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苏晓琳全文阅读 《一位女记者的动荡人生》全文阅读 作者:叶子

女记者苏晓琳全文阅读 《一位女记者的动荡人生》全文阅读 作者: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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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记者的动荡人生》 作者:叶子


感怀生活密度
感怀生活密度
这是我生命的起点,生不逢时,注定要奔跑很多年才赶上别人。一生最美丽的年华,一直是 在贫穷的大熔炉里挣扎。生存,把生活的概念全吞没了。还好,在经历了种种艰辛的磨难之 后,没钱读书的村姑娘也走进了梦想的天堂……
灰色的童年
童年是人一生最可歌的季节,天真烂漫纯得透明,每个人都对生活充满美好的憧憬与梦幻, 而我至今觉得我的童年暗淡无光,属于五彩缤纷之外的灰色。小时候,家里一贫如洗,吃的 穿的用的都不如人,无论我怎样努力也于事无补,自卑感一直跟随着我,让我觉得比同龄人 矮半截!
难咽的地瓜干
小时候,如果你问我什么是富裕,我肯定会回答:不用吃地瓜干了就是富裕了。我家是当时 典型的“农村特困户”,家里老少十口人等着我父亲一个“整劳力”挣工分养活,每年少着 半年的口粮。一到春天家里就没吃的了,父亲不得不带上三四天的食物到二百里外的“南山 ”去买地瓜干,据说那里每斤能省一二分钱。而我从五六岁能拿得动小筐开始,就下地挖野 菜。
我至今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看到我挖回来的半小筐野菜,母亲的脸上像开了花一样,露出 灿烂的光芒,跟奶奶说:“你看,人还没有筐高呢,竟然能下地挖菜了,这下我们可不用愁 了!”
那时,我无论做什么,目标好像就是为了得到父母的一个笑容或一句表扬,为了这句表扬, 我不遗余力,一有空就挎着小筐拿着铲子,到一望无际的野外四处寻找绿色的东西,很多可 吃的野菜我至今还记得。尽管一天挖的还不够一顿吃的,但那总是“副食”,是改善生活。
主食当然就是地瓜干,那是最便宜的了。我们经常把地瓜干碾得半碎,用来熬稀饭,或者放 一点糖精再团成圆球包着吃,母亲整天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做,但无论怎么做,吃的还是地 瓜干或地瓜面,饭桌上都是黑色的。我经常肚子饿得咕咕叫,却瞪着眼咽不下去,吃饭就像 吃中药!
饭桌上也有个玉米面的黄饼子,但那是给爷爷奶奶吃的,我们谁也不敢动。如果他们剩下一 块,那我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肯离开,唯恐被谁抢着吃了,直到母亲把它藏好。有时我 干脆装病,用一天不吃饭来获取母亲的同情,给我那块爷爷奶奶剩下的玉米饼子。为此,我 母亲常常说我是“小姐身子丫环命!”
野菜、树叶、槐花都是我们改善生活的佳品,母亲常常连摘带做忙一天,包一锅包子,让我 们十分钟就吃没了,尽管皮仍然是地瓜面做的。当然,那些菜类还可以做成小豆腐,那对我 们来说简直就像过年!
我做梦也想过年,因为过年可以吃到饺子,那肯定不是地瓜面包的。母亲还会做一锅白面馒 头,初一给大家吃,然后留着走亲串门,直留到过完十五和清明节。总之,过年的两三天里 ,即使吃地瓜干包子,皮也是白面的,经常让我们吃得不知饥饱,撑坏肚子。

穿自织的棉布
也许没人相信,我小时候从没有买过衣服穿。那时我们家有个脚踩的织布机,从我记事起, 爷爷就经常在上面咯哒咯哒地织布。刚织出来的棉布是白色,我们要做衣服时,就把这些白 布染成需要的颜色。我们只有过年才做衣服,平时都是缝缝补补再穿,实在没法补了,就大 的改成小的,外面的改成里面的。现在的人们返朴归真喜欢纯棉的东西了,但当时我恨死棉 布了,做梦也想买块布料做衣服,因为棉布是自己煮上的颜色,即使不洗也退色,穿不了几 次,前与后、肩与身就不一个颜色了,而且都是自己纺的线,粗细不均,布也是巴巴拉拉的 !
为了织布,我要纺棉花,这是小时候我憎恶的事之一。在学校,别人都盼着放学回家,而我 却相反,更喜欢留在学校,因为放学后就必须立刻回家纺棉花。白天母亲纺,我放学后就让 我纺,她做饭,用手指摇着小纺车,一点一点的把棉花拉成一根线,那时我只有###岁,坐 不会“盘腿”,胳膊也不够长,纺得不是粗了就是细了,我宁愿选择看孩子。怕我开小差, 母亲就给我规定了任务,让我每天放学后纺二十根棉条,早完成早看孩子。每年都有一个季 节似的要赶时间,我常常睡醒一觉了母亲还在纺,熬到深夜是常事!
记得我们班有位女同学穿出了“的确凉”做的衣服,成了全校的新闻,大家议论纷纷,都说 好看,而且“爱怎么洗就怎么洗,还不掉色呢”!像是全班女生的荣耀,都跟着漂亮起来, 我羡慕得回家直说:“人家不但不穿带补丁的,还不穿棉布了呢,你没见有多漂亮呀,显得 人都变样了”!
母亲叹了口气,问“那要多少钱?”“八毛钱一尺,六尺,四块八。”我立刻回答说,因为 我早打听好了价钱。
也就是那一年过年,我第一次脱掉了棉布衣,穿了第一块买的布料做的衣服,而且找人用缝 纫机做的,实现了我当时最大的梦想,辉煌得令我终生难忘。但那钱是我自己去挣的,我打 听到邻村有个生产队收购大粪,便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去墙角路边捡大粪,攒满一粪篓就 背着去卖,化了冻的粪汤子常常湿透了棉袄,全身都臭气熏天。就那样,卖了一个冬天大粪 ,赚的钱除买了衣料外,还买了一块围巾!

经历“拉锯”
我家可以说是个木匠家族,父亲兄弟三个全是木匠,且都以此为生。我记得,当时村里、公 社里都有个木器厂,我父亲和伯父们除农忙时都到那里去干活,不发工资,也是挣“工分” 。但是,木匠活要是在家里做,就是搞“投机倒把”,被抓着就要被没收工具。开始,老实 巴脚的父亲不敢越雷池半步,但后来全村的人都在搞“投机倒把”,每逢大集,都拿到集上 去卖,法不责众,父亲也就从众了,做一些饭桌、椅子之类的东西偷偷拿到集上去卖。
做木匠活首先要把木头割开,必须两个人才行,于是,跟父亲拉锯再次成了我憎恶的事,甚 至是痛恨的事。别人放学后蹦蹦跳跳,蝴蝶般地到处飞舞,而我却从没有这种机会。我害怕 放学,有时不敢回家,因为家里可能早已梆好了木头等着我。还没有一截木头高的我,要与 父亲一下一下地把那块木头割成薄板或割成方块。个子矮够不着,还要踩着板凳,一站上去 ,我就吓得浑身哆嗦,唯恐拉歪了惹父亲发火,而我越害怕越容易拉歪,那锯总不听我的, 怎么使劲也不在线上跑。每次拉锯,挨骂是轻的,常常被父亲一下用锯拐子推倒在地,然后 就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现在想想那简直就是受刑!母亲看不下眼,经常扔下手里的活跑 过来救我,冲着父亲喊“孩子这么小,你不能把她当大人使”,父亲要么不吭声,要么就对 母亲说“那你来割,叫她滚一边去”!
把木头变成家俱后,就要拿到集上去卖。经常是父亲或伯父们用小车推着或扁担挑着,我跟 着去看个门,帮忙扶扶什么的。无论到哪里,全靠两条腿走路,一步一步的,一走就是三五 个小时。那时没有钟表,都是以天上的星辰为时钟,半夜就起来走,到集上正好天亮。冬天 寒风刺骨,我穿着厚厚的棉祆棉裤,但脸仍然被冻得刀割似的疼痛,路上累了还不敢停下休 息,一停下无论多冷我都会睡过去,睡着了就叫不醒,那肯定就冻成了冰棍。在我的记忆中 ,我从没睡够过,总想着有一天没人叫醒能美美地睡上
一觉该多好啊! 所以在赶集的路上,父亲是最好脾气的时候,他总是不停地跟我说话,教我 认天上的星星,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等等,重复一些枯燥无味的话题,他怕我困急了走着路 睡着!
有时,阴天看不到星星,起得过早,走四五十里路到了集上,天还不亮,只好找个避风处裹 着大衣再睡上一觉。走着还不觉得累,但稍一休息后,就会觉得腿脚都疼,晚上回家就会发 现两腿磨出了血丝,脚底下起了几个泡!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以车代步,骑着自行车像 男孩子一样,到处飞似地赶集!
这个愿望很快实现了。我家族的“投机倒把”越做越大,不仅在当地方圆一二百里逢集必到 ,最后生意还做到了青岛。我也一点点地长高,后来就学会了骑自行车,把刚做好的椅子桌 子梆在“大金鹿”后面,跟男孩子们一样,到处飞奔!

经历逃跑
人没法选择自己出生,就像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一样,但人可以选择逃避,逃避 可以改变一 些固有的东西。我常常抱怨自己“生不逢时,也不逢地”,生在“穷得掉渣”的农村不说, 父母又无能,无能也就罢了,一连生了四个女儿还不罢休,非要生儿子,生了一个儿子不过 瘾还要再多生一个,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而我却是这六个孩子的老大!在我的记忆中,老大 就是跟大人一样的去承受贫穷与苦难,去奴隶般地干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苦力活,老大就是 忍受生活的艰辛和度日如年的煎熬,就是整天想着如何逃离那个出生地!
我家里从来没有悠闲与安逸,有的是孩子打闹嘻笑声和哭叫声此起彼伏,有的是为了干活为 了一口吃的你攀我我攀你的争吵。用我奶奶的话说“就像喜鹊窝里被捣了一棍”,但她不高 兴的时候就会说“就像到了屠宰场”。我从懂事起就是看孩子,一直看着比我小十五岁的弟 弟长大。我手上一直有厚厚的茧子,那是背孩子背的,孩子一哭,母亲的脸色肯定也是多云 转阴,甚至过来没头没脑地训我一通,当时我心里整天埋怨父母生得太多,被孩子累得直到 自己也生了孩子,我还不喜欢孩子。
当然,更累的是如何养活这些孩子,在我的记忆中,我总是天不亮就被叫醒干这干那,在吃 早饭之前,就要搂一筐草回来或捡一筐粪回来,或随着季节下地干活。而晚上,更是天黑得 看不清干活了才能回家。冬天我的脸上耳朵上手脚上,总是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紫斑一样的冻 疮,稍一发热就痒得难受。而夏天更难,我从小有个头痛病,一见太阳不敢睁眼,眼睛一碰 到火热的光线头就嗡嗡地叫,在家里什么事也没有,一出去就像阉过的菜,不敢抬头。有时 母亲照顾我,让我在家干点室内活,可一直比我高比我强壮的二妹就不干了:“她是装的, 谁愿意下地呀,我见了太阳也头痛!”
总之,无论下地干活,还是挖野菜、捡大粪、纺绵花、拉锯割木头、爬煤货车贩鸡蛋,无一 不让我感到沉重,没有一天不让我感到生活的艰难,那时我就经常想到死了该多好啊,可 我没有勇气!
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决心逃离那个穷山村和那个地狱般的家,经过多次策划,终于在十二岁 那年实施了逃跑方案。当时村里有个“闯关东”的老太太回家探亲,她说“东北从不缺吃的 ,也不用吃地瓜干和野菜,再穷的人家也比这边富……”我心潮澎湃,决心找机会逃往那 里。那是个中秋节,弟妹们听说要吃饺子高兴得上窜下跳,嬉闹、捣乱像一群失控的野生动 物,很快惹火了正在忙绿的妈妈,妈妈不管青红皂白,一边喊一边抄起一根烧火棍就扔了过 来,差点打在我头上。本来我就在这个家呆够了,这下又遭冤枉,我二话没说摔门而去。
我朝着东北方向走呀走,几乎没遇到什么人,野外静悄悄的,全是一片片的庄稼地,玉米地 里被风刮得唰唰直响,总让我感觉里面藏着人。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准备 根本不成熟,连地址都没有往哪跑呢?我壮着胆子走到黄昏时分,没吃午饭的我连饿带怕, 坐在路边哭了起来,好在没多久有人骑着自行车路过,问明我是哪个村的,把我送回了家!
逃跑失败了,把妈妈气得哭了好久,父亲本想好好揍我一顿,终归没狠下心,只是警告说“ 下不为例,再跑就给你打断根腿”!
就这样,苦难照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我总想,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那个穷地方,和那 个无奈的家!
爬货车:捡了条命
如果说生活是一种挑战,那么,应战就是一种探险,要付出的代价是没法预见的。在我艰辛 的人生道路上,贩鸡蛋就是一块大的旅程碑,它记载着贫困中的生命是何等的微不足道,而 人“应战”的生命力却又是那样的强大!
也就是十三四岁,我就成了村里来往于青岛年龄最小的鸡蛋贩子。当时还没有开放,如果被 抓,鸡蛋会全部没收,村里人都是暗箱操作,偷偷地到集上买回来,然后夜里出村贩卖到青 岛。母亲想找个人带带我,人家也答应了,但却悄悄地走了,显然不想与我这个“雏子”为 伍。连续几次,我骨子里的“应战”细胞给激活了,毅然决然地对母亲说“谁也不跟了,我 自己坐火车去。”
投石探路,母亲只给我装进篮子五十个鸡蛋,让我上路了。到火车站二十多里路并没觉得多 远,天亮开始走,上午十点前就到了。在车站买上车票后,我发现检查人员抓了几个中年妇 女,她们的鸡蛋篮子太显眼,连我这个外行一眼都能看出是搞“投机倒把”的。而检查我的 那人只问了我“去青岛找谁?有没有人来接?”就没再问下去,可能是我年龄太小,不忍心 为难我吧。稀里糊涂地跟着别人上了跑青岛的火车,我知道车到头不跑了就是到青岛了,等 车上人都下车时我就下车。下车已是傍晚,我跟着人群走出车站,然后将篮子摆在一个路灯 下开始卖,没想刚摆下就被一个人全买了,而且没讲价,退去车票还挣一元多。
紧接着,我又跟着一些挎篮子的人上了往回开的火车,甚至没买车票。车到我下车的小站已 经是午夜,车站候车室的连椅上已经躺满了人,我只好席地而坐,等待天亮赶路。
第一次开路“探险”成功后,人们对我刮目相看了,我不去找她们(多数是妇女)她们也会 来找我做伴,从此,我成了村里庞大的鸡蛋贩运队伍中的一员。那时我已会骑自行车了,每 天四处赶集收购鸡蛋,两三天够拿的了就跑一次青岛。乘客车没几次,就改乘拉煤的货车了 ,因为那能节省一元九角的车票钱。往青岛跑的货车都装满了煤炭,我们就趴在煤的上面, 下车后,就认不出谁是谁了,大家的脸上也跟煤一样黑。我们都是三五个人,黑天前赶到车 站,像铁道游击队一样,埋伏在暗处,只要是拉煤的车停下,我们就偷偷地溜到后面暗处的 车厢往上爬。煤炭车不等人,经常人还没上完车就开了,剩下一两个人再想办法。
有几次我一个人被剩下,不敢在漆黑的外面,就跑到候车室去等。有车停了,我不管明亮的 站台上有没有人,敞开门就往上爬。有时也被车站上的工作人员看到,但觉得就我一个人, 也没管我,要是人多,肯定会被赶下来。更有意思的是,有一次我爬上去等了半天车没开, 想抬头看看,没想到,车下一个拿指示灯的人还压低嗓音提醒我说:“要开了,快趴下”!
正常情况下,我们会被拉到青岛四方煤厂。但也有时不正常,被拉到了莱阳、海阳等烟台线 上,我们只好再乘第二天的客车直达青岛。同样,往回跑的空车,在我们那个站也经常不停 ,把我们拉到一些不知名的站上去是屡见不鲜的事。渐渐的,我们都学会看信号灯了,尤其 到蓝村时都特别注意信号灯的转换,一看要往左拐弯,我们就赶快下。
火车整天在我们身边疾驰而来,呼啸而去,危险无处不在。经常因为车没停稳就抢着上,或 下晚了车开着往下跳,被拖出几米远或摔得皮开肉绽。同时,我们怕人看见或要到里面的一 些 车道去上车,不得不从火车底下爬来爬去穿越铁轨,有时火车已经“撒气”要开了,我们还 在车底下爬来爬去,火车就擦着我们的屁股来回跑。有时也被人看到,当然,都会喊同一句 话:你们不要命了!
常在河边转,难免不湿鞋。最终我还是遇上了危险,只是与死神擦肩而过。我们经常空等一 宿,所有车都不停。车来了,平时是有劲的人前面先上,然后回过头来帮后上的,但那天, 我们在雪 地里等到下半夜三四点才有车停下,手脚都冻麻木了,谁都不敢第一个上,刚被叫醒的我, 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状态,就一马当先地爬了上去。在最顶上要一只手把住,一只 手往车箱里放那两个筐子,而我被冻僵的手脚还没有恢复知觉,终因把持不住与两篮子鸡蛋 一同摔了下来,下面全是铺铁轨用的石子。
不知昏过去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好像在做梦,耳边有人说“醒来了,快 上。你运气真好,车停了这么长时间,好像就在等你呢!”我渐渐地清醒过来,这时我发现 五六个人都已经在车上面了,有位我一直叫她“嫂子”的人陪在我身边,她显然急得不行了 ,不停地说“快,快起来,你先上”。
我听话地爬起来上了车,她替我背着已经碎成一锅汤的鸡蛋。上面的人问我“不要紧吧?” 我说“没事”,然后都像往常一样各自找出塑料布铺在煤上睡觉。那天,车跑得出奇的快, 一路上几乎没再停就到了青岛,也就是早上六七点钟。我们找地方洗了洗脸,就到市场上 卖鸡蛋,我把碎了的该扔的扔了,该卖的卖掉,上午都处理完了,而别人才卖了不到一半。
这时,我觉得头一阵阵发疼,开始是整个头都疼,后来是局部疼,在车上时,我就觉得头巾 沾糊糊的,可能是碰破那里出血了,就把一个盖鸡蛋的包袱围在头巾的上面。我想上点紫药 水就好了,在家里遇上这事都这样处理。正好有个经常买我“挤窝”蛋的大姐,刚从家出来 要上中班,听到我“碰破点皮”要紫药水,就把我带到她家里。但当解开我头上的围巾和包 袱时,她不给我敷药水了,一定要带我到医院,并让丈夫给她请假。
没打麻醉,缝了四针,疼得我哭出了声。我至今还记得大夫吃惊的表情,她一边给我消炎, 一边问怎么摔的,还不解地问“昨晚上受的伤为什么现在才来?幸亏你包的严实,没有受风 ,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后来那位大姐告诉我,当时看到我头上“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脑骨破了一个洞,还直往 外冒水”,她吓坏了,所以才请假带我到医院。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绷带,头上仍然围得厚厚的,像往常一样跟同伴们回到了家里。母亲却被 吓坏了,又是抹泪,又是上香,一再说感谢老天让我捡了条命,她说什么也不让再去了。
但我不认输,说伤口要“抽线”,第三天就又上路了!
辍  学
我不是唯物论者,但我从很小就知道,如果没有物质做基础,根本没法谈别的,这是非常现 实的,也是非常残酷的。就像我的学业,最终能够读完研究生课程,没有物质生活上的跨越 是没法完成的。在我们那个村,在我之前从没出过大学生,女孩甚至没人上过初中,连老师 也不是大学生,都是高中生教初中,初中生教小学。我的父辈跟全村的人一样,遵循“女子 无才便是德”,让女孩子能上完小学,就等于完成了学业。
那是一九七三年,小学毕业的我十二岁,当时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升入初中,但我不得不辍 学。我们村没有初中,必须带着午饭到外村去上,而我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午饭带什 么就成了问题。班主任跑到我家好几次,苦口婆心地做工作,最后说学校已经研究好了,减 免我的所有学杂费,并说“要恢复高考了,她学习这么好,考上大学非常有希望!”父母却 坚持“女孩子认识自己的名字就行了,这种家庭养不起学生”,谢绝了老师的好意。
全村人都替我惋惜,一直是学习班长的我,语文考试几乎都是前一、二名,考第三名就会被 认 为是“骄傲了”,尤其是作文,在全班传阅是常事。我倒没觉得自己记忆力有多好,但人们 却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过目不忘”,叫得我莫名其妙。后来我想,这可能是从老师那里传出 来的。记得有一次我没去上课,放学后有位很少来我家的女同学来找我一起去拾草,说话间 她突然问了一个课本上的问答题,我答了,并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今天上课老师提问这一个问题了,全班没有一个人知道,老师说你在的话你肯定知 道。而有人说‘不一定’,所以明天老师肯定问你这个问题。”
果然,第二天一上课,老师就单刀直入提问我,我当然答对了,老师说“昨天谁不服了?” 没人吭声。
“人穷志短”,我时常为了人家给我的一块铅笔头或用了一半的旧本子,就会没原则地给人 抄作业,在同学们眼中,我答的题肯定是对的,所以,谁跟我一个桌,谁的作业题答案都基 本跟我一样,为此我常和对方一起挨批评。可是,学习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人家有吃有穿有 饭带,可以到外村上初中,可以坐在知识的殿堂上忙着学习,忙着准备参加刚刚恢复的高考 ,而我却必须为了全家老小不饿肚子,每天跟大人一样风餐露宿四处奔波!
辍学后彻底与书绝缘了,我的生活失去重心,经常会在车站或大集上捡拾有文字的东西,那 怕是一张脏乎乎的废报纸或一本没头没尾的破书本,无论什么内容,我都会在第一时间读完 ,否则不能入睡。当时是用煤油灯,为了节约油,母亲要求全家在天黑后尽量早睡觉,而我 经常会半夜起来挡起灯光,通宵达旦地读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拾到一本破烂不堪 的《向沈秀芹同志学习》,尽管是本公益宣传书,我却一字一句地读完了,熬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我去倒灯油,被母亲训了一通:“怎么你房间的油比喝还快?如果都像你这样,咱家 连灯也用不起了!”
生活是那样的不公,而人又总是充满寻找平衡的愿望,我就是被这种愿望一步步地推着走的 人。我被贫困的生活吞没了,但我寻找平衡的愿望却更强烈了。尤其在以后的岁月里再碰到 同学们时,从他们的眼神里再也找不到我班长的位置了,甚至还看到了同情或蔑视。这是一 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我说不上是屈辱还是什么别的,总之,被激发的自尊越来越膨涨,当时 我就暗下决心:将来只要有饭吃就一定要走进大学的殿堂!
错过的机会
是谁说过“机会是专门垂青那些有所准备的人”,这话真是绝句。在我的学业道路上,也曾 遇到过一次梦一般的“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如果当时抓住了,我的命运可能就要改写!遗 憾的是,我做好了去抓的准备,而我的环境却不允许,就像我不得不辍学一样放弃了机会!
那是我刚开始贩鸡蛋时,坐客车来回车票要三、四元,而我们最多一趟挣五六元钱,如果买 票 就所剩无几了,所以,逃票是经常的事。有一次路上查票,我像往常一样立刻钻到了座位下 面,当时我让座上一位白发老人用腿挡挡,别让查票的人看到。这位老人也很帮忙,直到查 票的人出了这节车厢才说“丫头,出来吧,没事了。”
我对他充满了感激和信任,但那时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只是羞愧地笑了笑。他问我:“你这 么小怎么不上学呀?”
于是,我就跟他讲起了我的家境和学业,他说他是教书的,要到青岛疗养,也吃过很多苦, “那比你贩鸡蛋更苦,我妻子因为我连命都搭上,我也绝望得不想活了,但坚持下来就是胜 利,现在也给我平反了”。他鼓励了我很多,说你的生活将来肯定会好的,要多读书,只要 肯努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我听得懵懵懂懂,只会不住的点头,第一次碰到这么有学问的人跟我平等的聊天,我深感受 宠若惊。下车时我们互留了地址。
这个地址和名字一直刻在我的骨头上,后来在复旦大学读书和在广东报社做采编工作时,我 还多次写信与老人联系过,但均石沉大海。如今,不知老人是否健在,但他鼓励的话语和慈 善而忧郁的面容,却在一直印我脑海里清晰如初。
事后没多久,有一天母亲一脸严肃地把我单独叫到屋里,并关上了门,审犯人似的审问了半 天:“你在外面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一头雾水。母亲紧接着说:“如果什么没有,为什么人家会无缘无故地给你寄钱?还想把 你弄到城市去?”
母亲把一张汇款单和一封信摔到我面前,斩钉截铁地说“给人退回去,咱们人穷志不能短” !
我这才明白,老人给我寄来了三十元钱,并附有一封写满了四页纸的长信。汇款单和信是几 经周折才到我家的,先是送到学校,学校又送到大队,大队找人送到我家,显然早被拆开看 过多遍了,信口开着,信纸被看得有些破烂了。信上很多我不认识的繁体字,事后是找一位 老师给我读的。内容主要说,他外甥女住在他家复习准备参加第二年的高考,如果我愿意, 可以去跟她同住,一边学习一边帮他做家务,学习和吃住的一切费用他给我出。如果我去, 这钱是路费,如果我不去,这钱就用于买我喜欢的书读!
到邮局给人退回去的那天晚上,我特想大哭一场,但却睁着眼哭不出来,一直贪睡的我第一 次知道了什么叫失眠,一个通往彼岸的梦被打得粉碎,而我却找不到拯救或反驳的理由!
我知道,我退回的不只是人家的帮助,而是拒绝了一个改变我命运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可能 一生不会再有!
从蛋贩到推销员
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有好几次大的跨越,是空间和环境上的跨越,也是职业与身份上的跨越 。第一次大跨越就是从农村到了青岛,也是从鸡蛋贩子到家俱推销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就同时做着这两份差事,两种身份也互不影响。那是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号角刚刚吹 响,许多怀才不遇的人闲不住了,有的放弃了四平八稳的铁饭碗,有的从庄稼地里跃进商业 的海洋。超前意识极强的伯父,也不甘心“一棵树上吊死”,一边在木器厂上班,一边想帮 助老家的木匠父老乡亲做点事,让大家有个致富的机会。
最初,他让我父亲通过火车发到青岛一批茶几,我理所当然地作为业务员跟着火车来卸货, 满以为他都安排妥当,我只是把提货单给他就行了。没想,到青岛后他连看也不看提货单就 说“你去提出来就行了,拉到中山路第一百货店门口”,口气斩钉截铁,不容商量!
我一下子懵了,当时除了贩鸡蛋来去匆匆外,我对青岛的认识还是零,有半卡车的茶几呢, 提货到哪里提?用什么车拉?“中山路第一百货店门口”在哪里?
伯父至今是我最敬佩的少 数人之一,他性格耿直敢于开拓,对弱者更是有求必应。但是,他的冷峻和严厉对孩子们总 像“少点父爱”,这让习惯了“儿女情长”的我也曾倍感委曲,尤其他说话的口气,从来就 是字字掷地有声,不容反驳。我满肚子话想问却老鼠啃天无处着口,头轰地一下大了。而他 看了看表说:“不知道就打听打听。我到点了,要上班,下班后我来看看。”
“压力就是动力,办法都是逼出来的”。至今我也不否认,这些压力给我的锻炼对以后的人 生是多么的宝贵,我必须寻找出路,独自解决问题!这可是对我心理承受能力和办事能力的 一次考验,尽管这之前我也骑着“大金鹿”带着好几个椅子或桌子四处赶集赶山,跟村里的 男人们一样可以夜行百里,卖不了再带了回来,但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让我一个村姑“孤军奋 战”还是首次。
我傻傻地看着伯父远去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我抹着泪向车站工作人员打听到提货的地方 。好在那边有些“地排车”,我朝着一位年龄大的走去,那人打量了我半天,然后同情地说 “好吧,你别哭。孩子,你家里人呢?”我抽泣着说了事情的经过,他一边安慰我,一边帮 我提出来货来装满他的地排车。因为一趟拉不了,剩下的他就让车站上的人给我看着。我帮 他推着车拉到伯父说的地点,卸下车,他回车站拉另一些,我一个人在这里看门。现在想起 来,幸亏那时的人都诚实,要是现在的人肯定拉到他自己家里去了!
茶几子明晃晃地摆了长长的一排,在这人流如织的中山路上显得格外醒目,不少人驻足观看 或询问,不一会就围了很多人,我像一个还没学会讨饭的小乞丐,一下成了众矢之的,如果 这些茶几子能扔掉,我肯定会转身逃走。正当我望穿秋水期盼伯父快来时,两个戴红袖章的 人就过来说“这是谁摆的?你们大人呢?赶快拉走!”
我将茶几一个一个地搬到人少的拐弯处,这里风很大,我把棉袄免起来抄着手来回跺脚, 拉地排车的人送来所有的货,我给了他十元钱走了。伯父一直没来,眼看天黑下来了,我 守着这一 大片扔不得又没处搬的茶几子心急如焚。这时旁边的一百家具店也要下班了,一个巨大的希 望闪现出来,我赶忙跑到家具店内求救。经理是个女的,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小姑娘, 你先寄存在这里,明天叫你家长来取”,然后她让店里的人都出来帮忙,不大一会全搬进了 店里 。我伯父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我看着楼群透出的万家灯火,一个人缩在已经关门了的 商店门口,那时如果面前摆个破碗,我想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肯定会往里投钱的!
听到我把茶几安顿好了,伯父高兴得露出了少有的笑容。让我再次大吃一惊的是,他第二天 要照常上班,这些茶几依然让我处理。原来,他只知道青岛需要这种茶几,并没有找好销路 。他原本想,货到了后作为样品向这个家具店推销,但发现我出面比他出面更容易成功,就 决定仍然让我出面。也正如他期望的那样,第二天店经理同意给代销,因为早上刚上班就卖 掉一个,而要把钱打到我家的账户,就必须先签订代销合同,所以,第二天上午女经理就带 我到大楼上签订了合同,这给了伯父一个大大的惊喜!
从此,我来回贩鸡蛋的同时,又担当起家具推销员的角色,经常是爬煤车来,灰头土脸,卖 了 鸡蛋找个地方洗洗脸,换上件干净衣服再到家具店看看销售情况。我父亲一个人做的不够卖 的,就让村里人和亲戚也做,先是只做茶几,后来椅子、方凳也做,当时改革开放已经喊得 很 响,大队里也支持搞副业了,所以只要给大队里交一定的提成,发货和转帐就可以以大队的 名义进行。也因此,我成了村里少有的“小能人”!
感怀生活密度
“人不能拉长生命的长度,却可以增加生活的密度。”这其实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我是在一 本并不出名的书里看到的,书名早忘记了,这句话却在心里生了根似的,随着年龄的增长, 疯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每当我想放任自己的时候,总有一片落叶的声音在提醒我“快,该上 路了”,比师长们强调多少遍“生命短暂、时间就是金钱”、“一寸光阴一寸金”之类的话 ,更有教育意义和鞭策功效!
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辉煌事业,也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宏篇巨著,但 却让生活的每个空间都充满挑战和乐趣,一步一个脚印,清晰地走出自己的道路,让生命不 虚此行。
在我跌荡起伏的人生中,尽管生长在农村,也锄过地、插过地瓜秧、掰过玉米,但当“农民 ”的经历浮光掠影,印象不深,也许是与刻骨铭心的看孩子、拉锯和贩鸡蛋相比失之平淡吧 , 我想称自己为“商人”比“农民”更确切。我常常想,如果让我一直呆在农村种地现在会怎 么样?
那肯定是一种平淡而安宁的生活,是我在后来一生苦苦寻求的目标,但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其 价值所在。多少年的时光就这样转瞬即失,只有现在我才懂得,随遇而安其实是一种至高的 境界,能够处身平淡和忍受平淡都是一种幸福!可以想象,一直在农村种地,就没有机会接 触外界,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那我肯定像许多同龄人一样,正唱着山歌享受 着“低水平、高质量”的农村天伦之乐呢!
可我从小就处身于“不平淡”之中,每一段生活都充满着跌荡起伏,充满着难以预测的机遇 和挫折,想随遇而安,想忍受平淡都是一种奢望。我之所以成为农家“商人”,是环境造就 了 我,而我永远无法选择环境。由于受了太多的“挫折教育”,我被拔苗助长,过早地老成持 重,办事有条不紊,才十五六岁,人家都问我二十几了,二十刚出头,人家就问我三十几了 ,我不知道这是财富还是不幸!
挫折的人生很无奈,也很沉重,但却也是一笔财富。它让我的生活充满挑战也充满幻想,我 总会有种莫名的期待,这种期待支撑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挫折的旋涡,也让我得到了一个 又一个意想不到的快乐。哪怕是九死一生刚刚捡回了一条生命,或者是在黑暗中步行一宿终 于到达了目的地,抑或是刚刚赚到几块钱让全家吃上几天饱饭,都会让我感到无限的喜悦和 满足。那些美妙的体验是在平淡的生活里找不到的!
苦难也重塑了我的命运,让我知道了无尽的精神需求,是建立在很俗的物质基础之上的,没 了物质作为基础,想读书却没法进学校,能写出文章却没法出书,朋友多却没法礼尚往来, 在人面前说话都没法挺直腰杆!
我认了,平淡而安宁的生活天生就不属于我,命运赋于我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挫折的冲击, 我必须在潮涨潮落中感悟属于我独有的幸福。我虽然失掉了儿时应有的天真与安逸,却也换 来了命运赋予的得天独厚的赏赐,让我的生活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大转折。十九岁那年,我 离开了那个给我生命和苦难的村子,正式定居青岛了!
本来矮人一截的我,一下成了同龄人中的幸运儿,再回到村里时,同学们又露出了我当班长 时的眼神。我想我一生都在捕捉这种眼神的内涵,而且为此不停地自我挑战,寻求新的高度 !
睡马路棚
在另一稿中曾提到过,伯父是我家木匠生意的开拓者,也是村里甚至方圆几十里德高望重的 致富带头人。同时,他又是我们从农村进入青岛的桥梁,现在经他引进的高密木匠可能不下 千人了。很多人说青岛的木匠一半是高密人,而他们并不知道高密的木匠几乎全是我伯父的 门徒。现在这些木匠早已是大大小小的老板,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家早已独立门户各 自为政,在青岛买房办厂安居乐业。他们的业务面越来越宽,规模也越做越大,不仅经营木 器,还经营沙发、塑钢、旧货、运输等,各行各业都有伯父的门徒,有的甚至成了名星企业 家。至今,每年伯父过生日,大家饮水思源,再忙也都会来,所以,这一天就成了高密木匠 庆贺和商业交流的聚会。
我就是其中之一。在众多的堂姐堂妹中,我幸运地被挑出来当油漆工。那年春天,即墨路市 场上还空无一人,新建的市场管理所像一间违章房孤零零地在马路边上,谁也不会想到会成 为后来几千摊户的行政管理办公室。为了吸引摊户,管理员到处“免费招商”,看到“打游 击”的商贩就去做工作,让他们不要到处跑了,可以固定地方每天来出摊,“免三个月的管 理费”。但那时他们态度再好也没人相信,因为大家都被当成搞“投机倒把”抓怕了。就是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就一直为村里联系供销业务的伯父,毅然地辞掉了他的“临时工”工作 ,带着几个木匠和我来到了后来闻名全国的即墨路市场,成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个体户 !
因为没有先例,伯父被批准在自己挑选的位置安营扎寨。他从所在的木器厂里弄来一些木粉 板,就在即墨路的显要位置搭起两间简易房。白天既是门头也是车间,一间做木匠活,一间 刷油漆,晚上是宿舍,伯父跟几个木匠住外间,我住在里间,中间隔着一层布帘。
简易房挡风不挡雨,好天还好,下雨天外面大下里面小下,我们所有的脸盆和饭盒都要用来 接雨,在屋里也要穿着雨衣干活!简易房也不挡人,尽管住了好几个男的,小偷照样光顾。 有一天夜里,我突然被一种蟋蟋碎碎的怪声惊醒,黑暗中我大声喊:“谁?”
有个黑影立刻从我的床头处跑了出去,隔壁的木匠闻迅去追出很远,也没有追上。后来发现 我挂在床头的包被偷了,连包在内也不值十元钱。
这件事之后不久,天也冷了,我“幸福生活步步高”,搬进了楼房。附近有位独居的大娘经 常到我们那里拿点碎木头或木花之类的生炉子,一来二往就熟了,最后就将自己楼底的套二 房腾出一间租给伯父,白天做车间,用于做木匠活,晚上我住在里面与大娘做伴,一举多得 。即墨路上的木板房就成了专门的“油漆车间”和经营门头,伯父要经常外出进材料,家里 我身兼数职,“行政和业务”一肩挑。客户咨询、订做家具开票、收款发货,一有空就赶快 刷油漆,到吃饭时还要打水买饭,天天忙得不亦乐乎,木匠哥哥们都戏称我是“二当家的” 。
尽管早上五点钟就要起床,晚上一直工作到十点以后,但我这个油漆工兼勤杂工还是感到非 常幸福,比起在农村夜里骑着“大金鹿”赶集、爬煤车贩卖鸡蛋、跟父亲拉锯那种“暗无天 日”的生活,我就感觉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心情好,吃得也好,还不用风餐露宿,本 来就胖乎乎的我,养得更加白胖了,以致于半年后回家都不认识我了,见面大家都会羡慕地 说“啊,是你?怎么胖成这样了?一看就是在城里享福!”
拉全家进城
“人心无足蛇吞象”,我身上也有这种人类的共性。渐渐地,我与邻居和许多来订做家具的 客户都成了朋友,城市人生活中的各种信息,像汩汩的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入我的脑海里 ,冲击着我原有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左右着我的思维方式。我像男孩一样,开始不满足于个 人狭隘的“享乐”了,我知道,包吃包住每月给我三十元钱工资,在当时也不算少了,但对 于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我全家来说显然还是杯水车薪,作为家里的老大,我觉得拯救 全家的贫穷是我责无旁贷的义务!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是师徒关系合理的也是最终的解释,我也没法避免这一规律性 的结局,但我的离开令我至今感到愧疚和不安。伯父是那么的信任我,不遗余力地栽培我, 让我在涉世之初就懂得了要独挡一面,我想我后来之所以能够在挫折中仍然站在时代的前沿 左右拼杀,就是源于伯父对我的锻炼,换言之,没有伯父就没有现在的我。但是,我却跟别 的门徒一样,也“翅膀硬了就想飞”,无论我有多少辩解的理由,都是牵强和无情的!我在 伯父那里干了整好一年,第二年春节过后,不顾他给我加薪、让我父亲也跟他干的苦心挽留 ,毅然租了房子另起炉灶,让父亲也带着一帮小徒弟来到了青岛。
“万事开头难”,为了父亲的创业,我的体重不用减肥就掉了下来。父亲在农村就是那种“ 被人推倒都爬不起来”的老实人,对青岛更是一无所知,除了木匠技术外,父亲就像我的副 手。所以,新的门头只是挂着他的名,办营业执照、税务登记、材料采购等全是我在跑,这 还是些小事,最主要的还是没钱做基础投资,全家省吃俭用攒下的几百元钱还不够头一次付 房租的呢!伯父创业时,我在那里只是个帮手,并没有感到多么艰难。而父亲的创业我是他 的耳目,是他的“主心骨”,感觉举步维艰。
借钱,是我最大的压力,后来我再穷也没有像当年那样借过那么多次钱,我得了借钱恐惧症 。 那一年的即墨路市场已初具规模,并在另一头设立了家俱市场,我家做的家俱是以在市场销 售为主,定做为副,我除了跑“外交”之外就是每天出摊。我们原来租的房子是地下室,只 能用来干活住宿,在市场上设摊后又在市场附近租了间房子上油漆和存放家俱。
这样,每月两处房子的房租加上税和管理费,就成了我周而复始的最大压力,总是刚交了房 租,又要交税,没过几天又要交管理费,循环往复,常常钉子油漆没的用了也没钱买,工人 没法干活,有时甚至连饭钱也没有。我不得不三天两头四处借钱,借的钱又总是到期还不上 ,我不得不再从东家借了补到西家,拆了东墙补西墙,以确保准时连息带利还给人家。我从 小就知道“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至今我也信奉“信则立”的道理。
渐渐地,我们的生意从亏本中走出来了,年底逐渐还清了借款。第二年我母亲和弟妹们也相 继来到了青岛,为家里的生意拾遗补缺。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好,也跟伯父那里一样,一批 批的门徒都相继自立门户,我们这些不孝子孙也无一例外地“展翅高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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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服装老板
无论多么的劳苦功高,结婚以前的种种变迁与跨越,也是承袭了家族的影响和环境的推动, 你的付出与收获都与“娘家”的贫富兴衰联系在一起。婚姻是人生一个段落的句号,为了画 圆这个句号,我已倾其所能,把家人都带进城里,把家里的生意带入了轨道,我想我已圆满 完成了作为家中长女的使命。婚后是另立“小家”的契机,也是我涉足新行业的大转折,在 这人生另一段落的起点,我第一次真正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经营服装。
结婚生孩子,对我来说就像机械流水线一样自然,那是人生程序上的义务。那是一九八三年 ,我与十八岁时定婚的男人结婚了,婚后我和丈夫又帮助父亲干了一年,等女儿出生后三个 月,我们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业。原来还憧憬着结婚后就不用像在娘家一样整天往外跑了,一 切有丈夫,他主外,我主内,实现在家当贤妻良母的梦,没想丈夫是个技术型的人,不擅处 理外面的事,我仍然要“里里外外一把手”。这次创业也是从零开始,而且是在完全陌生的 领域,新的挑战更深地挖掘出我的自立潜力和经商天分,这也成为新的机遇,架起了我求学 的桥梁,为圆我的大学梦打好下了良好的基础!
