地躺在床上,有一支箭射中他()。在甲骨文卜辞中,“疒”和“疾”是通用的,二者区别不大。另一个表示流行病的是“疫”字,它是由表示疾病的部首“疒”,加上一个表示手执一支杖的形象字“  ”而构成(  )。甲骨文卜辞中常有“疒役”之词,如“甲子卜,殻贞:疒役(疫),不彳止(延)?”“贞:疒役(疫),其彳止(延)?”(《小屯殷虚文字乙编》)。此卜问疫病是否会蔓延流传,是关于“瘟疫”流行的最早记载。在甲骨文中,还有数片卜问是关于殷王是否染上传染病之辞。其中还有:“乎(呼)比(枇)役(疫),正?”“贞:役(疫),佳有(  )不正?”意为:呼令举行枇祭以禳除疫病,能使疫病得治吗?疫病是否无法得治?体现了一种对疫病恐惧的忐忑之情。“疠”这个字也是指疫病,甲骨文中象一个蝎子占据床上,给病人所留的地方很少(  )。关于“疫”字的含义,《说文·疒部》说:“疫,民皆病也,从疒,役省声”。《释名·释天》说:“疫,役也,言有鬼行役也”。《玉篇·疒部》说:“疫,俞壁切,疠鬼也”。又说:“疠,力誓切,疫气也”。《素问·补遗刺法论》说:“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说:“温厉大行,远近咸若”。《集韵·去声上·六至》说:“疫,《字林》:病流行也”。《温疫论·正名》说:“又名疫者,以其延门阖户,如徭役之役,众人均等之谓也,今省去‘彳’加‘疒’(原作“疫”,误,今改)为‘疫’,又为时气时疫者,因其感时行戾气也,因其恶厉,又谓之疫厉”。《温疫论·原病》说:“疫者,感天地之厉气,在岁运有多少,在方隅有轻重,在四时有盛衰。此气之来,无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邪从口鼻而入”。是“疫”之为病,具有很强的传染性,一旦发生则易于在人群中传播流行,病势凶猛,延门阖户,一乡一区如鬼厉之行使,患者无远近长幼,病状率皆相似也,而且表明我国在商代已经流行过疫病。

值得关注的是“疾年”、“雨疾”和“降疾”的描述。“贞:有(  )疾年,其井(死)。”表示多病之年,病至于死。疾年指这一年反复出现范围较大的流行性疾病,雨疾、降疾、“祸风”指疾病的发生多如降雨、邪风有关,说明那时已经有了瘟疫流行的概念和病因的探讨。

“疥”、“蛊”、“痐”、“祸风”等,属于具体病名。在甲骨文中,“疥”这个字用处较多,主要表示出疹伴发热性疫病,表示一个人病卧在床,身上还出现了疹子(   ,  )。“蛊”是值得推敲的,蛊()字从虫虫在皿中会意,皿为食器,其中有虫,人食之而入腹,而成为蛊,即腹中之虫。有学者研究后认为:“蛊,毒病微虫之共名也,血虫象意(古血、皿同字),虫入血而成毒也。”(华石斧《文字系》),提示与血吸虫有关,因为蛊胀常常连用,常见于晚期血吸虫病的腹水。不过,在有关“蛊”的甲骨文卜辞中,殷人一般视蛊疾为鬼神所致,但有时也认为齿病和胃病乃蛊即外界进入人体的寄生虫所致。甲骨文中还有疒蛔的记载,“......疒住回(  )?”“(  )”即“回”字,本像渊水回转之形。“回”读为“蛔”或“痐”,古指“腹中长虫”。因此,此卜辞实际上问:“疾病是蛔虫吗?”,可以说是我国关于蛔虫病的最早记载。“祸风”在甲骨文中常作某某因风致疾,也即后世所谓“伤风”(  ),是一种常见的呼吸道传染病,甲骨文中有时候也写成(  ),即“祸风有病”(流行性感冒)。后世认为“风为百病之长”,善行而数变,实际上是殷代医学思想的延伸。

(二)《黄帝内经》成书之前疫病名称

内经时代 内经时代 《内经》时代的外感病(疫病)学说(一)

我们之所以详细地回顾这些疫病名称的演变过程,目的在于剖析:后世医家特别是张仲景为什么没有选择“辨病论治”而最终为祖国医学选择了“辨证论治”的临床特色?

