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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川岛芳子意识到，满洲国不过就是个傀儡政权，不是清王朝的延续。多次失望之余，川岛芳子开始批判日军的大陆政策，她想借助这个批评，引起日方高层的重视。但她这种态度上的敌对，就使她失去了在日军当中的宣传作用。
川岛芳子的影视形象 资料图
凤凰卫视5月26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各位好，这里是凤凰大视野。川岛芳子是一个中国人并不陌生的名字，她的故事被无数次在影视剧中被演绎、传播。纪录片界也就她的生死之谜做过很多的探索，今天我们将在性别与忠奸这个主题之下再一次回顾她的故事。据说在接受行刑之前，川岛芳子曾经写下了四句，有家不得归，有泪无处垂，有法不公正，有冤诉向谁。
那么这四句诉说的，不只是一个女子的传奇，也是一个漂泊的灵魂，超越打破国界、性别、善恶、生死界线之后，川岛芳子发现在死神面前，自己其实是一无所有，无家可归，无法可依，也无国可判。阿拉伯传统故事《天方夜谭》当中的主人公，用一千个故事替自己换取了一个又一个的明天，最终得以见到太阳保全生命。川岛芳子没有这般幸运，她在军统的监狱里送走了849个黑夜，却迎不来朝阳。
解说：如果名字代表一个人的一生，川岛芳子的身上则背负上近代中国沉重的包袱，她是满清的格格爱新觉罗·显玗，是日本浪人之女川岛芳子，也是安国军司令金壁辉。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不同的历史。
梅毅（作家）：川岛芳子出生于满清贵胄之家，她是满清这个肃清王善耆的第14个女儿，因此是名副其实的十四格格。善耆这个人实际上在满清王室当中，还是属于那种比较开明的成员，而且这个人非常有主见，在清朝末年对君主立宪也非常热心。
关捷（作家媒体人）：1912年，清皇室发布诏书宣布溥仪要退位，第一个站起来反这件事情的就是善耆，末代的肃清王，他有他的用意，但是大局不可逆转。
解说：1912年，中国政局发生重大更迭，清朝灭亡，中华民国取而代之，肃清王善耆眼看宗庙倾覆，政权旁落，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带着家人一起迁往旅顺，寄居在日本租界之内。
宋银桂（湘南大学历史系教授）：1912年，也就是民国元年，以肃清王、恭亲王、铁良为首的宗社党，在日本人川岛浪速的协助之下，发动了满蒙独立运动，这个独立运动在1916年也搞了一次，但是都失败了，就在1912年这次失败的时候，善耆把自己年仅六岁的第十四个女儿过继给了川岛浪速。
关捷：善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爱女送到川岛浪速那里去，有一个原因就是说，王室有规定，不允许自己家的人，男性过继给外人，特别是外国人，但更主要的他希望川岛浪速支持他的满蒙独立活动，还有一条原因，他也想让自己的子女接受一点这个洋化的教育，我们看到在他的三十八个子女当中，他把二十个送到日本去学习。那川岛芳子是其中一个。
解说：1912年，年仅六岁的爱新觉罗·显玗，离开生身父母和家族兄弟，跨海东去日本，成为见证生父与养父誓约的一个信物，一个推动满蒙建国运动的工具。
梅毅：爱新觉罗·显玗就改名川岛芳子，那么从那之后十多年，她从川岛浪速那儿接受了政治事务，军事技能，情报收集等多方面专门训练。川岛芳子她后来自己都说，十六岁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中国人。
关捷：我们现在看到的川岛芳子的形象，比较男性化，她从小喜欢击剑、骑马，也喜欢武术，她跟男人一样，从小要练功的，这个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奇怪的是，后来人们把她打扮成特别女谍的那种感觉，人们就把她有点固定化，脸谱化，这是有点奇怪的，但是我们看她家世的时候，特别是家族人讲的时候，更加是有不同的。