八四年的即墨路小商品市场上,已经一片繁荣,由一条几百米的短街发展成纵横交错、 横跨三四条马路的“改革开放模范市场”,不仅全国各地都来参观学习,许多来青的中央领 导也来视察。此时市场上的个体摊户也已人满为患,城市人忙着下海,农村人忙着进城,申 请营业执照的人排成队,好在我是市场上的“###”,管理所的人就照顾我,给特事特办, 批了营业执照。在服装创业的初期,让我大伤脑筋的依然是资金的周转问题。
开始我只是想小本贩卖或代销,但事实上我们不会贩卖,不得不自己连加工带销售。那时, 刚生完孩子的我两手空空,是伯父做担保从银行贷了三千元的款,让丈夫一趟上海进回来一 些“死货”把钱全押进去了。没钱进货,生意就像一潭死水,而每个月的房租、税、管理费 却一点不少交,我骑虎难下,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满 脑子在想如何经营下去。面对刚刚启航就触礁的事业小舟,我再次四处求救,或借钱或寻求 “金点子”,但最终还是觉得世上“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救自己”,巨大的挑战让我咬紧 牙关,把借来的钱买了一台缝纫机和一台扒边机,开始了自己动手加工,希望能绝处逢生, 得到自救。
缝纫活至今是我的弱项。尽管小时候家里有一台母亲结婚时的老式缝纫机,我也上去学着做 过裤子,但像男孩一样在外面“撒野”惯了,根本没机会也没耐性像“大家闺秀”一样学针 线活,没想到就那点做裤子的“技术”竟也成了我的创业之本。我买来一本裁剪书和一块海 军蓝布料,照着葫芦画瓢裁开五条裤子,一个通宵没睡做了起来,第二天竟然还卖了两条。 尽管一条裤子只赚三元钱,但却鼓励了我的经营理念,坚定了我要靠自产自销经营的信心。
没多久,我就从老家专门请了裁缝,开始只请了一个,后来生意越做越好,请的人也越来越 多,最多的时候到了十多个,为了“供需平衡”,家里我一直保持有五六个工人和五六台缝 纫机,当然还有配套的锁扣眼机、铁扣压扣机。先是做裤子,后来就“以市场为导向”,看 到什么好卖就做什么。先买回一件样品,拆了照着画下纸样,然后到卖商标的那里批发一些 类似的商标“公开造假”,我们仿造的夹克衫、短风衣、甚至“两层单一层棉”的羽绒服就 像真的一样。
当时还没有“假冒伪劣商品”这个词,各种商标跟扣子一样公开摆在醒目的摊位上随便批发 ,有些比名牌厂家的商标还要精致,我买回一卷用一段时间,无论做什么款式的衣服、男装 或女装都一律用“同一个牌子”的商标,直到用完再换新“牌子”。时代造就了我这个服装 老板,也造就了那些冠以“名牌”商标却粗制滥造的假时装,只是刚从计划经济中走出来的 人们,只看到新颖的款式而忽略了做工,要是现在我肯定早被市场给淘汰了。
商场如战场,再好的生意也有起伏。生意兴隆的时候要想如何保持,萧条的时候要寻找新的 换代产品,我每天一睁眼就要想,今天要采购什么布料,明天要采购什么扣子、拉链、附料 等,像机器人一样循环往复,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一份付出一份收获,我也没有白忙,尽管 没有成为百万暴发户,但我的苦心经营不仅还清了贷款,还在第二年买下了自己的私房,终 于不用交房租了。
我们这个“小厂”从租的房子里搬到了属于自己的“根据地”,尽管只是两间平房,但每间 都带有能站开人的大吊铺,我们就把下边当车间,吊铺当卧室,我为终于在青岛拥有了自己 财产振奋了很久!
如果用最初的标准来衡量,我是成功了,实现了我“要有自己的房子”的目标。同时,在偌 大的即墨路市场上,每次开个体代表会都会通知我去,只要有“先进”、“优秀”或“模范 ”荣誉称号,就肯定有我,获得的红色荣誉证书有好几袋子。我从来没有刻意去争什么,但 确是守法经营,从不与人争吵打闹,更不欺行霸市,我想我是名副其实的模范个体户!
生活是那么的美好,在外是模范,在家是老板,甚至连做饭洗碗也都不用我“亲自动手”, 真该悠哉悠哉享受了。但是,我经常感觉生活少点什么,内心深处时常空荡荡的,这才突然 意识到,我其实并非属于满足物质生活的人,我需要的是精神世界的充实。我知道,我应该 圆我的上学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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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商从文
人有时并不知道潜意识的动力所在,当迷茫和困惑在生活中久久地沉淀之后,这动力就会发 生作用,引导你走向潜意识向往的领域。我的读书和写作就是来源于这种潜意识,如果当时 能一路上学,也许会厌倦了考大学和写作文,那我就不会再存在这种潜意识,也不会在物质 生活得到满足之后,产生强烈的空虚感。但是,生活并没有让我走“如果”这条路,而是让 读书写作的愿望在我潜意识里埋下种子!
当意识到自己“发空”必须上学时,我就像得了一种怪病,只要看到“招生”二字就条件反 射地眼睛发亮,什么高中复习班、文学函授辅导班、讲习班、电大复习班等等,只要是晚上 上课,我就一定会去报名。在那两三年的时间里,我白天出摊,晚上收完摊就去上课,平均 一周要上三四次课,晚饭都是放学后才吃。我对经营的生意渐渐失去兴趣,把赚钱的精力都 转移到了书本上,经营收入直线下滑,精神上的需求却直线上升,这种价值趋向的体验也让 我觉得非常有趣。
“衣服全被人拿走了你也不知道!”摆摊时不知有多少人这样提醒过我。我对来买衣服的顾 客充耳不闻,却像饿极了的乞丐,见到书就读,没书读了就去书店买,这时的我已有足够的 钱买书了。开始并不懂得读什么书好,只是为了“看热闹”或煽情故事,我一边出摊,一边 把金庸、古龙、琼瑶的作品全看了个遍。后来知道了什么叫名著,就把变色龙、高老头、简 .爱、红与黑、安娜.卡列尼娜、傲慢与偏见、巴黎圣母院等一套世界文学名著都看了个遍, 家里的书厨也渐渐堆满了书,搞得外人还误以为我是隐居的文人呢!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尽管我还没有“破万卷”,但在潜意识下笔的“种子”却萌 芽了,我就是那时开始了业余投稿。第一次不知怎么投,就拿着一本杂志到邮局去问:“我 想把写的东西寄到这本杂志社,怎么邮寄?”人家告诉我“按上面的地址,跟寄信一样。” 刚写稿时,甚至还不知道要用格子纸写,一下买了好几本信纸,一篇篇地写完了就往外寄, 信纸都用完了,稿子却全部石沉大海。有一次终于收到一个牛皮纸的信件,让我激动了半天 ,打开一看却是篇退稿,编辑的附言上说“题材很好,只是写得平淡了点”,让我改一改再 寄去,并注明“要用稿纸”。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写文章还有专用的稿纸,而不是用信纸 !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天最重要的事就等待邮递员的到来,可谓是望穿秋水,但每天都会经 历同样的失望,我想我只是想圆少年未尽的梦,而实际上我可能天生就不是写文章的料!可 是,正当我想放弃这个梦时,却突然收到了9元钱的稿费-一一家杂志刊用了我的一篇“豆 腐块”。真是太激动人心了,自己写的文字终于印成了铅字,自己的名字是那样工工整整地 座落在标题与文章之间,我像爆发户一样,宴请了全家和为我工作的服装工人,花掉了稿费 十多倍的钱!
人的成功有时就差那么一丁点鼓励,很多人已经付出百分之九十九,可是就差那百分之一而 功亏一篑。而我的幸运在于得到了这百分之一,这就如同看到了黎明前的第一束光亮,使我 猛然间信心倍增,坚持继续走了写作之路。后来“豆腐块”越发越多,越发越大,小说、散 文、诗歌都印成了铅字,还获过一些三等奖或鼓励奖,最终成为一名编辑,也成了别人稿件 生杀大权的掌管者!
在商海里扑腾多年,无论形势多么开放,生意多么好,我知道当时的人们仍然把即墨路上的 摊户视为“乌合之众”,是“社会的最低层”群体,我也一直为此自卑。可是,好像就在一 年的时间内,人们的观念就星转斗移了,“个体户”突然成了有钱的象征,而有钱人也不再 怕“露富”,城市人甚至是些精英们也纷纷“下海”经商了,刚刚觉得“个体户并不丢人” 的我却“游上岸”来了,我接到了复旦大学中文系作家班的录取通知,这为我的商海生涯 画上了一个漂亮的句号!
在大学的日子
大学门槛是通往前途的桥梁,也是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对“正牌”高考生如此,对我这个“ 野八路”也不例外。只是对我来说太戏剧化了,虽是梦寐以求的,却又像梦一样的不真实, 能来到复旦这样的名牌高等学府,连我自己也觉得太具传奇色彩了。刚过完九一年的春节, 我按要求拿着录取通知到“单位”开介绍信,工商所的人审视了我半天,然后说“这真是个 特大新闻”!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风光”的日子,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被重视和被尊重。即墨路工商所赠 送给我一本精制的笔记本和一支漂亮的钢笔作纪念,还专门为我举行了欢送会。会上有个体 户代表,也有工商局的领导,大家除了赞扬就是鼓励,让我深感受宠若惊。会后,又派人把 我送到车站,我是在好几名穿着工商制服者的送行和祝愿声中与青岛挥别的!
成为“名人”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也许人家想成名还没机会,而我唯恐人家知道我是 个体户却反而因此成为“名人”。刚到学校报到的第二周,我就莫明其妙地收到一些来自全 国各地的信,最多的一天收到三十多封。
这些信,有的想跟我“探讨”文学创作,有的向我“取经”,问我花了多少钱才买到这个读 书的名额,有的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百万富翁,要跟我“交朋友”,甚至连见面的时间地 点都找好了。其中也有青岛市政府驻上海办事处的一封,主要是让我安心读书,如果生活上 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们帮助解决。我住在研究生宿舍楼,平时从没打过招呼的人也能叫出 我的名字,连上海最有名的电视台也跟系里联系要采访我。当然,在上课的路上或在饭堂吃 饭时,也成了众矢之的,很多目光会同时射向我,有时我还能听到人家在指认:“对,就是 她!”
那天下课后,还不是很熟的邓教授在楼梯上与我并行,她叫着我的名字说“我看了有关你的 报道了……”本来被搞得一头雾水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被当成“自学成才的个体户” 登在了青岛的报纸上,后来包括《新民晚报》在内全国各地的报纸都转载了,我“一不小心 成了名人”。
那段日子,我总有被人扒光衣服的感觉,整天羞得连走路也低着头,更不敢去应酬那些“从 天而降的朋友”。面对要来采访我的媒体,全系里师生都为我捏了一把汗,很多同学和班主 任都找我谈过话,怕本来就不善言表的我有精神压力,别对着镜头一紧张冒出句令人啼笑 皆非的话,有失复旦这样名牌大学的形象。这样严肃,我的精神压力更大了,本来就想躲开 的我,更坚定了“避难”的信念:所有来信一律不回,所有来访一律不见,就让我这个“新 闻人物”在人们的猜测中消失吧!
为找教室迟到
复旦实在大得惊人,让我这个“老土”大开眼界,真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在很长一段 时间里“没有找到感觉”!这之前,我对大学的环境一无所知,本来还以为跟中小学一样, 有个固定的教室,不同的课程换不同的老师,没想到这里整好相反,一门课一个教室,学生 上 什么课去找什么老师所在的教室,这让我找得晕头转向,花费了两三周的时间才不迷路了。
记得刚去的那段日子,我们经常为找教室而迟到,尽管我们都随身带着课程表,有详细上课 时间和地点,但好几门课轮流上,一片片的教学楼轮流跑,教区与教区之间隔的很远,楼与 楼的编号、教室与教室之间的课程,都很容易混淆。经常是下课后赶紧找下一节课的教室, 但等我们穿过那些楼群和教室时,上课时间已过,我们都跑得满头大汗却仍然迟到。后来, 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我们的上课地点调整得相对集中了一些,但仍觉得距离太远,课间的 休息时间不够用。
天长日久,大家渐渐适应了,也学得聪明起来。我们每人买了一辆破自行车,下课后赶快往 楼下跑,然后骑上车就往另一栋楼飞驰而去,不会骑车的人就搭同学的“顺风车”坐在后面 ,大家每天跟赶场子一样,也跑得不亦乐乎。我一直是跟在别人后面,只要别跟丢了,就不 用担心找错了教室或上错了课!
西方美学不及格
“人到无欲品自高,腹有文章气自华”,我曾把这话作为左右铭,贴在自己的房间里,总觉 得自己无欲无求,品格是无可挑剔;但与同学们相比,我腹内知识空白太大,不但“气”难 以“华”,且非常自卑。我们班共三十人,多数来自各地文联或新闻单位,有本科学历的不 在少数,而我除了写作之外,其它科目的知识连初中水平也达不到,就像先天发育不足的残 疾人,也许智商很高,但某一部位却是残缺的。
好在我们班的课程都与文学有关,摆摊时读过的中外名著和“地摊文学”杂志对我很有帮助 ,老师讲的课也没让我听得吃累,现场做作业我也洋洋洒洒写得游刃有余,直到毕业,我的 必修课作业和论文也没有不及格的。
但是,选修课却让我碰了一次钉子,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当时我们班的同学都插着空 去听选修课,不少人选择听微机、外语等当时还很时髦的课程,而我去了一点也听不懂,即 使去听听美学、哲学之类的课,也不敢参加考试。后来在同学们的鼓励下,我就壮着胆子参 加了“西方美学”的考试,想考及格了就赚个学分,不及格也没有损失。
结果是“偷鸡不成,反舍把米”。我得了“不及格”,不但学分没得着,反而“成绩”被 印在了毕业证的夹页上,成了永不消失的“污点”。为此,我直埋怨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去 丢人显眼。也因为这个不光彩的“成绩”,多年后毕业证书弄丢了,我也没花精力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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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名家讲座
“名作可读,名家难见”,在我以前的环境读一辈子名作,可能也见不到一位名家,而在复 旦“你不想见都不行”,名家来作客串门是家常便饭。我不是追星族,也从没有想过有什么 问题要与名家讨论,但就凭你周围人们的热情,就凭你是这个学校的一份子,你也无法拒绝 参与这些“热门”活动。
来我们中文系作客的当然都是文化名人,他们一般都是围绕着一个主题或一个现象进行座谈 ,而我对什么文化流派、寻根文学、反思文学等等没有任何概念,充其量也就是想一睹“名 家风范”。令我大开眼界的是,一些偶像女作家竟是那么“平常”,一点也看不出名家的“ 伟大”所在,我无论如何没法与她们的名气联系起来,倒想到了“真人不露相”、“大智若 愚”之类的词。记得王安忆来座谈之前,同学们翻遍了她的处女作、成名作、代表作,甚至 连她的家谱也能倒背如流,罗列了一大堆“问题”准备向她“发难”。
可出乎意料的是,当她素面朝天地坐在大家面前时,大家突然成了被霜打过的腌菜,所准备 的“问题”也都无声消解了。因为王安忆是那么的纯朴和不善言谈,你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大家每次想恭听下文,都被沉默取代,她总是没有过多的解释。很多同学大失所望,事后 议论纷纷:“真想不到,这样的大作家竟然像个农村大嫂”!
相比之下,一直任教的戴厚英就显得非常活跃,她能把场面鼓动得非常热烈,大家抢着提问 ,有说有笑,还不时地跟着她唱,掌声更是此起彼伏。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有人问了个 题外话:“如果让你选择,爱情和事业之间,你选择什么?”
她一点没有回避这个题外话,反而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选择爱情。如果有人值得我爱,我 会为了他而在家洗衣煮饭,做全职家庭主妇!”
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这些青年人都觉得很“过瘾”。事后,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 感叹爱情的宝贵和神圣,因为“连戴厚英那么事业有成、那么著名、那么大岁数的人都这么 认为”!
出诗集
成为“诗人”,完全是个意外,在到复旦读书之前,我只是写点随笔“豆腐块”,如果硬要 说 有什么代表作,那就是发过几篇千字的小小说。后来知道我们班有一半是“诗人”,老师就 安排了很多诗歌课。我“转行”很快,没多久我就试着写诗,写好了就像小学生那样拿给老 师看。老师也很鼓励我,说我“很有诗的灵气”。
我就是这样一个经不起表扬的人,如果当时老师说一句否定的话,那我肯定会放弃写诗。但 老师绝不会否定任何人,所以我就让诗在脑子里疯长,而且我写了就往外寄。不久以后,我 的诗就相继被一些专业诗歌刊物发表了,连同学们也觉得我性格里诗的特点很浓,说我“是 天生的诗人”。
出诗集也是个“机遇”,如果不是在复旦,那我写多少也想不到结集出版。当时诗稿越写越 多,同学们也提议合伙出一套丛书,我就同意了。但是“要交一定的费用,书出来后自己推 销”。
大家都知道我经过商,“有钱”,所以第一个让我参加。交了钱,我的《旅行》很快就出来 了,印了一千册,甚至没有很好的设计和校对,显得粗制滥造,一看就是偷工减料的产物, 让所有的人都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所谓的“书”,也只不过是一本小册子,尽管诸多不尽如人意,但总归“像从自己身上掉下 来的孩子一样”让人振奋。为了推销,同学们到处做宣传,在全校的宣传栏、食堂门口、各 宿舍楼都贴出“海报”。同时,还在食堂门口、校书店门口、五角场或附近的书店门口搞签 名售书,也拉我一起去,我没敢。班主任开我玩笑:“你不去是明智的,本来人家也许欣赏 你的诗想买,但看到你那笔小学生的字就不买了!”
那段时间,我们宿舍异常忙碌,全南区的研究生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要“签名”书,直到 毕业后还收到过一些“读后感”来信,我早就不记得谁是谁了。除了赠送,我跟同学们还到 上海 一些大书店推销,给繁华地带的六七个大书店及复旦校内书店每店十本,但直到毕业了,最 多 的也只卖了四本,有的甚至一本也没卖掉。多年后,我的诗集除了被老鼠啃过一些外,搬家 时大部分让我当废纸扔掉了。
从书海里走出来
“以勤补拙”是我的学习态度,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不辜负那么多人对我的鼓励和期望。那 段时间里,我上课之余基本上都泡在图书馆里,老师讲什么书我就看什么书,同学们议论哪 位作家,我就找哪位作家的书读,我被“时事文化”牵着鼻子走。
复旦的图书馆大得出奇,每一类书都多得一望无际,走在里面像迷宫一样,如果不问管理员 肯定会迷路,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书的海洋”!除了读书,那里也是写东西的好地方, 尽管里面人很多,但比宿舍里安静。可是,直到快毕业了,我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那就 是交流。
好像是为了弥补似的,快离开的那段日子里,我整天跟同学、校友或老乡聚会、郊游,只要 有人倡导活动我肯定参加,有时甚至连课也不去上。上海市内外的各个景点、苏州、杭州、 海宁等都留下了我们诗一样美好的足迹和回忆。事实上,复旦随便一个学生当我的老师都绰 绰有余,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智慧与知识的光芒,与他们在一起交流本身就是在上课。 后来总结两年的大学生活时,交流中得到的远比课堂上还要多,那些知识分子们的言谈举止 和一些思维至今还影响着我,我的自卑和内向就是在那时开始潜移默化的,以至于后来都说 我的性格是开朗豁达型的,但我的认同是在做了记者之后。
毕业之前,我必须面对的是去向问题,别人还有固定职业,回去后可以长级或升迁,而我 难 道再回到即墨路市场摆摊?我不甘心,就托人帮我在青岛的文化单位找工作,但因为我是进 修学历,充其量也只是个大专,而且户口仍然在农村,没人肯接收我。后来我就给当时的 市长写了一封求职信,很快也接到了回复,但内容只是:您的问题已转人事局处理。再 后来就没了下文!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广东让我骄傲让我感激
告别青岛
“人心无足蛇吞象”,人总是在完成一个梦之后,更大的梦会随之而来。我也可以继续 留在青岛经商当老板,但在高等学府呆了两年圆了因贫穷未圆的大学梦之后,就已经不能满 足于一个个体户或一个商人所带给我的社会定位了,我的自负和虚荣心也不允许我再回到起 点。钱,是我通向更多梦的桥梁,但带给我的并不是快乐,我想我从一开始就没把经商当作 终 身职业,也没有把精力放在经商上,经商期间的业余时间几乎一直在不停地上学,这本身就 说明赚钱对我的吸引力不够,注定我经商生涯不能持久。
为了一个学有所用和公平竞争的机会,更为了改变父辈留给我的农民身份,我准备一生清贫 破釜沉舟,去寻找关于精神家园和另一些本来与我无缘的梦。
开往广州的火车就要启动了,我从硬座车厢里把头伸出窗外,对站台上唯一为我送行的母亲 说:“看把你难过的,说不定到广东我就混好了呢!”母亲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番最古老 的叮嘱,再三说:“别太要强,无论如何留着回来的路费,在外面不好就回来”。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母亲是到我家碰巧赶上我要走,一辈子都是贤妻良母的她,怎么也不明 白我为什么总是“云里雾里地不安份”,找不到理由说服我留下只好任由我去,并一直跟着 我看着我上车。
母亲难过的样子一直让我愧疚,她站在那里看着火车越开越快,越来越小的身影,很快就消 失在我视线的极处。我鼻子一阵阵发酸,像是去茫茫大海中孤身探险,生死未卜,小时候背 着一筐鸡蛋到青岛“搞投机倒把”时就是这种感觉,母亲每次都看着我远去,她远比我自己 更担心害怕。我自己尚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就更无法安慰她了。
我不想离开青岛就像不想离开母亲,从十三岁开始青岛养育了我,使我这个小学毕业的乡下 姑娘成为一名油漆工,继而成为即墨路市场最早的个体户——一名自产自销能养活十多名工 人的小老板。市场上刚开始从南方往回贩面包服时,我就能组织生产了;城市人还在以“下 海”为时髦时,我已经从“海”里上“岸”来了;城市人还不知道股票为何物时,我已经作 为第一批股民赚了一大笔了,尽管后来也被“套牵”。
多年来,我一直在追随前沿的东西,同时也被这些东西潜移默化着,一旦稳定下来形成定势 ,我就会顿感索然无味,我不习惯于过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复制般的生活,而却能从动荡 中感到一种乐趣。尽管注定这是潜在的悲剧,漂泊多年后才明白“安居乐业”这个词的真正 要义,居不安,何业可谈!
可是,青岛之大,却找不到我这种身份能够圆梦的机会,这里墨守成规,把出身背景当作首 位,而不是看你的能力怎样。我想开放的前沿也许会灵活和宽容一些吧!
坐在南下的火车上,我浮想联翩。记得在作家班毕业的留言本上,有位很有才气很现代的女 同学在“爱好”栏里龙飞凤舞地写下了“流浪”二字,当时都觉得她新潮,用羡慕的目光看 着她。而此刻,亲身感受流浪寻找所谓人生价值的我,却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小船,除了对生 的一线希望,只有听天由命!
火车发出低沉的长鸣,车厢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有说有笑,都在互相交流各自到达的目 的地,而我不想跟任何人打招呼,眼睛里充满热乎乎的液体!我的南下尽管早有打算,但一 直没有确定,因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会不会收留我,也没有跟朋友们告别,此刻只有在心里 默默地说:再见了青岛,再见了帮助过我的朋友,只要活着我一定会回来,因为我离不开青 岛和青岛的朋友们!
火车不知疲倦地跑着,白天跑了晚上跑,不知过了多少名山异水多少城市和站口,这些 似乎都与我没有关系,“行万里路,破万卷书”是对那些有闲情逸致的人而言,对我来说太 浮华,太不实际了。我是要到人才荟萃的广东圆梦,圆梦首先要谋生,谋生至少需要一个住 处,一份工作,我希望能顺利地见到朋友阿青。
阿青是我到青岛后认识的第一位文友兼启蒙老师,当时我还是服装个体户,作品寄出去很多 ,印成铅字的却很少。她家就住在我摊位的下面,她进进出出看我整天把摊子扔在一边低着 头看书,就替我着急,说像我“这样做生意,不赔本才怪呢”!
当时她正在忙第一部长篇小说,交往中发现我们有许多共同点,热心、坦诚、直率,说话从 不拐弯抹角,渐渐地我成了她家的常客。她出身部队高干家庭,养尊处优的背景跟我截然相 反,对我来说,她是一个全新的富有魅力的世界,而且充满活力和契而不舍的韧劲。让我永 生难忘的是,她对我的鼓励入木三分,直接刻到我的骨髓里:“文章写多了,也能改变人的 命运”。
也许说者无心,而我这个听者却留意了,这话成为我坚持学习和写作的永恒动力。
后来阿青在广东自已创办了一张生活类报纸和一个文化发展公司,以商养文,自已任报社总 编兼公司总经理。她每期都给我寄报纸,也经常通电话,但怕她阻止我来广东,我没有事先 征得她同意。我知道她经常出差,希望不会恰好让我碰上。
我在心里不停地祈祷!

走进惠州
火车晚点一个多小时,到广州已是傍晚。车站广场上仍然人多为患,接人的、招揽住旅馆、 坐车生意的把出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坐在地上的人和包裹一望无际,像是那个地区大迁移 ,让人想到了中国人口的过剩和计划生育的严重性。好在我没带多少行李,很快挤出了重围 ,找到一辆跑汕头、经过阿青那个城市——惠州的汽车。
汽车是辆私人中巴,上不满人就在车站前兜圈子,边兜边喊,直到连过道上行李上都坐满了 人为止。有两个北方人等不及要退票,被几个满脸横肉的车老板三言两语就震住了。我干脆 闭上眼睛睡觉,车跑与不跑、是不是拉我到目的地也不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喊:“下车了,下车了,吃饭的吃饭,方便的方便”。
这是半路上的一个小饭店,无论你吃不吃饭,方不方便都要下车,说是为大家的行李着想, 半小时后再上车。这时我发现自己太需要睡眠了,这是火车上两天两夜没合眼的结果。黑沉 沉的夜海中,小饭店的灯光显得有些贼亮,让人想到了古典小说里的野店。一车人像犯人一 样被赶下车,车老板们进了小饭店的单间,车上的人有蹲在车边抽烟的,有在啃干面包的, 很少有人掏钱买饭。我到小店里要了一份十元一盒(这是最便宜的,在青岛最多值五元)的 快餐,尽管那菜又辣又甜味道很怪,米饭也没法下咽,但我还是当药一样吃得一干二净,我 知道“饭是钢”,必须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圆梦。
到惠州是下半夜的一点多,车还没停稳,一些摩托车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这是郊外, 周围一片漆黑,我既不敢打听路,更不敢让摩托车“送送”。尽管没有值钱的行李,但如果 有人真要抢走我包里几件换洗的衣服,那我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我甚至还想到,若是 把我当有钱人给折磨一顿或杀了,也没人知道。
我越想越毛骨悚然,硬着头皮装作认识路的样子,边朝远处一个明亮的灯光走,边对追着我 不放的摩托车说“有人接我”。我希望那灯光是个有公用电话的饭店或旅馆,能让我给阿青 打个电话,至少安全地呆到天亮。
走近一看,那是个工厂的传达室,里面看大门的老人从窗口看到我大吃一惊:“就你一个女 人?没出什么事吧?你可真大胆!”
他说着敞开传达室的门让我到里面去。他说他是湖北人,来这里两年了,知道这里很乱,经 常有人被抢劫,附近还发生过两起命案呢。他好心地告诉我:“以后一个女人晚上千万别到 这种地方来”。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阿青曾在电话里提到过这边的治安问题。
老人打开锁着并写有“电话不外借”的电话让我用,但阿青家的电话一直是嘟嘟的忙音,显 然是晚上睡觉前没扣好。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老人让我到里面先睡一会,说里面靠门的钢丝 床空着。我连谢没说就进去了,里面有四张床,都罩着蚊帐,其它床上显然还睡着人,不 时地发出熟睡的鼾声。我管不了太多,放下蚊帐倒头睡去。
早上六点钟左右,老人把我叫醒,说他跟我的朋友联系上了让我听电话。我像触电一样蹦了 起来,听到阿青熟悉的声音,一颗悬了好几天的心落地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她没 有出差!
然而,阿青听到我已经到了惠州,气得一时语塞,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才在电话那头训孩 子一样地说:“简直胡闹,我昨天差一点就出差了,我不在你两眼一摸黑怎么办?自己打的 到市政府门口,到了后给我打电话”!
我像重重地挨了两个耳光,从头凉到脚,差点把电话一摔走人。从小就这牛脾气,听好话要 我的头都给,若是跟我来硬的,那无论你多么权高位重,我多么的山穷水尽,都不会低声下 气。我母亲经常说我是“属毛驴子的,要顺着毛”。阿青第一次跟我发火,让我大感意外, 我们是那么的投缘,无话不聊,即使她成为公认的“女强人”后还给我打长途一聊就是半小 时。可我现在千里迢迢来到她门上了,她却……我一下像放了气的皮球,连见她一面都不想 了!
我准备自己去找工作,买份报纸找招聘启示,到劳务市场或人才交流中心,发表了那么多文 字还找不到一份文职?
但还没找到报摊,气就消了一大半。我对自己说:也怪自己太莽撞,既来之则安之,即使走 也要让她知道为什么!
我决定跟她见个面再走。
第一次当编辑
“刚才放下电话有没有骂我像《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王起明?”阿青的态度转了一百八 十度,脸上挂满了久别重逢的灿烂的笑容。我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也笑着说“骂了,还想 扭头就走呢!”
阿青帮我提着行李,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往她的“总编室”走,出出进进的报社员工都恭敬 地称她为“总”,没话找话地跟她打招呼,我星星跟着月亮沾光,也赚了些敬重的注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突然发现阿青也确实变得有些“老板派头”了,气质里透着一 种原来没有的威严。
“你来的很巧,下午有个河南记者也来,正好晚上给你们一起接风。”阿青说这个记者曾因 一起名人官司名扬四海,是名副其实的“名记”,要在她的文化总公司里工作。
她问我:“你呢?想留下,还是玩几天就走?”
“有合适的机会就留下”。面对巨大的希望,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时,我觉得阿青就是那 个改变我命运的人了。
晚上,阿青财大气粗地在一家不小的酒店给我们接风,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见什 么都很新鲜。那是我第一次喝八宝茶,奇怪那一米多长的水壶嘴冲茶竟一点也外溅,当地人 说着“鸟语”笑得前仰后合我却一句也听不懂,菜还没上先端上一锅汤……
“名记”比一般的广东人高出一头,瘦得像竹杆,智慧的脸上写满忧郁,好像思考着全世界 的忧患。他说比我大五岁,我一点也没怀疑,后来才知道他还比我小一岁。经过“饭桌上的 答辩”,阿青当场拍板让他当总公司的副总,我任子公司经理。这里的人事关系就这么简单 ,老板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饭碗和身份地位。
子公司是个经营电子元件的小商店,共三个服务员,原来的经理连老婆女儿姨子舅子都拉进 来,一年亏了十几万,阿青说早就想炒他了。
“你经商多年,肯定能行。”在阿青眼里,经商是我的强项。
“其实我对经商早已经厌卷了,从事文字工作才是我的理想。”我实事求是地说。正担心阿 青会怪我不识抬举,没想到她灵活的思维飞速地为我着想起来,她说报社里有位宁夏的 副刊编辑要回老家,一时还没想好合适的人替代,当场答应:“那好吧,你作家班刚毕业, 给你个学有所用的机会”。
我就这样成为报社编辑了,像做梦似的不真实,当晚我兴奋得通宵未眠。这里就这么灵活而 宽松,只要你有能力且肯为老板卖力,机会随时为你准备着,我就是这种体制的受益者。我 庆幸自己没打招呼就来了,且来的正是时候,阿青这里需要我的岗位还不只一个。我恨不能 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经商,一半编稿子。阿青高兴地说:“咱俩可能是上世结下的缘,是 这缘派你来帮我的呢。”
但她只见过我写的“豆腐块”,对我的编辑水平也有些顾虑。她找出一篇来稿递给我说:“ 你别高兴得太早,先把这篇稿子编了给我看看”。
那是一篇题材很好,废话很多的“又长又臭”的稿子,我用最快的速度,调动了所有可发挥 的文才水平,编好交到总编室。
阿青看完后,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就决定了我后来做新闻工作的命运。
我觉得自己真是命运的宠儿,并没有经过循序渐进的过程就青云直上了。别人都是一步一步 地从初中、高中进入大学校园,再从大学校园走向社会,可能要做并不专业对口的工作,最 后几经周折才得到记者或编辑这个岗位。而我数理化等于零却直奔大学,现在又直奔编辑的 职位,等于越过很多中间环节一下登上了顶峰。我担心,一阵风刮来,就会把我从顶峰吹到 地下。我不清楚这人生航道的巨大转折,是偶然还是必然,只觉得自己心里没底脚根发飘, 像没打好地基的大厦随时会倒塌一样。因此,在庆幸和满足的同时,心里一直发虚,唯恐“ 得来的容易,失去的也容易”。
以前接到编辑的几笔难以辨认的草书,便会视若珍宝;报刊上只要有自已的名字,那怕只是 小“豆腐块”我都会激动好几天;收到几元钱的稿费,便想要花上几十元来庆贺。而现在每 期报纸出来,自已的名子赫然以“责任编辑”的身份出现;同事和来稿来信的作者们,无论 知识多么渊博都是称我为“老师”。我还是我,在青岛叫别人老师,人家都不一定理我,而 越过这些地域上的距离,我就成了别人的“老师”,简直不可思议。
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没法适应这种“高贵”的角色。
当时报社三十多人,采编部只有三个编辑和一个美编,每周编四个版加校对。开始我编四版 的 法制和文摘,后来三版副刊一位内蒙的编辑也走了,整个采编部就剩下我和江西日报来的一 名编辑,我们每人每周编两个版加校对,满负荷运作。好在我们报纸稿酬高,来稿量很大, 只挑“精品”就够用的,加上约的名家稿也很多,几乎不用动。
我不遗余力地工作使版面出错率明显少了,熟人和作者不时地跟阿青谈到我这位新编辑。当 时我们正在连载一位名家长篇,按照刊登计划需砍掉三分之一。我想都不敢想,像我这样一 个无名小卒为这样的大作家当“刀斧手”,如何敢下手呢?
阿青却鼓励我说:“大胆地砍,你是编辑,有权砍任何人的来稿”。我可谓是“颤颤惊惊、 如 履薄冰”,没想到这位大作家还特意从北京打长途给阿青,说“新来的编辑很认真,砍得比 较准确,校对得也好,几乎没有错别字了”。
本来就是非分明的阿青,在全报社大会上表扬我,让大家向我学习。
环境造就了人,自信与否都是在特定的环境中逐渐建立起来的。做了一段时间的编辑后,我 渐渐地淡忘了那种“不踏实感”,取而代之的是平衡与自信,心理状态和思维模式都发生了 质的变化。过去时,我很少主动跟人交往,在公共场所也尽可能地少说话,许多人给我的定 性是内向型性格。而如今,我渴望交往,在任何场合都有种谈话欲表现欲,性格在不自觉地 走向开朗豁达。我想这是“体面”的职业使然,我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平等地自我介绍了,连 以前羞于启齿的农民出身和做过个体户的历史,也可坦然地成为聊天的谈资,有一种作为“ 人”被社会承认的价值感,这不是经商赚多少钱能够得到的。
孤独的日子
做文字工作是我苦苦追求的梦,梦实现了,我怀着对阿青、对命运、对生活的无比感激拼命 工作,把看稿编稿校对当成巨大的乐趣,就像一条水缸里的鱼被一下送进了大海里,在无际 的文字海洋里尽情地畅游着,仿佛那是我人生的最终目的。
本以为有这份梦寐以求的工作,我这一生也就无所求了。但我错了,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发现拼命工作也是在潜意识里逃避着什么,这是工作之外不能缺少的东西。本来我就是 精神世界非常丰富的人,七情六欲也极其旺盛,单一的生活结构再优越我也会感到空虚和孤 独。究其根源,那就是亲情、友情的需要,参与社会和群体的需要,我觉得除了工作之外, 情感上、精神上都处于极度饥饿状态,这种感觉只有在他乡流浪的人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得到 。
当时,白天办公室里只有性格极其内向的江西编辑,晚上住三人一个房间的集体宿舍,我跟 两位广告部的女孩同住。她们业务应酬很多,晚上我只要不去办公室加班,就是一个人在家 守门,每天“两点一线”构成了我的生活圈子。来稿很多,不需要采访,也没有接触外界的 机会,业余时间除了老总阿青家,没有任何亲友可以互访。天长日久,就有种被世人遗忘、 被他乡拒绝的凄凉和孤独感,这种感觉总是乘虚而入,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让人莫明 其妙地烦躁不安,甚至委屈得掉泪。
有一次,朋友在电话里唱了一首《千里明月送相思》,我握着话筒泣不成声,哭得第二天早 上还红肿着眼睛,像被谁欺负了。
我渐渐地变得有些神经质,收到远方朋友的普通来信,都会反复看三遍;接到一个礼节性的 问候电话也能激动得半天。一看到邮递员来,就抢先看看有没有我的信,一听到电话铃响就 抢着去接,甚至一个工作上的电话都不想错过,且从感情上去珍惜,经常连上厕所回来都要 问问有没有我的电话。不知不觉中,我成了办公室固定的电话员,也有烦了不想接的时候, 但响第二下时同事肯定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曾在诗里写到:“真想杜撰一个号码 / 那怕话筒里传来一句‘神经病’/ 真想留住其中 一个匆匆而过的陌生面孔 / 说一句:我是外乡人,需要一个朋友……仔细地翻开 / 被流 浪打伤的心绪 / 在白白的日子和深深的孤独里 / 研读幸福与痛苦的哲理……”
最让我揪心的还是对刚刚上学的女儿的思念,想到她从小被送进长托,一周才接 回家一天,而这恰恰是我摆摊卖服装最忙的一天,根本顾不上跟她共享天伦。几年下来 ,她本末倒置,把回家当串门,把幼儿园当家,从来不知道要找妈妈,而在妈妈身边却闹着 要找幼儿园的老师,我离开时甚至没跟她说再见。作为母亲,我无法排解那种深深的歉疚与 思念,也无法原谅自已的自私与失职,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有种撕心裂肺的痛疼,夜里常常 泪湿枕头。
那段时间,我忙里偷闲写了不少情感类的东西,其中在给女儿的一首诗里写道:“女儿,当 你遭受风雨雷电的颤抖时 / 可曾在怨恨之余 / 想到有种比阳光更坚实的爱 / 在为你忍受 百倍的切骨之痛 / 在你梦的屏幕上 / 可曾显现过有颗永远为你驱赶蚊蝇 / 为你守夜的心 脏……
为老总当参谋
对人以诚相待一直是我的原则,对给我机会的老板阿青就更不用说了。我不仅“以报社 为家”,白天晚上都泡在办公室拼命工作,还把报社的经营和完善当成自己份内的事,不时 地向阿青谏言献策,我自产自销当过几年的服装老板,经营运作和用人之道跟报社大同小异 。阿青很受感动,她常说:“我们俩是天生的搭档”,在她的事业上就需要我这样的左膀右 臂。
也正是基于对我的信任,报社的大事小事她都跟我商量,初到广东的大半年时间里,我唯一 的业余生活,就是阿青找我去她家聊天。
我既是朋友也是她忠实的助手,从来“不把自已当外人”,对她知无不言,言必由衷,处处 以报社的利益为重。我俩因为性格惊人的相似,聊天特别投机,从报社的业务、人事、管理 ,谈到家庭、孩子、感情,可谓无所不谈,聊到下半夜一二点钟是常事。当然,正因为性格 太像,也有各持已见互不相让的时候,开始我还主动转换话题,但时间一长我也“忘记自已 是谁了”,硬要跟她这个老板争个是非对错或你长我短,常把她气得说“你这牛脾气,将来 非碰钉子不可!”
