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7日,我从凯迪社区网的《史海钩沉》栏目里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毛远新人生悲剧根源》,作者不详。涉及到毛远新在1966年这一年当中的活动,该文章是这样写的:
“从哈尔滨回到北京,刚放下行李就去见毛泽东,主动向毛泽东讲了自己要下基层参加阶级斗争、学习阶级斗争这门主课的打算。毛泽东很高兴地同意了。但是,毛远新没有进工厂搞“五反”,也没有去农村搞“四清”,而是去了军队,到防空导弹三营一连当兵。这大约是因为“哈军工”的毕业学生基本被纳入部队系列的缘故。
毛远新到部队当兵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已经对政治十分感兴趣的毛远新,决心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锻炼自己。正好,中央有关部门作出决定:刚刚毕业离校不久的1965年大学毕业生,可以回原校参加“文化大革命”。毛远新也就回到了“哈军工”,参加那里的“文化大革命”。
此时。毛泽东与毛远新关于教改的谈话,已经在全国广为散发,毛远新也就成了红卫兵心目中最接近“红太阳”的人物之一。他回到“哈军工”后,很快就有许多青年学生聚集到他的身边。毛远新借此机会,发起组织了“哈军工红色造反团”,并成为这个造反团的领袖。这个“造反团”迅速扩大,成为左右“哈军工”乃至黑龙江政局的重要组织之一。当时,东北地区的一些群众组织、政治人物,对毛远新也格外瞩目。在东北,毛远新成了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以上这些叙述是真的史实吗?不是的。应该说,该文作者对哈军工的历史和毛远新的历史都一无所知,全凭想当然随意写史。比如我引述的第一段中说:“毛远新没有进工厂搞“五反”,也没有去农村搞“四清””。史实恰恰相反,毛远新在假期下过工厂,毕业前的1965年,他和哈军工全院师生一起下农村搞“四清”半年,我手头还有一张他们那个学员班在东北巴彦县农村的合照。
近若干年,凡是写毛远新的文章,大都说他是哈军工造反派的头头,组织了“哈军工红色造反团”,靠“造反起家”。这些文章的作者哪怕找几个当年参加过文革的哈军工毕业生问一问,就不难弄明白,这一说法完全站不住脚。
十五年前本人在撰写《哈军工传》的过程中,对1966年的毛远新历史,做过详细的调查研究,并写入书中,正式出版。毛远新读过之后评价说:“老滕写史是实事求是的。”
在这篇博文里,我想专门探讨一下毛远新是不是靠“造反起家”的问题。
文化大革命初期,毛远新在云南大山里的导弹部队当技师。8月15日前后,他奉空司命令回到北京(当然这是毛泽东的意思)。
在深山里呆了半年的毛远新被北京天翻地覆的“文革”吓了一大跳,真有“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隔世之感。
8月18日那天,毛远新跟着伯伯毛泽东登上天安门,看见了一大批哈军工的学弟学妹们。
9月初,毛泽东对他说:“你到学校去参加运动吧,了解运动的具体情况。是去101中?还是回军工?你自己定吧。”
毛远新说:“我还是回军工吧。”
此前,哈军工的三大群众组织(造反团、八八团,还有一个力量不强人数很少的“东方红”)于八月初已经扯起大旗正式成立了。“军工红色造反团”的核心领导成员我可以一一例举,但与毛远新没有半点关系。运动初期,我们天天开大会,谁看见毛远新的影子了?他人还没有到哈尔滨呢,当的哪一家的“领袖”?
9月上旬,毛远新回到哈军工。严重对立的两大实力派——“造反团”和“八八团”,都有不少干部子弟,他们最先知道毛远新回来了,于是纷纷找他谈话,宣传自己那一派的政治观点和斗争业绩,攻击对立面的种种劣迹。
两边的意见毛远新都听,他不表态支持哪一方,只是原则上讲讲多作自我批评,加强各派团结的话,因而哈军工上下都认为“毛远新一碗水端得平”。
9月7日,哈尔滨大工厂的数千工人把哈军工一道门围上了,要求找“红色造反团”的头头辩论,想问问揪斗、殴打老干部符不符合《十六条》?一时间,哈军工的气氛空前紧张。
“八八团”的64级学员曾敏杰接到毛远新的电话,他们都是院排球队的队员,关系挺熟。
“敏杰啊,你去做做司锡才(八八团总头头)的工作,”毛远新说,“支持一下造反团,帮他们解解围。”
第二天,“八八团”大队伍上街游行,第一次表态支持军工“造反团”。在“造反团”困难的时候,“八八团”挺够意思,这是毛远新刻意做两大派联合工作的一次尝试。
国庆节过后,黑龙江省委第一书记潘复生找毛远新谈话,传达中央指示,要求毛远新带队,以省委调查组的名义进入小兴安岭林区搞调查。他从哈军工三派组织中挑选一批身体好,有工作能力的青年教师和学员,进入林区,耗时两个月后,他回北京向毛泽东和周恩来汇报。
12月,毛远新又奉命到吉林省延边地区办联络站。从北京回到哈军工,他想总结半年来自己对“文革”的认识,在离开哈军工前对学院的“文革”运动有个正式的表态,他关起门来写了一张大字报,题目叫做《我为什么参加红色造反团》,这张长篇大字报有7000余字。
毛远新写这张大字报,表明他正式介入了哈军工的运动,他的特殊身份,使学院的“文革”更趋复杂和激烈。这篇大字报在院办公大楼(一号楼)的走廊上张贴出来,不啻给哈军工的“文革”运动投下一颗炸弹,大字报刚刚贴个头,全院师生员工就闻风赶到,摩肩接踵,争相阅看。多日冷清的一号楼里又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景象。
毛远新的大字报让军心涣散的造反派群众兴奋莫名,奔走相告;而“八八团”的群众心情沉重而沮丧,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不少“八八团”群众激愤地指责毛远新:“如果他认为我们方向错了,应该帮助我们,他两个月不露面,现在突然袭击,打了我们一闷棍子。”“找他辩论去!”
一群“八八团”的学员,弄来三台大卡车,在军工大院和市内到处寻找毛远新,可找不到毛远新的影子,他们不知道,就在大字报贴出的那天清晨,毛远新带领五位哈军工学员,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吉林省东部边陲城市延吉市进发。
这就是1966年自9月至12月,毛远新在文革运动当中的活动概况。不管他后来犯了多大的错误,研究历史的人不能违背基本事实,硬给他戴上一顶“造反起家”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