到了西周及春秋时期,虽然还没有出现专门的医学书籍,但有关人们对疾病的认识已散见于《周易》、《尚书》、《诗经》、《周礼》、《山海经》等当时的文献之中。“大疫”的名词在周代的典籍中已经十分普遍,此时人们对疾病的认识较商代已有了明显的进步,已认识到热病、昏迷、浮肿等疾病,并有了固定的病名。《诗经》中记载了古代疾病的病名和证候,如瘨(癫狂)、闵(伤痈)、狂(癡)、首疾(头痛)、噎(气息不利)、疚(心忧惫之病)、朦(失明)、瞽(盲人)等。《山海经》中也涉及了30多种疾病,其中大都是根据疾病的特点,给予固定的病名如瘕疾、瘿、痔、痈、疽、疥、痹、风、疟、狂、疫疾等(也有一些是直接记载症状的,如腑(腑肿)、睬(大腹)、腹痛、嗌痛、呕、聋等)。另有几种比较笼统的病名,如肿病、腹病、心腹之疾等等。《周礼》中涉及的一些感染性疾病,如肿疡、溃疡、疟疾、疥、瘅疽、足肿病、佝偻病、秃头、胼胁等等。《礼记》则多次提到,并可见到“疫疠”、“天行”、“时行”、“时气”等说法,说明经常发生瘟疫大规模流行(《礼记》中还有瘖、聋、丧明、跛、躃、伤、创、折、断、胎夭、病革、风欬、侏儒等病名记载)。

关于疫病的流行,《诗经·小雅·节南山》记载公元前781—前771年,周幽王时期“天方荐瘥,丧乱弘多”。由于物侯变化失常,引起疫病。《国语》、《春秋》、《左传》、《史记》、《汉书》以及各朝正史的“五行志”中都有关于瘟疫流行传播和防治的文献记载。

古代关于疫病的名称很多,如疫、疫气、疠气、疫疠、温热、伤寒、天行、疠、瘥、大头瘟症、疾疫、大瘟、痘疹、痘疫、疙瘩瘟、羊毛瘟、疟疾、天花、番痧、螺痧、痧症、烂喉痧、喉症、痒子症、瘪落痧、痒疥疾、首疾、气疾、茄妈瘟、闷头疟、疫瘴、霍乱、转筋霍乱、阴霍乱、鼠疫、鼠瘘等等,包括大多数我们今天所知道的传染病,如天花、鼠疫、白喉、猩红热、霍乱、斑疹伤寒、伤寒、肺结核、麻疯、疟疾、吸血虫病等等。例如,《素问》中“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把伤寒看成多外感疫病。《素问》云:“土郁之发,民疾呕吐霍乱”,认为霍乱是一种严重的消化道传染病。《周礼》称“秋时有疟寒疾”,《礼记》谓“孟秋行夏令,民多温疟”,《易说》曰“白露当降不降,民多湿疟”,《左传》云:“水潦方降,疟疾方起”,《素问》云“秋为痎疟”,“蓄作有时”,说明那时候已经认识了疟疾,并划分了多种类型。《素问·通评虚实论》中有“肠澼下脓血”句,指一种痢疾类传染病。《左传》中讲到医和诊查晋侯的疾病,“是谓近女室,疾如蛊”,可能指花柳病。《素问·风论》提到“暑痉”、“暑风”,应该是包括流行性乙型脑炎等高热并抽风之类的疾病,当时认为与中暑有关。《吕氏春秋》提到:“季秋行夏令,民多鼽窒”,可能是鼻病毒感染所致的呼吸道传染病。《素问》云:“湿热相交,民病疸”,出现黄疸,大多数是病毒性肝炎所致。《周礼》云:“夏时有痒疥疾”,是一种具有传染性的皮肤病。《素问》称“膀胱不利为二癃”,“小便赤黄甚则淋也”,此为泌尿系感染或性病。《素问·腹中论》中有不少关于“鼓胀”的论述,实际上是肝炎后肝硬化或血吸虫肝纤维化导致。《左传》云:“国人逐瘈狗”,“狾犬入华臣氏之门。”瘈,疯狂的意思;《说文解字》说:“狂,狾犬也”。说明那时候人们已经认识到狂犬病及其危害。此外,《论语》中已经描述了“恶疾”(麻风病)的临床表现,《内经》称之为“大风”;《内经》中多篇描述了“肺结核”的症状体征,不过没有把它独立地看成是一种疫病。