这话不幸被她言中。  
报社上上下下也都知道我跟她的亲密关系,这种关系既是我“后台”资本的优势,也是我与 下面人交流的障碍,雇主与雇员在利益上永远是对立关系,尤其在那种商品味呛人的利益环 境。以前,我从不掺和你长我短是是非非,典型的男人性格是我公认的缺点,但也是公认的 优点,“没有女人的温柔”同时也没有女人的“长舌头”。也正因为如此,我的亲和力极强 ,跟任何人都能很快打成一片,从没有人用防备或怀疑的眼神来看我。
但是,在报社里我从大家的眼神中看到了这种陌生的东西,大家觉得我像老总的眼睛,对我 敬而远之,我的出现常常让大家的聊天或笑声嘎然而止,这让我感到孤立和压抑。
当时,阿青让我负责集体宿舍和伙食的管理,集体宿舍也是食堂,住着报社所有来自山南海 北的外地人。他们的亲戚和老乡经常来宿舍玩,有的还是远从老家来投奔找工作的,个别人 不太懂“规距”,住宿和吃饭也不跟老总打个招呼。报社对本报员工是包吃包住,伙食标准 是平均每人每餐三元,三菜一汤,而且必须有一个浑菜。如果外来吃饭的人多了,肯定会僧 多粥少,我们的伙食质量就要降低。阿青跟其它企业老板一样,想给员工最好的伙食和福利 ,她会在吃饭时突然来检查饭菜质量,跟我在一起时也经常问我吃得怎样,如果听说饭菜质 量下降,那做饭的就要倒霉了,我去之前,她已经炒掉两名做饭的了。
广告部人员外面的应酬多,晚上时常下半夜回来,有的人甚至不回来住,如果让阿青知道了 ,这人肯定会挨训,甚至被炒,因为她不允许员工做出有损报社形象的事。当时我被夹在她 与员工之间,如果我如实汇报,肯定会有人挨批评,甚至丢掉饭碗,那我就难逃“打小报告 ”之嫌;如果不如实汇报,事后她肯定会说我是“老好人”,不尽职尽责。在这种情况下, 我总是尽可能地两者兼顾,既提醒下面的人不要再犯错,又想方设法让老总客观地看待错误 起因。对打工者我总是怀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尤其有谁要“被炒”时,我会“舍 已为人”,再三强调这人的优点,事后阿青也说我宽容大度,否则她会犯很多错误。
只有一个人是我帮她“炒”的。
那是位有高级职称的资深老编辑,业务能力也很强,但他的思维模式似乎老停留在“文革” 时期,看着谁不顺眼就拉帮结派地孤立谁,说话常常用那些旧的逻辑含沙射影或指桑骂槐。 在别人面前,他总是说阿青什么都听他的,在阿青面前他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打小报告”专 家。对他,年轻人谁也不敢说“不”,搞得一些人战战兢兢,互相猜疑。阿青对他的毛病了 如指掌,有时也气得在我面前大骂,但他的年龄跟阿青的父辈差不多,阿青不得不敬他三 分,即使批评他也不便说得太重。
后来他得寸进尺,经常越俎代庖,阿青决定寻找合适的机会炒他,在跟我商量后决定,等他 回老家探亲时,以“有人代替了他的工作”为由不让他回来了。
有一天阿青突然十万火急地冲进我的办公室,说“坏事了,我刚才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怎么 办?”
原来那位编辑探亲期满,打电话说要回来。本来想坚决拒绝他的阿青,听他说了一大堆家里 的困难,“可怜巴巴的”,心一软就答应他回来了。等放下电话她就后悔了,想再打电话给 他时,才发现没有他的号码。我说“赶快发电报”。
后来阿青说幸亏我帮她当机立断,除去了心头大患。但我一直对那人怀有愧疚,想那人一 定恨死我了,恨我一辈子!
到海南看看去
过了大半年的编辑瘾之后,我开始耐不住那份工作上的枯燥和精神上的孤独了,我吃惊地发 现自已天生是个不肯安于现状的人。从小“野”惯了,平静安逸的生活可以作为短暂的憩栖 ,却不能成为生活的目的。我一下明白了那些被像花瓶一样摆在家里的“贵妇人”为什么还 生出那么多是非了。
我想,求新求异是人的本性,就像过去以吃粗粮为主时,渴望吃上细粮,而现在以细粮为 主了人们又拿地瓜、玉米饼子来改善生活一样。我是“闯”广东而来,就不能永远呆在空调 下的办公室里,过家庭妇女一样的“幸福”生活,我的野性告诉我,人应该找点挫折刺激自 已的潜力,让挫折的鞭子抽着自已去开拓、去竞争、去最大化地创造价值。否则,就等于白 来广东,浪费机会。
“你可以抽空去拉点广告,既可以接触社会,还可以增加收入”。阿青深表理解地替我出主 意。
我知道许多广告员一月能挣我一年的,但她们种种难以启齿的遭遇也不绝于耳,多次公关 仍劳而无获的靓丽小姐也大有人在,何况其貌不扬拙嘴笨舌的我。所以未曾尝试我就打消了 这个念头。后来证实这种逻辑推理太片面了。
这段时间里,因为一件小事又跟阿青顶了起来,我自恃“有理走遍天下”,你不先“软”, 我就不给你干了。阿青知道我是赌气也没拦挡,只是说“你可以先把行李放在这里,等找到 好的去处再回来取吧”。
我硬撑着说“不用”,像个任性的孩子。
于是,我一副满不在乎四海为家的神气,带着来时简单的行李和自已编辑的一些报纸离开了 。实际上,去哪里自已也不知道,现在想想就后怕。宿舍的女孩苦口婆心地劝了我一宿:“ 你说个‘软活话’也小不到那里去,给老总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个台阶下嘛。你这样走了会 后悔的……”
我做不到,从小就是这样,明知道错了也不会道歉!
我很快就后悔了,旁观者的结论很快得到了验证。到了广州火车站,我漫无目的茫茫然地走 在人海中,这时我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走,忘记了为什么跟阿青吵架,突然很想给阿青 打个电话,但还是忍住了,想想真不该这么冲动。我想,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到了火车 站就先回青岛看看再说吧。
售票窗口前排队的人一望无际,我找到即将排到窗口的一位农民模样的“老实人”代买。那 人也很热心,还问我“一百元买卧铺够了吗?”我一听他能买到卧铺,又给了他一百。
一个带着“红袖章”维持秩序的人把我从窗口往外拉,说“有一个人排队买就行了,你到后 面等吧”,可我刚转身那个给我买票的人就不见了。车站警察说“是你主动送钱给人家的, 我们也没办法。这种事多了,除非你能找到那个人。”
我觉得倒霉透了,这样回家算怎么回事?这时突然看到车站广场上有跑海口的汽车,我就像 一个随处乱飞的无头苍蝇,毫不犹豫地上去了。那是骄阳似火的八月份,烤箱一样的汽车上 ,人挤得连放脚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是一车猪羊之类的牲畜,肯定会闷死许多。
跑了没多久,这些生命力特强的“人”,也开始有中署反应了,呕吐物和汗臭味熏得我头晕 脑涨,一阵阵恶心。如果能从后座挤下车来,我宁愿徒步行走或先到凉快地方睡上一觉。但 我浑身瘫软,怎么也动不了了。
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反正我醒来时车是在漆黑的夜里爬行。
车到海安就无“陆”可走了,我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船才到海口的秀英码头。面对又一个完 全陌生的无亲无友的城市,我条件反射般地恢复了“闯世界”的野性,这时我尽管蓬头垢面 一付乞丐相,但精神状态却出奇的好,大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之感。
我随便找了一个叫“粤通”的招待所住下,把自已梳洗得恢复常态,便开始了紧张的自我推 销。结果,日报、晚报都“不需要编辑记者了,到广告部拉广告还可以,按效益发工资,还 有提成”;到人才交流中心去,人家要先交二十元报名登记费,然后“慢慢等消息”。
那时,我身上刚发的工资已花掉了大半,如果留下,十天内创不到效益就连回家的路费也没 有了。我当然不会把自已逼上这样的绝路,我妈说过,“无论到什么时候,一定要留着回家 的路费”。她老人家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有这么一天,这时的我非常想她。
在海口的几天里,跟人才服务中心的张主任聊得成了朋友,还一起逛遍了最大的服装商场 和夜市,把留出车票钱后仅有的钱给女儿和亲友买了点衣物,我们俩各请对方吃了一次饭。 认识张主任纯是歪打正着,当时我是查“人才交流中心”的电话,不知是我表达得不清楚还 是接线员搞错了,把“人才服务中心”的电话给了我,而接电话的正巧是张主任本人。
她也是北方人,大学毕业后工作不如意,男朋友快要结婚了又背弃她,使她伤透了心,一气 之下独身来闯海南,三十多岁了一直没结婚。她说她刷过盘子当过流水线工人,省吃俭用攒 的钱开了这个“人才服务中心”,还说刚来时因为找不到工作差点当了“小姐”,受的磨难 可以写一本很厚的书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又同是与命运抗争的女性,我们很聊得来,一起度过了快乐的几天后 ,她一直把我送上返回广州的汽车。
之后的好几年,每年过年都会收到她的贺年卡,这成了我海南之行唯一的故事。 
当副总经理
从海口回到青岛,我浑身上下连一顿饭钱也没有剩下,闯了大半年广东就这样光溜溜地回来 了,连我自己也觉得没法跟苦等了大半年的老公和女儿交待。
尽管没赚到钱,而且下一步做什么自已也没有底,但在家人和朋友们面前我还是有“荣归故 里”之感,毕竟我已经弃商从文,从事的是知识分子才能做的编辑工作。我没有跟任何人说 起跟阿青闹别扭的事,我的直觉告诉我,阿青肯定会给我来电话,我也肯定还要回到她那里 去。
果然,回家的第二天就接到阿青的长途:“怎么样,还在怄气?”
“我早就忘记为什么离开了。”我实事求是地说。
阿青说,报社跟陕西“505”厂签定了系列产品在惠州地区总经销的合同,这是一笔几百万 元的生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来干吧?”
“好的,老板!”老总给这样一个台阶,我求之不得,而且这是一份很深沉的信任。我想, 这下有深入社会生活的机会了,至少不像呆在办公室编稿子那么单调。
阿青就是这样与众不同,她的灵活跟她的魄力一样没人能比。我知道,我们之间不仅是工作 关系,更多的是基于姐妹之情、朋友之谊。感动之余,我内心充满“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 气,甚至想到了“士为知已者死”。我总是这样,在表示感激时,可以把头送上。
就这样,我成了“505”系列产品这个地区总经销处的副总经理,阿青给我配了一名身强力 壮的助手,扛扛箱送送货什么的。我的工资也从干编辑时的六百元,提高到了八百元,销量 好还可以再按比例提取提成。
在家里住了两周就回到了广东,我人还没有到,名字早已经醒目地刊登在当期报纸的整版广 告上,印的数量也加了一倍,我是唯一的联系人。就这样,我还没来得及喘息就投入了紧张 的忙碌,铺天盖地的发报纸;提着样品跑到各个诊所、医院和商场,找那些柜台主管或业务 经理推销;咨询电话和传呼也不停地响。一个月下来,我顶着火烤一样的烈日建立了几十个 零售代销点,比那个小我一岁的男助手多干了好几倍的活。
阿青不仅在会上表扬我,私下里也说“真要好好的奖励奖励你!”
人说忙起来时间过得快,但我忙得焦头烂额却仍有一种“家里才几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尽管我干得很认真很投入,但一个月的时间却像过了几年甚至几十年,那些被肯定的业绩 只是帐本上的工作量,而没有让我心理上产生成就感。相反,我觉得若有所失,心里空荡荡 的,我想我的生活不能没有“文字”。那些忙碌的日子,除了拿笔用于记帐,没写一篇稿子 ,甚至没时间看自己家的报纸,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缺失,我不能没有精神上的产出和消费 。
人是永不满足的充满矛盾的动物,在办公室里编稿子时整天想着往外跑,想着深入到广东的 社会生活中去,而现在天天与新的客户打交道,却更迷茫了。加上运气不好,那一个月我连 续丢了三辆自行车,气得我干脆徒步行走。生来就偏胖的我天天汗流浃背,腿在汗的作用下 磨出了血丝,脸上也出现了乌云一样的褐色晒斑,很多年都没这样在体力上艰辛过了。我相 信,自己是靠着艰辛和真诚打动客户的,跟我做生意的人很大的成分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我 从对方眼神中常看到这一点。
记得到一百货大厦推销时,业务经理不在,刚爬上五楼气喘嘘嘘的我没坐下就要离去。跟我 同样胖的大厦总经理叫住了我,并代业务经理跟我签了代销协议。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做记者的几年里她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并常在一起喝茶聊天。闲 聊中她告诉我,第一次见到我时除了看我满脸忠厚值得信任外,也有胖女人同命相怜的成份 ,“那是我第一次插手下面的具体业务”。
在几家医院也遇上了同样的情况,院长亲自签了代销协议。
名片上为“副总经理”,实际上就是推销员兼保管员,充其量是只受阿青一个人管理。 这一个月,使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一名推销员的艰辛和一些公关上的学问,这对以后的人生有 着无法估量的作用。同时,我也从中看到了自已在公关方面的巨大潜力,这是过去我没有发 现的,脸上的诚实和忠厚远比能言善辩更有说服力,我相信我做公关工作一定会干得很出色 。
但是,我了解自己,这种“副总经理”的头衔只能做为体验,而不可能当成长久职业,种植 在我细胞里的“文字梦”已经根深蒂固,换句话说,离开文字我感觉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 个月没到底,我就体验够了,强烈的失落感使我明白,我不属于为钱而工作的人,那是对自 已的不尊重和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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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采访队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尽管让我痛彻心肺和依依不舍,但我还是离开了阿青。因为我们 是同类,才走到了一起,又因为我们的个性太相似,必须分道扬镳,这不是阿青的错,也不 应该是我的错,只能说是我们都活得过于真实。
寻梦是人类永恒的追求,实际上我们再离奇的经历也是在重复古人的足迹。“翅膀硬了”, 我想找一方更适合自已的天空,这种叛逆和向现实挑战的性格使我吃尽了苦头。
我想,这也是我人生的悲哀!
几经波折,我找到了一家商业类报纸做记者和编辑工作,这既圆了我以文为生的梦,也有了 深入社会和结交朋友的机会,可以说一举多得,非常适合我的特点。
这是一张对开四版大纸张的周报,外来稿件很少,也没有专职编辑,除了广告业务员,我们 每人每月有八篇稿五千字和四千元的创收任务。完成后有九百元工资,文字和创收各占一半 ,包吃包住,完成得越多,奖金和提成越高;同样,少完成多少也会按比例扣多少,连续两 个月完不成任务,就要自已掏钱吃住,三个月完不成任务就要被炒鱿鱼。
这里六亲不认,“关系”根本没市场,我亲眼看到内地来投奔老板的亲友没多久就被送上了 返乡的火车,其中还有一位出过好几本书的国家级作协会员,他的“高级职称”和“著名作 家”头衔在这里派不上用场,长篇小说写得很精彩,却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能创效 益。
报社规定,写稿完不成任务可以用广告顶,一千元的广告顶两千字的稿件,但广告任务完不 成却不能用稿件顶,换句话说,创收是主要的,写稿是次要的。这位大作家来了两个月,稿 件和广告加起来没完成一个月的任务,没用老板多说,他就自叹“不是这块料”淘汰了自己 ,临走还是老板给他付的车票钱。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也是这么的公平,无论你的出身背景如何,也不管你以前是英雄 还是狗熊,只看你的现在,你的创造值就等于你的收入,多劳多得。我倒觉得这样最好,非 常适合我的农民身份和举目无亲现状。
老板是夫妻俩,他们承包了这张报纸,每月向主办方交一定的费用,自负盈亏,只要不犯政 治错误就行。上班的第一天,我以为老总会给个题目或目标,我根据命题进行工作。没想到 老总只对我说:“你先去采访吧,这个月完成得好,下个月就升你当主任。我知道你很能干 ,很多人说起过你。”
当主任的概念,就是多拿两百元的工资,享受单间宿舍,不像刚来的人那样两三人一间。为 了有一份属于自已的空间,我决心拼命地争取当这个“主任”。
做编辑时,外出采访的机会很少,几乎没有采访经验,更没拉过广告。现在,连名片还没印 就突然让要我去采访,采访谁?以什么理由采访?我一片茫然。
白天,报社兼宿舍就老板娘一个人在家守电话,其他的人倾巢出动,只要离开宿舍,就等于 你上班了,任何人如果没有生病是不能留在宿舍的,编稿子是晚上或星期天的活。我们每天 晚上回来,老总就会问“你今天去了哪里?有没有稿子?”每周一次例会,总结汇报本周的 工作和下周的计划,每人都要详细汇报去采访过的公司或人物。老总都认真地一一记下来, 为避免多人在一家单位“撞车”,老总会酌情让谁去或不让谁再浪费时间。所以,每个人都 绞尽脑汁从报纸上、电话薄上、朋友那里寻找采访目标,我是通过观察别人,才触类旁通的 。
第一天,刚到机关部门上班时间,我就跟同事们一样出门了,但却不知该去那里。没有 钱买自行车,我漫无目的地一步一步地走着,天气很热,我心里却一阵阵发冷。任务,对我 来说一半是挑战一半是机会,成功了是主任,更是打开了留在广东的大门;失败了,我连回 乡的路费都没有,比任何时候都惨。这时,我老公已经跟我来到了广东,工作没有落实,也 靠我养活。所以,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和退路,只能破釜沉舟去完成任务。
看着从身边疾驰而过的车辆,阵阵尘土迷得我睁不开眼睛,身在他乡的我,却不知道哪里才 算我的故乡,能不能找到我最终的栖身之地。悲观的情绪一阵阵向我袭来,我想,如果就此 死在车轮下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不再有生存压力,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来自哪里。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秋天的一片落叶,悲凉地飘移不定,连同生命都轻飘飘的,一文不值 。
于是,从上班的第一天采写的第一篇稿件开始,我便没了自已的名字,“叶子”成了我的代 号,多年后为我办调动手续的报社,还因我的名字与身份证不符在人事局费了不少周折,因 为包括老总和政工处在内,没有人知道我的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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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出来的潜力
小时候老人们常说:“打上就能挨上”,这话越想越有道理。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谁都 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要逼到一定的份上,表现出的胆魄和创造力会令自己大吃一惊。
我第一次面对这么高难度的具体“任务”,没有谁可以帮助或依赖,不得不独立操作硬着头 皮去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碰”出来了。真可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理所当然地在第二个月就成了部门主任,几年来,我不仅每月都能完成写稿和创收任务, 而且还是报社最出色的少数几个记者之一。
拉广告创收,说白了就是去问人家要钱养活报纸,我们后来都戏称自己是“高级掏包的”。 这里“山高皇帝远”,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事随处可见,有偿报道就是屡禁不止的事例之 一,只要给钱,可以登硬性广告,也可以登“软性”广告——以文稿形式。
开始时,我甚至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从小“脸皮薄”,求人的事上不去门,明知道这也是 个互惠互利的关系,但我总觉得敲门难、启齿更难。这么个地方小报,广告宣传也没什么力 度,不认不识的让人拿钱给报社,总觉得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记得第一天去采访时,我在一家写有“即将开业”的商店门前徘徊了很久,胸中有个东西在 怦怦直跳,像要去偷人家东西一样,把老板的态度作了各种假设,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来回 过滤了许多遍,但就是不敢往里进。最后还是“任务”和生存问题像鞭子一样把我赶了进去 。一个正在搞卫生的“马仔”指了指哪个是经理,我便长驱直入,装得像个老手。
经理一听就明白了我的来意,看来他非常清楚媒体的“行规”,还没问明我是谁,就问我: “写一千字左右的稿,发在头版要多少钱?”
我立刻拿出价格表,按内定的最低价——七折告诉了对方。也许是看我满脸的真诚不像骗子 ,对方连名片都没要,就当场付给我一半现金,要求尽快见报。事后同事说我太实在了,当 时完全可以说打八折。
拿着厚厚的一沓钱回到报社,老板比我还高兴,当场将已排好的“大样”上的一篇“无效益 稿”撤了下来,晚上十点我把稿子赶出来,第二天就见报了。
第一天上班就如此“厉害”,报社里同事都跑到我宿舍里“请教”,我说这是逼出来 的运气,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如此顺利。
没到一个月,我就搬进单间宿舍享受“主任”待遇了,老板夫妇对我恩待有加,还给我配了 价值千余元的最高档的传呼机,以示鼓励。
我干得更加卖力了,除了完成规定的采编和广告任务外,我又接手了每期必有的商业论坛 专 栏——话说麦科特。这个专栏是报纸一版的脸,用老板的话说“这是社论,代表着一张报纸 的定位”,本来我也没写过这种观察性、思想性的言论稿,但老总指定要我写,硬要赶着鸭 子上架,说“你能写好,反正是顶写稿任务,一千字还顶其它稿子两千字呢”。
白天采访了一天,为了经济效益我必须先写完“有偿稿”,才写专栏稿,经常是“大样”都 出来了,我的专栏稿子还没动笔。老总急得一遍遍地催:“叶子,我给你留着‘天窗’呢, 你必须在几点前把稿子给我呀”。
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搜肠刮肚,连夜救火一样地赶稿子,把我那点墨水老底掏得干干净净,饱 受“才学疏浅腹中空”的苦头。而且那时没有电脑,全靠手写,经常通宵达旦,累得腰酸胳 膊疼,拿笔的右手中指磨起了厚厚的茧子,直到用电脑好几年了,那个“硬疙瘩”还没退去 。
好在我们是小报,质量要求不高,只要写完交给老板,基本不会再改动。每当我为自己的“ 臭”稿忐忑不安时,总有人说我是谦虚,连老板娘也说她两次接到电话,打听写专栏的人是 谁,原来是干什么的。还不只一次地有人专程登门拜访,以为我是学经济方面的“人物” 。
正是因为大家的认可,这段时间给我养成了“快而粗”的坏毛病,写稿总停留在“救场”作 风上,至今难以精细。
同时,这个专栏又绝对是我写稿生涯的里程碑,我的收获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后来才发 现,当时最重要的还不是写得质量如何,而是这个写稿的锻炼机会,每次逼着自己去思、去 想、去完成结构的过程中,思维也在不断开阔,逻辑也在一次次地严密,使我在这个新领域 的探索一步步地走向成熟,稿件质量也相应地一点点地提高。
当然,最让我意外的还是社会效益,采访时常常刚递上名片,对方就会眼睛一亮很恭敬地说 “噢,你就是叶子?我看过你写的专栏,很不错”。
这像个地位和知识层次的光环,对我来说比创多少经济效益还有价值,让我感到少有的骄傲 和自信,而且也促进了我在创收业务方面的成功率,可以说是名利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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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自卫
任务,是压力更是动力。每次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我总能感到一种挑战和刺激,每成功一 次,便有一份金钱之外的快感与乐趣,这大大地激发了我的工作兴趣和积极性,形成了兴趣 与任务的互动关系。渐渐地,我从被动地去完成工作任务,转为主动地去寻找挑战,验证自 己的潜能。
没人可依靠,也没有人束缚,在这里只要不犯法任何人都可以“上天入地”,环境的宽松能 把人的潜力发挥到极处。我不再感到胆怯和难以启齿,而是变得有些横冲直撞放荡不羁;也 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而是开始走向星级酒店和大企业集团。报社每次来新人,都要让 我带徒弟;本部门的事更是义不容辞,别人不敢去或没有把握“搞定”的大项目,都拉上我 ;为了一篇稿,我经常从子公司老总找到总公司老总,再找到行业分管局长、主任,甚至市 长,在找的过程中吃饭聊天,再从中发现新的线索,有时也直接向他们要“新闻”,毫不客 气地说:“我在找米下锅,你必须给我点东西写”。
我早就发现,自己具备业务公关成功的先决条件,我的真诚和坦荡跟谁都能成为朋友,所以 人缘出奇的好。凡是重视宣传的公司我几乎都跑遍了,政府市直的局、委也都写遍了,还与 他们建立了“热线”关系。一有大型会议、开业、庆典等活动,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呼我, 我也很“够朋友”,总是服务在先,尽自己所能无偿地给他们写点稿,让他们“实在过意不 去”,有广告时也先给我。这样互惠互利良性循环,使我的稿件和创收任务都完成得比别人 好,个人工资有时比总编还高,大家都羡慕地说我是“报社首富”。
有人对我很纳闷:你要姿色没姿色、要口才没口才、要后台没后台,怎么成功率会这么高? 我说“这叫命不好,运气好。”
当然,成功率高也只是相对而言,并不说明没有失败和挫折,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成功。我 碰钉子的时候也屡见不鲜,新闻单位竞争激烈,创收作为首位是每个单位心照不宣的共性, 给所有的商业公司都造成一种印象:采访就是要钱。所以大家都戏说:在广东一怕偷,二怕 抢,三怕记者来采访。
开始我并没有足够的挫折承受心里,一旦遭到冷遇便感到委屈、沮丧和灰心,甚至想回去再 做专业编辑吃死工资。但我是个不肯屈服的人,面对挫败时往往像充足了气的皮球,拍得越 重,跳得越高。何况拉广告只是记者工作的一部分,既然干了这种职业,就要“敬业爱岗” 完成使命。渐渐地,我学会了自卫,无论遇上什么样的人,什么样事,都能应付自如,既给 自己一个台阶,又让对方不可无理。
有一次去一家五星级大酒店,秘书小姐彬彬有礼地道出近期不想做广告的理由,想打消我见 她老总的念头。我说我正在写一篇商业论坛稿,需要向你们这样的大洒店了解一些情况,并 把自己写的专栏样报递上一份。对方立刻恭敬地说“请稍等”就拿着我的名片敲门进了“ 总经理办公室”。
我看到这位老总听说是记者一脸的不屑,从开着的门缝中斜了我一眼,名片都没看,秘书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没空没空,我要出去。”
秘书小姐不知所措,本来想解释一下的我欲言又止,觉得非常尴尬。就在那一刻,自尊和人 格使我的思维一下子清晰起来,我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口齿流利地对那个老总说:“我 来拜访你是看得起你,是对你的尊重,无论你多忙都应该以礼相待,听完来意,如果你连最 起码的礼貌都不懂,那就到幼儿园里学学去,否则,记者有这个修养包容你,你们的顾客也 会被吓跑。再见。”
说完我昂首阔步地走了,当进了电梯回头关门时,看见他和秘书还在盯着我发愣。
从此,这个酒店一有活动就跟我联系,我与老总和几位主要部门负责人都成了朋友,他们几 次动员我去当策划部部长,薪水比记者高出三倍多,但我实事求是地说“我不是这块料”。 在一次大的庆典活动中,这位老总来记者桌敬酒,半开玩笑地说“见了叶子才知道记者不是 好惹的。”
漂泊中成为广东人
常言说,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广东带给我的“好运”不仅仅是工作 上的突出成绩,更重要的是我因此还赢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换言之,广东是我从根本上改 变社会地位的重大转折点。
尽管在报社一直当主要部门的主任,是少数几个编委之一,但多少年来,无论我是什么职业 ,工作上多么顺利或业绩多么辉煌,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农民身份”的自卑感。我也知道, 与本人的选择和能力作为没有任何关系,但环境和人们的思维模式把这种与生俱来的所谓的 “身份”看得太重,逼着“出身卑微”的人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并想办法解决这个问 题。这也是让我无奈、让我失望地从北方走到南方的主要原因,我感谢广东圆了我改变人生 的梦,使我的“户口问题”得到了根本解决,而且还把全家的户口也办成了“农转非”,成 了名副其实的城市人口。
我想,这是广东对我人生的最大奖赏,也是报社对我工作的最大肯定。
这期间,我又经历了一次工作上的动荡,不是我主动要跳槽或背叛老总,相反,我是怀着“ 忠臣不保二主”的豪气,一直在竭尽全力挽救事态的发展。但“大势所趋”,连老总夫妇也 无力回天,最终等于两家商业类报纸合二为一,我们几位“精英”在新的报社也分别担任同 样的领导职务,享受比原来更高的待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报纸的命运充分说明了竞争的残酷和不可避免地优胜劣汰,长 期的广告大战,最终形成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的局面。这之前我们已经危机四伏,与党 报或大报的记者们碰到一块总感到矮人一截,谈广告业务时客户完全是“看个人面子”,否 则根本没法开展工作。本来就艰难度日,又为了一篇有偿稿被宣传部以“超范围报道”给予 黄牌警告。这样,被同行业传来传去就演绎成我们“已被停刊”了。
之后,我不只一次地接到大报领导邀请“喝茶”的传呼,我没去,我知道这是在挖“人才” ,我去了就意味着答应跳糟过去。早跳过去的同事几次做我的工作,说那边老总上通天下通 地,报业界谁不称他是大哥大?报社的发展前景是金光大道,待遇也是首屈一指……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对我也具有相当大的诱惑力。那时四个主任已经跳糟过去三个了, 我是最后一个仍在“坚持阵地”,因为我骨子里还有些“对自己曾经的选择负责”的人格上 的情结,更有些侠肝义胆,觉得不该在危难关头背叛一直对我很好这对夫妇。面对摇摇欲坠 的趋势,夫妇俩几次到我房间苦口婆心,说让我留下帮他们度过难关,并承诺:“即使这张 小报真的办不下去了,我们也会给你一个很好的安排”。
就我一个“中层”和手下一些小徒弟,稿子能写出来,但广告收入已成杯水车薪,很难保证 每周的正常出报。那段日子我极其矛盾,常常感到独木难成林,却又做不到“识时务者为俊 杰”,市场经济下到底还要不要遵循人格上的信和义呢?我被这些很俗也很现实的东西搞得 优柔寡断,不知该何去何从。老总一边公开大骂“吃掉”他的大报老总,一边也开始找退路 了,我不得不“以市场为导向”,像其他人那样“忘恩负义”地去了人气正旺、发行量比晚 报还大的另一家大报。
新投奔的报社很给我面子,把车公然开到我的报社宿舍,帮我把在两家报社积累的行李拉了 过去。我没有像第一次跳糟那么伤感,也没有想这里将会是怎样的人生驿站,在这里要停留 多久,结果会如何,只觉得像自己的名字一样,自然而然地被风刮到这里,无论我怎样努力 ,都不会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老板夫妇当然视我为“背信弃义”,扣掉了我当月两千多元的工资作为罚金。不久以后,他 们又在广州一家报纸承包了版面,还打过好几次电话要我去,说只要我再跟他们干,既往不 咎,被扣掉的工资再还给我。我当然没去,我不能主动“背叛”。
新单位共三十多人,我一进来就是编委和主要部门的主任,并享受套房和诸多“领导待遇” 。我手下有近二十名编辑记者,占报社总人数的一半。好在这边的管理是老板制,业务上基 本上都是老总一手把关,我只是承上启下地协调关系和帮助手下解决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我 的好运气一如既往,写稿和创收都完成得很出色,手下一些小年轻也从心底里敬佩我的“实 力”,张口闭口都是主任长老师短的,不管业务上还是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找我协调 或向我“请教”,我当然尽心尽力。
实际上,在那种环境下每个人都要面对超负荷的工作压力,我也不例外,内心根本不像表现 出来的那么轻松,只不过是我勤勤恳恳,努力把“碰运气”的比例扩大化,在“量大”上尽 可能地提高成功率。当然,有时是不得不打肿了脸充胖子,装得若无其事应付自如。
就是在这个报社工作期间,我得到了“农转非”名额,而且不需要交纳城市增容费,使我脱 离了父辈留给我的农民身份。我还是我,就那么一张官方的纸,就摇身一变成了城市人,而 且还是在新闻单位管理着二十多个文化人的“高层次”的城市人。在当地人眼里,这远比青 岛户口要有身价,所以后来他们怎么也不理解我会往回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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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乡情结
解除了农民身份,按说已经找到了“梦的故乡”,多年被梦压弯的神经应该伸展了。这之前 ,还想一定要好好体验一下“城市人口”在心理上的满足和精神上的享受,甚至想倾尽所能 庆贺一番,但办完手续的第二周我就忘记已经改变的实际身份了。我想,我根深蒂固的“农 民”情结至今也未因客观环境的变化而改变,“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俗语,在我这里得到 了充分印证。
事实上,在广东“农民”早已不是卑微的代名词了,没人关注你是什么出身。报社广告部有 一 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她白白净净,体形像舞蹈演员,她对某一观点不认同时就会把嘴一撇说 一声“农民”。后来大家反而戏称她为“农民”,开始时都是开玩笑,渐渐地,玩笑就变成 了她姓名的代称。她也不恼,只要有人喊“农民”,她肯定会头也不抬地“唉”或“干什么 ”。
事实上她不是农民,而我们这些真正的农民却从来没人叫我们农民,好像我们多么敏感多么 小气似的,这让我们多少有点“错位”的尬尴。在这里“农民”不仅不是贬义词,反而听起 来还有些清高、幽默和亲切,所以我们经常使劲地往“农民”上靠,用来嘲讽别人时就说: 你们不懂吧,因为你们不是农民;用来自嘲时就说:难怪我们不懂,谁让我们是农民呢!
人的思维和观念都会随着环境的变迁而改变,无论过去把户口看得多重或现在把户口看得多 轻,都是体制环境使然。正因为我们这种人际环境和效益工资的体制,城乡身份才没有了差 距,因此我的“农转非”也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只不过在谈到这个问题时,人们会说:“办 来是对的,这里再不好也比内地好”。
已经不再是“打工族”的我,却一直没有“当地人”的感觉,在他乡打工没着没落的漂泊与 孤寂感丝毫没有减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思乡的情结越来越重。所以,当人家问我是哪 里人时,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山东人”,因为我从骨子里就没认同自己是广东人。
先不说那一辈子也学不会的粤语让我头痛,从心里拒绝,就那把我晒得满脸乌云炎热似火的 气候、一日三餐长年吃大米的生活习惯也够我受的。跟朋友们聊天时,我总是俺家乡如何如 何;夜里梦到的也全是家乡的人和事;孤独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打长途回北方;报社发的福 利和参加活动的纪念品,我总是花费比实物贵几倍的邮资往回寄。有一次还闹了个笑话,报 社流动人口多,过一段时间就要给外地来的人办“暂住证”,那次办公室让大家交身份证和 照片时,我像往常一样很主动地交了,办公室一看就笑了:“你要干什么,当地人还想要外 地身份”?
我是无意识的,但却突然意识到,这种朴素而浓厚的乡情不是外在的事物可以除掉的。事实 上,我在这边也交往了许多事业有成的朋友,其中不乏“女强人”,她们会跟我推心置腹地 聊婚姻的失败、感情的迷茫或生活的种种,并能对我承诺“有事尽管开口”。可一静下来 就想,我为了什么在这里漂泊?钱,不是,在即墨路干服装个体户肯定比当记者挣得多;事 业,也不是,记者是最没出息的了,尤其小报的记者,干一辈子和干几年一个样。
想来想去,除了公平竞争多劳多得的工作环境,再也没想出漂泊的理由,当时来“闯”广东 时,并没有想到要连“根”拔出来。现在,想到为了一纸“城市户口”可能会让我老死他乡 ,亲人来不及奔丧尸体就腐烂了时,就实实在在地担心和恐惧起来。还有生病怎么办,这里 的朋友再多也不可能像亲人一样一日三餐守在床前,这是个非常实际的问题。现在回北方一 趟尚且累得半死,等老得连家乡都回不了,怎么办?
一边是我如鱼得水的工作环境,另一边是我的浓浓的故乡情,我不知那个对我更重一些,只 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时,“回家”的愿望才明晰起来,这成了我又一个为之奋斗 的梦。朋友们说我天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性格,一辈子会被一大堆的乡情、亲情、友 情、爱情所累,为了这些情早晚会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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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摆平”
因为是商业类报纸,采访的对象多数是商业“老板”,大到跨国集团公司,小到经营一个“ 档口”的个体户,每天拿起电话就千篇一律地张总王总李总,而实际上这些“总”却三教九 流形形色色,“白道黑道”无所不有,他们的文化素质和社会能力也没法同日而语,常常让 我这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农民”暗暗吃惊。我想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本写不完的书。
这些老板都很讲“江湖义气”,只要你给他写了稿,他们都会“表示”谢意,因为都知道商 业“新闻”是有偿的,这已是不成文的规距。有一次,采访已有了好几家连锁店的老板,他 高兴地带着我楼上楼下地参观正在装修的酒店,每到一处,他都跟装修工介绍“这是记者, 有文化会写文章”。参观完了,他又热情地邀我在他已经开业的楼层“喝茶”,吃茶点类小 吃,并继续给我介绍情况,还找出一些连锁店的门面照片给我。
我丝毫不怀疑他迫切想做宣传的态度,当晚连夜赶出六千多字准备配图发半个版的稿子。但 是,第二天去给他“审稿”时,他却一反常态,冷冰冰地说“不用看,我仨字中有俩个不认 识。但你放心,稿子不会让你白写”,说完头都没回就走了。
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站在那里像个乞丐被人嘲讽了一顿,而且嘲讽你的人还答应给你一 些施舍!我气愤难平,出了门眼泪就滚了下来,我的尊严和职业准则告诉我,坚决不为这种 没教养的暴发户做钱的奴隶,宁愿前功尽弃把一宿没睡写的二十多页纸的稿子全撕了。
但报社老总说:“既然他让你采了写了,再不给他发出来,恐怕不行。人家都说他是黑社会 老大,没人敢招惹他,咱们还是忍一时之气解百日之忧吧”。
所以,稿子还是发了,并给他送了一大捆报纸。他拿出一沓成捆的钱居高临下地说:“拿着 ,这是给你的,不用开发票,你上不上交报社我不管。”
他的态度让你不敢不要,也不敢多说半句,他的喜怒无常让我胆颤心惊。这是一笔数目不小 的赞助,我当然如数上交,并开了发票又给他送过来。
除了态度问题,应该说人家对我还不薄,如果不是碰到更大的“腕”,这事也就过去了,本 来我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没记性的人。但不久就碰到一个可以合法随身带枪的“总”请我吃饭 ,小他二十岁的“女朋友”作陪,在征求我的意见去哪里吃时,他女朋友推荐了这家酒楼。 吃饭时我谈到了采访这家酒楼老板的事,谁知他没经我同意就对服务小姐说“叫你们老板过 来一下”。
小姐问:“先生什么事?我们今晚所有房间都订满了,客人很多。”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饭菜味道不对”,他慢条斯里地说着,把枪从腰里掏出来放在饭桌上 。
小姐立刻说:“好,好,先生您稍等”,就羊羔般地走了。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说:“别怕,我只是想给你顺顺气,让他给你道个歉,没别的意思” 。
酒店老板很快就过来了,他一进门脸就多云转晴,夸张地笑声里好像暗藏着什么:“怠慢, 怠慢,不知您老大驾光临,要知道我早就过来陪您了”。
这位说:“我今晚专门请这位记者朋友吃饭,她说你这里的口味做得好,但我觉得这龙虾和 三纹鱼不太正宗,请你给她解释解释”。
这时,酒店老板才转个眼来看我,他愣了一下后说,“哎呀,这不是名记者叶小姐吗,你给 我宣传了我还一直没请你吃饭呢,赔罪,赔罪”。
我不知说什么好,对龙虾和三纹鱼,我本来就是“农民”,吃不出什么正宗不正宗,只好开 着玩笑说:“大家都是朋友,他只是想叫你过来喝杯酒而已”。
至此,事已“摆平”,都是聪明人,也就一边喝酒,一边开着玩笑说些场面上的社交语言。 尽管我们三个人叫的菜足够十个人吃的,但酒店老板一定要再加几个“新厨师的手艺,尝尝 ”,而且一再说“平时请不动,今晚我请了,给我这个机会”。
这位说:“另找机会你请,今晚让你请我还对得起记者吗?”
他扔下约有五千左右的一沓钱走了,看着满桌大多还没动筷子的美味和海鲜都要浪费掉,我 想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但又不好意思提出“打包”,事后为那桌菜心疼了很 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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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生病
我的健康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从小受苦受难却就是不生病,甚至连感冒也很少有,医院从来 就是个与我无关的地方。但到了广东后,几乎每年都要生一次不大不小的病,既不会耽误上 班,又不得不跑医院,成了真正的“小姐身子丫环命”,至今从广东传来的问候里还经常有 “你身体怎么样?”像问候一位年迈多病的老人。
那次以为是有点感冒,就到药店买了几粒“康泰克”吃了,但没见好,反而总觉得浑身无力 ,却找不出病因。后来到大医院去抽血化验,说是“白血球减少”。
我吓得不轻,吃了好多药也打了很多针就是不见好,多肉的手上因打针总找不到血管而“鼓 ”得青一块紫一块。我想到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里的幸子了,越想越觉得自己很不幸, 辛苦了半辈子还没有安身立命,这么年轻难道就要死在他乡?
