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住上一阵后,你就会对那里的空气有一份更深入的认识。来北京七年后,我感觉自己也有点像那些虚构的爱斯基摩人了,他们能够用三十个词汇精准地区别不同的雪。
在北京,我们谈论空气净化器,就像男孩子谈论汽车一样。我曾经不止一次去一个朋友家里,无限仰慕地抚摸着他家的IQAir HealthPro(来自瑞士的顶级空气净化器)啧啧称赞:“真是太太太好了。”(多少钱?每间房大约九百美金)而我家的那套牌子可没这么响,关于它的身 世听起来像个笑话,但遗憾的是,不是。由于过滤器太贵,我们只能偷偷交易,还是我妻子通过一个凶巴巴的海参崴女人的关系搞定的。至于那个女人如何弄到手的,我没问,她也没说。
就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家供上了空气净化器。
现在,全世界对饱受苦难的北京投向同情的目光。由于今年冬天遭遇严寒,人们不得不燃烧更多煤炭取暖,再加上私家车有增无减和连续数日的无风天气,本周末 北京空气污染的严重程度可谓史无前例——且还在继续。其中最危险的一种污染,即超细颗粒物周六飙升到每立方米九百九十三微克。这个数字究竟有多高呢?世界卫生组织建议的PM2.5理想时均值是每立方米不超过25微克。(在我撰写本文之际,北京的每立方米超细颗粒物已降至85微克,但是美国大使馆还是称达到 “危险”水平。)
对我而言,污染严重性最为清楚的技术测量来自一位环境法律专家,根据他的报道,以往森林火灾发生时,美国的空气污染才会最接近危险水平,而北京周末的污染程度远高于此。
起初我在周六中午的时候意识到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当时北京通过了第一个不科学的测量标准,后面还有一系列呢。首先是“室内烟雾”测试。周六我和妻子走进 北京的一家商场,拱形玻璃中庭里流动的空气,其颜色和份量犹如黎明时分笼罩着渔村的浓雾。在进入中庭之前我们并未发觉,这是因为我们的生活哲学是避免在一 个问题上纠结不休。我们住的房子只有一层楼,窗户朝向院子,部分原因是因为几年前我们发现,高层楼房虽然可以一览无余,但也只是每日提醒你所看不见的东 西。多年前我们就放弃室外跑步了,而是在一位行医朋友的权衡后买了台跑步机,朋友得出的结论是,室内跑步比不锻炼要强。这个周末,我爬上跑步机,在上面气 喘吁吁了半个小时,最后我宣布我们跨过了下一个临界值:“旋紧跑步机”测试。
周日,北京当局建议民众留在室内,不要外出。北京机场因为能见度低取消了大批航班,交管局下令禁止机动车上路,工厂关闭,环保监测中心网站也出现“瘫 痪”。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心脏中心副主任丁荣晶告诉彭博新闻社:“自周五北京的空气污染达到严重污染以来,住进我们急诊室的心脏病患者人数已经翻了一倍。” 而我和家人则躲在家里,呼吸着净化过的空气,看着《林肯》的盗版碟。(对不起了,丹尼尔·戴·刘易斯,我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这个周末的烟雾跨过了我从未见过的又一个临界点:该测试我们可称之“地方宽容。”多年来,中国人把烟雾叫做“雾”,一种很微妙的说法,而事实上,西方国 家在经济发展的路上也面临着污染,所以让我们喘口气吧。再也不要了。本周末,有关烟雾的报道充斥着中国各大媒体版面,包括提醒民众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即 根据绿色和平组织和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估计,高浓度颗粒物造成去年北京、上海、广州、西安各地共计8572人死亡。
有一天,我将写一篇文章,谈谈环境污染的政治影响,谈谈匈牙利和台湾的中产阶级什么时候、是怎么终于受够了他们的执政党,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环境保护,因为这个事业发自内心且似乎对政治没有兴趣。
但不是今天。今天,我要继续躺着做浅呼吸。
附:摄影师郑清雄拍北京CBD地区雾霾前后对比图
2014 年2月19日,北京晴空万里,第二天2月20日北京现严重雾霾天气,摄影师拍北京CBD地区雾霾前后对比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