解说：但是在战争年代，女性的地位很难让川岛芳子的抱负拥有施展的空间，1927年，按照父亲善耆的遗愿，养父把川岛芳子许配给蒙古王子，但是在事业上并无多大建树的丈夫，根本不能承载川岛芳子的野心。
梅毅：蒙古丈夫要求她相夫教子，要求她温良恭俭让，对川岛芳子来讲，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她当时心中所想的，就是大时代中伟大的机会，她最想做的就是建功立业，光复满清王朝，因此她和蒙古王子的婚姻很快就结束，因为他们不仅是性格不同，各自的理想也完全不同。
解说：从小的军国主义教育，使得川岛芳子身上背负着光复满清的责任，而上世纪上年代的中国四分五裂，是一个群雄并起的乱世，这样的局面对于渴望事业的川岛芳子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舞台。1931年，川岛芳子来到上海，展开了事业的征途。
陈晓楠：川岛芳子的间谍生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问题直到今天也没有一个一致的说法，之所以会这样，一个是由于间谍职业自身的保密，还有神秘性。第二个是由于后来法庭审理案件的时候，川岛芳子本人没有交代，而法庭又难以传唤相关的证人，所以有些问题没有搞清楚。关于川岛芳子的间谍故事，有不少被传得神乎其神，比如说1928年日本人炸死张作霖的皇姑屯事件，是因为川岛芳子勾搭上了张学良的一位部下，刺探到了张作霖由北京返回奉天的确切的时间和路线，她还参与制定了炸死张作霖的秘密行动。这种说法很难经得起推敲，1928年6月，川岛芳子新婚不久，正在旅顺尝试做一名贤惠的妻子，去勾搭张学良部下这个说法恐怕很难成立，至少时间上有点对不上。
川岛芳子真正进入谍海，是在上海，真正第一次建功应该是为伪满政府接回皇后婉容。
解说：1931年9月18号，关东军以板垣征四郎为首，策划了九一八事变，事变后川岛芳子投靠到板垣关东军高级参谋的帐下，她能纯熟地运用中日两国语言，还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加上清王室公主的金字招牌，为日本关东军做了不少稳定人心，理顺各大城市租界关系的工作。
梅毅：他们到达东北的，只有少数几名亲信，皇后婉容当时依然留在天津那个静园当中，没有皇后，伪满洲国这个皇宫实际上是不成体统的，同时，这个婉容就误认为，溥仪已经把自己抛弃了，当时就歇斯底里，在加上鸦片烟的烟瘾就闹得天翻地覆。日本军方为了安慰溥仪，尽快实施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的计划，他们就派遣川岛芳子作为密使去天津迎接婉容，就回到东北。这件事肯定在当时是宜声张的，必须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神不知鬼不觉。
解说：这是川岛芳子第一次单独执行重大任务，她女扮男装，最后采取偷梁换柱之计，用一口棺材将婉容运出津门，送达关东军手中。伪满洲国建立后，日本关东军论功行赏，特别嘉奖川岛芳子，授予他陆军少佐军衔，成为日本军中军階最高的女子。
关捷：制造伪满洲国，是日本侵华的一个重要的步骤，这个谁都知道。川岛芳子在这个活动当中，把婉容从天津接到东北，显然是立了功的，后来法院判她汉奸罪，从这一点上看，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解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为了完成伪满洲国的建国，决定在上海制造事端，以转移国际视线，在这次被称为一二八的事变中，川岛芳子扮演了一个极为重要而特殊的角色。
梅毅：一二八事件引发终日战斗，一直到5月份才停止，的的确确也吸引了国际上的广泛注意力，那么国民党军队，一方面忙着追剿红军，一方面又有部队在上海作战，他还得排出一些部队防止东北出现什么差别变故，果然，就趁着交火正激烈的3月1日，伪满洲国就趁机在长春成立。