我悲伤地给青岛的好友勤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哭成了泪人,打完电话我就像卸下了千斤重, 心情立刻轻松了许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但却把痛苦转移给勤了。她担心地又是写信又 是打电话,怕我想不开走极端,当她千里迢迢从青岛托人给我带来了一些补品时,我已经生 龙活虎忘记生病的事了,而且打开包裹一看,全是广东生产的,就怪她粗心“绕着圈多花钱 ,竟然没看到”。
我想,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报社有个小罗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说是“主”救过她一命,每次吃饭她总是握着双手、闭 着眼睛默默地祷告完了再吃,她最感兴趣的业余生活就是去教堂敬拜和唱圣歌,有时还动员 我去教堂听听她唱得好不好,她说她将来要考神学院。在我生病的日子里,她有两次把牧师 请来为我的病祷告,牧师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很热心地送来一些“圣书”让我读, 说世人都“有罪”,所以才在人生路上多灾多难,要求“主”宽恕。
牧师跟小罗一起为我忏悔和祷告,一边让“主”宽恕我的“罪”和医治我的病,一边泪如雨 下虔诚地为我哭。我觉得他们有些滑稽和不可思议,总控制不住地想笑,希望不是对“主” 的冒犯。但我相信如果真的有“主”,那他们的恳求和眼泪一定不会白流,无论是哪种信仰 里的“主”,也无论多么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感动,我即使没认识到自己的“罪”在何处, 却也因他们的虔诚和自己的不敬而产生了罪恶感,这让我不敢再面对他们,不敢让他们再来 为我祈祷和哭泣,甚至听到牧师来了也无理地回避。
不知是牧师的眼泪感动了“主”,还是因为我吊瓶打多了,反正我的病好了,心情也跟着多 云转晴,充满阳光。
人无论多能干多要强工作上多有成就,也没法避免生病。第二年夏天,我就像周期性地再次 不大不少地病了一场,这次是身上长了一些“麻疹”一样的疙瘩,痒痒时不挠还好,一挠就 起一片,但不影响工作。开始以为是食物或什么东西过敏,但吃药不见好,用药水擦了很多 遍也不见好,而且是在大医院看的专家门诊。后来,就以为得了什么皮肤传染病,因为夏天 穿着比较暴露,一出汗毛孔都涨开了,最容易传染疾病。大家也都说“出汗时,即使在歌厅 的沙发上坐坐,也有可能传染上病”。
我有些胆颤心惊,把自己的碗筷与大家的隔离起来,怕传染给他们。再也不敢到处乱坐了, 尤其躲着像“小姐”一样的女人和她们坐过的地方,我怕再染上其它病。给报社做饭的湖南 女孩本来很主动地一日三次来帮我擦药水,但看我总不见好,也害怕起来,要等我叫着她才 肯来,而且还带着皮手套。她坦率地说:“我害怕被你传染”。
我穿着短袖衫,胳膊上鼓得像“癞蛤蟆”皮一样难看,但不影响吃喝,为了完成任务还要照 常工作。有一次用一个诊所的公用电话回传呼,跟闲得无聊的我最不信任的诊所大夫聊了起 来,他抓起我的手掌一看就说:“这哪是麻疹呀?这是过敏性皮炎”。
他给了我几个药片说“八毛钱,吃吃看”。
第二天身上的疙瘩就消下去了,也不痒了。就这样,花了不到一元钱治好了我在大医院 专家门诊几百元都没治好的“皮肤病”,我也从此改变了我只迷信大医院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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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小姐”
在广东,称男人女人为先生小姐就像山东人叫大哥大姐一样自然,但如果在酒店、歌舞厅或 聊天谈到“小姐”时,那肯定是指“不务正业”的三陪女,其贬意都能意会而不需要言传。 开始,看到男人们绘声绘色地把女人贬得一文不值时,总有一些物伤其类的不平和愤然,适 当的机会还会反唇相讥:女人都是好女人,是一些坏男人把女人拉下水,堕落成“小姐”的 。后来,看到“小姐”们也实在不给女性争气,也就不与男人们计较了。
记者是一个“满世界跑”的职业,采访、开会、参加庆典活动等饭局很多,吃完饭唱唱歌那 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我是舞盲,尽管在大学时也曾花十元钱晚上到工会学过一个月,但就是 不入门,一进舞厅就乱了阵脚。唱歌更是“五音不全”,音调不会拐弯,好像不是从自己嗓 子里发出来的,有人说这叫“公鸡嗓”。但一个记者总以此拒绝去歌舞厅,时间长了连自己 也觉得太“农民”,后来干脆“入乡随俗”,碰上了就是“赶着鸭子上架”去滥竽充数,也 “一条龙”从众到底。
我惊奇地发现,在办公室里衣冠楚楚板着脸公事公办的“长”们,到了酒桌上或歌舞厅都变 得很本真很现实,聊个家常开个玩笑,一下就把关系搞得生动而融洽起来,在办公室里没法 谈成的广告业务,吃一次饭或跳一次舞一般就谈成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理解饭 局和舞厅对于“公关”的重要性,难怪许多单位的公关部都聘请那些能歌善舞的小姐呢!
更让我大开眼界的是,那些“总”们点小姐作陪,就像到饭店点菜一样自然,他们坐下来议 论小姐的价格也从不避讳在场的女性。据说一个小姐陪唱歌跳舞一晚上一百元,带出去过夜 一般三至五百元,这要看是什么档次的酒店,五星级酒店的小姐带出去过夜一晚上要上千元 ,还有计时收费的“钟点工”。小姐们似乎也习惯被“当菜点”了,每到晚上,她们就浓装 艳抹、身着袒胸露背的黑色时装坐在歌舞厅门口,对走进的每一位男客眉目传情,有的还大 胆地说“老板,今晚我来陪你吧?”等,男人们肆无忌惮地在她们身上审视半天,然后点头 或摇头。
她们有她们的组织纪律,受“妈咪”领导,收费不能高于或低于规定的价位,如果私自收价 外小费或降低价格被“妈咪”发现,那这位小姐很快就会被驱逐出酒店。因此,她们都必须 循规蹈矩,与“妈咪”搞好关系,关系搞好了,没“活”的时候,“妈咪”还会给介绍“活 ”干。
她们可能也是供过于求,才使得男人们百般挑剔。我曾多次看到包房里点一二个小姐,却排 着队进来一群,而男人们还会说“不行,不行,再换一批好看的”。然后就会又有一批小姐 鱼惯而入,像一群任人宰割的羊羔一样站在那里期待着自己入选。被淘汰的人灰溜溜地离开 了,被选中的人会像中了奖一样高兴,再三对选她的人说“谢谢,谢谢你选我”,有的还会 自豪地问:“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我呢?”
这时男人们就会色眯眯地顺水推舟,说“因为你长得漂亮呀”,有的干脆直奔主题,说:“ 因为你很丰满……
小姐们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反而还“顺着杆往上爬”,让男人们当众就放肆地动手。
我们报社很多消费广告,去很多酒店都不用花钱。有一次全社集体去玩,在从大厅到包房的 路上,一男同事悄悄地说“今晚我们男的多女的少,舞伴不够,是不是点几个小姐?”
话音刚落,就听到“点我吧,点我吧”围上来好几个小姐,其中一个还跟到包房里来。其实 我同事只是随便说说,他既没有签单权,也不想自掏腰包,而且我们只要了一个大的包房, 人本来就很拥挤,那小姐也根本没地方坐。她只好站着,我们全体都替她尴尬,一齐把目光 转向男同事,还开他的玩笑,最后他只得红着脸对那小姐说“我们房里坐不下了,你走吧” 。
那小姐却执着地说:“我坐在你腿上就行了”。说着,当着我们三十多个人的面就要坐在他 的腿上,吓得他赶紧站起来把她劝出去。
我心里一阵阵发酸,好长时间心里像吃了苍蝇,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极不舒服。我为那些小 姐难过,也为女性的人格和尊严悲哀!
人说经济繁荣的地方娼妓就多,所以叫繁荣“娼”盛,这话不无道理。有一段时间打非扫黄 ,“小姐”们被清理走了很多,传说“扫黄扫走了好几个亿”。酒店的生意一下冷清起来, 我们的业务也受到影响,老总们都抱怨说:“现在效益一路下滑,也没法支持你们报社了” !
在工作汇报会上,我们常听到这样的业务信息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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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老板风范
过去无论与谁交往我都比较被动,在任何场合既不想“显山露水”成为中心人物,也不想攀 龙附风巴结“达官贵人”,别人当我是农民的自卑或是记者的自傲使然,我并不在乎,“任 你弱水三千,我只取一飘饮”。我就是我,不卑不亢地做我自己。
长此以往,我的姿态形成了定势,我也认同自己是内向型性格,是任何场合中的“配角”。 但是,做记者不是被动的工作,必须自己“找米下锅”,当没题目可写的时候就不得不变被 动为主动,主动想题目,主动寻找采访对象,主动寻找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即使这些都找到 了,也要为了不“冷场”绞尽脑汁,那怕是嘻嘻哈哈地笑笑,也能调节一下沉默的气氛。渐 渐地,我发现那些“应酬”的话语和笑声积累多了,也会“从皮毛进入心脏”,继而挖掘出 “真正的话题”。我想,我的性格和固有的处事姿态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潜移默化的,以至于 后来人们几乎都认同我是外向型性格,“跟谁都能聊得来”。
每个采访对象都可以成为朋友,我的工作和生活上也受益于这些朋友。但朋友再多也会大浪 淘沙,再沙里淘金,从中发现“精髓”,那怕只是一件小事的处事态度或一句话,也会让我 铭记一生。
在我的手记里,有几个难忘的采访对象不能不写,他们无论在生活中还是事业上,都像久经 沙场的老兵,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和商战策略与战术,能使徘徊在人生困惑中和商业战役边 缘的人看到某种启示,甚至是光明和目标。对我个人而言,他们每个人都堪称是我的师长, 采访的过程便是我学习的机会,每次都会让我在事后思量许久,并在下一段人生旅程中逐渐 走向成熟,也在同类事务中触类旁通。
“TCL”在中国电器市场上几乎是家喻户晓,更是惠州的一面旗帜,集团下面有许多子公司 孙公司,作为一个商业类报纸——尽管是地方小报,都会觉得不应该漏掉他们的任何信息, 哪怕是锦上添花的炒作。我也采写过他们几个子公司的老总,其中有“王牌”彩电的老总黄 平初和“国际电工”的老总温尚霖,写出了《孙子兵法用于商战》和《国际化的定位,必有 国际化的市场》等大特写稿子。稿子质量或反响如何且不说,但老总的处事风范却能成为他 山之石,供许多人借鉴。
由于知名度所在,都说见这样大公司的老总比见市长还难,这让我在采访之前忐忑不安,犹 豫了很久。经过接触发现,他们实际上并不像他们的产品那么“高高在上”,甚至比一些小 公司的老板更容易接近和交流。王牌彩电的稿子是北方一家日报约我采写的,在我们的报纸 也同时发了三分之二版。尽管他们已经名扬四海,不在乎多一两家地方报的宣传,但老总的 平和与亲切还是令我很意外。
报纸出来后,我照例把两家报纸的报样都送了去,我总是把自己做的工作“摆到桌面上”。 他个头不高,满脸朴实,像一位农村老大爷,看到我无条件地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工作,就 非常“内行”地给报社一笔赞助,并在我临走时说了句:“等我有空请你吃饭。”
我开着玩笑说:“好的,我从今天不吃饭等着。”
我根本没当真,这样的话几乎每个人都说,多数说完了也就忘了,像他这样的“名牌”请国 家级“名记”还有可能,怎么可能请我一个地方小报记者呢!
没想他果真言出必行。没过几天,他的秘书就打电话给我说:“老总要请你吃饭”。
我欣然前往,以为他肯定请了所有新闻单位的记者。但到了约定的大酒店一看,只有他女儿 在那里作陪。那天来吃饭的人很多,很多人发现了他并过来敬酒,我作为他邀请的唯一客人 也引得不少人的侧目,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当然,那天最大的收获还是聊天给我的启 示,我们聊记者使命的高尚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贬值,然后聊王牌的经营战略,聊中国彩 电市场的发展趋向,聊他们在商战中借鉴的孙子兵法……
如果不是报纸早就出来了,我肯定会把稿子大改特改,把那大半个版改成整版。以前也经常 饭桌上谈公事,边吃边采访,但发稿之后就都“轻松”了,饭桌上也只是说“过年话”,什 么好听说什么,或者干脆无话可说只是吃饭“应酬”。这一次,在饭桌上以聊天的形式谈这 样大的话题,让我的感受别具一格,收获远远超过在他办公室里那次正式采访。
他内在的智慧远远超越了他平凡的外观,我像一个无知的小学生,听得瞪大了眼睛,想有这 样远大的目光和思路,王牌的前景应该是非常辉煌。所以,几年后在听海尔的老总张瑞敏谈 海尔的发展定律时,我一下就觉得那么耳熟,原来他们的视角和经营理念是那么的相似,难 怪都会成为商战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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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一席谈
在写这些记忆深刻的采访对象时,有一个叫徐杰的人不能不提,尽管他只是一个酒店的老总 ,不像王牌那样有名气,但他喜欢谈论时事政治和一些与经营不沾边的国家大事,他的政治 远见和思想深度,远远超出了他的职业范畴,让我觉得他应该从政,而不是经商。
他是香港人,白净高大,体重大概有两百多斤,戴一副近视眼镜,典型的“儒商”派头。但 他 的儒雅中带着少有的威严,在他面前没人敢放肆,连我这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也会不 自觉地毕恭毕敬起来。
惠州有两家最大的酒店,那就是西湖和丰湖,他就经营着西湖。他们跟所有媒体都保持着良 好关系,每次推出特色名菜或自助餐,就主动打电话请记者们去“品尝”,记者们品尝完了 自然也会写点什么出来。
作为媒体,这些还远远不够,都想在此基础上再拉到他们酒店的广告,我也不例外,只是苦 于他这位老总太“高不可攀”。但经验告诉我,越是难以接近的人,往往越好说话,成功率 也越高。我还在那家小报时,有一次在品尝过“特色菜”之后我写了一篇东西,并把报纸送 给了他。他看了很高兴,当场就跟我签了一份不小的有偿写稿合同,尽管是对等消费而不是 给现金,也足以让人振奋和荣耀了。
接下来,报社几乎每周都去他们那里消费一次,每次吃饭同事们也免不了恭维我一番,好像 吃的不是报社的赞助费而是我个人的关系。在吃喝的时候,他偶尔也到我们桌上坐坐,跟我 聊几句,可以说给足了我面子,使报社老总和同事都神秘兮兮地以为我跟他“关系不一般” 了。
事实上,他好像总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让我总觉得卑微和拘束,连一句工作之外的话都不 敢说。后来,为改动一篇稿的文字必须去找他,他原来的秘书出差了,新来的不认识我,只 是礼貌性地说“徐总有客人在,请稍等”,连通报都没有就不再理我了。
我像一个不受欢迎的讨债者,尴尬地坐在外面沙发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从里面走出一个 人来,我未经同意就“闯”了进去,女秘书诚惶诚恐地在身后“哎,哎”地想拦住我,并一 路跟进了他的办公室。
一看是我,他笑了,说:“也只有你敢闯我的办公室,快请坐。”并对愣在那里的女秘书说 :“没关系,你出去吧,叶记者是我的朋友。”
那天我们聊了两个多小时,中间两次被女秘书进来打断,都是通报说谁来了,正等在外面。 第二次进来时,还用逐客的眼神看着我问:“叶记者,您还……”
我心领会神,正要起身告别。不想他火了,铜钟般的声音惊天震地:“给我出去”!
我被吓住了,女秘书更是吓得话说了一半便嘎然而止,像小羊羔一样退了出去,再也没敢进 来。那天我们第一次聊工作之外的话题,当然,说跟他聊天我感到有些自不量力,其实我更 多的是当听众或倾诉对象。当时我还不知道加入WTO和世贸组织是怎么回事,他就忧国忧民 地聊到了中国入世后的种种实惠和面临的挑战,像电子、汽车、纺织等各行各业面临的冲击 和困境、中国科技生产力必须调整、地方保护主义将不再有市场等等。
我不知给了他怎样的信任感,使他说得深沉而充满正义和忧患,但又绝不是高谈阔论式的卖 弄。我因自己的无知和孤陋寡闻深感惭愧,同时又是那样的被震憾被感动着,真想象不出这 样一个具有政治远见和强烈民族责任感的人,怎么会埋头经营一个大酒店呢?实在是大材小 用,如果是在古代肯定会以为他是一个被贬的政治家。
出来的时候,我跟女秘歉意地笑了笑,她一改刚开始时的机械性微笑,甜甜地说“要走了? 请走好”。
回来后,我感到有种东西堵在胸口,莫名其妙地心情沉重,总觉得需要发泄点什么。后来我 找来了有关加入世贸组织方面的书,反复看了几遍,当时正在写系列言论专栏,就把他的一 些话引用了,写出了至今也不过时的《也学点入关知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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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是个“中校”
有人说“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双温柔的手,成功的女人背后有一颗伤透的心”。我是在 前沿的广东流浪了多年、跟许多“成功”者交上朋友后,才验证这句话是多么真切的。
我不知“成功”的概念或水准是什么,暂且定为那些在一个群体里能签字报销什么的人吧。 作为女人,我不想对那些成功的男人在温柔贤惠的妻子背后又左右逢源的感情评头论足,我 只是为一些出色的女人叫屈。我接触的“女强人”里面,最让我难过和不平的是从“中校” 到酒店老板的阿露。
阿露大方靓丽,气质出众,在部队当了近十年的文艺兵,从小在任何人面前、任何圈子里都 是条件优越、傲气十足的“公主”。认识她时,她刚转业从北京出来,还带着些许北方人的 “本份”,对军人的敬意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惜相怜,使我们成了朋友。她丈夫也是 一文艺团体里“才华横溢,上进心强”的佼佼者,结婚时谁都说他们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 。
为了至爱的丈夫出国留学,她东取西借献出了所有积蓄,她相信他会像他保证的一样爱她到 永远,总有一天会把她和五岁的女儿也接出国去。她流着难舍的眼泪把他送走了,一个人在 家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盼他的来信。没想到,他的信越来越少,最 后这封信她苦熬了大半年才盼来,但内容却是告诉她“不得不娶另一个女人”,他不久将回 国离婚,让她作好思想准备。
她痛不欲生,哭了个天昏地暗,然后把孩子往婆婆家一扔,工作也不要了就到了前沿热土。 她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离婚给他自由去为所欲为,她要到一个他找不到她的地方躲起来。
阿露确实很能干,很快就当上一家“吃住玩一条龙”服务的大酒店副总。有一天她呼我,说 北方“来了几个高层次的朋友“,请我这个“文人”陪着吃个饭。我如约来到她所在的酒店 餐厅,以她朋友的身份见到了来自北方的几个“总”和“长”,他们在这里有业务,每年有 三分之一的时间住在她酒店的包房里。
让我吃惊的是,阿露一改往日庄重大方的老板服装,浓妆艳抹,穿着坦胸露背的大红吊带连 衣裙,让人一看就像“三陪”女郎,我顿时替她也替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脸红起来,但又不好 退场,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她显然是在跟谁怄气,把酒当水一样地一杯接一杯地“先喝为 敬”,拉都拉不住,很快她就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了。其中一位很斯文的“总”就给了我他楼 上睡房的钥匙,让我“先把她扶进去休息休息”。
我觉得很不对劲,却不知如何是好。一边喊“没醉”一边瘫倒在座上的阿露却答应得很痛快 :“好,好,先去他房间。”
我扶着她刚进房间,她就抱着我嚎啕大哭:“他就要走了,要回去跟他老婆团聚,但我离不 开他了。我该怎么办?”
正说着,那位“总”就进来了,我一下子觉得应该为阿露说点什么,就对那位衣冠楚楚的“ 总”说:“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要让她为你这么痛苦 !”
他想解释什么,我说我不想听,就看了看躺在他的床上抽泣的阿露转身而去。
后来阿露又呼过我几次,我却不想再见她了。有一次因为还有业务上的事不得不去,没想在 她们的办公室里有一帮“小姐”都在打电话“拉客”,跟谁都是嗲声嗲气地说那几句话:“ 你很长时间没来了,我很想你,今晚来吧,我一定好好陪陪你。”
阿露是她们的经理,但给我的感觉却像“妈妈嗓”,她在电话里还带头“拉客”,当着我的 面就撒娇一样地说“你很长时间没支持我的工作了耶,今晚一定来呀,我等你啊!”虽然她 也很把我当朋友,也很支持我的工作,总是过一段时间就在我这里做一次广告宣传,但酒店 靠着“色”来经营到底有多少市场我不得而知,只是觉得这不是正当手段,甚至是在歧途上 走向灭亡。
我理解她婚姻上的不幸,也理解她的孤独、苦闷和饥渴,但我觉得她是在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做为女人有很多方法可以逃避,也可通过其它途径解决婚姻上的问题。我一直为她难过和 痛心,也曾劝她回北京平心静气地离了婚,再找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过日子,不要成为那 些所谓“成功者”的玩物而一再伤害自己。
不知她有没有听,现在生活得怎样,反正我一直很惦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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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女人
在前面的稿子里曾提到过,我在交友方面一直非常被动,但无论谁主动跟我交往,我也会坦 诚相待,礼尚往来,尤其不会拒绝弱者。如果对方是向我诉说不幸或求助于我,那我就会陪 着人家哭或以朋友的侠肝义胆全力帮助,也就是说,只要找到我,我就不会袖手旁观。
也正因为如此,我有许多患难与共的知心朋友,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援助之手,使我 安然度过了一个个人生的动荡与起伏。我常说“别看命不好,碰到的人却都挺好”。但是, 也因为我没有“防人之心”常常成为被利用的对象,而且不长记性,最终被当成笑料,不少 人取笑我是“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人。有一次,有个叫阿岚的人呼我,先把我的“ 面善、开朗”给她留下的“好印象”渲染了一番,然后说要见我一面,请我帮个忙。
人说“贵人多忘事”,我没“贵”也没对上号她是谁。
见面后,我才发现她是那个生产饮用水公司的推销员。当时我是去采访她老总,因为老总办 公室正有客人,我就在外面与一些推销员没话找话地聊了一会,并发了名片,阿岚是其中之 一。她跟我一样胖胖的身材,也一样相貌平平素面朝天,给人极强的信任感。她说她会相面 :“我看人从来没看走眼,一看你就是能帮助我的贵人”。
她可怜巴巴地说:“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当推销员又没有经验,三个月没完成任务了,这个 月再完不成就没钱吃饭了,而且公司还可能会解聘我!你是记者,认识人多,只要在采访时 顺便带着我就行了”。
那天我被她曲折、凄美的故事感动了,竟然像知心朋友一样聊到很晚。她说她是东北人,在 一所大学中文系读书时,与高一届的男生爱得死去活来,不得不在校外租房同居。但后来这 个男生为了出国,竟闪电般地跟一个有钱的个体户结了婚。她受不了打击割腕自杀未遂,后 就再也没到学校拿即将读完的大本毕业证。找工作时,用的是学历复印件,那是借了别人的 本科毕业证贴上她自己的照片复印的。
我安静地继续听她讲故事。她说在来广东之前,通过一杂志的交友信箱认识了一位新加坡富 商,两人鸿雁传书了一段时间后,约好在广州见面,然后想带她一起走。终于盼到见面了, 对方长相也很好,对她也百般体贴,还带她到珠江三角洲玩了一圈,住的全是星级酒店。但 她发现对方不能过性生活,让她有苦说不出,“我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吧?”
考虑再三,她不想跟他走了。但对方反脸不认人,为了逼她就范拿走了她一些衣物和身份证 ,所以她现在的身份证复印件也是假的。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很伤心,我一边安慰她, 一边也陪着她流泪,非常同情她的遭遇。我想,她能把这样的隐私告诉我,说明她很坦诚, 并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
我决定帮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何况人都有倒霉的时候。我看她甚至 没有换洗的衣服,反正跟我身材差不多,就把我自己的衣服拿给了她一些,有的我自己还没 舍得穿。出去采访或有应酬时就带着她,帮她推销水。有些熟人开着玩笑问我“你拿了人家 多少回扣,这么卖力”。
没多久,跟我关系不错的“总”或“长”们就为管辖的办公室都买了她的饮水机并签了饮水 合同,长期饮用她公司的水。她当月就成为全公司任务完成得最好的推销员,不仅没有被解 聘,反而升为部门经理。她高兴地跟我说“我老总让我好好谢谢你,我说咱们俩不分彼此, 你帮我也不是为了让我感谢的,你说是不是?”
我实事求是地说“那当然”。
那半年里,我们确实“不分彼此”,几乎每天一起出去,有时晚上也住在一起。当时我还没 离婚,老公只是周末来报社住,他总是说我有同性恋倾向,对阿岚比对他还好。有一次周末 因为从阿岚处回来晚了而冷落了他,他醋意大发,连报社给我配的一千多元的传呼都夺过去 摔碎了,没好气地说:“我说过,阿岚不地道,她完全是在哄着你玩,利用你,而你却傻乎 乎地甘心情愿……”
阿岚被升为营销部经理后,基本工资从原来的三百一下提高到八百,另外按部里的推销 总额,提取一定比例的提成。第一次拿到那么高的工资她兴奋得不能自持,晚上一定要请我 吃饭,我也不拒绝。她喝得有点多,我把她送回住处让她躺下后,以为她睡着了就想悄悄地 离开。没想到她突然抽泣起来,我一惊,问她怎么啦,她抹着泪说:“我要请你原谅我,我 对你撒了谎”!
她说:“第一次跟你说的我在大学里的故事,是从杂志上看到的,其实我连高中也没上 ,我有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弟弟,别人都歧视我、欺负我,我就离开了家……我相信你会原 谅我的,因为开始时咱们并不了解,不知道你会真的对我这么好……
这次我没有陪她一起哭,我的心像被她偷走了还没回来。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尽管她哭得依 然很伤心也很感人,但我就是无动于衷。
我被她搞得很长时间不舒服,她为什么要把以前哭着告诉我的故事全否了呢?她的故事是真 是假我从来也没想过,对她也毫不设防,这样反而让我警惕起来,对她后面的解释也不信任 了。我发现自己像个大傻瓜,被她牵着鼻子转了一圈,最后连她想带我去哪里都不知道,我 的“弱智”无法理解她的“太聪明”,我想敬而远之,只是苦于没法一下与她断绝来往。
渐渐地,我对她的同情和帮助就变得敷衍了事,出去吃饭或参加活动也找借口不带她了,她 显然不能接受我冷淡的态度,打电话到我的朋友那里了解我的行踪,有时也直接打电话给我 :“昨晚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呢”。她也很努力地想化解我“被欺骗”的感觉 ,有一次她说:“咱们之间肯定有误会,我是因为相信你才对你说实话的,不然我心里不安 ……”
但无论她怎么解释,我就是无法再信任她了,只是不得不保持“君子之交”。后来我想,从 发现我对她变冷淡开始,她就准备报复了。
有一天中午,她像以前一样到我报社宿舍来找我,我正巧要到楼下的办公室开会,只好把她 一个人留在我宿舍。会上需要一份材料,我不得不回宿舍取,前后没有半个小时她就不见人 了,按说她下楼路过我办公室的门口,应该顺便跟我打个招呼再走,但她却神神秘秘地走了 。
事后,她解释说老总找她有急事。我也就没在意。
巧的是,没几天我就发现丢了大学毕业照。当时,报社有个新来的人说认识我们这一届作家 班的同学,我就想拿出照片给他指认,因为我一直把我们的毕业集体照夹在作品集的皮夹里 ,随身带着。但没找着,而阿岚是在广东唯一看过我作品集的人,不久前看完还回来时,她 还特意交代照片在里面“别掉出来”,我也清楚地记得,是我自己又把照片夹进皮层的。
我把这张照片视若珍宝,看得比毕业证还珍贵,因为它让我想起复旦校园里的人和事,那是 新奇、轻松、美好而快乐的,是我人生旅途中弃商从文的重大转折点,值得在一生里观赏和 品味,怕弄折了,我还特意过了塑胶,小心冀冀地带在身边,拿着它曾经给阿岚讲同学们的 故事,感慨良多!
才几天的时间就不见了,我又悔又气,悔的是当发现她骗了自己后没有当机立断,与她绝交 ;气的是我帮了她那么多,而她却对我恩将仇报!但我想象不出她拿一张集体毕业照会有什 么用处?故伎重演,像复印大学毕业证和身份证那样,拿去复印上自己的照片,还是看到上 面有人跟她相貌相似?我百思不得其解,当场打传呼找她,先是礼貌地问:“你好好想想, 是不是掉在你那里了?”
她反复说:“没有,不信你来翻翻看。”
“你不用装了,除了你没人动过我那个集子,你如果不还给我就别再来找我,你这个没良心 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放下电话就大哭起来。
后来,她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又多次打电话强调没拿,我连听也不听就挂了,她又找到我 朋友来替她解释,我仍然没再理她。不知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她,反正我没想出第二个丢失的 可能,那张照片至今也没再出现。
如今已时过境迁,我又读了本科和研究生,工作也换了又换,同学和同事一茬接一茬,团体 照、纪念照已经好几本了,多么怪异、奇特的人或事也不为奇了。这些年,心也随岁月老了 ,过去认为很重要的人或事,现在也淡化了许多。只是在众多的人生插曲中,也偶尔想到那 张照片的神秘丢失,想到和阿岚这个女人的相遇相识。
我回青岛后,还接到过她的电话,说她很想我,从我原来报社同事那里要的号码,想到青岛 来看看我。后又说她各方面都不顺,“你能不能在青岛帮忙给我找份工作?”
我说:“你别来,我也帮不了你”。
但她还是来了,到了后住在宾馆里给我打电话。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把这 样一个让我提心吊胆的神秘人放在身边,所以,我没再帮她,也没有请她到家里,只是看在 千里迢迢的份上在外面请她吃了个饭,这是跟她交往的最终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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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回乡
我想,写出“人生是一粒种,落地就生根”的人一定有我同样的经历,否则写不出那样的绝 句。我是那么深切地体会到,无论人生是多么动荡多变,也无论停留过多少地方,跨越的空 间多大,驻足的地方都会扎下“根”,这“根”会在一生里牵动着情感深处的神经。
在广东的几年里,青岛的一点一滴都一直牵动着我,做梦都是亲友们的说笑声、随处可见的 馒头包子火烧馅饼等应有尽有的面食、冬没有严寒夏没有酷暑的气候……一切都是我习惯了 的情感深处的需要,这些需要构成了我叶落归根的梦想,使我“回乡的打算一直在心头”, 盼着有朝一日回到青岛安身立命。
机会终于来了,我请假回青岛办理房子拆迁的过程中,在一家报社做临时记者,几个月后我 办完事想回广东时,这边的业务总编极力挽留说:“别回去了,报社即使只要一个人,那也 是你。你放心,会给你办调动的。”
我犹豫再三,最后决定放弃广东奋斗了几年的“基业”调回青岛。那是九七年中秋节过后, 广东那边的报社听说我要回去还给我留了两盒月饼,在接过月饼的那一瞬间,在同事们说“ 想死你了,欢迎你回来”的高兴声中,我原本想说“我不是回来工作而是回来辞职的”,但 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在我刚下飞机的当天晚上,报社把别的庆功和欢迎我回来一起在大酒店 举行了一举两得的全体聚会,大家畅谈我离开后的种种新事奇事,让我几次把想说的话都咽 了下去。我知道,我一出口,就破坏了吃饭的情绪与和谐的气氛,我不想这时扫大家的兴。
事实上,从回到报社开始我“调回青岛”的决心就在动摇,我无法舍弃报社对我的恩待和重 用,更无法舍弃同事们对我的敬重和信任。每个人都说,在南下打工者的人群中我算“事业 有成”了,我不只是一名普通的记者,手下成员占了报社的一半还多;报社无偿地分给我两 间住房;收入常常比老总还高;“关系网”铺到了社会的各个阶层,已经把工作业务的根基 打得非常硬实。借用别人的话说我已经“不是一般的知名度了”……当然,最具体最实惠也 最 说明问题的还是我“混”上了当地的“城市户口”,改变了父辈传给我的农民身份,这些都 让许多新来的北方人羡慕不已,也让我自己在选择上优柔寡断。
可是,我想眼前的利益再大,也要服从长远的人生规划,即使暂时不回青岛安居乐业,将来 也要回去养老送终,换言之回青岛是早晚的事。既然要回,早回就比晚回好,免得晚年这边 难以割舍的东西更多,而那边也物是人非变得陌生和格格不入了。我矛盾了很久,也来回权 衡了很多遍,最终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辞职回乡。
我先跟总编谈了,很快就传遍了全报社。同事和朋友们没有一个人理解和支持我,甚至说我 “没良心,广东和报社哪一点亏待你了?”最好的朋友至今还打电话骂我是“叛徒”!
在辞职的那个月里,同事和朋友们请我“喝茶”的一波接一波,挽留的成份远远多于送行, 感动得我流了不少泪,眼睛哭得总是红红的。但最终我还是辜负了他们,将房子钥匙上交后 ,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回乡的路!
临别前,我跟所有的人都保证一定回来看他们,但至今没有机会。后来在办理调动手续时, 要跑报社的主管部门、人事局、公安、街道等诸多部门签字盖章,我想整好回去看看他们。 但是,在电话上一说,他们几个人就分头为我跑,没几天就把一切办完了寄了过来,也没用 我“亲自”回去。
因此,我对广东和对那些朋友们一直怀着深深的感激和歉疚,在以后的人生中,无论我驻足 哪里,广东永远让我骄傲和牵挂,那些朋友们成了我经历那里的象征和见证,那里的一点一 滴都成为我生活中的“根”,无时不牵动着我脆弱的情感和神经,回去看望他们成了我的另 一个梦,就像身在广东时思念和牵挂青岛一样。
我的命运如同我的名字,飘浮不定动荡多变,几乎每过几年就要有一次周期性的变动,这不 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很多人建议我改名字,我也确实想改,在报纸上用“安宁” 的名字发过不少稿子,但人们仍然习惯于叫我叶子,我只好顺其自然,反正那只是个代号。 回到青岛没几年,又漂泊到中东国家和英国几年,分别把“根”留在了不同的国家,像一棵 多情的种子,总是无情地一再分手告别,再在另一个地方“留情”。
我在另一稿中提到过,有我足迹的地方就有我的“根”,我常常觉得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 我呆过的每一个地方和朋友们。有我足迹的地方都有我不可取代的朋友,而他们不仅是我那 段人生的良伴,更是那个地方和那段经历的见证,是对我在那里生活和工作的记载。我早已 把自己的情感分成了许多份,分给了我散落在各地的朋友们和那份回味终生的友情。
总是在甲地牵挂着乙地,而到了乙地就牵挂着另一地,感觉总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没 法忘记自己在任何地方扎下的“根”,更无法舍弃人生路上陪伴和帮助过我的每一个好人, 因 为那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我为之付出的感情,就像流过的汗水和眼泪一样无法收回。 我到过的地方,就是我的感情扎根发芽的地方。书包网 www.aIhUaU.com

青岛让我伤怀让我眷恋
体验“暂住人口”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本多彩而厚重的故事书,作为情节中的主人公,无论你是否愿意体 验自己的故事,都如同上了汪洋大海中的小船,必须一波一折地去感受,一个浪潮接一个浪 潮地去体验。你不为别人,也要为你故事中的其他人和读你故事的人,完成有背景有章节的 有头有尾的故事。
我也不例外,而且经历和体验的故事比别人多许多倍。其中在“暂住人口”的故事体验 中,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典型主人公。我无法选择和回避自己的出生地,而又不甘心像祖先那 样一代传一代地在那个穷山村贫穷下去。于是,我带着许多绚丽多彩的美好梦想,在十几岁 起就来到了拥挤的海滨城市,开始了“暂住人口”的故事。
在一个陌生环境中从零开始,本来就安份守己循规蹈矩的我,更加小心翼翼了,时刻提 醒自己是农民,是外来人口。租房住的时候,我除了每月主动送房租上门,还每次提着礼物 ,重大节日还要对房东“意思”一下,“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使这样,房租照样一 涨再涨,稍有不慎忘记一个不算节日的节日,房东就会含沙射影地说:“某某的房子跟我们 的一样大,现在都涨到多少多少钱了”。那时,我见到房东大驾光临,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紧张,唯恐赶我们走或再涨房租。
后来我自己买了房子,但拆迁返还时,仍然要忍受外来人口的歧视。同样是“座地户” ,有户口的人超出的面积非常便宜,而我因为没有户口,就要按商品房价格来买,同样一间 小房就要比人家多交好几万元,让你气破肚子也没地方说理,绝对是三等公民的待遇。
外来人口必须定期到派出所办理 “暂住户口证”,每月要交纳一定的“暂住费”, 而且还 要记住,到期后必须准时去更换,跟在国外到期续签证一样的程序。与此同时,农村那边还 要交各种费用,种不种地都要交纳“提留”,可能就是农业税吧。而且无论你多忙,都要定 期回到农村“计划生育检查”,要是忙得顾不上回去,那与你有关的亲戚就会被闹得鸡犬不 宁,你不可能置之度外。
那时我做生意,整天忙得恨不得用分身术,但可能正忙得不可开交,不是这边派出所和办事 处的人突击检查“暂住户口证”,就是那边来电报催着回去交费或检查,这还不算生意之内 每月交一次的税和管理费。
在左邻右舍面前,每当人们问及户口时,我总是自卑地低下头,总觉得矮人一截,这一截使 我的自尊始终得不到舒展。当然,相对来说,我们大人的高低贵贱尊卑与否还是次要的,最 让我揪心和难以面对的是,这种矮人一截的自卑身份还祸及孩子,殃及下一代。
上幼儿园时,女儿还小根本不懂得身份和歧视。但上小学后就渐渐明白了,因为没有正式户 口就叫“借读”,就要交纳“借读费”。每次交学费时,她总是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提 醒道:“某某,别忘了你还要外加借读费呀”。
女儿开始还没当回事,后来就回家问我:“妈妈,什么是户口?”
当我问她为什么这样问时,她委屈地说:“某某同学说我没有户口,不算班里的学生,也不 能当班干部”。
我像被人在肝脏上捅了一刀一样疼痛,却又不知如何跟她解释。我一直唯恐孩子重蹈我的覆 辙,让她那小小的心灵受到伤害,却还是没有幸免。令我大感意外的是,老师还理直气壮。
她读一年级时,我也正在上海读书。年终考试她的成绩不好,我回来过年就被“传”了去。 当着孩子的面,老师就没头没脸地把我批斗得像犯了滔天大罪:“别以为把孩子推给学校就 没事了,你们忙谁不忙?她成绩不好就给班里往下拉分数,我不能为了一个借读生让全班的 分数跟着下滑。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就不要这个学生了……
我想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老师像积压了一年的训斥终于逮到我了似的,一发而不可 收,越训斥越来劲,训得满脸怒气唾液横飞。不用说孩子,我的眼泪都好几次就要滚落下来 ,硬是被我咽了下去。我看到在旁边的女儿被吓得缩成一团,那时我就想,如果能给她一 个健康的环境,得到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与尊重,我愿意以生命为代价!
最终,我的“城市户口”是在广东拿到的,这要感谢那里的开放政策走在全国的前面。 那里外来人口更多,但人与人之间却没有户口身份的歧视,一切公平竞争,以工作效益为准 。我工作上得到承认的同时,也得到了“正式户口”,挺直了多年没有挺直的腰杆,那是我 一生中人格和尊严上找到的最大平衡。渐渐地,我忘记了“正式户口”与“暂住户口”在内 地的巨大差别,总想着回家,回那个有了深厚感情的最初投奔的海滨城市。几年后,我带着 南国的“城市人”身份证落叶归根了,回到了“暂住人口”的故事里,与故事有关的人仍在 重复同样的遭遇。
刚回来时,我的房子还没有收拾好,只好暂住在父母家。父母仍然是“暂住户口”,我亲眼 目睹了老人仍然享受着三等公民的待遇。“严打”的一天傍晚,几个警察像“鬼子进村”一 样地闯进了我父母家,其中一名警察用手电筒指划着母亲说:“暂住证呢,拿出来看看”。
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全身发抖,反应略显迟缓,那警察再次用手电筒指着她的额头 ,粗暴地说:“快点,快点,磨蹭什么”。
我实在看不过眼,打抱不平地说:“对老人客气点,你看你把她吓的”。
“你是谁,拿出你的证件来,快点”。警察把矛头指向了我,恶狠狠地说。
我拿出了自己的“正式户口”身份证,但他连看也不看就说:“你还是到派出所说个究竟吧 。到外面的车上去,快走”。
“啊,你们这就抓人呀,我能看你们的证件吗?怎么跟土匪似的”。我脱口而出,实在抑制 不住自己的愤慨。
本来就想“报一箭之仇”的警察更加恼羞成怒,转身对另一警察说:“把这一家子全都拉去 派出所再说,竟敢说我们执行公务的警察像土匪,哼”。
就这样,我抱不平没打成,还连累了全家,老老少少五口人全部被抓上囚车,像流窜犯一样 被关进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的那间“铁窗”里被关了整整四个小时,午夜以后了,我的腿站直了,脚冻麻了, 六十多岁的母亲坚持不住,坐到了水泥地上。里面还有几个女的,像是洗头房的小姐,穿得 很时髦。警察一个一个地叫进去受审,我当然是最后一个。
女警察坐在那里上下打量着我,盛气凌人地对我说:“你竟敢说警察像土匪,还要看我 们的证件。现在我告诉你,我们的警服就是证件,对外来人口的态度也不可能很温柔……”
我没有说话和辩白的权利,只有受审和被教训。一个多小时后,女警察训斥够了,也说得口 干舌燥了才把我放了,而且在放我之前,还要我写下“悔过书”。
“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整个大环境下,我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暂住人口”怎么啦? 城里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还不都是这些人来干?哪个外来人在城里谋生不是兢兢业业, 任劳任怨?城市的农贸市场和高楼大厦离开外来人口能行吗?外来人员的竞争意识和敬业精 神难道不值得弘扬吗?同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为什么与生俱来的一纸“户口”就决定了人 的等级?为么什么广东能敞开博大的胸怀接纳外来人口,把经济搞得热火朝天,而北方却仍 在……
在凌晨回家的路上,我几乎是对天发问了千万次“为什么”,我的心被冻得结了冰,又在眼 睛里燃化了。我为所有的“暂住人口”而不平和悲哀,为自己被折伤的人格和尊严而翻滚着 屈辱的泪水。
多么荒唐可笑的“受审”呀,我一生都会刻骨铭心。但我坚信,以此为耻的并不是我!