   以上,我们回顾了《内经》时代人们对不同疫病的认识及其简单的分类。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形成系统的传染病病种分类体系,而创造性地形成了以证候(病位、病性)为基本内容、以笼统的外感病(伤寒、温病)为对象的分期辨证体系?中医学的外感病辨证论治如何实现“寒温合一”,并跳出当前千篇一律的“去理论化”的“分型辨证”模式?这是后话,我们将在《伤寒论》和《温病学》两个章节以及其他章节里详细探讨,并就教于各位专家。

(三)《黄帝内经》中的“五疫”、“五疠”

在《黄帝内经》中,论述疫病最著名的一段文字来自《素问·刺法论篇第七十二》,“黄帝曰:余闻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不施救疗,如何可得不相移易者?岐伯曰:不相染者,正气存内,邪气可干,避其毒气,天牝从来,复得其往,气出于脑,即不邪干。”该篇表明:(1)已经正式采用五行学说命名疫病、分类邪鬼和演绎治法,有了“五疫”、“五疠”的概念;(2)采用“五运六气”解释疫病的发生原因和流行特征;(3)强调了“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发病学原理以及“避其毒气”的防疫措施。

1. 关于“五疫”、“五疠”  例如,“地运皆虚,后三年变水疠”;“天运孤主之,三年变疠,名曰金疠”;“天运失时,三年之中,火疫至矣。”“运与地虚,后三年变疠,即名火疠。”“其气不正,故有邪干,......如此天运失时,三年之中,火疫至矣”。

2. 关于“邪鬼”  该篇将这种具有传染性的邪气称为“毒气”、“邪鬼”、“尸鬼”等,并有“黑尸鬼”、“青尸鬼”、“黄尸鬼”、“赤尸鬼”、“白尸鬼”之分。如“遇火不及之岁,有黑尸鬼见之”,“遇土不及之年,或己年或甲年失守,或太阴天虚,青尸鬼见之”,“遇水不及之年,或辛不会符,或丙年失守,或太阳司天虚,有黄尸鬼至”,“遇木不及年,或丁年不符,或壬年失守,或厥阴司天虚也,有白尸鬼见之”,“遇金不及,有赤尸鬼干人”。“人病心虚,又遇君相二火司天失守,感而三虚,遇火不及,黑尸鬼犯之,令人暴亡。”

3. 关于“刺疫”  在《刺法论篇》中,刺疫“只有五法,即总其诸位失守,故只归五行而统之也。”

这种采用“五行学说”命名疫病、分类病邪、解释发病机理、阐述药物作用和治法的自然哲学的思维方式一发而不可收,对后世外感病学说以及整个祖国医学都产生了巨大影响。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取类比象”的思维方式是一种投机取巧的做法,是对自然现象和生命奥妙难以理解的一种理解,难以解释的一种解释,难以讲出道理来的一种道理。但是,结合五脏、五运六气的理论,则另一方面表明巫医分家正在演变之中。如果金、木、水、火、土的“五疫”、“五疠”,解释为以“五脏”分类的五种不同系统的疫病;赤、黄、青、黑、白五种“尸鬼”,解释为五种不同的“外邪”、“毒气”。可以看出,这种自然哲学的学说被引进,使早期的“巫医合一”逐渐向后期的“巫医分家”演变,为其后中医学理论创立提供了方法论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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