关捷：一二八事件，是一个要特别说一下的一个重大的事件，在世界军事史上是第一次军飞机轰炸民用目标，日本飞机从他们的航空母舰上起飞，轰炸了上海。
解说：在一二八事件发生之时，川岛芳子并没有闲着，她只身潜入了吴淞炮台，查清了该炮弹的炮数，把情报反馈给日军，据说这对日本的作战计划起了很大作用。川岛芳子可以抵一个精锐装甲师团的说法，正是在这个时期产生。
梅毅：一二八事变，给川岛芳子带来了赫赫的名声，日本军部在当时也确实将她视为不可多得的特殊人才，对她绝对是宠任有加，川岛芳子确确实实是个谍战高手，在一二八期间川岛芳子她认识国民党中央政府，那个政治会议秘书长唐有壬，跟他打得火热，从这个唐有壬嘴里她得知，上海国民党系统的银行已经濒临破产边缘，国民党政府希望停战，这个消息被这个川岛芳子转发给了日本的政府和日本的军方，因此，最后日本政府得以站在优势的立场上，结束了当时的这个战争。
关捷：1932年5月5日，《淞沪停战协议》签订了，唐有壬因为泄露军事机密受到了法律的追究，川岛芳子却把他隐藏在自己的家里，孙科也因为泄露秘密，遭到了蒋介石的弹劾，川岛芳子这个时候又有自己的行动，就是把孙科运到了广东。
解说：一二八事件之后，关东军板垣大佐对他们的尹某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多亏这一击，满洲独立才得以成功，川岛芳子和田中隆吉也为自己的这一杰作而飘飘然，洋洋得意。川岛芳子从此声名鹊起，赞人丽人手腕，东方谍雄。
陈晓楠：伪满洲国成立之后，出于稳定时局的考虑，日本关东军在伪满政府安插了很多亲信和本国人员，其中就包括川岛芳子，因为身兼日本与皇族亲戚的双重身份，使得她能够自如出入伪满皇宫，她希望自己能做的就是逐渐取代日本人，把傀儡皇帝的控制握在自己手中，但是她的幻梦很快就破灭了。1933年，她被板垣征四郎调出了伪满皇宫，但是不久之后，川岛芳子竟然以另外一种身份出现了，安国军总司令，名字也改成了后来出现最多的金壁辉。
解说：1933年2月22号的《朝日新闻》上，大篇幅报道了男装丽人川岛芳子，还配发了一张川岛芳子身穿军服马裤，头戴军帽的司令戎装照，这张照片作为川岛芳子在这一时期的象征，常被各个方面的的报刊引用，从这个时候起，她开始启用金壁辉这个名字。
梅毅：川岛芳子从伪满皇宫出来之后，就迅速投靠了当时伪满军政部的这个顾问多田骏大佐。日本在当时为了稳定局势，也是不断在招兵买马，以对付这个当时在东北的抗日力量，川岛芳子在多田骏的支持下，又有了三千多名士兵，枪支弹药一大批。当时这支汉奸部队被命名为安国军，川岛芳子就成为司令。
解说：金司令是川岛芳子的事业高峰，但并没有维持多久，安国军并不能安国，相反军纪涣散，屡吃败仗，特别是她的情人多田骏，于1935年调往天津。川岛芳子在伪满洲国失去了靠山，不久日本关东军司令部以安国军在热河打了败仗为由，解除了川岛芳子的司令职务。
梅毅：川岛芳子也意识到，这个安国军并不能完成自己的复辟梦，满洲国不过就是个傀儡政权，不是清王朝的延续，多次失望之余，川岛芳子就开始批判日军的这个大陆政策，当然了，其中可能是有负气的成分，她想借助这个批评啊，这种这个所谓的口不择言，引起日方高层的重视。但她这种态度上的敌对呢，就使她失去了在日军当中的宣传作用，你想从前川岛芳子帝国之花啊，可以抵得上一个师团，现在帝国之花不听话了，那日本高层和军方就认为，我们就没有必要再扶持你了。
解说：1935年，川岛芳子被送回日本，淡出公众视野一年。但在1936年的时候，又潜回了中国，摇身一变为天津东兴楼饭庄的老板娘。
关捷：失去了金司令这个身份之后，川岛芳子这个路，就是越来越往下走，日本人也觉得她没什么太大的价值，她在天津东兴楼做的，饭庄做的那些事情，也无非是一些个不重要的事情，一些收敛财务这样的一些事情。
梅毅：其实自从她自己这个安国军被解散之后，川岛芳子和日本军部的关系，实际上起到了一些质的变化，什么质的变化呢？一方面川岛芳子，她因为自己非常牛，殴打日本宪兵这件事使她被驱逐出中国，被赶回日本了，但在日本本土，她又发表所谓的反战言论，又被日本军部等于是遣送回中国了，所以从那之后，这个川岛芳子总是处于一种比较尴尬的这样的一个境地，好像是她处在一个交心层，上不来下不去的。