值得庆幸的是,近几年,我看到农民的地位在不断提高,听说农民们不用纳农业税了,小孩 在城市上学也不用纳借读费了,“暂住人口”在城市也不用纳暂住费了。这充分体现了外来 人口的价值在得到承认,城乡“户口”的身份距离也在逐渐缩短,我们真应该感谢时代文明 的进步。
早已不是“暂住人口”身份的我,也许还有很多改不掉的“外来人口”的土味,但我会努力 去做好一个城里人,把差距当作激励自己走向更高生活境界的动力,当作人生故事里的一笔 财富。
十字路口
人的一生就像写一篇文章一样,会经历很多逗号般的停顿或转折,而这些经历又总是简 单到令人不经意地滑过。也就是这个稍纵即失的瞬间,发生的变故可能会关系到家庭的存亡 和个人的一生。
在我高密度的人生经历中,逗号和句号都很多,尤其今年——九七年面临着一个还没有 定义的符号,我期待着一个定义和下文的书写。最近,香港回归的宣传铺天盖地,我也整天 忙于采写有关的稿件,把自己是否回广东的事暂时先搁下不管了。家事再大,也大不过国事 ,尽管我不是先进或党员,但我也知道轻重,我有我的觉悟和使命感。
今年,于国家的深远意义不用我说,于我的家庭我的人生也都是决定何处安身立命的关键性 的一年。我必须在今年为后半生的命运作出决择,一方面是婚姻的摇摆不定,另一方面是工 作的何去何从,我就像一个舵手,船上载着我的感情、亲情和友情,我必须万分慎重地把苦 心 经营的一切,送往一个富有而安宁的港湾。而我是一个无能而贪心的舵手,在工作上怎么也 放不下南国和北方两个机会中的任何一个。
我既不能顾此失彼,又不能鱼和熊掌兼得,这是个幸福的痛苦,是个不能用理性解开的矛盾 。
南国是我幸运的沃土,那里是个充满机会和公平竞争的世界,是把我千锤百炼的大熔炉 。那里给了我弃商从文的机会,让我从此开始了记者生涯以文为生,可谓是我人生旅途上意 义最深重的驿站。在那里,我为自己的工作成绩得到承认而骄傲,为能得到奋斗多年没有得 到的“正式户口”而感激上苍,感激那里灵活而宽容的政策,感激那些跟我无亲无故却给了 我机会的陌生人,我永远也不能从感情上背弃那个地方。
北国的气候宜人,风景如画,这里有生我养我的亲人们,有我劳作了半生才购置的属于 自己的栖身之地,当然还有我爱吃的面食与蔬菜。而且叶落归根一直是我的梦,漂泊的情感 总想安家落户,这里的人有同我一样的传统美德和情义价值观念,我永远不会割舍这些孕育 我生命的东西。
这两个我可以选择的世界,都倾注了我的大好年华和挚朴的情感,是我用辛勤的汗水和 辛酸的泪水,浇灌的可供后半生采撷的成果,是用义无反顾的信念和百折不挠的意志,编织 的通往梦境的阶梯。我为此失去过自我,也找回过新生,被一个又一个的挫折摔倒,又一次 又一次地站起来。在那些艰难的脚印里,有给我信心和力量的师长,有陪我失眠和流泪的朋 友。
日积月累,我渐渐地成熟了,沉稳了,但我也把自己当作回报,一路回赠给了每一个脚印, 用最诚挚的情感珍藏着每一个支持和帮助过我的人。我无法舍弃自己走过的每一步和路遇的 每个好人,因为那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我为之付出的感情,就像流过的汗水和眼泪一 样无法收回。我到过的地方,就是我的感情扎根发芽的地方。
无论我付出过多少代价,我仍为拥有两个可供选择的机会而深感幸运,尤其想想时下到 处都在减员增效,下岗人员越来越多,我就特别感激上苍赐给我的那些挫折,感激心灵深处 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疤。对于我的今天,过去的磨难已是一笔丰厚的财富,是有价货币永远无 法等值的一生都享用不完的财富。
有位挚友曾跟我说,上帝拿走你多少,就会回报你多少,有时还会加倍。我认同,因为我用 自己的青春作了深刻的印证。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选择经久未决。我知道,决定性的那一念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到了迫在 眉睫的关口。这除了我的无能和我的优柔寡断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在惧怕,怕那决定性的一 念,会令我失去一生不再拥有的其中一笔财富,失去我生命中还没有来得及回报的好人。同 时,我还在隐隐地期盼,期盼那决定性的一念极早到来,好早日规划后半生的蓝图,其中有 家庭有孩子,有生活,有还在流浪的情感。
那好吧,既然自己无能选择,就把命运再一次交给上苍吧,该失去的迟早都要失去,不选择 才是最好的选择。

难办的调动手续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而不少人却为我改了词:“人至正,则碰壁”。我一直 是据理力争,坚持我的原则:“邪不压正”。可是,无情的现实有时就是那么不可思议,那 些让每个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就发生了,既荒诞可笑,又可气可悲,你可以“有理走遍 天下”,但你耗不起精力,更耗不起那没有尽头的时间马拉松!
没人相信一个人事调动手续竟是那么难!如果“权威人士”一开始就拒绝你或让你不信任 , 那你肯定不会进入这个“圈套”,或早采取措施逃走。可问题就在于没人说“不”,也没人 让你觉得不信任,于情于理都“会得到解决”。因此,你死心塌地等待着,做着同工不同酬 的工作,每月只拿六百元的“试用期工资”!
我很佩服自己能熬过来,那是对我耐性的最大考验。在广东我的调动是从农村“往上调” ,只用了两三周就办完了;而回青岛我是从“前沿城市”往里调、从部门主任“降”为普通 记者,却苦苦熬了三年,直到换了单位才调成!
调回青岛安居乐业是我最终的奋斗目标,在我的情感深处,青岛是我永远的家。从十多岁就 往返于乡村与青岛之间,渐渐地与青岛相依相守,患难与共。青岛养育了我,是我通向梦想 的桥梁。但是,青岛也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当我从复旦作家班毕业回到青岛后,根本找不 到一个学有所用的机会,理由是我仍然是“农村户口!”
但同在一片蓝天下,广东却是开放和宽容的,那里的报社给了我从零开始的机会,让我找到 了在青岛丢失的尊严和公平竞争的位置。在那里,人们只关心你的业务能力,没有人关心你 的背景,“英雄不问出处”,你的创造值就是你的位置。尽管是第一次做记者编辑,但我很 快就进入了“专业角色”,一个月能完成两个月的工作任务。按劳取酬,我的工资时常比老 板还高,报社的人都叫我“小富婆”。头一年就被委以重任,成为二十多名记者的部门主任 ,全社五个编委之一。最让我振奋和感动的是,报社还帮我和全家的户口办成“农转非”, 我想,那是对我工作的最大肯定,也是我一生获得的最大奖赏!
必须强调的是,我离开朋友后在那里无亲无故,也没到任何人家里去“拜拜”。我至今认为 ,那本身就说明“做贼心虚”,要么就是不能胜任本职工作,要么就是想得到不应得到的报 酬。而我堂堂正正做人,实实在在做事,有多少能力吃多少饭,从来就没想过要碗外里找饭 吃。
尽管广东的环境让我如鱼得水,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我的“根”在青岛,我想叶落归根。我 相当然地以为,这时的我已今非昔比,首先我的广东城市户口并不比青岛户口差,至少在身 份上与青岛人平等了;其次是凭我的工作经验和业务能力足够在青岛找到一份同样的工作了 。
但是,我错了,错得后悔莫及!这里人的思维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吃大锅饭,多劳不仅不能 多得,反而还会遭受嫉妒。大家没人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都绞尽脑汁与领导搞关系,想着如 何抓别人的把柄,眼睛不是盯着工作,而是盯着别人的工作,把“政治”氛围搞得呛人。同 事之间都小心翼翼,你防着我,我防着你,根本不可能像广东的同事氛围那样,工作上忙碌 紧张,精神上轻松愉快!
九七年春节,我回青岛过节,正遇上我的房子拆迁安置,但要等一段时间,我只好请假在青 等候。当听说有家报社要招聘记者时,我毫不犹豫地去了,经过在广东三年的拼打,我很自 信能胜任。
“试用期三个月,试用合格后办理调入手续。每年签一次聘用合同”,正求贤若渴的执行总 编,非常爽快地答应试用我。
就这样,刚在广东成为“正式记者”还不到两年的我,在青岛又沦落为“打工记者”。我的 第一个任务,是采访几个刚刚当选“十佳”的居委会。我跟在广东一样,风风火火地投入了 紧张的采写之中。连采带写两天内拿出三个居委会的五千多字的稿。执行总编瞪了我半天, 有些不相信似的:“这么快?”
就这样,我的《五品芝麻官的故事》系列报道之一就在当期的头版头条登出来了。 这里没有任务,我不知道干多少才对得起我这六百元的试用期工资,我只是像在广东一样 ,惯性地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广东的报社催我赶紧回去,而我房子的事仍然未了,我必须在去与留之间作出选择。我找到 业务总编,这位干了一辈子报纸的老人家早就“慧眼识金”,他挽留我说:“马上给你办理 调动手续,我们报社只要留下一个人,那也就是你!”
朋友们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财富,大家也都劝我调回青岛:“早晚要回来,就不如早回”、“ 现在报社要你,是因为你还能干,将来不能干了再回来谁要你呀”、“你在广东的事业已经 到顶了,再干几年也发不了大财,当不了老板,最好是现在激流勇退”!
犹豫再三,权衡再三,最终我还是倾向于朋友们的建议,回去辞职了!
没想到这个决定让我这个“打工记者”一干就是三年。业务总编根本没权利决定人事的任用 ,别人从工厂里调进报社,只需要主管部门打个电话,其余的手续办公室就办了;而我不知 道“主管部门”的家门,即使业务总编再三吩咐,办公室仍然无动于衷,还很理直气壮:“ 你的试用期还没到呢,急什么!”
权利,发挥得淋漓尽致是青岛人和旧体制的特点,我无话可说。但三个月的试用期很快就过 去了,仍然没人打理我的事,却也没有人明确地表示不给我办。秉公办事的业务总编为了兑 现他当时的承诺,多次向主管部门提建议或打报告,仍然未果,得到的唯一答复是:“让办 公室到人事局打听打听,跨省调动手续怎么办”。
这一“打听”就是两年多,中间我找过多次,有时会答复我说“正在给你申请编制呢,再等 等吧”,有时会说“某某领导这段时间正在忙,没空谈这事”。我也咨询过律师。律师说超 过三个月的试用期,就自动形成了“事实劳动合同”,报社至少应该给我同工同酬,如果继 续按临时工发工资就是违法的。
道理都明白,可我仍然拿试用期的工资,调动手续更是没人办理,也没人拒绝。业务总编曾 专门写信向市里的分管领导反应,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在一次报社的工作会上,“主管部门 ”公然指桑骂槐:“有人想拿市领导来压我,如果都去找市领导,我这工作就不用干了…… ”
更让人吃惊的是,不仅“欺下”,还公然“瞒上”。有一次开会遇到市里分管领导,他见到 我就胸有成竹地问:“你的事现在解决了吧?”
“没有”,我如实回答。
他竟然不相信,审视了我半天才说:“不可能,当时某某答应我马上就办。而且不久前我还 问过他,他说已经办好了呢”!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非常简单:“人至正则碰壁”。我没有按照青岛社会的游戏规则办事, 没有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到关键人物家里去“进香”。我就是榆木脑袋也明白这个浅显的 道理,却就是做不到。身边百分之百的人都“教育”过我,可最终还是“恨钢不成铁”,难 以让我卑躬屈膝,“为三斗米折腰”!
也曾想过通过法律程序解决,但考虑到即使再耗费几年的时间和精力打赢官司,那我也不可 能再呆下去了,更不可能再把我的档案放在这里。而且一旦官司缠身,还可能影响我再换工 作,因为外人并不了解情况。所以,我想还是“和为贵”吧!
最终,被折腾得筋皮力尽的我,再也没有耐性等下去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 坚信总有凭实力吃饭的地方。
我没等到“公义”的到来我就跳糟到另一家报社了,而且我提的首要条件就是“必须办调动 手续”。好在这家报社的领导们清正廉明,且言而有信,在试用合格后就到人事局为我办理 了调动手续,我作为“人才引进”正式成为青岛新闻单位的在编人员。
至此,整好三年的时间,我再次从“打工记者”变成“正式记者”!
我还是我,至今不知道任何领导的家门。也因此,我终生都会对这些领导们怀有深深的感激 和敬意,在此,我要对他们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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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婚姻呕心沥血

婚姻是个古老的话题,早已被人们谈论旧了滥了厌烦了。我想,没人对一个已经解体的 婚姻感兴趣,因为人们都知道“幸福的婚姻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
本来我也不想对自己已成为历史的婚姻说长道短,首先我很珍惜也很尊重曾经拥有的婚 姻生活,既然解体了,就有过是是非非,这还涉及到另一个人的生活,而这个人曾与我风雨 同舟了十五年,作为单方面的我,也很难客观地去谈论。但是,十五年的婚姻史是一个女人 很重要的人生历程,不可能在一本“以自己经历为主”的书里避而不谈,那样,我的书也 不是一本完整的书。
我定婚那年十八岁。那是年终,我家邻居——对方的舅舅到我家跟父母耳语了一会后,母亲 进屋对正在烧饭的我说:“去看看吧,他外甥刚从东北回来,如果这事成了,人家可以带你 去东北,那是城市”。
“我不想去东北,我想去青岛”。那时我早已往返于青岛好几年了,整天梦想着有一天会在 青岛安家落户。
“去一趟吧,人家跟我说了好几次了,就算给人点面子,反正不成你也不会少一块”。母亲 耐心地做我的工作。
我灰头土脸地去了,连做饭专用的油腻腻的脏套袖和头巾都没摘,只是为了应付母亲。
没想到,跟我同龄的他长得一表人才,一米七六的个子,脸上棱角分明,说一口的东北普通 话。最重要的一点,他当时直视我的眼神里有种自信,反而让我觉得自卑起来。事实上,当 时每个人都觉得他长得比我好,说我配不上他。
“相亲”的双方都同意,家长也觉得门当户对,这事就定下了。一个月后正式举行了定婚仪 式,他家送了“聘礼”,红纸黑字签订了我的婚姻合同,然后就等着我们到了法定年龄结婚 。
订婚后他就回东北去了,而我正式移居青岛。一晃就是两年,既没有通信,也没有打电话。 有一天,他和舅舅突然来青岛找我,要结婚。说“不够年龄可以托托关系,人都找好了”。
我已经成熟了很多,懂得了什么叫有共同语言,什么叫爱情和婚姻,毕竟我喜欢读书,业余 时间逮着带字的东西就读。我觉得这事很可笑,两年没有联系,连个解释都没有就要结婚, 把我当什么了?此时的我正在伯父的木匠铺里当油漆工,看到我根本不理他们的茬,伯父去 买了两张电影票想让我们单独在一起“解除误会”。可是,电影看完了,他也没做任何解释 ,甚至没说话。
我当然没跟他走,更没跟他结婚。
事后,他舅舅来回“说情”,我母亲鼻涕一把泪一把,苦口婆心地劝了我很多次:“黑字落 在红纸上,你早就是人家的人了。你用了人家的聘礼,耽误人家两年的时间,现在又说不跟 人家了,你还有良心吗?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放?再说你还有弟弟,你败坏了家风将来你弟 怎么找媳妇……
来回折腾了很长时间,最后双方达成一个折中的协议:让他先来我家的木器厂工作,也跟我 “建立建立感情”。我没有理由再反对,这是父亲的生意。
转眼间又过了两年,我们已经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期间,他工作勤勤恳恳很讨我父亲喜欢 ,他并不会木匠活,但他学东西的智商很高,从学徒到自己独立操作比别人成手得快。天长 日久在一起,我发现他虽不善言谈处事,却也不讨人厌,对我很体贴,常常不声不响地为我 做这做那,有时会把我手头没干完的活顺手干完,也会把我随手乱扔的衣服悄悄洗了,应该 说是个“老实可靠的人”。当我问他为什么不回东北而留在我这里“受委屈”时,他回答说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要跟你结婚过日子”。关于那两年没有联系,他最终的解释是:一 方面懒得写信,另一方面担心信到不了我手上,会让别人看到。
我别无选择,原谅并嫁给了他。当时想得很简单,他有能力让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 好,实在让我“随”不下去就离婚,那么一纸结婚证还能把人拴一辈子?
婚后第十个月,女儿准时出生,我们开始另起炉灶,出来租房做起服装生意。我们是白手起 家,连基础投资的三千元都是从银行贷的款。先是从上海进货回来卖,但他第二趟去就进回 一批“死货”,把贷的款全赔进去了。没办法,我们就靠着有过一点做过裤子的经验,买来 一台缝纫机做裤子卖。
第一次我到零售布店买了十米布,他照着葫芦画瓢裁开,然后拿到外面扒了边,晚上趁孩子 睡下后我们就做,通宵没睡,第二天把做好熨好的裤子拿到市场上去卖,还卖了好几条。我 们很受启发,决定靠自产自销。之后,我们把孩子送进长托,逐渐购置了扒边机、多台缝纫 机、锁眼机、压扣机等全套设备,并雇用了专业裁缝师和缝纫工,建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型生 产厂。布料是到批发部去成卷地批发,加工成成品后,另售兼批发,他管理内务我负责外务 ,也算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尽管很辛苦,生意上有赚也有赔,但在婚后的前几年里,我们的婚姻生活还算幸福美满。那 时,只要我把样品、布料和所有辅料零件都买回来,他就领着工人干活,所有洗衣买菜做饭 都不用我动手,他每天下午到市场上帮我收摊,用自行车接我回家。饭桌上每天都是我最喜 欢吃的饭菜,他喝酒的时候,也总是给我满上一起喝。饭后工人们进来收拾桌子,我就躺在 沙发上枕着他的腿看电视,像所有幸福甜蜜的新婚夫妻一样。
那时,他像所有幸福的丈夫一样围着我转来转去,我高兴时他也跟着高兴,经常说:“我这 个老婆可真好”。我生气的时候,他不会甜言蜜语,但他会做这做那想法让我高兴,有时干 脆像逗小孩一样挠我或抱起我转圈,直到我笑了或求饶为止,也不管有没有工人在场。
我至今怀念那段美好的婚姻生活,当时,周围的人也很羡慕我们的婚姻。
他无原则地谦让我,处处以我为中心,使我治家创业独挡一面的潜能得到了充分发挥,也让 “女权主义”自尊心和虚荣心得到了最大化的满足。同时,也正因为我的独挡一面,他渐渐 地变成了局外人,什么都依赖我,我不吩咐的事他就不考虑,做什么都像为了应付我,跟雇 用来的工人一样。而且经常是他高兴的时候,让他做什么都行,不高兴的时候天塌下来他也 不管。所以,我能自己解决的就不用他,像灌煤气、搬东西方面的力气活或我忙不过来的事 ,就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去干,搞得我越来越累。
本来只是偶尔高兴才喝点酒,渐渐地,他变得一天两顿喝,一喝就没时间概念了,而且也控 制不住量,我从外面回来经常发现他把活扔在一边,正在悠哉悠哉地喝酒,有时醉得一塌糊 涂。我也给他摔过几次酒瓶,摔一次就好一段时间,但后来发现他偷偷地喝,听到我的声音 就赶快把酒藏起来,只剩下满屋子没来得及散发的酒味。
这么大的摊子,处处需要钱,税务、管理费、房租、工人的工资……这些费用压得我喘不过 气来,总是掐算着交费的日期,担心筹不够钱。我像机器人一样绞尽脑汁重复着经营上的循 环往复,生意好的时候要想办法维持,不好的时候就要想办法更新换代,一不小心就造成产 品积压,稍一懈怠可能连费用都挣不出来。而家里的工人却经常一盘散沙,做工粗制滥造没 人管;布料浪费得满地都是,本来能裁十件的布料只出了八件;我带着客户到家里取货,结 果活总是没干完,而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喝酒看电视……
我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经常感到势单力薄,又累又孤独。有时面对一大摊子事脑子却一 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哭,甚至没心情去责备他。渐渐地,我开始逃避。
本来我也一直在弥补小时候没能读书的缺憾,有空就读一些闲杂书,渐渐地,我开始考虑到 正规学校系统地而有针对性地读。后来看到招生启示就报名,经常同时报几种班,白天忙生 意,晚上就交叉着上课,回到家也写一些随笔四处投稿。我放在生意上的精力越来越少,对 他也得过且过。同时,生意也越来越惨淡,库存的劣质服装越来越多,一年到头白忙活。
事实上,在最后的两三年里,我们亏的比赚的还多。
如果说结婚时我们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那么婚后他是在原地踏步,而我是在不停地往前跑 ,我们的距离越拉越大。几年的时间里,我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早已无法同日而语了,他满 足于小富即安,今朝有酒今朝醉,而我总是在不断寻求生活质量和人生的新支点。他从来不 跟我吵架,这本来是我引以为荣的优点,但随着我们矛盾的日渐突出,我希望能找到症结双 方去努力去化解或减少,那怕各持己见吵一架,至少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但是,无论我说什么他就是铁板一块,不往里进。苦口婆心地说,他不吭声;火气冲天地喊 ,他也不吭声;我甚至骂他是“废物,三脚拍不出个屁来,整天靠我养着”,他仍然不吭声 ,总是我一个人在对牛弹琴。渐渐地,我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甚至动手打他或拿东西摔他, 但总是被他没深没浅地抓住胳膊扔出很远,不仅打不到他,反而还把自己摔得很疼。
好在我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夜大才考了两门课,就收到复旦大学作家班的录取通知。
我扔下生意走了,他仅维持了两三个月就支撑不下去了,夏天我放假回来时,我留下的两万 元周转资金也赔了进去,工人也因发不出工资而解散了。至此,彻底结束了我们经营了五六 年的服装生意。
我没有责怪他,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
考虑到他有学习技术的天赋,也看到他对家电维修感兴趣,我就让他到业校报名认真地学, 然后托人给他办了个家电维修部。当时学木匠、学裁剪他几乎都是触类旁通,学技术的智商 远远超出一般人,是典型的技术类别的人。但他不持久,也没有目标和责任感,我想,经营 服装时是因为有我可以依靠,而家电维修部纯粹是靠技术吃饭,非常合适他,且没人可依靠 ,也锻炼他独立经营的能力。
本来我以为靠技术吃饭可能赚不了“大钱”,至少没有投资,也没有赔钱的风险。但是,还 没等到我毕业他就赔得欠了一圈的债,常常交不上税和管理费向我的亲友借钱,许诺的日期 还不上,人家自然就找到了我,我只好借钱为他还债。有一次竟然向私人贷了三千元的高利 贷,到期还不上就要利滚利,恰好被我假期碰到,人家拿出他写的借据给我看,吓得我东取 西借赶紧凑钱先还上。事后,我通知我所有的亲友,没有我的同意,一律不准再借钱给他, 否则,他还不上我不管。
我毕业后的一段时间工作没落实,就经常到他的维修部去,在那里我找到了他赔钱的原因: 他经常上午不开门,下午一喝酒就忘了买卖,加上亲朋好友和管理所、税务所等“领导部门 ”的人送来的活,他“不好意思收费”,白忙活不说,可能还要自掏腰包买配件,而事后人 家只是请他喝一顿或送一袋水果还个人情。“关系”多了,为你修一天为他修一天,不知不 觉地到了月底,而该交纳的费用还没挣出来。他不懂得支着摊子以此为生,不去唯利是图, 但必须有利可图,否则,至少要赔上摊子的费用。说白了,他既没有上进心,也根本不懂经 营。
那段时间我没工作,他就赔钱,生活没有出路,他要到东北往这贩卖木材,“有大哥在那里 ,不用咱们拿成本,卖掉后付款”。我一想那边有他当官的哥哥发货,这边有我和我经营木 器的全家推销,应该可行。
没想到他去了一个多月没消息,那时两头都没电话,电报上又说不明白。实在放 心不下,我就干脆坐火车去了。
到那里跟他哥哥一聊,才知道他根本没说明白他去的目的,人家还以为他几年不见去探 亲,只是聊天聊到过这个话题,幸好我去了。经过我的说明和担保,他哥哥答应先把木头发 过来,卖了后付款。
他留在那里装车皮,我提前回来找地方卸货和推销。
结果以“三等板材”买的,运回来却发现全是腐烂的废木料,多数只能当柴火。而他哥哥一 天一个电报催款,我又不能不讲信用,是他去木厂装的车皮,木质的好坏与他哥无关。我只 好前债未还再次四处取借,这一下又赔进去一万多元。
我一直说可能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是为了还债才跟他结婚的。贩服装时他一下把贷的本钱 赔了进去,我们用了一年才还清;后他搞家电维修和贩木材共欠下三万多元,是我在广东拼 命地工作了两年,工资、奖金、提成加在一起才把债务还上。
他一大家子人都在农村老家,弟弟妹妹们很多,盖房结婚生日百岁方面的事来要钱也都是跟 我要,从来不跟他谈,有几次他父亲嫌我给的少还闹得不愉快。
我每次都气得哭了,说话也毫不留情:“我不是摇钱树,你儿子欠下的一屁股债还没还呢, 又没完没了地让我填你们家的无底洞,要把我逼死吗?干脆把你儿子带走吧……”
事后,他父亲总是会通情达理地表示歉意,说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本事,娶了你这个有本事 的媳妇,这个家就全靠你了……”
我觉得很委屈,他两手空空出来的,我们安家创业他们家一分钱都没出,可以说连个筷子碗 都没给。而我对他们家却尽力而为,我们还是租房住的时候,我就给他小弟弟在青岛找了活 干,吃住在我们家不用交任何费用;他小妹妹跟着我们好几年,直到解散所有的工人,我给 的工资也比别人高;他家所有大事小事,我即使取借也要帮一帮;他家所有亲戚来青岛,我 都是以礼相待,尽力打点得让人满意而归……可以说,他家所有的事都是我主动打点,他从 来不去想。后来有电话了,每逢年节,都是我督促他给他家的老人和亲戚们打电话拜年,在 人情往来上他几乎是不谙世事,像当初两年没跟我联系一样。
不知是我的“刚强”造就了他,还是他的懦弱造就了我,他越来越唯唯诺诺, “相亲”时 让我动心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他的思维有时简单得像个###岁的孩子。我不知该拿他怎么 办,有人建议我带他去看“神婆”,说不定是“被鬼附身”什么的。他也认同,我几经打听 带他去了,并按“神婆”的指点回来用活鸡祭奠了“鬼”,但仍然无效。我也多少次找亲友 们做他的工作,甚至不只一次地让他写下“军令状”,保证控制喝酒和不再借钱,但过不了 多久就忘了。
有一次到亲戚家喝酒,临去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他也答应“少喝”,但到了酒桌就控制不 住了,无论我怎么使眼神,他就是不理。后还转过来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我”。
我也真以为他没事,结果在回来的路上他骑车带着女儿像走蛇路,没走多远就连人带 车摔倒在地,幸好夜间车少,而且我单独骑车跟在后面,赶紧把当时三四岁的女儿从他车下 拖出来,但被夹在车轮里的小脚已是血肉模糊。
女儿撕心裂肺地哇哇大哭,我抱着她心像被撕碎了一样。在医院里,我发现女儿的小脚后跟 几乎被割掉了,透过血淋淋的肉能看到骨头。
从此,女儿一坐他的自行车就害怕,并始终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无论他买什么东西哄她, 她仍然向我告发他偷偷喝酒的事。因此,他总说女儿是“叛徒,抹下嘴来就叛变”。
我也曾多次提出离婚,他不是不吭声,就是当儿戏,以为我跟他闹着玩,还笑嘻嘻地说“你 去离吧,反正离了很多年了”。
他的颓废和不争气是那么的可恨,但又是那么的可怜,真要离婚,我总是于心不忍,担心他 生活不能自立。说到底,他对我是典型的“恋母情结”,而我对他也只是“恨铁不成钢”, 并不是冲突得水火不容或相互仇视。相反,我们的性生活是少有的和谐,直到离婚前的最后 一晚。无论我对他有多气,总是不过宿,“床头打架床尾合”,xing爱成了我们和解和维持婚 姻关系的唯一 纽带。也因此,当我“挑剔”他的时候,他也不重视,反而说我“下了床就六亲不认”。
就这样,离婚的勇气鼓了很多年,就是下不了决心。我只好常常自我安慰:我不会做家务, 整天在外面“像野男人一样”,好男人早就不要我了。而他从不挑剔我,只要我不“找事” 就相安无事,能凑合就凑合吧。再说,女儿还小,我不希望她少父没母,生活在单亲家庭。
接下来,我去了广东一家报社工作,他在家里疯了似的把包括我的金戒指在内所有值钱的东 西全卖了,全套缝纫设备、电视机、录放机什么的都卖了也就罢了,让我心疼和不能容忍的 是,我的好几麻袋书全被当成废纸论斤卖了,其中很多是朋友或老师们作者签名送的书,也 有些是从上海托运回来的“值得收藏的好书”,多半还没有读。更甚的是,我的大学毕业证 和与同学校友们的合影相册也被卖了或烧了,也就是说,凡是证明“我比他强的证据”都没 有了,在他看来,我既没了书籍也没了在大学呆过的证明就与他平等了,至少找到一些“男 子汉的心理平衡”。
我回来跟他打得天翻地覆,第一次真正下决心跟他离婚,而他也做好了思想准备。
但我没地方住,只能住在自己家里,他住外间,我跟女儿住里间。那时,我们已有四个月没 在一起了,打归打,晚上静下来仍然抑制不住生理上的饥渴,受煎熬似地克制了两个晚上, 第三个晚上他就悄悄地摸到了我床上,七情六欲都极其旺 盛的我,总是在这种时候让步。
我把他也接到了广东,安排他在一家星级宾馆做电工。宾馆的女老板是我采访过的客户,一 来二往就成了朋友,她手下有上百名员工,安排他在里面工作是举手之劳,而且由于离我报 社较远,还特地给他一间单身宿舍,准备我随时去小住方便。
平时我们各忙各的,周末他来我报社宿舍住两晚上,就像西方流行的“周末夫妻”一样,既 保持距离美,又不会把距离拉得太大而疏远。他非常满足,并以我为荣,总是把发有我稿子 的报纸到处散发:“这是我老婆写的,你看”。有时我采访路过也去他宾馆看看,他不是说 这个要见我,就是说那个要认识我,总想炫耀他有个“好老婆”。
我想,现在好了,宾馆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我就不用再为他操心了。
可是,我错了,没多久他就原形毕露。他老板打电话找到我:“他怎么一点责任心没有呀, 上班时间不是找不到人,就是在房间睡觉……”
他不知道什么是上进心,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人往高处走”或争取干好了升职。相反,我给 他换过两次工作,他都是虎头蛇尾,让老板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是不好意思扫 我的面子。
那时的我,在报社担任主要部门的部主任,里里外外都很受人尊重。我每天的采访对象或交 往的朋友都是有一定职位或层次较高的人,说话办事都有向上或让人敬重的一面,再回过头 来看看他,除了一副“帅哥”的外表之外每走一步都让我操碎了心。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力 图从心里彻底跳出我工作和生活的圈子去看他,否则就会不自觉地拿我圈里人的标准去要求 他,跟他比较,越比较,反差越鲜明,就越让我无奈和困惑,我不知如何平衡这种反差。
当时,我们报社也经常组织一些集体活动,可以带家属,我就把他叫来一起参加,也想让他 在这个氛围里耳濡目染得到点“与时俱进”的东西。但他要么坐在那里像木头一样一声不吭 ,把想调节气氛的人搞得很尴尬;要么喝得忘乎所以东倒西歪,甚至连裤子拉链也忘了拉, 当着全体同事的面给我丢尽了脸。
渐渐地,我不希望他来报社找我,更不希望同事之外的人知道我有这样一个“登不了大雅之 堂”的老公。
撇开他的种种缺点先不说,作为一个有家有孩子的健全男人,至少要对家庭尽一份力所能及 的义务,但他从来没想过。那几年,我在商业类报纸,既能写稿,人际关系也好,是报社工 作最出色的少数几个人之一,给企业写一个版的通讯或大特写就能得到几千元的提成,收入 是报社的“首富”。所以,我一个人的收入不仅还清了以前欠下的债务,我们三口人的户口 农转非、给跟着父母的女儿寄生活费、学杂费等,所有的开支也都是我一个人负担,他的工 资我一分不要,免得他到时候“赖帐”,夸大花钱的额度,说让他存着,等有大事需要时 再一下拿出来。
但三年下来,他的存款是零。我请假回青岛办理房子拆迁返还,需要五万多元买回产权和超 出的面积,我东取西借,因凑不够钱急得团团转,但他一分都没有拿出来。我问他的工资哪 去了,他漫不经心地说“全花了”,问他干什么花的,“不知道,请朋友们喝酒了吧”。
我肺都要气炸了,但再打电话他不是不接,就是说忙,没时间理我。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我打了好几次长途电话他只寄来了一百元钱,而且还说是给女儿的生活 费,“怕别人贪污”写了女儿的名字。那时女儿还没到领身份证的年龄,且全家户口都不在 青岛,也就是说,没有任何证件可以取出这一百元钱,所以,这多年来他为家庭和女儿尽的 唯一的义务又被退了回去。
本来计划一个月就能办完事回去,但房子的事一拖再拖,我不得不一再续假,报社同意了, 但他不同意,后来干脆就说他在那里有女朋友了。我以为他是说气话,最后才发现是真的, 就是他宾馆的四川服务员,原来他的钱全花在她身上了。
我不但没有吃醋,反而轻松了很多,想这下是离婚的时候了,他不用再来纠缠我,我也不用 担心他了。
在等待房子的过程中,我在青岛这边一家报社工作,房子完事后我就要回广东了。但这边的 业务总编却极力挽留,说这边需要我,可以马上办调动。我考虑再三,决定提前叶落归根, 调回青岛。
回到广东辞职,我想把离婚也办了。本来他也说同意离,但当我真的把起诉书递到法院后, 他不干了,跑到我报社宿舍跪着求我撤诉。我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来纠缠我干什么? ”
他可怜兮兮地说:“谁也没有你好,天下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好老婆了,我不能没有你,我 保证跟她们不再来往。”
后来我才知道,我回青岛的几个月里他不只是一个女朋友,而是跟姐妹俩,都是二十多岁, 未婚。他先是跟妹妹,妹妹回四川探亲期间他又跟姐姐,后姐妹俩因他反目成仇,最后以妹 妹离开宾馆的工作而告终。他也曾分别带着到我报社去过,我同事以为我不知道,一见面就 暗示我“别再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我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我要感谢那女孩,但愿真能帮我解脱了。”
他跪在那里,我不答应撤诉就不起来,说着说着还嚎啕大哭起来,声音能传遍好几层楼。而 且旁边有一把钉钉子用的斧头,他拿起来就要剁掉自己的手指,以证明改邪归正重新作 人的决心,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
我一下慌了神,结婚十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放声大哭,报社的领导都住在楼上,楼 下就是办公室,同事们出出进进,极要面子的我既怕人听见,也怕他真的一斧头下来成了残 废,赶紧缓和下来。我知道,他没深没浅,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当晚他没有走,好几个月没有性生活的我又一次让步了,我们依旧和谐。事后我流了半宿的 泪,既为性生活的美好,更为婚姻的无奈和自己的心软志短。
但是,这一次我们就如何继续生活在一起很严肃地签了“君子协定”,其中包括不得再有外 遇、如何控制喝酒、房子欠下的债务怎么还、对孩子怎样尽义务等,如果再违反任何一条, 我可以再次提出离婚,他无条件答应,不得再纠缠我。写好了后,我找来律师和双方领导作 了公证和见证,大家都签了字,一式五份。
就这样,婚没离成,我又带着他一起回到了青岛。
尽管没有钱,我们仍然要重新安家落户,债务越累越高。而且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 的调动手续又一拖再拖,答应给我办调动的业务总编并没有人事任用权,他打了报告,主管 部门却置之不理,习惯了在广东月收入二千多元的我,只好在这里一直拿六百元的“试用期 工资”,我们全家所有的开支和孩子的学杂费都要靠这可怜的六百元钱。
如果他只是靠我养着,我也认了,只要他不给我添麻烦就行。但是,他根本没意识到家庭的 困境和我所承受的压力,也不急着找工作。回到青岛的几个月里,他就是买个菜做个饭,早 上我上班走了后他继续睡觉,有时中午我采访结束后顺路回家,他不是还在睡觉就是在看电 视,跟以前一样。
我的容忍已经达到了极限,实在承受不了了,最终在一次电话费事件上得到爆发。本来我们 家的话费一直是七八十元,那个月却突然涨到二百多元,必须精打细算的我一下惊了,我知 道,不是他就是邮电局出了问题。但无论我怎么问,他就是不承认是他打的,我只好请假拿 着身份证去邮电局查询。结果,清单上全是东北他亲戚号码。
我不再愤怒和斥责了,剩下的只有伤心和悲哀,还没走出邮电局我就控制不住泪如雨下。那 天我搬出了自己的房子,并到学校把女儿也接了出来。从此再也没给他和解的机会,我对他 和对我们的婚姻已经仁至义尽,无愧于自己的良心。
他根本没意识到我们婚姻问题的严重性,仍然以为我是吓唬他。事后,还说做了我喜欢吃的 菜让女儿叫我回家吃饭。
已经懂事的女儿却对我说:“妈,这次你可别‘心太软’了!”
女儿的话更坚定了我的决心,除了在法院见过他一次外,再没有见面。
至此,反复折腾了多年,终于为我的婚姻画上了句号。
难忘的采访片段
就像医生见的病人多了,让人感觉同情心就不如常人了一样,我也是形形色色的命运见多了 ,那根大喜大悲的敏感神经也变得麻木了,一般采写出来交了稿就不再往心里记了。但是, 有几个很沉重或很特殊的场面和截然不同命运的人,却始终盘居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残疾孤儿的欢腾
采写“福利事业系列报道”时,儿童福利院作为其中之一也写了一个整版。那是一个非常特 殊的大家庭,是一群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儿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残疾,但他们的智商与 渴求却跟正常儿童一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孩子带给我的心痛与震憾!
采访那天,我被他们的“妈妈”领进一个大房间,刚吃完饭的孩子们听到开门声,全体兴奋 起来,各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欢腾和迎接。在小床上站着的躺着的孩子都一起手舞足蹈,伸着 小手蹬着小脚不停地撒欢,地下会蹒跚走路的几个,就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争着要让我们 抱一抱。他们就像幼儿园的孩子终于盼到家长来接了,那委屈而撒娇的小样,那会说话般乞 求的眼神,那瘸着的小腿或小手,看了让人揪心,没人能拒绝抱他们!
有个一岁多的孩子是“大头病”,他不能起床也不会说话,却不甘心“被冷落”,就用他那 大得出奇的头使劲地碰床头,我只听到“咚咚”的声音却不知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找了半天 才发现他躺的小床!他伸着两只小手等我去抱,但我却没敢碰他,甚至不敢看下去,我突然 感到胸口堵得慌,就迅速离开了!
我想,我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我要写的这些孩子。他们虽然得到了政府与社会给予 的生存权,但他们是残疾儿,需要比正常孩子更多的关爱,尤其是父母的拥抱!
我没敢再去那里,但那里已植于我的生命,再也无法抹去!
八旬老人的“初婚”
曾参加过很多人的婚礼,大家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结完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是,在 敬老院里举行的一个婚礼,却令我终生难忘。
这是个“兴师动众”的婚礼,代表政府的领导们也来参加并赠送了贺礼。新郎和新娘都是八 十多岁的老人,或许他们耳也聋眼也花,牙齿掉得连说话都漏风,但他们胸前带着大红花, 接受大家的祝愿时却是满脸的幸福,不得不让参加婚礼的年轻人自叹不如!
好奇心极强的我,不禁想打听点“恋爱经过”,但我必须扯大嗓门喊他们才听得清楚,这样 的话题最好是说“悄悄话”,扯着嗓门喊显然不合适。而且还搞得他们直摇头,为自己极差 的听力不好意思。所以,我也没得到什么就只好作罢。
令人新奇的是,这还是新郎官的“初婚”。敬老院的服务员介绍说,他一辈子没结过婚,是 “真正的单身”,尽管耳朵有些“背”了,但身体很硬朗,与新娘在一起“非常默契”。他 是敬老院的“###”,退休后就住进来了,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谁也没看好,就认准现在的 新娘了。新娘曾有过短婚,由于性情孤僻,刚来敬老院时与人不太合群,但自从这次恋爱后 ,性情一下子变得随和宽容了,与大家的关系也和谐了,让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爱情的力 量”所在。
多么美妙的启示啊!在外人看来,他们甚至已经老得不能交流了,但对他们来说,年龄、听 力或言传并不能限制他们对爱的追求,只要有爱,他们靠着“意会”仍然可以达到健康年轻 人那种默契。由此看来,爱,无处不在,也无论对谁,或多大年纪、身体条件如何,机会都 是均等的,爱情的真谛会令人思考生命的价值,珍惜生命的宝贵!
死刑犯的枪决
如果说那些片段都是在“与生活共舞”和“与时间赛跑”,我不得不为生命的美好和珍贵而 赞叹,那么,我的另一次经历却与之相反,也令我刻骨铭心,却是终生不堪重负!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生命的终结”全过程——市中级法院对五个死刑犯执行枪决。当时 我与其他媒体的几位记者一起,本来已经有“通稿”了,如果不搞“特写”可以不去现场, 但有人提议要去看看,好奇心极强的我当然也没有说“不”。
威严肃穆的警车车队一路鸣叫着,路人无不驻足观看。但无论多么拥挤,也无论是哪个路口 ,信号灯是什么颜色,车队都畅通无阻。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个专用的“工作证”戴在胸前, 可以跟随法官进监狱观看“执行枪决前的最后程序”或采访犯人。我也跟着进去了,但里面 那一间一间的死囚牢房阴森森的,让我像走进了坟墓一样毛骨悚然,我没进行任何采访就出 来了。到了我们的车上,才发现另两位女记者早已在我之前被“吓”出来了。
从法院到监狱,又从监狱到远在平度农村的刑场,一路上都为这些即将结束的生命让路。可 是,车队行驶到高速公路时,中间有辆车突然坏了,车队断开了,大家一下紧张起来,我的 心跳加速腿也发抖,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疑问就是“劫法场”?电影里往往发生这样的故事 。死囚车就在我们前面,离我们车最近,我在想,劫匪可千万别把我们的车错当囚车,而车 上除了记者只坐了一位法院领导,连个会打斗的警察都没有!
好在我们后面还有三辆警车,警察们都全副武装下车察看。很快就发现车只是“小毛病”, 马上就修好上路了。真是虚惊一场!
最后车队停在农村的野外,我们全体下车,包括一名女犯在内的五名死囚也被押下车,排成 一排跪在那里待毙。这时,从平度城里跟出来看热闹的群众已越来越多,大家伸着脖子翘着 脚,等待着那关键的一刻!
随着一声哨响,枪子同时从脑后射进五个脑袋,五名死囚同时倒地!
五条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不像电影里那样一枪会溅出很多血,死前会痛苦地挣扎。没有血溅 出,也没有人挣扎,一枪倒地后都再没了反应,随后有人把尸体抬进早已准备好的袋子拉走 了,整个过程简单得只用了几分钟!
很久以后,刑场上的过程仍像恶梦一样缠绕着我,让我感到很恐惧,很沉重,也很迷惘。多 么值得深思的主题啊,同样是生命,对残疾儿童们来说,哪怕只要健康或亲情的关爱;对敬 老院的老人来说,珍贵到“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那怕还有一口气,也要活得有声有色,活 出最大价值;而对这些被执行枪决的人来说,生命就这么一文不值,年纪轻轻就“白白地糟 蹋了”,临死还背着“恶贯满盈”臭名昭著!
稿件惹的麻烦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子,去衡量真善美和假恶丑,就像法律一样左右着自己的言行。 同样,我们也会把自己的评判标准,不自觉地带到生活或工作中去,用自己的行为规则评判 他人,寻找环境上的平衡。这种评判标准虽然代替不了法律,但“众志成城” 就是行为尺 度,就是社会风气,总能在某种程度上平衡社会的和谐,这就是我们所谓的“道义”。
我就是这样的典型,因为自己坚持的“道义”在工作中碰过很多钉子。我的评判标准,总是 非常鲜明地写在脸上,无论我怎么掩饰,都会被人一眼看穿,在“政治环境”下,我的“透 明度”是永远的缺陷!
但疾恶扬善是我的秉性,我也不想掩饰这一点。在生活中,至今连看电视遇到玩弄诡计或歹 徒要行凶类的镜头,我也赶快换频道,我厌恶阴谋和恐怖。但琼瑶的作品却百看不厌,这不 仅是因为她故事的煽情,更重要的是她作品的结局总是符合我“唯美”的心理要求,看了后 让人心情舒畅。在工作上也一样,刚从事新闻工作时,真善美的东西总是很容易感动我,让 我跟着被采访对象哭成一团或笑成一堆,与一些“好人”很快就会打成一片,也因此,我常 会从中发现“题外题”,让自己不断有新题目可写,把记者“要摔个跟头也抓起一把土”的 职业特点发挥得游刃有余。
同时,爱憎分明的我也会为申张正义不顾一切,遇上“硬茬子”别人都不去采访我去,别人 不敢写的稿子我写,我会尽自己的所能,在是与非之间发挥“职能作用”,抑强扶弱,抱打 不平。当然,我多少次碰得头破血流,却屡教不改,有人说我是“吃一辈子豆子,却不知豆 腥味”!
跑“公、检、法”的时候,就遇上这样一个事例。一家法律援助中心跟我介绍了一个很悲惨 的案子,我听了后觉得很值得去采访。那是个九岁的小男孩,车祸使他失去了一条腿和生殖 功能,而现场的取证材料,却在官方的“事故责任处理”过程中神秘丢失。肇事一方当时只 给了部分住院费,而男孩的大量医疗费、安装假腿费、终生残疾、生活费仍没人负担,小孩 的父母跑了整整两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而家里早已穷得墙秃四壁。我觉得应该去帮助小男 孩,发挥我们的“喉舌”作用,呼吁社会的关爱和帮助,更想唤醒造成事故责任人的良知, 能主动负担自己的责任,让不幸的小孩得到相应补偿!
因位于偏远的农村,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发了,路上转了两次公交车一次人力三轮车。我目 睹了拄着拐却仍然顽皮的小男孩,他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敢”,扔掉拐杖一条腿从大门口跳 到屋子里;目睹了他父母的无奈和家里的穷困。从他家出来,我又采访了相关证人和村领导 ,也想采访肇事者,但没找到人。我只能把看到听到的照实写,自以为稿子写得很客观,交 稿时仍不放心,又再三对审稿的领导说:“帮我好好把把关,别让人抓着把柄!”
稿子发在头版头条,并配发了车祸后小孩惨不忍睹的图片。报纸出来后,我们接到不少关注 的电话,同时,也接到了肇事者的电话,说我的报道“失实”,让我登报公正道歉,否则就 来报社找我们领导。果然,没过几天,四名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就来找到报社总编室,我和几 位同事就等在门外,准备着里面打起来就报警。
我虚惊一场,里面没打没闹,后来就都走了。
总编不但没有责备我,反而还鼓励我说:“这说明你的稿子引起了关注,多少有点倾向性也 是正常的,我们不用怕,要是怕就不用办报了”。在我再三追问下,总编才说“人家是来解 释解释,让我们别只倾向弱者,听一面之词。如果能再写一篇补充一下更好,不写也就算了 ”。
事就这样过去了,总算没有惹出大麻烦。我既没写稿“公正”或“补充”,也没敢再跟踪报 道,不知小男孩的案子怎么样了,我很为他的前途担忧,希望他能有钱装上假腿,一生平安 。
终于有篇稿件惹出了大麻烦,让人家把报社和主管单位告上了法庭。
有一段时间,市里开展“文明从我做起”活动,为了配合宣传,我们每天在头版发一组专稿 ,并为此成立了专门的“记者行动小组”,几个人分行业每天写一篇稿。那天,别的“服务 窗口”都有人跑了,只有“政务”没人去。我是策划人之一,又是“年龄最大资历最深”的 记者,当然要“啃那块最硬的骨头”,我自告奋勇:“那让我去吧!”
我采访了几个信访部门,大家不约而同地推荐了两个“上访成瘾”的典型。我的稿子主要是 写政府要理解群众,同样群众也要理解政府,服务和被服务都要“文明从我做起”,建立好 “双向”关系。其中这两个例子,我还特意删除了具体单位和真实姓名,应该是无可挑剔的 。
但是,仍然有人上门来对号入座,还强词夺理地说我的稿子“侵犯了名誉权”,要求公开登 报赔理道歉和“赔偿精神损失”。
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报社绝不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两人反正都不用上班,一有空就 来报社找,我们几位领导轮流接待,但他们一定要见到我。连 “110”警车都来赶了好几次 ,但他们看到警车来了就走,警车走了再来。后来领导们都没有办法了,只好把我“交出来 ”。我也态度诚恳地接待了好几次,说了很多:“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稿子里举的例子是 谁,如果给你们带来了不快,我向你们道歉了!”
“那你采访的谁,谁提供的材料?”
我当然不能给采访对象带来麻烦,就只好强硬起来:“我的好话已经说尽了,如果你们仍不 满意,那还是通过法律程序来解决吧”!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论我怎么说,人家就是软硬不吃,仍然三天两头地来,来了就 是一上午,甚至一天,搞得全报社都鸡犬不宁。最后,我实在是被逼无奈,只好把情况如实 地向市人大信访办做了汇报,这里都是接待信访的“专家”,也非常理解我的处境,所以, 就答应把这个麻烦揽过来:“好吧,把他们领到这里来,反正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
就这样,我把“球”踢给了市人大信访办。我带他们到那里之后,负责人像跟久别重逢的老 友很专业地跟他们保持着客情,但当谈到我的稿子时却丝毫不留情面,斩钉截铁地说:“是 我们提供给叶记者的材料,怎么啦?我们也看了报道,记者一点也没失实,也没提到你们的 单位和姓名,你们凭什么对号入座?”
他们几乎是被斥责了一顿,但他们仍然撒泼一样堵在门口,截着我不让离开,一定要我听他 们没完没了的辩论,最后还是下了一番功夫,在几个人的“掩护”下,我才得以“逃走”。
过了不久,他们就把报社和主管部门告上了法庭,结果当然是他们败诉。
经历过这几件事之后,我像惊弓之鸟,被吓破胆了,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人至正,则碰壁” 和“智者不锐”。过去,我还常说人家的稿子“只唱赞歌,是迂腐,是对自己品格的不负责 任”。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碰壁”的积累,我的锋芒也被一点点地打磨掉了,胆子越 来越小,稿子越写越没有主见,越写越没有锐气,迂腐得干脆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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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精神支点而活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掀翻整个世界”,这句经典用之四海皆准。
其实,人们一生都在寻找这个支点,只不过人与人之间寻找的支点不同,有人把财富积累的 数字作为支点,有人把进升的爵位官职作为支点。人的价值趋向决定了支点的形态,人欲望 的大小决定了支点的指数,我们一生都在这个形态上倾其所能,为达到的过程或指数喜怒哀 乐。
支点,是人的终极目标。
我一生都在寻找精神上的支点,为这个支点兢兢业业不遗余力。也许物质上我会省吃俭用, 也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让所有的人都为我的生计担忧,但我会一个人偷着乐,饿着肚子还 会开怀大笑,笑得让人莫明其妙。因为我精神上总是很充实很丰富,总有值得思考、值得开 怀的理由!
我把读书写作当成一种娱乐和精神消遣,而不是去研究或追求进步。也因此书读了不少,能 记住作者名字的不多,可能会记住某个片段或精彩对话,却记不住中心思想和时间履历。人 人都说读“世界名著就是不一样”,但我读起来总是走神,很难进入那种“深沉”的状态, 远不如武侠小说或言情小说读着过瘾。同样,我把看电视也当做很重要的娱乐和精神消遣, 连续剧只要看开了头,那一定会废寝忘食“跟踪”到底,但同样不喜欢太深刻太沉重的斗智 斗勇,倒是轻松愉快的喜剧片或生活片让我百看不厌。我也不想掩蔽自己的幼稚和浮浅,也 不在乎别人怎么评判我,我只是“跟着感觉走”,为自己轻松快乐地活。
我打工或当老板,无论多穷或多富,我的业余时间都会留给自己去精神消费。年轻时,我就 像一个奢侈的富翁去投资,又像一个饥饿的乞丐去学习,消费时间表总是排得满满的,各种 讲习班、函授班学个不停。也因此而立之年了,又走进了大学校园,圆了在高等学府受教育 的梦,也填补了学历空白。在广东“流浪”三年,“打工记者”成功地转为“正式记者”后 ,我并没有停止奢侈的精神消费。回到青岛的那五六年里,除了采写工作稿之外,业余时间 几乎一直在读书,有时课程与课程还互相冲突,我不得不马不停蹄地从这边跑到那边,风风 火火地来,匆匆忙忙地去,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也因此,我又陆续地读完了行政管理本科和 进修了法律和新闻研究生课程,直到我出国的前几天才读完最后一节课,连毕业证书都是朋 友代我去取的。
其实,我并没有很下功夫地去学习功课,而是从老师那里经常得到一些新的东西,就像讲法 律课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很枯燥,但老师举的案例却让我听得津津有味。总结所学过的课本 ,也许没有一本印象深刻,但课堂上老师讲的有关奇闻异趣却能记一辈子,这让我感到愉快 和充实!
精神支点的形态也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变换,达到的指数也是无止境的。在拿到出国签证的 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下一个精神消费的焦点是学英语。在另一稿中专门写过了,我不会在 乎别人怎么看,回到宿舍就把耳朵塞上听带,在外面不管碰到哪国人就聊,也去过很多次不 该去的地方。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三个月后就比在那里呆了三年的人英语还好,同屋的人 找我接电话看信息就像找老师一样恭敬,这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乐趣,我得到了!
我喜欢交朋友,更喜欢交精神上的朋友,那种“雾里看花”的感觉是美妙无比的。在没有电 话和网络的时代,我采购邮票和信封信纸就像买家常便饭一样频繁,跟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也会一天一封信,谈得激情四溅,早在九十年代初我写的《神交》就发表在上海的《青年一 代》,不仅用的是楷体,而且还给我配了插图。后来有电话了,我会抱着话筒在被窝里一聊 两个小时,月底电话费占了工资的一半,而生活上我长年不添一件衣服,甚至不舍得买水果 吃。再后来有了网络了,我也会在网上跟根本不知是男是女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或哭成泪人, 三百六十小时包年制的上网时间,我三四个月就用完了。在国外也是,无论多困难也不会断 了跟朋友们的联系,兴奋起来也不管国内是几点,花掉一周的伙食费把人从梦中惊醒,打一 圈电话也许还找不到一个人聊。
我就是这样,哪怕饿着肚子也要找开心。我常想,如果我能把精神消费的钱蓄存起来,肯定 也是个不小的富婆!
生活质量的好坏,不在于表象,这取决于人们寻求的支点。如果你认为财富或爵位是你所寻 求的,那就好好地去创造,尽情地去享用吧。大家都明白,这是个物质的世界,是官本位的 社会,富也好,贵也好,也都包含着精神上的满足和快乐,都能从中找到生活的质量。毕竟 如我者少,而且精神的支点也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的,现实生活中也根本不可能有 “绝 对的精神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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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失业到出走
我的命运注定是反常的,过去我一直与命运抗争,寻求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与平等,可最终我 发现,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和微不足道了,无论你多有信心多有战斗力,也无法改变命运 的规律,就像没法改变暴风骤雨的不期而至一样。
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简直就是天方夜潭,荒诞得可笑可悲,就像办了三年的调动手续一样, 没人相信在一个文化单位、一个法制化、人性化相对健全的二十世纪,会发生那样不可思议 的事情!连我自己也懵懵懂懂,至今仍不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然而,时代的齿轮在飞转,文化的交流在加速,全球都在创建文明向上的和谐环境,丑恶与 不合理的东西注定是短命的,注定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是在青岛遭遇失业后,又在国 外长期的思考才感悟到的,这是人生最丰厚的体验与收获!
千辛万苦调回青岛,兴师动众地让市里局里的领导都跟着操心费力,我万分珍惜这来之不易 的“青岛人”和“在编记者”身份。加上青岛有我的房子,有我的亲人和朋友们,我铁了心 地要在青岛安身立命,想尽最大努力去做一名家乡的“名记”。也不只一次地跟朋友们说: “现在,我就是死在青岛,也不再出去流浪了”!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刚调回来两年,就遇上了报社领导班 子大换班。“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第一把“火”就是为报纸改名。第二把“火”就是要记者队伍年轻化,一 下招聘了几十名新毕业的大学生,并对所有新旧员工进行业务考试。
记者的考试是把一篇三四千字的工作总结,改为二百字之内的短消息。擅长写大通讯和言论 稿的我,跟那些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同堂抢写“本报讯”,本身就觉得有些可笑,完全是在走 过程搞形式。所以,我根本没在意,只是信手写完交卷而已。
我非常自信地以为,全报社最高枕无忧的就是我了。首先,在新闻部我年龄最大,从事新闻 工作时间最长,有经验有资历。其次是,我兢兢业业,吃苦耐劳,写的大稿和好稿有目共睹 ,每月都超额完成任务。再次,我是报社少数几个正式在编人员之一,是经人事局作为“人 才引进”正式调进来的。再次就是人缘,我的年终考评不计名投票,好评得票率“名列前茅 ”。连同事们在一起议论也都说:“所有的人都有危机感,你也不应该有,因为无论换谁来 当领导,都不可能不要你”。
结果正相反。
记得那天中午正好与朋友们聚会,我被急招回单位。新任领导通知我说:“从今天起,你们 那几个人就与报社脱离关系了,因为你们的业务考试不合格。外面也贴出来了,你自己看看 吧。”
我瞠目结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做了十年的报纸记者编辑,写过的各类稿子不计其数, 获奖证书一大堆,难道一个“豆腐块”一样的测验就端掉了在编人员的“铁饭碗”?这不仅 是对前任领导的否定,也是对我所发稿子的否定,难道我以前工作过的几家报社的领导们都 不会用人,也都不会看稿?
极富嘲弄意味的是,评报栏下面贴着考试“不合格”人员的名单,说这些人不能胜任本职工 作,“从即日起与报社没有任何关系”。而评报栏上却挂着当天的报纸,二版的大头条被作 为一类好稿用粗红笔醒目地标了出来,那是我写的。当时我真应该拍下照来,把一反一正对 我的评价图片配在这篇稿子上。
我还算了一下,那个月我的好稿是新闻部最多的,至今我还留着剪报!
但是,那又怎样?我摇摇欲坠地回到聚会的朋友们那里,大家都在等我回来。我泣不成声, 几乎没办法让大家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一大堆人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话!
后来朋友们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从未有过的耻辱和委屈像大海汹涌的波涛一样 向我袭来,当时我头痛得快要炸了!花费了好几年的青春,那么艰辛地为自己栽种的果实, 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被强盗掠夺了,在“阳光大道”上把梦摔得粉碎,碎得猝不及防!
我懵懵懂懂地回到离婚后借住的小屋,一躺就是一个月,我需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我把自 己锁在屋里,不想出门见任何人,也不想接电话,因为每一句安慰或帮助的话都会令我心如 刀绞,泪流不止,真想不到眼睛里会存贮着那么多泪水。
我从小树立起的自信和自尊被人一下子扔进万丈深渊 ,刚刚铺建的生活秩序,被人轻而易举地砸得天崩地裂,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厄 运!
第一个周末,住校的女儿回家,她大吃一惊:“妈,你怎么了?”
我紧紧地抱住相依为命的女儿嚎啕大哭:“孩子,妈妈没工作了!”
“下岗了?没关系,我同学的妈也下岗了,每月只去领最低生活费不用上班。”女儿天真地 安慰我说。
自己到底算下岗,还是失业,或者被开除?我连个合理的说法都没有! 即使工人下岗还有基 本补助或最低生活保障呢,而我什么也没有。后来我到有关部门咨询过,人家说下岗是针对 企业工人而言,而我所在的报社是国家批准的正式刊物,是“党的喉舌”,我是经人事局作 为“人才引进”正式调进来的“人才”,所以不属于劳动局管辖。
人事局的解释是,“按有关规定,事业单位内部人事考核不合格的,应进行三个月的专业培 训,培训仍不合格的,本单位提供三次再上岗机会,在其它岗位仍不格的,可予以辞退。如 本人不服从安排的,可自某职业,单位给予一次性补助,人事关系转到人才交流中心。”
但是,我们的新领导显然不懂得有关规定,更没按照程序操作,甚至比个体户解雇一个民工 还简单,还容易!
我羞于启齿,也不知道怎么跟外人解释。但这事还是传得很快,其它媒体一些过去很少联系 的同行也打电话来安慰我,真成了“新闻界的新闻”,搞得我成了被人同情和可怜的弱者, 而我从小就不希望被人同情或可怜。
朋友们更是为我抱不平,为我想办法,安慰和鼓励的、出点子的、安排工作的,有的怕我“ 想不开”,干脆买来饭菜陪我一起吃。法律研究生班的同学就想免费当我的律师,帮我和单 位打官司!大家的意思很统一也很集中,几乎每个人都说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 就是这句鼓励支撑着我,走出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所以,我一辈子都感激这些朋友,觉得我这一生最大的憾事,就是欠了太多的人情债不知怎 么还!
“离开这个耻辱的环境”,是那时我唯一的念头,逃避,永远是我潜伏的脆弱,尽管棱角分 明的我,一直没有直面这一点。 我也想过打官司,大不了鱼死网破,但那更是“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不仅丢遍青 岛,还会丢遍全国,那我就成了双料的且名副其实的“新闻记者”了,那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
我热爱自己的职业,更热爱青岛,但我伤透了心,最终还是放弃了朋友们的劝说和帮助,选 择了艰辛的出国之路!我相信“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变换新环境,体验新 挑战,是我周期性的命运规律,我必须去面对和完成自己的使命!
尽管非常艰难,我还是离开了这个复杂的环境,到了没人认识我的异国他乡。
经过多年的沉淀,再回过头来想想我千疮百孔的人生,我反而要感谢这次失业,因为 这是承前启后的经历,是我后面人生的桥梁和纽带。
我想,我的经历也是整个社会发展的缩影,我写出来,或许会带给这个时代一些反思。我也 期望着人们会通过我这片小小的树叶,看到整片森林!
为汉克当翻译
从小就拙嘴笨舌的我,做梦也没想到今生还会使用第二语言,更没想到还会跟“老外” 朝夕相处,绝对要使用英语交流。尤其到了中国,连汉语都常常辞不达意的我却成了名副其 实的翻译,肩负起“外国人了解中国的窗口和拐仗”的重大使命。
一起生活了三年之后,汉克要到中国来见我的父母,也顺便考察一下他专业方面的市场情况 。刚下了从伦敦到北京的飞机,汉克就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他典型的欧洲人“品种”,在 满 眼的中国人当中显然是“异类”,大家就像看动物一样对他频频“回头”。在机场内,还有 一些英文标志,根据标志指示,他还能明白哪里提取行李或哪里转机、检查出站。但一走出 机场,就再也没有英语标志或使用英语交流的人了,他彻底成了聋哑人。从那一刻起,比我 高半截的汉克就像小孩一样,本能地抓紧了我的手,不敢离开我半步。
我父母都是“老传统”,总想了解了解这位将要娶走他们女儿的“黄毛子”,看看他是否靠 得住,会不会让我受委屈。同时,也要让他了解到我“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之类的种种 缺点,免得事后争争吵吵过不下去。可是,老人们不会说英语,离开我这个翻译没法交流, 我中间有没有“留回扣”就成了问题。第一轮在饭桌上几个小时,我饭没吃好,累得头脑发 涨口干舌燥,还两边不讨好。
母亲抱怨说:“谁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反正我们也听不懂,全都是从你嘴里说的。”
这几句话我没有翻译给汉克听,但汉克从表情上看出了他们的意思,跟我说:“我紧张得出 汗了,看来这次马拉松面试,我没有通过。但你了解他们,就照他们喜欢的翻译不就行了? ”
这句话我也没有翻译给父母听,母亲实在憋不住了:“他叽哩哇啦地说些什么?你说中国多 少好男人呀,你非要弄回这么个外国鬼子,说没法说,听没法听的,让人心里一点也不透气 ……
无论如何,在生活上的翻译即使有点“回扣”或“偷工减料”,也都无伤大雅,但在工作上 ,尤其是第一次到正式场合,就不那么轻松了。去工业基地考察,是非常严肃的场面,我要 面对一个大跨国公司的层层领导,用专业术语把双方的话翻译成汉语或英语。在这之前,我 就因为自己是外行,想给汉克另找一个专职翻译,但他坚持要让我“试试看”。
没办法,我被“赶着鸭子上架”,从听说来接我们的“车已经出发了”开始,我心里就像揣 着个兔子一样“蹦蹦”直跳,当年第一次采访市长也没有这么紧张。
汉克是服装制造业的专家,值得庆幸的是,第一次的“见面会”公司里有两位翻译参加,所 有的专业介绍几乎不用我,我只是把汉克的话翻译成汉语。但是,后来在生产流水线车间, 汉克要问一个“板样”衔接的问题,我们三个翻译都半天没明白过来。先把他带到电脑模拟 “板样”那里,后又到“纸样”剪裁那里,最终把他带到已成模型的“硬板样”那里,才对 上号。
那么多人跟着,作为他的翻译,我被搞得很尴尬。回来后,我迫不及待地说:“我不干了, 你还是找一个专职翻译吧”。
没想到汉克的态度正好相反,他不解地问:“怎么啦?你做得非常专业,甚至超出了我的想 象。”他甚至毫不掩饰地跟我的朋友夸耀:“本来我还不敢肯定,现在事实证明她是非常出 色的翻译,做得非常自然得体,非常专业,这可能与过去她的记者职业有关……”
事后朋友跟我说起来,我的脸腾地红了,心虚。
尽管我们也在普及英语,但正常的生活交流只用汉语。汉克不仅在我家里是“局外人”,他 在周围的环境里也没有“被接纳”,打出租车或到超市购物,几乎没人能听懂他的话或跟他 说英 语。倒是经常有蓬头垢面的乞丐尾随着走出老远,伸着脏兮兮的手说:“money, money”, 也经常有人拦住他“哈喽,哈喽”地向他兜售东西。我们有过经历,一旦给钱或买他们的东 西,立刻就会围上来一群乞丐或小商贩。因此,我不得不挺身而出:“别跟着了,没有。” 或者说“对不起,不买”。
我不是被那些乞丐恶狠狠地瞪一眼,就是被“呸”吐一口唾沫。有一次,一位兜售打火机的 小火子还跟我火了:“我是问他呢,关你屁事?”最后还骂了我一句脏话,好像我是吃里爬 外的叛徒。
作为中国人,我们与过去相比,总觉得现在很“与国际接轨了”,但作为“外人”的汉克, 却认为我们差得还很远。走在大街上或风景点,很少看到有英文标志,那些路名、站牌、地 图几乎全都是中文,这让他觉得跟盲人一样没着没落;无论多么热闹、人多么拥挤的地方, 他的“同类”——外国人也仍然屈指可数,而且经常会有人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他看,甚至 还会听到“看,老外”。因此,他不是迫不得已不愿出门“招摇过市”,宁愿在家看唯一的 英语频道。
“星星跟着月亮沾光”,我也跟着汉克“赚”了不少“回头率”,经常被看得像穿错了衣服 似的一样难受,谁愿意整天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呢?有一次在家附近的小超市,服务员盯着 我俩 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一连串地问我:“你是他的什么人?他是做什么的?一定很有钱 吧?”
我想,这是很多人猜测而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人们总把他当成有钱人“ 宰”。买同样的东西,只要有他在,肯定会花几倍甚至十多倍的钱。有一次他的表扣松了, 到修表的那里修了修花了八十五元。而几天后我自己去同一家摊位一问,同样的问题,那修 表的头没抬要价二十元。这就说明,就那点小毛病,我们多花了六十五元。他甚至连上厕所 也要花双倍的钱,沿海一带的公厕明明写着“收费一元”,而他却被要去两元。
倔强的我,真想冲过去据理力争,但怕自讨没趣再被骂一通,没敢去。
久而久之,我不愿意跟汉克一起出门,虽然我不缺鼻子不少眼,也不怕谁多看几眼,但就是 不想成为“公众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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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朋友“保质期”
我自认是个情深义重的人,无论亲情友情爱情,只要“人不负我”,我就不会辜负别人 ,一生被“情”所累,却痴心不改仍惜“情”如命。也正因为如此,在我漂泊的人生旅途中 一路有亲情友情爱情相伴,其中友情是最重要和最宝贵的,直接左右着我的生活和命运。也 就是说,没有朋友们的支持和帮助就没有我的今天,就没有我。
我的人生总是在不同的地域板块上度过,朋友也总是在随着我生活的流动而变换。“人生是 一粒种,落地就生根”,每次驻足一个新环境,就会交往一些新朋友,并与他们产生“地与 根”的关系,无论我下一个生活驿站跨越的空间距离有多大,心与他们一直是相连的,我的 牵挂和思念总会漂洋过海找到他们。像歌里唱的一样,“有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朋友多 了路好走……
我至今怀念儿时的朋友,大家在一起“过家家”、悄悄地探讨一些大人的话题、聊长大了做 媳妇当妈妈时,总是笑得前仰后合,乐不思蜀,尽管大家都穷得破衣褴衫,但觉得生活是那 么的开心和富足。这些朋友伴我走过童年,与我一起走过为生计奔波的岁月,眼看着我进入 城市离他们远去。但是,他们代表着我出生的乡村,代表着我的童年,即使几十年不再保持 联系,他们也永远驻扎在我心里,谁也无法取代他们的位置。
后来我把心里的“家”安在青岛,青岛的朋友们就成了我“家”的代名词。大家偶尔相聚就 像过年一样开心,谈天说地嘻嘻哈哈,也许没有主题或实质性义意,但却轻松愉快,有过这 次还想下次。无论我生活上有什么挫折和困难,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们,他们也会不遗 余力地想办法出主意或跑前跑后,帮我从精神上或生活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我一直 说,这帮朋友是我人生最大的财富,我对他们的感激和依恋不是亲情或爱情可以代替的。
后来,无论我在广东还是在国外,他们都是我的精神支柱,“想家”的概念就变成了想他们 ,无论多忙手头多拮据,我都会挤时间和省吃俭用给他们打电话,联系的频率远远超过了亲 姊妹。
他们看着我一次次地走了又回来,一次次地为我伤情或欢笑,如今已有近二十年了,他们已 成了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他们的话语和笑声像我的血液一样,一直奔涌在我的情感 深处!
多少年来,无论我走到哪里,最终还是会回到有“家”的青岛,而许多没有“家”的地方, 我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像在上海读书和在广东工作很多年,离开每个地方时我都诚心 诚意地跟朋友们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但事与愿违,至今都没有机会回去。从广东往回 办理调动手续时,要兴师动众地经过单位和主管部门、人事、公安、街道等很多部门的签字 盖章,而我却没用“亲自”回去,都是广东的几位朋友为我东奔西跑,帮我把手续办好了寄 过来的。我一直想回去,至少要“还”这份沉重的“人情债”,但至今也没有如愿,这常使 我不安与愧疚。
这些年在国外,我没法与所有的朋友都保持密切联系,甚至还把他们的电话号码弄丢了,那 份深深的牵挂和思念就一直压在心底,有朝一日再旧地重游就成了我的另一个梦。因为那里 有他们,有那份刻骨的友情,他们是我曾经工作和生活在那里的象征。
我常常觉得我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我呆过的每一个地方和朋友们。有我足迹的地方都有我 不可取代的朋友,而他们不仅是我那段人生的良伴,更是那个地方和那段经历的见证,是对 我在那里生活和工作的记载。我总是在甲地思念乙地和丙地的朋友,而到了乙地和丙地就思 念另一地的朋友,我早已把自己的情感分成了许多份,分给了我散落在各地的朋友们和那份 回味终生的友情。
我不能否认的是,随着我人生的动荡和生活环境的变迁,久别重逢之后我发现,与朋友们那 份根深蒂固的友情依旧在,但某些共鸣共识的东西却分化了,环境差异带来的陌生感无情地 横在中间,常常使彼此“对面不相识”。天隔一方时,我做梦都盼着像以前一样与大家相聚 ,但真的如愿以偿坐到一起,却常常心不在焉。我感兴趣的事,也许大家会莫名其妙,而大 家津津乐道的事,我却总像在吃上辈子曾嚼过的口香糖,很难装得津津有味。也许大家在开 怀大笑,而我却早已走神,在心里默默地寻找原有的和谐与共鸣。我不得不承认,时过境迁 ,物是人非。
在这一点上,跟亲情和爱情一样,你终于见到你日夜思念的亲人或爱人了,久别重逢,他们 会理直气壮地用自己的眼光和标准去评判你要求你,很善意也很舍身处地为你着想说“你怎 么变成这样了?你应该怎样不该怎样。”而你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却不知道如何去纠正他们 ,不纠正还好,越纠正就越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他们从来没离开过温室,根本没法理 解早已饱经风霜的你,用语言去说服他们等于对牛弹琴。你试着去拆除这堵横在沟通和理解 中间的高墙,但你是独立的一个人面对的是大环境群体,你感觉势单力薄,无能为力。
我并不是“高处不胜寒”那种“高人”,但却因独特而丰富的生活经历也时常感到“知己难 寻”。也有个别朋友表示理解,但那仍然是从“理论上”而不是实际上意义上的理解,就像 一直呆在室内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室外的景物。
因此,跟很多人在一起时我却会很孤独,而我独处时却很充实。为此,我很伤感也很悲观!
记得十多年前曾偶遇儿时最好的伙伴,我们都喜出望外倍感亲切,约着一起去吃顿饭。此时 她 在与老公做生意,生活得还不错,我说我很想念她,然后问了一圈当时那些朋友们的情况。 四目相对,我们都在对方身上相互寻找着儿时的影子,但一顿饭还没吃完就不知该聊什么了 ,沉默,让彼此都觉得尴尬。而且我也知道,即使再聊下去,也肯定都是互相不感兴趣的话 题。
事后,我伤感了很长时间,总觉得破坏了某种美好的东西。也基于这个原因,我有时宁愿把 牵挂和思念压在心底,也不敢再去看望那些我深爱的朋友们,甚至不敢打电话,总害怕破坏 掉什么。
朋友也是一种缘份,我非常赞同“缘到是缘,缘尽随缘”。当有缘在一起时,我们要好好珍 惜“保质期”,尽情地享受那种高质量的“美感”;但是“缘尽”也要随缘,最好少吃“过 了保质期的食物”,免得“吃伤了”会厌恶,破坏掉朋友和友情在你心目中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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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文学圈

几年的国外流浪之后又回到青岛,想“隐居”一段时间的我还是不能抗拒文学圈的诱惑 ,当接到五年一度的文学创作会议通知时,一阵阵久违了的兴奋在胸中涌动着,像一种神圣 的爱在向我召唤。我突然明白了,原以为早已与我“缘尽”的“文学”又重新回到我的生活 ,或许我根本就不曾丢失,只不过是为了“采风”的积累才在生活中暂且游离,那是当作家 需要的体验和必备的素材。
我不敢把自己当作家,那些年做记者写的都是工作采访稿,文学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时“ 玩一玩”,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在国外这些年就更不用说了,面对生存高压时,连想“玩 一玩”的心情都没有,有闲情逸致时就去“玩”别的了,文学遥远得跟我不沾边,似乎是我 上辈子已经画上句号的梦。好几年没交作协会费的我,到底还算不算作协会员还是个问题, 回国后我一直在静静地沉淀当中,也没有主动跟“组织”联系,但巧的是,命运又神使鬼差 地把我拉回到文学圈中。
我被朋友拖了去参加《藏獒,在都市中嚎叫》读者交流会,本来以为没几个人,只是小范围 的,没想到那是个很隆重的会议,在那里我意外地遇上了久别多年的作协领导们。事后才知 道,这个组织没有因为我的到处游离而抛弃我,郑建华主席还为我即将出版的《一位女记者 的动荡人生》写了序,会议组织者正式通知我参加这个省作协的“大腕”们都专程赶来参 加、为 期两天的全市文学创作交流会,我感觉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文学的概念在体内迅速膨胀。
会上的“大腕”如云,我与这些大作家们同堂就座,感觉自己是在滥竽充数,听听大家都写 了几部或几十部书了,不是获这奖就是那奖,连十七岁的小女孩或坐着轮椅的残疾女作家都 是那样的坚忍不拔,持之以恒地写作,而自己这些年沉没于生活,除了必须写的工作“垃圾 稿”之外,读的书还不如人家写的多,真的是很惭愧也很自卑。
会上轮流发言,本来不善言辞甚至“口齿有严重缺陷”的我也被点名“说几句”,话筒拿到 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突然提速,心虚和紧张,使得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想说的是,我是多么的荣幸来参加这个会,多么的高兴能认识这些久见其名不见其面的各 位老师……但我的嘴不听指挥,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真的是无地自容。事 后,甚至还有人开我的玩笑,说我某句话是“剽窃”。
实事求是,我在会上受到的启发令自己也大吃一惊,带给我的写作动力不是读书或说教能得 到的。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职业角色和社会定位,而实际上任何角色都不如 搞文学创作更适合我,因为我具备当作家的先天条件。像在一篇书稿里提到的,我一辈子经 历了别人十辈子的事,高密度的生活经历和体验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创作财富,如果具备相应 的写作技术,把这些宝贵财富都变成高质量的文学作品,那就是最成功的作家。
当然,“天时、地利、人和”加在一起才能成功,而我只具备三分之一的前者。尤其习惯了 写采访稿的“大实话”模式,对自己的写作技术很没信心,我不敢保证能写出成功的作品, 只能努力“不浪费自己的经历和体验”,不辜负“文学”对我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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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阿拉伯世界
初见“袍子”
刚下飞机,一些穿袍子的人就抢占了我的眼球,他们都是黑人,只不过是他们袍子的样 式不同,皮肤黑的程度也不同。据说那是机场内的工作人员,尽管来之前也目标明确,旗帜 鲜明地做了思想准备,但仅在空中几个小时,世界就完全变了样,以往只在电视上看到的人 群,现在一下子呈现在眼前,情绪和感观一时还没有适应,就已经是一个“外国人”了,这 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在阿联酋的大街上,在机场看到的“袍子”们遍地都是,这堪称是他们的国服,看上去 倒也庄重大方,只是初来乍到的人觉得有些别扭。这里的男人一律穿白长袍,头戴白纱巾, 头顶上压着个黑圈,给我感觉有些像过去中国农村老人去世时子女们穿的孝服。当地女人的 着装更是不可思议,她们从头到脚一身黑,甚至连脸也不露,走在马路上就像个黑色面袋子 在移动,没有人知道里面是男还是女,黑人或白人。
在这个国家,只有这种着装才显得高贵和受人尊重,才显示出当地人的优越与特色。当然, 周边很多个阿拉伯国家的人也穿袍子,像沙特、科威特、卡塔尔、埃及等国家在这里流动的 人也遍地都是,不同的是他们男人多数只穿白袍,不戴头上的纱巾和黑圈;女人多数只穿黑 袍和戴黑纱,不戴面罩,脸是开放的,让人觉得略微舒服一点,但一看就是外国人,少了点 “主人”的气派。另外,就是巴基斯坦人也穿“袍子”,不同的是他们穿的是半截袍,下身 是同样布料的宽松裤,由于他们多数在这里做苦力,看上去衣服总是脏乎乎的,让人觉得那 是“劳动服”。
尽管满大街的“袍子”,事实上还是着便装的人多,只不过便装不像袍子那么显眼而已 。在便装群体里,白人仍然只是少数,很难说那个国家的人最多,甚至流动在这里的近十万 中国人在大街上也很少见到。大家普遍认为,在大街上遇上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印度人; 遇上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巴基斯坦人,这说明在这里的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最多,他们都是 黑色或棕色皮肤的人,周边十多个阿拉伯国家的肤色也一样。总的来说,这里让人想到了中 国八十年代的深圳,现代而火热,各种服饰和各色人种都有,是中东地区典型的移民城。
据有关资料介绍,这个还没有中国一个中型城市大的国家里,外来人口达二百多万,而真正 的当地人口只有七十多万,仅占三分之一。而这些外来人口当中,除了高收入的欧美人或商 人之外,真正带着家属来的人寥寥无几。尽管这是个富裕的国家,但工资标准却不高,靠打 工养活家属几乎是不可能的。打工族们住的是上下床集体宿舍,吃的是最简便的快餐,省吃 俭用攒下的钱寄回家去,与家人两三年才见一次面的大有人在。也因此,这里的男人是女人 的两倍多,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当地媒体称这是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由于打工族们既没钱也没地方可去,每到周末大街上总是站了一片,任何外国女人或露 着脸的女人从他们面前经过,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让他们觉得新奇和享受。他们往往一边 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边窃窃私语,好像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女人一样。有时你会听到:瞧, 中国人!