解说：1945年10月10号，也就是在日本投降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川岛芳子被捕了，第二年的7月，此后她被移送到了河北省高等法院羁押，等候审讯。
关捷：1947年10月8日，国民政府北平地方法院在司法部街，也就是今天的人民大会堂那个位置，对川岛芳子进行第一次的公开审判。当时的北平市民特别好奇，都想看看这个女谍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一时秩序比较混乱，不得不将这个公审的日期改变了。
解说：1947年10月22日，法庭判决出来了，金壁辉通谋敌国，图谋反抗本国，处以死刑，剥夺公权终身，全部财产除酌留家属，必须生活费外全部没收。
审判长：金壁辉通谋敌国，图谋反抗本国，犯汉奸罪，被判枪决。
梅毅：审判川岛芳子的过程非常复杂，复杂在哪里呢？主要是因为她的身份认证问题，这一点也值得我们现在的人思考，那就是什么呢？在川岛芳子的国族认同与所效忠对象中，并非只有中国、日本两个选项，就是在当时，因为川岛芳子的血缘深处，那肯定是什么呢？是满族统治中国两百多年的，这样一个漫长的历史，从这个意义上来呢，1911年之后，被汉人推翻的满清王朝，既是中国，对于川岛芳子来讲，也可以说不是中国。那么在反对民国的这个宗社党人来看，日本是比中华民国更亲近的盟友，因此呢，川岛芳子她在接受审讯的时候，她对满蒙独立，以及日本扶持的满洲国就这样的这个问题，她就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恢复满清，作为自己是满清成员的一部分，就不涉及到效忠与背叛的问题，因为在川岛芳子眼中，东北本来就是她满族祖先的这个发源地。
解说：1948年3月25号，是枪决川岛芳子的日子，尽管当局百般遮掩，还是被不少消息灵通的记者打探到了，说死刑届时将在德胜门外的第二监狱进行，然而当记者到达后，监狱大门却紧紧关闭，除了允许两名美联社的记者进入外，其他的记者全被拒之门外。
关捷：川岛芳子呢，被处决以后，就突然这么多年来，就越来越地传统她并没有死，说法很多，其实当时的情况是，枪响过后呢，中外的记者冲过大门之后，都纷纷过来拍照，大家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后脑射近，从前边鼻骨打出来。确实从面貌上很难辨认，她到底是不是川岛芳子。那究竟是不是川岛芳子，现在看来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
宋银桂：川岛芳子被处决之后，《大公报》很快就发了报道，并且做出了大胆的猜测，他们认为川岛芳子的死刑，实际上并没有执行，被处死的只是她的一个替身。
关捷：众多的猜测使这件事情变得扑朔迷离，有人说为什么这个公开审判，却不能公开枪决。有人说川岛芳子被调包了，还有一个近些年报纸上讲有个叫刘风玲的人，说用来调包的就是她姐姐，大约当时在价格上还有些争议，这个听起来特像无稽之谈，但是究竟如何，我们对此充满期待。
解说：关于川岛芳子的生死之谜，是几十年来都不曾断过的话题，甚至在2006年，长春女画家张钰，向人道出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她说以前有个方姥，姥爷说她是川岛芳子，而且一直活到1978年才去世，同时她还列举了一系列证据链条，也曾吸引专家学者的再次考证。但最终也无法得出定论。
陈晓楠：川岛芳子在她的自白数当中，以生于蛊惑，死于蛊惑这八个字总结了自己的一生。如果她试图以中蛊一词，来形容对身世的迷茫与困惑，那么这个词也代表着她有如中蛊一样，无法掌握的人生。
在她这样一个扑朔迷离的人生道路上，爱国与叛国，从来没有清楚的界定，而是不可抗的宿命。无论川岛芳子是真死还是假死，七十多年之后的今天，她的故事不但没有消失，反而继续发酵演绎，她是一个无法获得国别、族群认同的人，甚至模糊了性别，这可能是她最大的悲剧。
感谢各位收看凤凰大视野，明天将会继续另一个美人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