如果你对他回应地微微一笑,他们就会觉得很开心,如果你听得懂,他们甚至还跟你拉拉“ 近乎”。尤其是在出租车上,司机多数会问你“从哪里来,在这里做什么,来这个国家多长 时间了?”他们总是没话找话地跟你聊天,就像外国人走在中国的大街上,许多人会喊“哈 罗”一样。
当然,发达国家来的欧美人就不会这样少见多怪,他们开口就是“请”或“打扰”,在大街 上走个对面会给你先让路,在餐馆或商场的电梯里会用手把着门让你先进出,尤其是跟女士 一起吃饭,必须女士就座后再坐下,如果女士突然站起来,所有的人都会放下碗筷跟着站起 来,即使在大街上跟你打招呼,也只是看你手提的东西太重了才问:“需要帮忙吗?”让人 感受到他们受到的良好教育和生活环境的文明。
然而,即使他们的国家再发达,文明程度再高,在这里也是外国人,在真正的当地人眼 里,再有身份的外国人也是来淘金的二等公民,也要听命于他们。
他们的制度就是这样,外国人在这里无论住多少年,也加入不了他们的国籍,只能到期延续 签证;外国人不能在这里买地产,所以即使你有钱也永远是租房住。想在这个国家经商,也 必须有当地人做担保,才能申请到营业执照,同时,你所雇用的员工也必须由担保人签字才 能拿到工作签证,一旦拿到工作签证,所有的外国人都在当地人的控制之中了,没了再选择 的自由。
所以,当地人往往会以优越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你,猜测你的身份,闲聊也会问到你是 什么签证,显然是在怀疑你在这里是不是合法,让你觉得自己像农民工进城,一不小心就会 被他们当佣人一样赶走。事实上,当地人欺负外国人的例子随处可见,就像扣押员工的护照 一样,明明不合法,但大部分的担保人都扣押着劳工的护照,习以成规。
尽管外国人都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想尽办法与担保人搞好关系,但受到担保人勒索 的外国老板屡见不鲜,不是收取的保费一再涨价,就是要把他的人放在你经营的范畴中,隔 三差五地来借点钱或找你帮他做点事,你稍不留神他就生气了,你的业务离不开他的签字, 他找个借口拖着不签就够你受的。一旦跟他的关系搞僵了,他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去政府主管 部门取消你的营业执照,所以,很多吃过亏的外国老板谈起来都愤愤然地说“袍子翻脸比 脱裤还快”。
也正因为如此,外国人不喜欢当地人,在公共场所见到当地人几乎都是躲着走,“惹不起, 躲得起吧”。往往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国人可以随便扎堆,交朋友,只有当地“袍子”们总 是青一色地坐在一起,非常鲜明的“井水不犯河水”,外国人不会主动上前与他们交流,他 们也不会主动找外国人聊天,这种隔阂成了另一道国界上的风景。
我不只一次地跟朋友们谈论,政府之所以敞开大门接纳那么多外国人,就是想让当地人国际 化,也让外国人了解当地文化,互相交流,取长补短,相互促进。但实事上显然不是那么回 事,外国人除工作和生活环境之外,彻头彻尾地是“局外人”,而当地人也不想跳出自己的 优越感“参与国际文化”,真是遗憾!
好奇心极强的我,曾与一些当地“袍子”坐在一起,他们一点不否认自己的缺点,有的 人直言不讳地说:外国人抢了我们的生意和就业机会,赚走了我们的钱,我们当然不高兴了 !
想想也是,我们同样是付出辛勤的劳动,同样是为人类的建设做贡献,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国 家而到人家那里找饭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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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补”英语
我做梦都想成为口齿玲俐善于言表的人,那样至少我能把自己的思想和感受成功地推销出去 。从小就拙嘴笨舌的我,经常事后才意识到自己词不达意,没有把真正要说的表达出来。尽 管后来做记者锻炼得好些了,但公共场合我仍然为自己的语言能力差而自卑,也因此,当后 来谈到学英语时,我总是毫无信心:“我母语还没说好呢,还学什么英语”!
可后来要出国,英语的需要已迫在眉睫,而我几乎还是“零”,甚至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 全,跟人去听大学的英语课,连翻到多少页码都听不懂,出尽了洋相。出国以后,我被逼无 奈只好下决心“恶补”,无论先天条件多么差,都要不惜一切代价融入生活的语言环境,我 知道,否则就无法生存下去。
我跟所有的中国人一样,初来乍到,只能在中国人的圈子里生活或工作。我一直是住廉价的 集体宿舍,开始是二十多人一套房子,大家的英语参差不齐,有的在国内就是英语老师,在 那里给人家当汉语家庭教师;而有的是给中国人打工,只会简单的生活用语。大家经常用英 语通电话,我听不懂的就用汉语记下来,事后再请教,不厌其烦,慢慢地就学到一些日常用 语。
怕说不明白住址回不了家,我也用汉语记下来随身带着,以防迷路时向人打听,尽管发音不 很标准,但一般路人也听得懂。后来才知道,当地人“已经习惯了,因为中国人都这么叫” 。
用汉语去记英语是个笨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记下来总比不记强,我发现多数中国 人都是用汉语学英语的,我也不例外。我从国内带了一些许国璋的书和磁带,无论找工作回 来有多累,也无论在老板面前丢掉多少尊严,但我每天回到家就会旁若无人地塞上耳机看一 会或听一会,书上和本子上都记满了汉语。当然,为了规范地学系统地学,我还很舍得投资 ,当我得知有个中国人开办的英语学校时,就把身上仅有的钱拿去报名了,我的“反常”举 动让全家人都大吃一惊:“真不可思议,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却把钱拿去上学了!”
学校发了一本英语教材,上面全是“实用英语”或“应急英语”,相比之下许国璋英语就明 显“落伍”了。我们一学期三个月,每次课两个小时,每周三次课。由于天气热,大家一般 出门就打车,而我为了节约打车钱,每次上课都要顶着烈日步行一个多小时。开始脚上磨得 全是泡,后来就变成了硬茧子,而且无论多累,我也不迟到不早退,更不会旷课,让周围的 人大受感动。也就是那段时间,我才知道了什么是音标,什么是“过去时、将来时”或“现 在进行时”,尽管学什么都“不求甚解”的我仍然云里雾里,但却也学到了不少触类旁通的 句子,让我这个英语“门外汉”总算进入了门槛。
在国内汉语说不好我会自卑,但在国外英语说不好却“理直气壮”。事实上也没人笑话你, 就像在国内我们也不会笑话外国人说的“夹生”汉语一样。
在国外,学英语的机会到处都是,“不想学都不行”,无论你坐车或买菜到处都是外国人, 你不说英语就没人听得懂你,中国人再多也只是当地的 “一些外国人”,汉语不可能成“ 气候”。为了学有所用,我“脸皮比城墙还厚”,经常会在各种场合主动跟人搭话聊天,如 在楼梯上碰到看孩子的邻居一聊就是半个小时,也会在超市里跟服务员连说带比划说上半天 。有一次去买洗发精,怕买错了把沐浴露或洗涤类买回家,还跟一位菲律宾的女服务员成了 朋友,以后每次见到我她都主动教我一些商品的名字和应用。
我想,这就是当记者锻炼出来的“魄力”,有时别人也会纳闷:“你怎么跟谁都有的聊?你 们都聊些什么?”
学英语最好的去处还是休闲场所,那里都是“闲人”,你大可不必担心会打扰他们。我去过 一些健身房或游泳场,但一方面消费太高,负担不起“学费”,另一方面都忙于锻炼,聊天 的时间较少,收获不大。后来就跟人去酒巴,发现那里海阔天空,是学语言的好地方。开始 我还有些顾虑,怕那样的场所会影响到自己的“声誉”,但想想我一个月内换了三次工作, 连英语都不会说,还有什么“清高”可言?所以,我那段时间一有空就去,买杯饮料坦坦荡 荡坐在那里专门聊天,那里的人都是去打发时间的,对女士自然是谦逊有余,百问不厌。
公共场所还是信息交流的窗口,在那里,我会经常听到各种新闻事件或风土人情,听到外国 人谈论中国或中国人谈论外国人。我一举多得,不仅了解到很多有趣信息,英语水平还得到 了迅速提高,最值得一提的是,我是在那里找到了给外国人打工的机会。我想,我把公共场 所的社会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和尽善尽美了。
当然,把我当什么人的都有,经常有人过来套近乎,小心翼翼地想“蹭”杯喝的,以为我是 有钱而空虚的女老板,自掏腰包消费只是为了打发时光;也有人以为我是不会经营的“小姐 ”,常与客人聊得热火朝天,却总吊不到客人,说我是“白浪费时间”。我也试着去解释, 但后来发现有些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懒得再浪费口舌了。
事实证明,别人怎么看我并没有实际意义,受益的是我自己。半年后,我的英语就比在那里 呆了好几年的人好得多。我搬过几次家,但无论家里住些什么人,人多或人少,我永远都像 家里的英语老师一样,几乎没人比我更好。经常是刚进门还没放下包,就有人急急地把电话 放在我耳朵上:“快,帮我听听他说些什么”;有时是我刚睡着就有人把我晃醒:“对不起 ,帮我看看这信息吧,这很重要。”也有人直接要付费给我,让我每天教一个小时的口语, 我也试着教过,但她们的积极性冷一阵热一阵,我实在没那个耐心。
但是,她们找我的时候,那绝对是求助,是羡慕,是尊重,我想,我从大家的眼神中找到了 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我出国没多久,就能看英语频道的电视剧了,而且跟在国内一样,看了头就想跟踪到底,不 管多晚也要看到结尾。开始时,还“一半靠猜”,渐渐地就跟看中文电视一样了,只要不是 太专业化或“术语”太多都能看明白,有时别人想换成中文频道,我也不干。认识男朋友汉 克时,没聊几句话他就惊讶地说:“你的英语不错呀,我跟很多中国人聊过天,很少有人像 你这么好”。几年以后,在谈到当时他为什么喜欢跟我在一起时,他仍然说是因为我的英语 好,跟我交流比较容易。
在那里经商的中国老板多数是南方人,普通话说不好,采访时我干脆就说:“你还是说英语 吧,那样会更容易懂,不会让我觉得这么累。”
事实上,汉语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所有的外国人都这么认为。我在网吧给朋友们写邮件 时,经常会有外国人好奇地伸过头来看,然后会摇摇头说:“我们十年也学不懂这些中国字 ”。
当然,语言只是生存的基础,就像我们掌握了汉语仍然要解决生活中的各种问题一样。在国 外生活,语言还不是最大问题,但没有语言沟通绝对是寸步难行,你不可能千辛万苦地到了 国外,却永远在中国人圈子里生活,那跟在国内没什么两样,还不如不出去。学语言只是个 环境问题,即使在国内,你常与说英语的人在一起练,留意去听或试着去说,也很快就熟中 生巧了。
能学会汉语的人,就能学会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我想,没有人比我语言能力更差,如果还 有人对学英语没信心,那就看看我这个拙嘴笨舌的典型吧,或许会从中得到一点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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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陪护”的日子
“生活是承受,更是体验”,当我为生计而奔波和无奈的时候,更多的是在“承受”, 而当回顾自己浮动的人生经历时,我会洒脱地视为一种“体验”。在国外的几年里,我承受 了很多艰辛与沉重,但那一段的生活体验却也让我在一生中回味无穷。
我打过好几份工,其中到当地人家里当过“陪护”。当时,我认识一位政府办的敬老院院长 ,他说敬老院里有个菲律宾女“护士助理”马上就合同期满,回国就不回来了,我可以去顶 替她的职位,那样,我的长签和吃住就全解决了。但条件是我必须有照顾老人的工作经验, 否则他在上级主管部门那里也不好为我说话。所以,经他介绍,我到了一家陪护中心做家庭 陪护,后就到了一当地人家里去照顾一位半瘫痪的老头。
这是新感觉新挑战,我很兴奋也很紧张,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为外国人打工,而且还是第一次 尝试新职业。我是跟其他六个女人一起被送到主人家的,她们都是来自印度尼西亚或菲律宾 ,我是唯一的中国人,主人要从我们当中挑选一位来家里工作。我不知道别人是否做过护士 ,也没有问她们,反正陪护中心的负责人介绍我们时说“都是护士”。
不知是因为我“慈眉善目的面相”,还是因为我是唯一的白种人“物以稀为贵”,我这个“ 冒牌货”却被老少四位男女主人同时选中,成为众人中唯一的幸运儿。在当地人眼里,中国 人是白人,白人就比黑人值得信赖。大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慌,我没法不 做贼心虚,我想可能除了主人之外大家都知道我根本就没做过护士。
主人家里一定很富有,别墅房子大得我在里面迷路,室内没觉得有空调却总是温度适宜,后 来才明白家里有个“自动温度表”,想要多少度就把那个白色的旋扭转到多少,想冷想热只 需要左右转动一下。家里有个菲律宾的女佣,专门负责做饭和搞卫生,把宫殿般的大房子里 里外外擦得一尘不染。主人老少三代十多口人,都是白种人,老夫妻和少夫妻也都文质彬彬 ,一看就是“贵族”之家。六十多岁的老头下肢不能站立,离开床的所有活动都要有人扶助 ,那就是我的工作。看起来最多五十左右岁的老太太一副典型的女主人派头,严厉有余和善 不足,那盛气凌人的态度让我在上班的当天,就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下人”,必须谨记“ 下人之道”。
她从不叫我的名字,而是称呼我“nurse”(护士)。她也一定是把我当成经验丰富的护士 了,瓶瓶袋袋的五六种药,交待了一遍就命我重复一遍,哪个时间吃什么药,哪种药一天吃 几次,发生哪方面的意外打哪个电话等等,好在我用汉语一一地全部记下来了,一点都没混 淆,否则当时就可能被痛骂一顿。当天下午,地下有一粒谁也不会注意的瓜子皮,她习惯成 自然地命令我:“捡起来”!
我看到那个菲律宾女佣就像温顺的羊羔一样,低着头做这做那的,一刻也不闲着,大气都不 敢喘一口。她到老头房间来搞卫生时,我想跟她闲聊几句,但她吓得躲躲闪闪,还用眼神示 意我“老太太在家”,好像连说话都是犯禁忌似的,把我也搞得紧张兮兮的,不敢再跟她说 话了。
可能是久病在床的原因,老头就像孩子一样依赖老太太,他连睡觉也要拿着手机,只要老太 太不在家,他最多半个小时就要打一次电话,问她“你在哪里,我想你,你开车要小心”, 他主要是说阿拉伯语,有时也混杂着一半句英语,因为我也曾学过一些日常用的阿拉伯语, 他跟妻子打电话那几句话我都能听得懂。
他吃上药就要上厕所,我把他扶到轮椅上推到厕所门口再扶他下来,他一点一点地移到里面 去关上厕所的门。等他完事后再把他扶到轮椅上推回来扶到床上。我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从 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全天坐在他床边的沙发上,他看电视我就跟着看电视,他睡觉我也跟 着迷糊,听不懂就看热闹,睡不着就闭着眼装睡,因为除了帮他吃药上厕所外,我无所事是 !
按说这是份无可挑剔的工作,环境优越,轻松悠闲,是包括中国人在内很多外国打工者梦寐 以求的工作。而我却总觉得不对劲,在老头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光,有 时老头也跟我聊几句家常,但他的英语比我好不了多少,聊一会就没话题了。上班的第二天 ,我还找来一些中文杂志看,但仍感觉是度日如年,“找不到感觉”。没话说的时候,我的 眼睛不知该看老头还是该瞪着天花板;老太太或儿子媳妇过来“问安”时,我便如坐针毡, 手和脚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得体,想不卑不亢地做“下人”,难!
当然,那还不是我辞职的主要原因,最令我无法接受的是“阶级歧视”。我每天在那里吃午 饭,但不是跟主人们一起吃,而是等主人们吃完离开餐厅后,才跟那个菲律宾女佣一起去吃 。尽管那可以坐百人的长方餐桌上仍然很丰盛,但毕竟是残羹剩饭,是“下人阶级”的待遇 ,这与我多年的记者工作饭局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我大有“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之感!
仅仅一周的时间,就像工作了一个世纪,我想那天生就不是我的职业!我毫不犹豫地辞职了 ,没有考虑这工作来之不易,也没考虑这直接关系到是否得到敬老院的工作,我实事求是地 告诉老头和老太太:“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其实我并不是护士!”
老俩口同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人说一句话。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会辞职,直到出了门口 ,我还听到老太太在背后不解的声音:“她为什么要走?她不用做任何家务事,全天坐在这 里,也没有人责怪她是不是护士,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呀!”
敬老院里“护士助理”的工作并不是因此而丢了,而是那菲律宾女“护助” 没有回国,又 续签了合同。所以,我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就那么三十几位老人,医护服务人员 几乎比老人还多,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名额“编制”,政府也不会增加拨款。我再继续留在那 里,也是像在国内刚回到青岛的那家报社一样,没有工作签证和任何福利补助,我永远是拿 “临时工”工资,我可不想再耗费三年时光。
我再次离开了,主管部门那位穿一身黑袍的阿拉伯女领导,满脸友善和同情地对我说:“对 不起,我们工作人员的名额是根据老人多少配备的,没有老人住进来,就不能多雇用工作人 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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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伴我走过黑暗
我很庆幸自己能活到今天,也很感激上苍对我的恩待,让我体验了生命的可贵与美好。 在我跌荡起伏的人生旅途中,多次与死神失之交臂,每一次我都以为那是生命的终点而听天 由命了,但却总是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我懂得了生与死其实就差那么 一点,而在那一点上,你别无选择,只能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上帝。也就是说,我的生命是上 帝一次次地在危难关头救下的,我是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
初到这个陌生的国家,由于语言障碍,我只能为中国人打工,其中在一家新疆人开的诊所工 作过。当时是在国际航班上与这位新疆大夫同座,聊了一路,他的忠厚坦诚给我印象很深。 他在这个国家开办了一家颇具规模的诊所,刚回国招聘了五位各科大夫,正准备从诊所扩大 成医院。他说:“等这五位大夫都到齐了,我准备办一份医疗宣传方面的中文报纸,这就需 要一位像你这样的专业人才,到时候如果你愿意为我工作,我会给你跟大夫一样的工资。” 临下飞机我们互相留了联系电话,他又补充说:“当然,任何时候,只要你来找我,就有你 吃住的地方”。
当我四处求职未果几乎是钱断粮绝的情况下,我给他打了电话。他果然很爽快地邀我过去, 告诉我如何坐公共汽车,下了汽车再打出租到什么地方,他在那里等我。
那是另一个城市,我没带行李,随身只背了一个小包就上路了。但我对那些车站或地点的名 字一点概念都没有,甚至没法说明白我要去的地方,每次转车我都是把电话给司机让他直接 跟司机说。几经周折终于到了他那里,但却花掉了我身上仅有的存余。
他的诊所上下两层,约有两百多平方米,由于聘请的大夫和购买的设施都还没有到位,显得 空荡荡的。现有的总共只有四个人,翻译、大夫、护士各一名,加上他这个身兼数职的老板 。我去了没有具体的工作,哪里需要我就帮哪里,多数时间是做护士的工作,为足疗病号把 振动仪器调得高一点或低一点,换换泡脚水,帮着老板做做饭、搞搞卫生什么的,说白了就 是勤杂工。
人到了这个份上做什么都无所谓,不用说初来乍到,来了好几年的人也照样在做类似的工作 ,除非有雄厚的资金来投资生意,否则就要“打杂”。对我而言,不在于做什么工作,而是 有没有工资的问题,老板很现实也很抱歉地跟我说:“现在医院还没发展成型,你在这里太 委屈了,你都看到了,病号不多。所以,目前你还不能放弃找工作,既然出国来了,就不能 只为了解决吃住问题……”
我非常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没有工资我也肯定不能留在那里,钱不是我追求的目标,但我至 少需要钱续签证、打电话、买生活必需品,而我身无分文,甚至没有路费回到我行李所在的 城市。尽管如此,谈钱仍让我羞于启齿,与生俱来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是我一生的缺陷。 工作了整一个月的时候我离开了,临行前的晚上,老板通情达理地给了我路费,我像得到了 救命稻草般的欣慰。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在这禁酒的国家里,老板竟然找到“地下商店”悄 悄地买来一箱啤酒和两瓶威士忌,并做了一桌子菜为我送行,说“要让大家一醉方休”。
这让我很感动也很感激,尽管说是没给我工资,但给我的路费加上酒菜钱比给工资还多了。 他给了我机会,在诊所效益并不好的情况下收留我,要离开时又这样善待我,使我在这里工 作的过程中,从同事或病号那里得到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并养精蓄锐为下一步的生活有了 更 明确的取舍和生存毅力。那天晚上,老板举着酒杯意味深长地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但 你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希望你能‘常回家看看’……”
我们全体五个人第一次像朋友一样地喝酒聊天,坦诚相待,连平时有些傲气的大夫和翻译也 谈起了自己的家事私事,让人感慨“人人有本难念的经”。跟我住同屋的女护士小赵甚至哭 了,说我走了只剩她一个女的“没人说悄悄话了”,让我一定常来看她。我也为她涌动着一 阵阵酸楚,因为我知道,她的哭还有另一层无奈,她想念在国内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却又 不想回国面对酗酒成性的老公。下半夜两点多钟,老板坐在那里打起了呼噜,我们也都喝得 语无伦次了,相互说了一大堆祝福的话之后就各自回屋睡觉了。
从不沾酒的护士小赵在两杯啤酒的作用下很快就睡过去了,而那点酒对做了十几年记者的我 来说都不叫喝酒。我睡不着,我在想从明天开始又要四处找工作了,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 是怎样的,我下意识地起来点了点老板给的路费,一算回到我行李所在的城市绰绰有余。但 是,我接下来要吃要住要续签证,这是个非常现实且迫在眉睫的问题,我不能把这钱都花在 路上。
反正我也睡不着,就想干脆趁天不热动身,到太阳出来还有好几个小时,实在太热或走不动 的时候再坐车,省一点是一点。在这个国家我早就练得“会走”了,由于气候炎热,人们一 般出门就搭车,而我几乎全靠走,天天像洗了汗水澡,脚上磨起的泡一茬接一茬,但我觉得 很有收获,无论住在哪里,周边的路况没人比我更熟悉,身体素质越来越好,心理素质和承 受能力也得到了得天独厚的磨练。
大家都在熟睡,我没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离开了,这时正好凌晨四点钟,外面还一片漆黑,我 根据自己了解的方位,朝着高速公路方向走去。夜空寂静得渗人,我听到自己的脚步“吧嗒 吧嗒”地特别响,无边的黑暗把稀少的路灯笼罩得非常虚弱。
约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突然传来一阵冲天的狗叫,在寂静的黑夜中像狼的嚎叫一样恐怖,而 且越来越近。不大一会,一群七八条大狗就“汪汪”地狂叫着朝我奔来,并把我团团围住。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狗,看起来每一条单独都能把我生吃了,何况这一群!我想这下死 定了,而且会死得像空气蒸发了一样,连骨头都不会留下。我的腿颤抖得快要瘫软了,但却 装作若无其事慢慢地走着,我不敢停下也不敢跑,我知道只要我跑,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十个我加起来也不如它们跑得快。
这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没有绝望或求生的愿望,听天由命了。以前害怕死亡,更怕死不 了活不成地“半死不活”,也设想过很多种死法,可就是没有想到会被狗吃掉,死得这么悲 惨!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大狗围着我转了几圈后自动散开了,它们的狂叫变得“温柔”了许 多,像在相互交流着什么,最后只剩下一条狗跟着我慢慢地走。
我劫后余生,不知是悲还是喜,眼泪像开闸的河水在脸上汹涌着。走了很远,天还很黑,那 条狗仍然跟着我,它边走边不停地看我,并发出一种声音,我能感觉到它是在安慰我,让我 不要害怕。
这时的我,早已把钱和省车费的事彻底忘了。有一辆车开过来,我伸手拦了半天也没停,后 边紧接着又来了一辆,那狗替我跑到路中间“汪汪”地叫起来,但车慢慢绕着它过去了,也 没停。那狗似乎是抱歉地看着我,我被感动得泣不成声,蹲下身来用手抚摸着它的头说:“ 谢谢你”!
它回应般地伸出舌头舔去我脸上的泪水!
又走了很远,我快到高速公路了,那狗始终伴随着我,我真担心走得太远它回不去,有几次 我试着示意它回去,但它不听。最后,我终于拦到了车,在目送我坐的车开走时,它才跟我 说再见似的“汪汪”两声。这时天才蒙蒙亮,它站在那里目送我远去的样子,永远定格在我 的记忆里!
我感谢上帝又一次救我大难不死,也感谢那些狗嘴下留情没有吃掉我,特别是那条一直伴我 走过黑暗的狗,它是那么的善良和乐意助人,使我这个不解“动物风情”的人死里逃生。我 想,那一定不是普通的狗,它肯定能了解我内心深处是多么的感激它!
从那时起,我对狗有了很亲切的情感,甚至对属狗的人也另眼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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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糟蹋中国人

总觉得在国内受了不少委屈,想出国后隐居起来,彻底忘掉过去的不快,完全是基于个 人私利,至于国家荣辱或民族兴衰那是离我老远的话题,我不想用什么豪言壮语来美化自己 。但是,出了国门以后,却以中国人自居,忧国忧民,荣辱感上升到极点,我发现自己一下 子变得比党员还有觉悟,比歌里唱得还爱国,像是哪根沉眠的弦突然醒来,总是掂量着一些 大公无私的事情,像一个优秀的民族义士。
初来乍到,一切都陌生得难以接受,在语言与肤色各异的人种中,遇到中国人会觉得格 外亲切,可当你友好地想与人打招呼时,就会发现每个人都满脸的莫然和冷淡,开始你还以 为认错人了,说不定人家只是长得像中国人,实际上是日本或韩国人,但没走多远你就会听 到他们与同伴说中国话,令人大惑不解。后来才知道,这里的中国人不喜欢交往中国人,甚 至“见了躲着走”,因为在这里的中国人“好人太少,做坏事的人倒时有所见所闻,他们男 盗女娼”,久而久之,中国人已经被这种环境污染得变了脸色,悲哀!
这里并不是没有根据地糟蹋中国人。最醒目的是中国“小姐”,有人说在马路上三个中 国女人当中就有两个是“小姐”,虽说有些夸张,却也说明小姐现象之泛滥。作为一个中国 女人,每次听到有关议论,心里总有些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却是回避不了。尤其走在马 路上,不经意地就会发现有人在若即若离地跟踪你,甚至伸过头来神秘兮兮地问“多少钱? ”
初来乍到,你会被吓一跳,尴尬地愣半天,目不斜视地快走几步离开,不接茬也就算了。可 久而久之,就搞得你直想一个耳光煽过去,让他们看看中国女人也不是好污辱的。但同时, 你不得不为自己是中国女人而悲哀,恨中国女人们不争气,丢人丢到国外来了,纵然有再多 难处和苦衷,也不能改变给中国人脸上抹黑的事实,毕竟,出了国门,你丢得就不是自己的 人格了!
再就是盗窃群体,这些人既找不到工作又没钱回家,比小姐更可怜更没有出路。小姐还 可以卖身,而他们是一无所有的男人,语言不好又没有一技之长,出苦力的活人家根本不雇 用矮小的亚洲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花几万元办过来,有的靠取借或贷款,有的甚至是卖了 房子和家蓄断了退路跑出来的。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想办法挣钱还债,就要生存下去,在“ 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挺而走险。
他们三两成群,不敢对外国人下手,专门盯着自己的同类——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女人。只 要看准了,就分前后左右跟踪,到无人处下手抢包,如果一路有人,就一直盯着你到家,守 在门外,等到你再出门后,他们就撬锁入室进行盗窃。他们知道中国女人跟他们一样无依无 靠,语言又不好,一般不可能报警。
我刚开始住的集体宿舍里,就经常有人半夜回来包被抢了,“没有多少钱,但手机丢了”, 有的人被连偷带抢一个月丢三次手机,都说“那混蛋一看就是中国人”。
这些人心存侥幸,抓不着就赚了,抓着就遣送回国,孤注一掷。所以,有一阵子警察见到中 国男人就抓,不问青红皂白。
我在一家商场门口,亲眼看见两个警察突然上前抓住一个像中国男人的人就往警车上揪 ,没想到这个人大声喊:“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我有证件”!
这一喊果然有效,警察立刻放开他,看了他的证件后让他走了。围观的人都议论纷纷,警察 要抓中国人,为什么?有的人立刻把目光投向我,我感到自己好像罪犯一样,真想遮住这张 典型的中国脸,如果能变我一定变成空气立刻蒸发!
比娼和盗更恶劣是中国的商人,他们不仅是给中国人脸上抹黑 的问题,而是连灵魂都出卖了。相比之下更令人感到耻辱和痛心,如果判罪的话,相信比娼 和盗更上纲上线。
你到中国城看看,那里全是中国人的店铺,但你不能长得像中国人,否则你会被很多店主拒 之门外。他们一般会把你挡在门外说:“我们不做中国人的生意”或“我们不卖给中国人” 。有的干脆在商店门口公然挂出“中国人勿入”的牌子,让同胞们瞠目结舌,脸都没处放, 我很担心外国人看懂汉语,如果他们懂得这块牌子写的内容,会怎么想?
大家都痛斥娼和盗,但怎么说他们也是为生计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而且都是偷偷摸摸的 ,没有谁脸上挂个牌子公然说自己是小姐或窃贼,相对而言,他们最终还是可以同情和理解 的,即使被抓,性质也只是“治安问题”。自古以来,娼和盗都是难以根除的,在国内如此 ,发达国家就更不用说了。而作为开门营业的商业场所,面向所有的消费者,没有人也没有 法 律还画个圈,把哪个国籍的人挡在门外,外国人的商店尚是开门“来的都是客”,一视同仁 ,而偏偏是中国人的商店不让中国人入内?
退一万步讲,如果是你家,你不让我进门或挂出什么怪牌子,我即使绕道走也无话可说。但 顾客是商家的衣食父母,自古以来是每个商人遵循的铁律,在今天,商家甚至把消费者当成 “上帝”,而你中国人却反其道而行,且不把外国人挡在门外,只把同胞挡在门外,真让所 有的炎黄子孙寒心和愤慨!历史上外国租界曾挂出“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让中华民 族愤恨和痛骂了多少年,而现在中国强大了,中国人在世界上的地位提高了,不用说进一个 鞋店衣行,就是进联合国办公大楼也没有什么不可!你挂出这类牌子已经改变了其商业本质 ,损害了国格人权,这不是无知,而是无耻,不仅让中国人唾骂,也让外国人耻笑。
如果在国内,哪个店家有胆量挂出这样的牌子,不被砸烂才怪,还得落下卖国的臭名,成为 人神共愤的众矢之的。
后来得知,原来他们是怕同行抄袭,依照同样的样品进货影响自己的生意。一个民族的 经济利益如果要靠出卖民族尊严来换取,那钱不赚也罢,否则你是在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 不偿失的傻事。再说,如果真有人要与你抢市场,即使你拒绝同胞入店也不能阻止,谁都有 外国朋友,让外国人进去同样可能抄袭。再退一步,现在科技如此发达,找个人用手机进去 拍下照来那还不是举手之劳,你那小儿科的把戏能阻止得了么?
不是自己觉悟多么高,也不是为了讨好国人高唱赞歌,我无意当什么民族英豪,相反, 在国内国外我都吃了不少中国人的苦头,也多次下决心远离中国人。但是,俗话说“打死是 一窝,炒死是一锅”,我们最好不要带着“家丑”到处丢人显眼,老人们有句古训“两利取 其重,两弊取其轻”,个人的事再大也大不过国事,国事再小也比个人私事大,你人在国外 ,代表的就不是你个人的形象了。
所以,你盗也好,娼也好,你有你的苦衷和选择,遣送回国或坐牢那是当地执法部门的事, 我可以在心里藐视你鄙视你,但我绝不会向外国人出卖你。但是,如果你公然污辱自己的同 胞,靠出卖灵魂赚钱,说不定我会跟其他中国人一起砸烂你那块耻辱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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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妓女流泪

犹豫了很长时间才下决心写这篇稿子,我不知道该站在什么样的角度或立场去写。道义 上的冠冕堂皇或法律上的义正辞严都不是我在这里关注的焦点,但我也不想煽动或鼓励女 人 们去做肉体生意,我曾经对此类是那样的深恶痛绝,甚至对生活“不检点”的女人都满怀轻 蔑,我觉得她们把女人的尊严都给出卖了,给女人丢尽了脸。但是,在国外我曾经跟她们“ 同住一个屋檐下”,使用同一个厨房同一个锅做饭,同一个洗澡间洗澡上厕所,与她们朝夕 相处了好几个月,她们用实际行动改变了在我心目中根深蒂固的形象,最终我做了她们的朋 友,甚至成了知己。
躲避她们
刚下飞机,我就被带进中国人开的一个 “大家”。那是套三带厅的大房子,每个房间都是 上下床,总共住了二十多个人。我并不知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我到的时候已是下半夜一点 多了,所有的床铺都明显住着人,被子枕头及女人的内衣内裤上搭下挂,但多数床位都空着 。
又过了两个小时,听完房东介绍的“家规”,安顿好行李洗刷完毕准备睡觉时,她们都陆续 回来了。由于房东说“她们都去加班了”,所以我跟她们打招呼就问:“你们下班了?可真 辛苦!”
她们面面相觑,吱吱唔唔地回答:“对……对,我们下班了,不辛苦,不辛苦。”
这时我发现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穿着袒胸露臂,一看就不像“正经”女人。
本来我还想多了解一些这边的情况,但看到她们都躲躲闪闪的样子,我聊兴顿失,我无法跟 格格不入的群体产生共同话题。由于在路上折腾了两天,我也疲惫不堪了,便很快睡了过去 。
第二天,我没好气地找到介绍我住进来的朋友:“你怎么把我送进了‘鸡窝’呀,赶快给我 另找地方住”。
对方回答说:“在这里,凡是便宜的住处都有‘鸡’,除非你有钱自己租房住。”
她说得没错,没几天我就发现了这个事实。租单间房至少要花近十倍的价格,不用说我租不 起,就是那些来了很多年的人也租不起,多数中国人都是住这样的集体宿舍。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晚上找工作回来,“小姐”们(这样称呼好听一点,我觉得 用“妓女”实在不雅)正在化妆准备出发,她们凌晨回来时,我也差不多睡醒了,时间差整 好相反。尽管她们一天洗好几次澡,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但我仍然觉得她们脏,像躲温 疫一样躲着她们。我不敢碰她们用过的东西,使用公共洗澡间也都是刷了又刷洗了又洗之后 再用,使用坐式的厕所也都是先垫上厚厚的纸再用。除了表面的客气之外,我甚至不想跟她 们多说半句话。
家里也住着几位有“正当”职业的人,有的给中国孩子当家教,有的在饭店做服务员,有的 站摊卖衣着鞋帽,我顺理成章地想站到这个队伍里。我想这是“人以群分”,但事实证明“ 人群”并不是以此来划分,“正经”人并没有因我的“高看”而巩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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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她们
“小姐”们对我也同样敬而远之,她们经常正聊得热火朝天哈哈大笑时,听到我的开门声就 嘎然而止,她们讨论“业务”时也想方设法用一些“专业术语”,让我听起来莫明其妙。但 是,天长日久住在一起,要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也难。
首先我要吃饭要买生活必需品,蔬菜米面或油盐酱醋,都叫什么名字到哪里去买,怎么走才 近或坐什么车,初来乍到的我都必须问别人,又不能事事都去敲房东的门。开始我总想去问 那些“正经”人,但渐渐地我发现,“正经”人总是心不在焉或故意“拿一把”,一点小事 要重复问两三遍,而且人家经常是“顾不上回答”就走了人,搞得我灰头土脸下不来台。倒 是“小姐”们的态度截然相反,她们都非常热心,有时我是问别人,她们也会主动接过话去 一遍一遍地告诉我,尽管我的英语后来比她们好,但最初那几句生活常用语都是她们教我的 ;我不太会做饭,她们会主动站在油烟弥漫的厨房里,耐心地教我烧炖煎炒;室外的温度高 达四十多度,她们却经常有人为我挺身而出:“我带你去吧,那里不好找”或者说:“我帮 你买吧,你不用专门去跑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即使铁石心肠也会被她们感化。本来就“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的我 ,没法再蔑视她们和躲避她们了,我觉得在人格上她们远比那些“正经”人高尚。我开始试 着去了解她们,跟她们聊家庭,聊丈夫和孩子,也聊未来和梦想。事实上她们都各有各的苦 衷,在国内的命运跟我一样,或下岗或离了婚没有生活出路,能够出国,是卖地卖房或东取 西借才筹到的钱,几乎个个是破釜沉舟,没了回头的路。
她们本来就文化不高,又不会外语,即使饭店服务员或站摊卖货的工作也干不了,中国人的 饭店或商店设在了国外就要为外国人服务,老板再同情她们也爱莫能助,不会聘用她们。所 以,她们不得不出卖自己唯一的资本——肉体,那不需要几句英语,一天就学会了。不少人 说做“小姐”只需要三句英语:多少钱?有房子吗?你想做一次还是陪宿?
她们的目标都非常明确:赚钱。
我问:“赚了钱做什么?”
“回国买房子”。
“然后呢?”
“让我妈享享福”或“供孩子读书”。
她们有一个共性我非常注意:她们赚钱都是为了家里的老小,而不是为了自己,自己省吃俭 用却把钱寄回家。这种自然流露出的可贵品质,让我不由地产生了些许敬意,她们的责任心 和义务感只是没人去发现。
我对她们转变了态度,她们就更不把我“当外人”了,聊天的话题也越来越大胆,谈论“打 泡”(莋爱)或“上挺”(高潮)成了家常便饭,甚至跟我谈论某个嫖客在钱上如何大方, 在性上如何变态,如何跟她们做性游戏……
第一次听到“打泡”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一句英语单词,就一本正经地问: “什么是打泡?”
结果大家哈哈大笑,有的笑喷了饭,有的笑“叉了气”,其中一位还跳下床抱住另一位边做 着动作边告诉我说:“大姐快看,就是这样!”
婚龄比她们还老的我,腾地一下羞红了脸,那可是真正受“性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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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助她们
“小姐”们也分两个群体,一类是进酒巴,另一类是遛大街。进酒巴的应该算“高档小姐” ,因为她们必须买门票或买饮料消费,否则酒巴不让进。同样,那里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有 钱的嫖客多出手大方,档次也较高,而且边喝边聊,还可以从中发现“有没有钱或是不是骗 子”,一旦发现“不地道”就立刻退出,危险系数相对低一些。但是,如果钓不到客就要赔 上门票和饮料钱,家里经常有人放空,她们一进门就会唉声叹气地说:“又是zero(零)” 。
在这里我们主要关注的是“遛街女”,她们不用花门票或饮料方面的投资,是典型的“无本 生意”。但要顶着火炉一样的高温在大街上来回走,还要时刻警惕警察,嫖客的档次也相对 较低,混 子骗子什么人都可能遇上,既辛苦又危险。她们经常累得腿酸脚疼,而且总像落汤鸡一样的 满身大汗,不得不每隔两三个小时就回家一趟,喝水吃饭洗澡换衣服。尽管她们轻手轻脚小 心翼翼,但做饭洗澡的声音仍然能吵醒睡觉的人。
我住的第二家房东白天上班,夜里经常被搞得睡不好觉,一旦被她们吵醒就起来发火:“还 让不让我们睡了?不知道有人白天要上班吗?你们不想在这里住就搬走,我给你们退房租。 ”
有一次气得连厨房也锁起来了,不让她们在夜里做饭,为此我费了不少口舌调解,厨房才得 以“开放”。她们可以不做饭,吃面包类充饥,但必须喝冰箱里的凉水,打不开厨房就没法 喝,冰箱在厨房里。她们知道我跟房东是朋友,就一起向我抱怨:“你在马路上走走试试, 肯定连一个小时也顶不住,我们带的水都喝光了,实在是又累又渴不得不回家……”
新房东受过高等教育,在一家旅游公司做导游,在中国商务中心认识后,跟我很聊得来,一 定要我搬到她家住。她家是套二房带厅,本来可以摆九个上下铺住十八个人,但只住了不到 十人,有“正当”工作的和做“小姐”的各占一半,用她的话说:“住的人不求多,要精, 尽量找有工作的人来住。但遗憾的是,这地方做‘小姐’的比有工作的人多”。
尽管房东把我当知己,包括隐私跟我无话不谈,但我对“小姐”们的同情胜过了我们的友情 ,经常中间调解诸如“厨房的卫生没搞好、水龙头没扭紧”之类的芝麻小事,否则那“小姐 ”可能就会被赶走。房东经常劝我说“人善被人欺,你别总是‘心太软’”!
同情弱势群体是我的天性,无论在哪里,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侠客,尽管那段时间我自己也 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一次又一次地换工作,心情非常不稳定,但我为了“小姐”们 又额外吃了不少苦头。
我们家经常有人被抓,女人在大街上与男人说话一旦被警察发现,肯定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你 上 车,在监狱关几天后就遣送回国,护照被盖上“黑戳”,不准再回来。基于对我的信任,被 抓的人会从监狱打来电话,让我打开她们的箱子拿钱和护照或衣物给送去,我要提着她们的 箱子或包裹先到狱警那里接受检查,同时要先把自己的护照和签证亮出来,狱警发现没有问 题后就让我等在那里,然后用广播喊那人的名字。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狱警审视我的眼神,那是鄙视和憎恨,仿佛我是妓女而不是里面让我送 行李的人。有一次家里的阿丽被抓,她的行李很多,监狱大门又不让出租车进,本来要走五 分钟的大院通道,我和房东连拖带拉一步一步地走了近半个小时,尽管累得全身都被汗湿透 了,但仍然迟到了几分钟,狱警们要下班吃午饭,我们就被恶狠狠地挡在了门外:“下班了 ,明天再来吧”。
只是举手之劳,但无论我们怎么求,他们就是不让进,也不给喊人。我连累带委屈眼泪都掉 下来了,却就是没感动那两个狱警。我们只好再把那些行李一步一步地移回到大门口,打车 回家。第二天,我们俩一早就动身了,再次将那些行李艰难地搬运回监狱,结果狱警却说: “阿丽已经回国了,今天早上八点的飞机!”
我一下傻眼了,守着别人的行李“两手捧刺猬”——打不得,扔不得。房东比我更难受,跑 腿受累花钱再拉回家还是小事,本来就贵如黄金的房子空间,连住在这里的人都要经常性地 清理掉一些“没用东西”,怎么可能再无限期地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人存放这些行李呢?
我最担心的是,阿丽身上既没有钱也没穿冬装,国内那么冷,在北京下了飞机怎么办?
果然,两天后我接到阿丽从国内打来的电话,她像被我骗了似的怒愤交加:“我是相信你才 托付你的,没想到你这点忙都不帮,你早说不帮,我另想办法……
她借了同伴一件毛衣在北京机场等了一天,家人来接她时她已经冻病了。等她发泄完了,我 才有机会解释。
我真是好心没得好报,遭受了那么多狱警的鄙视与呵斥,流了那么多的汗水和泪水,白搭进 去两个来回的打车费和两天时间,却自讨没趣,还被人以为落井下石。而且,我仍然要去完 成没有完成的“托付”!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要回国,我把阿丽的行李精减了一半送了去,虽然那人一再说:“我的 行李够多了,可能要超重呢”。
我恳求说:“帮帮忙吧,我被这些行李赖着了,阿丽埋怨我,房东也催我想办法……”
还好,那人最终帮忙带上了飞机,我终于完成了“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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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们流泪
遇上警察被遣送回国还是不幸中的万幸,身体不受什么伤害,“遛街女”们最害怕的还是遇 上坏人。走在马路上,本来就做贼心虚,要不时地东张西望,根本没心思和时间去观察嫖客 的好坏,有时她们还没看明白黑玻璃车里坐着什么人,就遭遇抢劫了。一旦上了坏人的车就 更惨,被拉到沙漠里“打白泡”或折腾完了又痛打一顿的事屡见不鲜,听听都心惊肉跳。
有一天夜里“小姐”们都出发了,我跟房东聊了一会后刚刚睡下,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女人喊 “救命”的惨叫声。夜是那么宁静,叫声是那么的撕心裂肺,让人听着毛骨悚然,我打了个 冷颤。我们两间房是同一个朝向,我跟房东都不约而同地打开了窗子,楼下的街道上除了偶 尔开过的车辆什么也没看到,倒是看到全楼的人都把头探到了窗外。
看到我也醒了,房东再次来到我们房间,说:“不知谁家的小姐又出事了,但愿不是咱家的 。我真不想让“遛街”的小姐住这儿了,老出事,太让人操心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就听到有人砸门。家里除了我和房东夫妻外还有两个干饭店的女孩,我 们五个人都紧张得你看我,我看你,房东问:“是砸咱家的门吗?咱们家的小姐都有钥匙呀 !”
砸门声再次响起来,而且更加猛烈,还伴随着女人的叫喊。这下听明白了,就是我们家的“ 小姐”。房东的老公赶紧去打开门,阿萍狼狈不堪地走了进来,她的包被抢,里面有手机钥 匙和几十元钱。
据阿萍介绍,那些坏人让她上车,她一看里面好几个年轻小伙子不敢上,其中一个就从车上 伸出手抢她的包。车飞快地开了,她紧紧地抓住包不放手,被拖出去很远,最终还是坚持不 住放手了。她没能抢回自己的包,胳膊、腿和脸从上到下都被拖得血肉模糊,腿还露出了骨 头。
房东夫妻陪她去了医院,我们几个人通宵没睡。
阿萍说孩子上学,需要钱,所以只在家呆了三天,第四天就又出去“干活”了。她把头发拢 到前面遮住受伤的半个脸,穿上长袖衫和长裙遮住胳膊和腿上的绷带,不注意倒也看不出什 么。她回来后说“干了一个活”,我们都问她“你这个样子,怎么干?”
她噗嗤笑了:“那人只给了钱什么也没干,他看到我腿上的绷带那玩艺吓软了……”
比阿萍更不幸地是阿香,她先是被抓进监狱呆了两个月,正赶上“大赦”时间把她放了。出 狱后生了一场大病,是“中风”, 中国大夫给她针灸了一些日子,后没有钱继续治疗针灸 就停了,直到再次出事,她的嘴还歪着。
阿香出事好几天了没人知道,都以为她碰上好的嫖客了,“小姐”们被嫖客一“包”就是三 五天是常有的事。后来房东接到一家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有个病人从昏迷中醒来就说出了这 个号码。房东紧急赶往医院,发现阿香仍然处于半昏迷状态,两个警察轮流守在那里等着问 话,但她说不了几句话就又昏了过去。
据守在那里的警察说,他们是在高速公路上发现的她,她躺在那里流了一地血,幸好抢救得 及时,在医院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宿了。她头上和胳膊上都缝了很多针,腿断了,用石膏和金 属支架之类的东西绷着。后来得知,她是上了三个小伙子的车,发现车上了高速公路要往沙 漠里开,她就害怕起来要求停车,但对方不听,反而加速了。所以,她摇下车窗玻璃就往外 跳,里边的人抓住她的腿也没拽住,只脱掉了她的鞋。
没有生命危险后,医院就要赶她出院,因为她既没有医疗卡,也没有钱。在医院免强住了半 个月,就回家了,是四五个人去把她抬进出租车,又从出租车上抬到家里的,因为她腿上仍 然打着石膏和金属架。
接下来的日子,她成了全家的“累赘”,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我跟她不住一个房间,但 晚上“小姐”们都出发了,有工作的几个人过去从不跟她打招呼,她不喊人家,人家就“多 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过且过,所以,我成了值夜班的。她那打着石膏和金属架的断腿要永远 坐态伸直,上厕所也要坐在凳子上,有时她不好意思喊我,就一个人用两个板凳一点一点地 挪动,我只要听到“咯哒咯哒”的声音就跑出去,帮她搬着断腿,我每天晚上临睡前,就过 去问问她要不要上厕所。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大家跟她无亲无故,即使帮她也全凭道义或良心。大家都建议她 回国慢慢养伤,但如何上下飞机、如何从北京机场转乘火车、如何再从火车站转乘汽车、如 何从再汽车站走到她那个村,就成了大问题。房东几经周折打长途电话找到她丈夫,想让她 丈夫或兄弟来接她,没想她丈夫不但不表示谢意,反而还在电话上问房东:“家里欠了一圈 债,去的路费谁出呀?”
房东火了:“她已经欠我三个月的房租了,我还要给你养一辈子老婆?……”
后来我就搬到单位上住了,阿香的事也不知怎样了。再后来就听房东说她瘸着腿出去“干活 ”了。
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有个叫阿红的女孩才来了没几天,我甚至还从没跟她打过招呼,就突 然回国了。事后别人告诉我说,她被人拉到沙漠里,四个男人车仑.女干了她,“眼珠被打坏了, 要掉出来的样子,吓死人了”。阿红在这里也是没亲没友,没钱去医院,回国的机票还是房 东给买的,钱还不还也不知道。还有个“小姐”不是住我们家,但跟我们家的小姐很好,常 来玩。她被人拉到沙漠里“打屁眼”,把肛门“打”坏了,在家养了一个多月还不敢坐……
当地媒体也不只一次报道中国女人被杀的消息,有的抛尸河中,有的被杀死在家中,尸体都 臭了才被发现;有的遇上坏人想跳楼逃命,结果摔得终身残废……

我不管别人是不是把我也当成妓女,也不管别人如何鄙视或憎恶,我就是跟“小姐”们打成 一片,交朋友。“近墨者黑”或“近珠者赤”是我个人的事,与别人无关,也正因为我深切 地走进了她们,我才不再“冤枉”她们。我为她们的命运悲哀,为她们的遭遇伤心流泪,陪 着她们一次次地哭,陪着她们一次次地笑,也多次跟着她们去酒巴,甚至也跟不同肤色的性 感男士有过“一夜情”。我不想说自己多么“正经”,多么出污泥而不染,我是精力旺盛七 情六欲一样都不缺的单身女人,思想保守但并不是守旧派,在那种特定的环境下,我倒觉得 酒巴是个不错的去处。
那里是公共场所,至少可以交流聊天,了解信息或学英语,也可以解决生理上的需要或精神 上的空虚,偶尔花个门票钱或买杯饮料去放松一下,很值得,是不是能保护好自己不沦落成 妓女,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尺度,很多有身份的外国女人也去那里休闲消费,但并不一定就学 坏了。
倒是大街上的环境把我吓怕了,一走出家门就条件反射地健步如飞,目不斜视,像要赶飞机 似的,我害怕别人把我当成“遛街女”,害怕嫖客过来打招呼。而且习惯成自然,回国后在 大街上我也慢不下来,许多人不明白做事慢腾腾的我,为什么走起路来那么快,看了这篇稿 子就知道为什么了!

感受阿拉伯女人
在国内我们一直抱怨“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总觉得社会和法律对女人不公平, 让女人受了不少委屈,甚至不少女性信誓旦旦:如果可以脱胎换骨选择再生,一定要做个男 人。而到了阿拉伯国家就会发现,这里的女人比旧中国的女人更不幸,让你一下子找到了平 衡,觉得作为女人出生在中国还不是太坏!
首先是着装问题。中国女人一直抱怨“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扼杀了女人们的千姿百 态 ,浪费了一代人的青春和美丽,而你到了这个国家就会觉得女人们的命运比那个时代更残酷 。这个国家一年四季都像夏天一样炎热,习惯于季节分明的外国人离开室内的空调简直就没 法活,即使不得不出门,也想穿得越凉快越好,但从国内带来的夏天衣服却不能随便穿,因 为穿露肩的无袖衫或膝盖以上的短裤短裙,肯定会招来不少当地人的藐视,甚至警察还会把 你抓起来审查半天,警告你的“穿着不合适”,如果你只有旅游签证还大有可能被遣送回国 。
“受衣着之苦”的当地女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们里面穿着多层的内衣,外面一律是扫 着地的长袍,头上裹着黑纱巾,脸上带着黑面罩,露着眼睛算好的,有些甚至连眼睛也不露 , 从面罩后面看东西,整个人都被黑暗裹得严严实实的。四十多度的高温天气,我们根本不用 去尝试,仅作为旁观者,就已经感觉够“憋气”的了,我们所追求的舒适和美感就更无从谈 起了。这让我想到了中国女人裹脚的时代!
传说曾有女人因为头上的黑头巾没戴好,不小心露出了一绺头发,被视为“不轨行为” ,被判处三个月的监禁。也有人说,因为着装问题女人被丈夫斥责是常有的事,有的甚至被 丈夫“休”掉。
我曾在电梯里遇上一位“黑袍”,她很热情地用英语打招呼说:“嗨,你好”。我回头 一看,没有别人,那肯定是在跟我说话了,就赶快说“你也好”。看了看黑套子一样的她, 我实在想透过套子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或眼神,便问:“天这么热,你能不能把脸露出来?”
她掀起了面罩,我看到了一张四十多岁中年妇女的脸,眼睛大大的,且长长的睫毛,非 常漂亮。她和蔼地微笑着,说她有丈夫,她的一切包括脸和头发都属于丈夫一个人,别的男 人是不能看到的,这是穆斯林女人必须遵从的!出了电梯,跟我说再见时她已经把面罩拉了 下来,让脸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
一夫多妻制,是女人的另一个不幸。我们一直认为“爱是自私的,不能与别人分享”, 但这个国家至今还可以一个男人娶四个妻子,男人们可以把自己的爱分给四个妻子,而女人 们却只能把爱奉献给丈夫一人,典型的男尊女卑制度。在马路上或商场里,你常常会看到一 个白袍子走在前面,三四个黑袍子走在后面,这就是丈夫与他的妻子们。
据说,作为妻子,在马路上是不允许与丈夫并行的,而必须跟在丈夫身后,所以,在这里根 本看不到像在中国大街上那样的风景,到处都是挽着胳膊走的恋人或夫妻。他们把妻子当成 是丈夫的财产,他可以任意对待你,你不可以对丈夫说半个“不”字,否则他随时可以“休 ”掉你。据说,有的人一年内能“休”掉多个妻子,同时又再娶多个妻子“补缺”,只要不 超过四个就行。
还有很多丈夫家里放着多个妻子,仍然堂而皇之地在外面泡酒巴,找小姐,全社会见怪不怪 ,这一点像在国内说的顺口溜一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但是,作为妻子却 只像生孩子的工具,大部分的夜晚要独守空房,像等待皇帝“临幸”一样等着丈夫在别的 妻子和“小姐”们那里转一圈后才轮到自己,一周能跟丈夫见一两次面就不错了。如果妻子 不甘孤独和寂莫“失守”,一旦被发现外面有情人,肯定是要“蹲监狱没商量”,这一点可 不像在中国那样,全社会的女人们都在喊冤或积极行动“为报复丈夫,也找点刺激”。
也许正因为此,他们的妻子们一般不独自出门,逛街购物都是妻子们或姐妹们同去,一方面 互相做伴,另一方面也互相见证。所以,大街上的“黑袍”都是一帮一群的,从来见不到一 个单独的阿拉伯妇女!
如果你是男的,在与当地男人的交往中只问候其家庭,不能主动问及他妻子的任何情况。他 们请客也一般在外面,但如果是在家里,女主人也不能上桌,甚至不出面打招呼。在这里, 男人几乎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单独与女人们谈话,甚至不能因好奇而盯住看她们的服饰看。
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这个国家结婚好像没有年龄限制。听人们议论,女孩子只要“有 例假了,表示已经成人”就可以结婚,只要门当户对,双方家长同意就行。所以,我们经常 看到一个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其实已是两三个孩子的妈妈了。几个妻子生的孩子加在一起 ,一个家庭有二三十个孩子的很普遍。
这个国家连学校也是男女分开的,尽管也设有女子学校,但并不是所有的家长或女孩子真正 有受教育的愿望,很多人认为女孩子上不上学都一样,反正将来也是在家里相夫教子,没有 必要出头露面地参与社会,可见他们还没有走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观念。他们的体育 教育和发展就更不用说了,所有的体育项目好像只对男性而设,甚至从没听说过有“女子队 ”,相信这不是我的孤陋寡闻。
当然,这个国家对女人也有合理与保护的一面,那就是衣食和生老病死都没有后顾之忧。她 们在结婚时,会得到政府给的房子和一系列的经济补助;他们支持生育,婚后,你和你所生 的每个孩子都可以得到固定的生活费,生孩子越多越光荣,越富有;医疗和受教育也都是免 费的;同时,还可以分享丈夫的收入,这一点几个妻子不能厚此薄彼,一律公平对待。所以 ,妻子们即使被丈夫“休”了,也不用担心生活或钱的问题,并且也还可以再婚。
也许正因为福利条件好,阿拉伯女人都比较懒惰,没有去受教育或参与社会工作的意识,家 里的一切家务也都是雇佣人去做,孩子多的家庭甚至雇有三四个佣人,洗衣、做饭、搞卫生 、接送孩子上学,各雇不同国籍的佣人,女主人们整天无所事是,只是保养得白白胖胖的等 待丈夫“宠幸”。
由于女人们养尊处优,阿拉伯女人几乎个个都是胖子,尽管她们连眼睛也藏在黑套子般的袍 子里,你仍然能通过她们胖胖的体态,第一眼就认出她是当地女人。外国女人即使穿上同样 不露眼睛的黑袍,也能知道她们不是当地女人。胖,成了阿拉伯女人非常鲜明的特征和象征 ,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这些“外国人”如果发现谁胖了,人们就会说:瞧你胖的,快 赶上阿拉伯女人了!
最让我羡慕的是,在公共场所,女人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无论多少人在排队,女的都不用 排,可以越过长队直接到窗口去办理。开始时,我很不习惯这种优越,到电信局、银行等地 方办理相关业务,我总是像在国内一样习惯性地排队,但经常会被服务员叫到前面去直接办 理,有时他们会指指写在窗口的提示:“女士优先”。坐公共汽车也一样,无论车上多么拥 挤,只要见到女士上车,都会自动让座,不会有一个女的站着而男的坐着。
开始时,有人给我让座我还不好意思坐,一个劲地推让,但后来才发现这也是一种文明的“ 文化习俗”,而且每一辆公交车的前几排上方,都醒目地写着:女士专座,真让我们这些初 来乍到的女人受宠若惊。这一点,倒很值得我们国家学习。
尽管如此,在我个人眼里,阿拉伯女人的家庭和社会地位仍让人同情,男尊女卑的偏见有待 于改善,我诚 恳地希望他们能扬长避短,把女人们从“丈夫的私有财产”里解救出来,使她们脱去黑袍和 面 罩,露出本来的美丽和追求,像中国女人一样自由自在地让飘逸的长发和多彩的生活成为街 景,跟男人平等地接受教育和参与社会,与爱人手拉手地共度美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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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苦役”锻炼
——望女成“凤”系列之一
跟所有的父母一样,我一直期望着唯一的女儿受到最好的教育,到人人向往的欧洲国家留学 ,并望女成“凤”,拿到的学位越高越好。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绞尽脑汁寻找机会,创造 机会,甚至在她还差半年没有高中毕业就把她弄到国外来,想让她先入为主,在外语环境里 得到相应熏陶,同时也锻炼一下打工本领,为将来去欧洲国家上学自食其力打好基础。
也曾反复考虑,还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出来能做什么?也只有到饭店当服务员。我跑了十多 家中国餐馆,都不很理想,不是规模太小没有发展前途,就是新开张没有什么名气,而且听 说有的老板还“很色”,我可不能把女儿送入狼口。只有一家老字号中国饭店比较理想,饭 店员工近三十人,规模、名气和历史都是首屈一指,老板是夫妻俩,一看也是正派的生意人 。但人家临时不需要服务员,且必须本人来应聘。
我顶着炎热的酷暑跑了三四次,老板实在被感动了,才答应让她先来试试,他们根本不相信 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吃得了这个苦。
女儿没让我失望,她从国内来的第二天就上班了,成了饭店最小的服务员。她把那些英文菜 单名都写成小纸条,走着坐着地背,上班还不到半年就从服务员升到了领班,成了近十个服 务员的小领导。不用问,这足以说明她的工作能力和英语水平已得到老板夫妇的认可,我真 为女儿的争气自豪。
但是,渐渐地我发现本来就比较瘦小的女儿更加瘦小了,一年后,体重就从原来的一百一十 多斤跌到九十斤,整掉了二十斤。她每天要工作十多个小时,客人不走不准下班。仅是跑来 跑去地端盘子还好说,还经常轮流刷碗,小手不是给烫得青一块紫一块,就是被割得横一道 竖一道的,且每周只休半天,也就是说休一顿午饭的时间。
女儿常说自己胃疼,想请假休息,我疼在心里,硬在嘴上,总说她太孩子气,想撒娇偷懒, 让她吃点药继续上班。后来我常会在凌晨三四点钟被女儿的电话吵醒,说她刚下班:“妈, 咱回国吧,太累了!”话音没落就泣不成声了,我的心被揪成一团,仍苦口婆心地鼓励她: “别人能干咱就能干,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我主张她至少干满两年,因为她是三年的合同和签证,至少满两年才能走,否则奖金和机票 钱全没有不说,押金也不退,加在一起等于白干一年。直到有一次她同事打电话说她病了, 让我去看看。我还纳闷她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你把电话给她”!”
结果我听到女儿已病得发不出音了。
我风风火火地赶过去,看到女儿像一摊泥一样躺在床上,我跟她同事赶紧把她背起来送医院 ,但几辆出租车路过都有人,最后是一位好心人用私人车帮忙把我们送到一家中国人开的诊 所。一路上不是遇红灯就是塞车,我心急如焚,觉得在路上的二十分钟像跑了一个世纪,看 到昏迷不醒的女儿,我的泪水不停地泛滥着,搞得司机几次给我递手纸擦拭,我没说一句话 ,只是在心里祈求各路神灵保佑我的女儿平安无事。
体温表显示女儿发烧四十度,事实上她从头一天晚上就发烧,强打精神去上班,又因为忙凌 晨四点才下班,累得只想睡觉,没顾及发烧的事,到十一点又要上班时见她没有动静,大家 才发现她病了。大夫说再来晚一点就很危险。
连冷敷加打吊瓶,折腾了一个下午,女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但刚刚退烧,人还摇摇晃晃地 就要去上班,说这段时间饭店里天天有团来,不让请假。我火了,直奔她的饭店,这之前我 曾多次跟她老板交谈过,我从不溺爱孩子,刚踏入社会让她吃吃苦锻炼锻炼是好事,“不吃 苦中苦,不知甜上甜”。但是,“至少要保证她不能累病了”,更不能让她累死在这里。
老板娘倒很客气,说不知道她病了,如果知道早就送她去医院了,并同意她当晚休息。
在女儿的集体宿舍里,我听到饭店的所有员工都抱怨累,“连很多身体强壮的都受不了这苦 ,像她这么弱小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简单了”,所以饭店走马灯一样地频繁换人,几乎没有 人干满二年,更没有人干满三年,这里的用人方法跟在国内的个体饭店一样。
在这之前,我并不了解这些,只觉得女儿小小年纪就得到了重用,是对她的肯定和锻炼,以 为把她弄出国来的尝试是成功的。但经此折腾,我被吓怕了,深切地感受到女儿不是在接受 锻炼,而是在服苦役,懂事的她只是在挣扎着等待这两年的苦役期满,以对得起饭店的规定 和我对她的严格要求!
在把女儿弄出国来之前,我还忧虑重重,对女孩子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环境,我亲眼看到中国 “小姐”到处都是,把还没出校门的女儿放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担心她万一工作不顺心也“ 下海”。而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女儿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学坏,除了能流利地背诵 菜单上的英语,几乎没得到更多有益的锻炼,倒是把身体给累垮了,饭店的严格和对劳工的 利用走上了极端,让人不堪忍受!
我决心要让女儿尽快离开这里,就像当时要让她出来一样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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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英国签证
——望女成“凤” 系列之二
女儿的身体状况搅得我寝食不安,多少次在梦中突然醒来,满脑子是她在饭店里被人呼 来唤去的瘦弱的身影和困乏的眼神,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听到她的哭泣声!为了让她尽快离开 这服苦役般的环境,我像当时给她找工作一样,顶着烈日四处奔波,我要让她到真正的学校 去,接受真正的教育。
任何事都是想象容易办起来难,我打听了几家设在这个国家的欧洲学校,进是容易,但收费 高得简直不可思议,我们娘俩的年工资加在一起也不够她一个学期的学费,其它花费就更不 用谈了。钱,这个在我生活中从来没排在首位的东西,现在变得极其重要起来,甚至成了女 儿上学的唯一绊脚石。但我也知道,钱仍然没法与女儿的前途做比较,我绝对不能因为没有 钱就放弃女儿的学业。
我几次跑到英国大使馆和领事馆,咨询有关留学的问题。一方面需要的手续太多,不知道如 何着手办理;另一方面语言不精通,对太专业的东西听得一知半解,所以都无果而终。托在 欧洲国家的亲友帮忙,但得到的答复是“来吃住几天还可以,签证帮不了”。也曾遇到一位 女儿在爱尔兰上学的母亲,还不了解人家有没有意思帮忙,就花掉了相当于五百元人民币给 人买了电话卡,怕人家舍不得长途电话费而不给联系,并答应“办成后一定重酬”。尽管如 此,得到的结果仍然是“帮不上忙”!
既然出来了,我就不想让她回国。现在回国不是有没有面子的问题,而且错过了应届生考学 的机会,能否留级一年参加下届的高考也成问题,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让她回国。为 了女儿的学业,我甚至突发奇想:在我们报纸上打个征婚广告,谁要是把女儿办到欧洲去上 学,我就嫁给谁,那怕他是一个五官不全的动物!
我常常为女儿的学业和前途默祷,人在国外变得特别唯心,精神上缺少支柱。也许是“ 心诚则灵”的缘故,因丢失电话中断联系好几个月的汉克又奇迹般地不期而遇,他听说女儿 的事后就挺身而出,说“去英国上学百分之百能办成”。我不相信,因为他看问题总是比较 简单,过去坐在一起时都是不着边际地侃大山,他给我的印象是个有口无心的人。
没想到女儿的事他还挺认真,主动约我一起去英国大使馆咨询,并索要了留学生简章和表格 。我看不懂,也不会填,他一边通过领事馆与英国的语言学校联系,一边填写材料,甚至连 女儿的申请和饭店老板的“同意”信也是他代写的,我只是拿着去签字和盖章。
没几天时间,十多份不同的相关材料全备齐了,也接到了来自英国的“MAYFALR COLLEG E”的接收信。这是一所历史悠久的专业语言学校,位于伦敦市中心,步行去唐人街只需五 分钟,而且学费根本不是想象的那么贵,甚至比在阿联酋读还便宜。女儿每天有六个小时的 课程,业余时间可以打工,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养活自己读书。
拿到学校的接收信,我兴奋得一宿没睡,因为这意味着成功了一半。第二天汉克又陪我和女 儿一起来到英国大使馆,递上材料,然后坐在那里等待女儿被喊去面试。
女儿进去了十多分钟,我们在外面像等了一个世纪。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关键性的时刻, 英国大使馆的签证服务大厅里坐满了人,却静得像没有人,无论黑人还是白人都一脸严肃 地等待着广播里喊名字,像等待命运的判决。我也紧张得像揣着个兔子,在这之前,都说中 国人从这里去欧美国家不好办,被拒签的人都有名有姓,搞得我和女儿一点信心也没有,万 一被拒签前功尽弃,我真怕自己受不了打击。
但是,女儿从里面出来时兴奋得跳了起来,给我和汉克一个大大的拥抱:“妈,下午二点以 前来取签证!”
当天下午,我跟女儿提前赶到大使馆,站在门外的烈日下等了半个小时人家才上班。来 拿签证的人很少,显然,这都是“大浪淘沙,淘出来的幸运者”。很快,喊到女儿的名字了 ,我们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英国留学生签证。
新签证也印在女儿的护照上,与阿联酋签证不同,上面有照片,且是很漂亮的彩色图案。尽 管只花了二百多元的工本费,但在我看来它是无价之宝,是我女儿走进英国高等学府的钥匙 和金色前程信号灯,比我自己得到一座金山还有价值!
事后说起来,总像天方夜谭,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女儿饭店的老板娘也惊奇地 问:“她办的是旅游签吧,学生签不可能这么快就办成了, 要与学校反复联系呢”,直到 我把女儿的签证摆到她面前,她看了又看才无话可说。
大家都知道,在国内这样的签证至少值十万元,而且要等上几个月甚至几年!
由此可见,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是时机不到。为了女儿留学,我可谓是呕心沥血, 倍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功”之说是多么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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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拿回护照
——望女成“凤”系列之三
在国外,签证永远是首要问题,当你拿到长签的同时,护照也就被老板扣押了,想拿回 来比登天还难,那要看老板要什么条件!
我女儿也不例外。刚来时,饭店老板只是答应先“试用”,没谈签证或待遇问题。我见女心 切,且也不知道她是否能胜任饭店的工作,所以没谈任何条件,就仓促地给她办了个“旅游 签”让她来了。
“旅游签”都是一个月的时间,到期必须提前两天离境转换新签证,在这里叫作“飞签 ”。这已成为这个国家延缓签证的特色,擅长钻营的中国人还在这里成立了多家专门的飞签 公司,为中国人延续签证服务。我永远忘不了女儿的第一次飞签,那可是刻骨铭心的经历。 因为晚上下班晚,早上又走得早,她一宿没敢睡,我也没睡,直到五点半天刚蒙蒙亮,飞签 公司的车把她接走。
正常情况下当天就回来了,但她第二天下午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像无头的苍蝇一样 到处打听,同时不停地与飞签公司联系,飞签公司只是说“别担心,会回来的”外,就不再 接电话了。
深夜接到了女儿从机场打来的电话,说手机没电了,这是借了别人的电话,她们已经飞 回来了:“但都没拿到签证,大家都说第二天移民局过节放假一周,不做签证,可能要把我 们送到伊朗。在机场里呆着又冷又饿,我把身上带的钱买了一条毛毯,没钱吃饭了……”说 着她哭了起来,我的眼泪也像掉了线的珠子。
放下电话,我立即准备吃的穿的用的往机场送,打车跑到她宿舍找出她手机用的充电器 、国内带来的面包服、内衣内裤、现煮的熟鸡蛋、上街现买的面包、水果……备齐了一切。 但怎么送进机场里面呢?那可不是随便出入的地方。
我不管别人睡不睡觉就不停地打电话,托朋友找在机场工作的朋友帮忙,经过几个来回的折 腾,最后在几个人的安排下终于在机场内见到了女儿,母爱的战斗力让我自己也很吃惊。
两天没睡的女儿小脸腊黄,眼睛哭得像樱桃,由于室外温度高,她穿得很少,又长时间呆在 中央空调的机场大厅里,温度反差太大,她冻得缩成一团。见到我后仍像小时候在幼儿园受 了委屈一样,一幅想哭又不敢放声的样子,只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拽着我的衣角就要回国 !
“钱也交了,飞也飞了,就差签证没出来了,现在你想不想呆都要呆在这里,再说这里 也不光你自己!吃这一点苦就哭鼻涕,将来怎么能在社会上立足?”我不得不拿出家长的威 严来,连哄带劝让她留在了那里,那时也没有别的选择。
值得庆幸的是,我刚从机场回到家里,就接到她已拿到签证的电话。
飞签刚回来,就是她发工资的日子,女儿一直盼着这一天。晚上我接到女儿的电话,她 火冒三丈:“妈,我不干了,今天大家都发工资,可不但不给我工资,反而让我倒交二百元 钱!”
事实上,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按当时的“飞签”规定,三十五岁以上的都是四百 元地拉姆;不够年龄的都是一千元,而我女儿的工资是八百元,所以在拿到“长签”之前, 不但白干活,反而每个月都倒欠饭店二百元。我费尽口舌才把女儿的火气劝下去,说“钱不 重要,重要的是得到锻炼,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干满试用期,等拿到长签就好了”。
也因此,女儿刚来的那三个月,连零花钱都是从我这里出。
第二个月飞签就有经验了,头天晚上我就给她备好了冬天衣服和足够一周用的食物,女 儿像去远游一样,大旅行包把她纤细的小腰压得弯曲着,走起来一步一晃悠。出乎意料的是 ,这次却飞得特别顺利,当天就回来了,大包裹基本没动又背了回来,女儿捂着紫红的肩膀 说“我真想扔在路上,不要了!”
女儿第三次飞的就是三年的工作签证了,大家都叫“长签”,尽管也在机场里呆了一宿 ,却也算顺利。不管怎样,终于不用飞签了,女儿高兴得手舞足蹈,我也像放下了千斤重的 包袱,轻松地说:“从现在起,你就是饭店的正式员工了,走到哪里都可以自豪地说你是有 正当职业的人,可以享受医疗、带薪假、往返机票、诉讼等一系列的福利待遇……”
事实上,这也并非真正的好事。首先是饭店不按规定办理,三千元长签押金要每月从她 的工资里扣,说这钱“离开饭店时要全额返还”;而且就在女儿拿到长签的同时,也就像签 了卖身契一样卖给饭店了,失去了再选择职业的自由;再者就是签证贴在护照上,老板扣押 着护照,被控制得牢牢的,不得不忍受他们的奴役和百般刁难,所有需要护照的事都要求老 板“开恩”。
办理女儿去英国的签证时,为了要回她被扣押的护照,我像孙子一样来回跑,低三下四地跟 老板娘赔笑脸说好话,经常通宵失眠,我被折腾得退了一层皮。
但是,人家就是不给,最后不得不把我的护照拿去押在那里,才把她的换回来。拿到去英国 的签证后,仍然要把她的护照还回去押着,说一定要等到她离境时再给回来。临去英国的前 一天晚上,我和汉克都紧张了一宿,惟恐饭店再次出尔反尔,在最后关头额外提什么条件耽 误起飞。
因为这中间饭店已经得寸进尺,任意苛扣了女儿的合法所得。按规定干满两年后,可以得到 一张往返机票、每年一个月的带薪假期、每年一千元的年终奖……但是,女儿干了整整两年 不但没得到这些,反而连应该“全额返还”的从工资里扣的三千元(相当于六千多元人民币 )长签押金,也扣去了一半,等于苛扣了半年的工资。
为了顺利地拿回护照离开这里,没有别的选择。很多劳工就这样哑吧吃黄莲,因为老板们知 道,你没时间也没有精力“讨说法”!
女儿已登上了去英国的飞机,至此,她在阿不分昼夜地工作了两年,除了生病没有休息 过一个全天,体重比来的时候瘦了二十斤,但赚的钱,却只够她自己的往返机票。
这就是中国人,堂而皇之地掠夺自己同胞的血汗钱,“心比炭还黑”。许多人的命运都跟女 儿差不多,“中国人吃中国人”早已经人尽皆知,所以,出国的人再给中国个体户打 工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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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奥运直播(2004雅典)
我并不是体育爱好者,但不知为什么却对奥运会产生了浓厚兴趣。从巴赛罗那开始,到 悉尼申办成功,再到中国获得零八年主办权,尤其这次的雅典奥运报道,无论多好的电视连 续剧我都会放弃而转换频道,或观看新闻或观看现场比赛直播,看得手舞足蹈或唉声叹气, 其兴趣达到了热衷的程度,连自己都莫名其妙,有人直截了当地嘲笑说:“干脆,奥运会由 你筹办得了!”
奥运会在希腊的首都雅典召开,八月十三日开幕式的那天,由于家里的电视直播全是阿 伯语,我跟同样热衷奥运的男友汉克不得不打车到酒巴去,因为那里从早到晚有英语体育频 道,而且大屏幕小屏幕一齐播放,可同时供几百人共同观赏。为了招揽顾客,酒巴在几天之 前就早早地打出广告,奥运期间现场直播各个赛场的体育比赛。
我们早早地抢占了最好桌位,以致后来的一帮欧洲朋友不得不与我们同坐一桌。大家喝着比 市面上贵十倍的啤酒,边看边议论,精彩之处或手舞足蹈或一阵阵感叹,大家都兴致勃勃。 开幕式看了还不到一半,我就情不自禁地有种如梦如幻之感,如同置身于古代希腊神话之中 。那庞大而壮观的构思、如诗如画的搭配、融历史、文化为一体的深厚底蕴,都让我感到美 不胜收。我很想参与大家的讨论,但我这半拉子英语实在不能完全表达我的感受,这时我特 别想找个中国人聊,即使对方不感兴趣,我也要让他当我的听众,分享我的美感与兴奋。但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没有一个中国人。于是,我不加思索地拨通了国际长途。
“你知道国内现在几点吗?凌晨四点,我们睡得正香呢!”、“你神经有问题,这个时 间吵醒我们谈奥运会!”、“即使在中国也不关我们什么事,不用说在外国了,你别闲得没 事搅得全球不安”!我花高额的手机费打了几个国际长途,结果没找到一个感兴趣的人,反 而连我自己的兴奋也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冷了半截,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神经有问 题。
半个月的奥运比赛,我恨不得每晚搂着电视机睡觉,即使家里的电视直播频道是阿拉伯 语,我也不放过。听不懂解说,就看比赛过程,看得分排行榜,看颁奖仪式,看哪个国的国 旗升得最高,听哪个国家的国歌在响!
从第一天的第一块金牌起,我的情绪就跟着中国奖牌大起大落,每一场比赛,我先看看有没 有红色运动衣——中国运动员,因为一开始都是远镜头,一般看不清运动衣上的中国字样。 中国每得一块金牌我就兴奋得半天安静不下来,比自己中了头彩还高兴,如果金牌落入别人 之手,我就半天无精打采。就像双人跳水比赛项目,初赛和预赛都是名列前茅,眼看金牌就 要到手了,但在最后决赛中的最后一轮,这两位的其中一位出现失误,没有得分,导致整个 比赛前功尽弃,眼看着把金牌送给了别人,所有的人都觉得金牌丢得可惜,我就更不用说了 ,甚至好几天都睡不好觉,既替另一位可惜,更替丢掉金牌可惜!
我最关注的还是金牌排行榜,头几天中国一直排在第一位,每次公布结果我总是骄傲地 看看周边人,头发一扬,腰杆挺得很直,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我是中国人。但没几天美国就 赶了上来,我一下子没了威风,像被霜打过的菜叶。汉克劝我说:“中国的目标是二十块金 牌,排名第三位,你也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我的期望值却是第一,便振振有词地反驳他说 :“中国人不喜欢说大话,总是说得少做得多。”
果然,仅隔了一天中国又赶上来,排行榜上又是第一名,我情不自禁地指着电视喊了起来: “中国又是第一名了!”
汉克就故意打击我说:“别高兴得太早,美国和俄罗斯的强项在后面呢!”
“榜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呢,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我不想听到别国比中国强。
汉克坚持说中国体育发言人了解中国的项目,预测跟结果应该差不了很多。我跟他争执面红 耳赤,半天没理他,他看我动真格的了,便缓和地说理解我的“爱国之心”。
说实话,我在国内受了不少委屈,出国后也从来没想过我爱不爱国,这时我突然发现自 己竟然挺爱国。后来中国得了三十二块金牌,总共六十三块奖牌,排名第二位,仅次于美国 。汉克也不得不佩服地说:“中国队的实力确实比想象的要好,表现真的很出色,很出乎意 料”。
我更是扬眉吐气地说:“瞧,我说得对吧,中国人总是做得比说得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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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政治”
自认不是关心政治的人,谁当市长谁当总统对我来说都一样,生活和工作不会因此而有 所改变,连看电视也是局限于连续剧,不是跟着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就是笑得前仰后合,最 多看看时事新闻,了解一下生活必需品的打折或涨价,总觉得政治是离我老远。但到了国外 心态突然变得“政治化”了,不自觉地关注起国际政治,关心起竞选、战争或恐怖分子的下 一个轰炸目标。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人在异国,你关注与否同样改变不了政治走进你的生活,左右 你的生活,这与在国内截然相反。
近一段时间来,夜以继日地看美国总统竞选的有关新闻,在最后关键的一天(04年11月 2日)CNN频道突然中断了现场直播,播出一条爆炸性的新闻:阿联酋总统谢赫在伊德突然去 世!
一个国家总统的诞生与另一个国家总统的去世在同一天撞车了,这可能是有史以来罕 见的国际大事!
当电视上出现这个新闻时,我和正坐在电视机前准备通宵不睡的汉克对视了一眼,他也 吃惊不小,因为这可能直接影响到我俩的工作与生活。在这之前,我俩已准备启程去英国, 我去看望在伦敦读书的女儿,他回家给他女儿过十八岁生日,然后再一起去中国看望我父母 。我去英国的签证已经办好,在阿的工作也辞了,可以说“万事 具备,只欠东风”了。他的工作也已结束,只差职业的特殊性要到政府相关部门办办手续, 向朋友们辞辞行了,最多需要一周时间。
这下完了,计划全打乱了,你不知道总统去世政府部门怎样哀悼,要休假多长时间!
一夜没睡,我们继续看美国总统竞选直播,同时也想多了解一点阿总统去世的相关消息,但 一直到早上的五点多,总统竞选的最后结果也没出来,同时也没再播出其它任何新闻,而平 时四点就送上门的当地英文报纸也没送来。我们焦躁不安地等了又等,多次转看当地频道, 电视上同样是现场直播,但除了哀悼与慰问家属的画面之外,我们什么也没得到。这倒不是 因为我们听不懂阿语,而是根本没有半点声音,电视整个地“哑巴”了。开始我们还以为电 视播出有问题,但在很快播出的新闻中我们听到了听不懂的阿拉伯语,这说明阿总统去世的 现场直播是人为的禁止声音,至于是政治原因还是风俗原因,不得而知。
早上六点多报纸才到,我们终于看到了相关通知:全国哀悼四十天,政府各部放假八天…… 本来这是“拉马旦”斋戒月,再过十天完事后要放假庆祝一周,这样以来,两个假期连在一 起,计划一周内办完的事必须三周或更长时间才办完。
这边的延期,又直接影响到去英国的安排,我让女儿失望还好说,最多她把为我订的床位退 掉。汉克就惨了,他多少次许诺一定要赶回去给女儿举办隆重的生日筵会,因为十八岁生日 是西方国家最重要的一个生日,他失信的不仅仅是女儿,还有所有的亲友!所以,他拿起电 话再三解释,再三道歉,显然女儿那边就是不能接受他赶不回去的事实,搞得他坐立不安, 直抱怨这个总统死的实在不是时候!
我们仍然盯着CNN频道,那上面仍然是美国总统竞选的现场直播,场面的气氛让全世界都跟 着紧张,不为别的,就为不惜巨资轰轰烈烈的巡回演讲和直到最后一天仍然不分高低的激烈 竞赛,足以让我们瞪大眼睛了,两位竞选者的得票是那样的接近,是有史以来首次。结果终 于出来了,电视上直播中不少观众痛骂已经赢了的布什,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女青年 竟然哭得很伤心,说:“想移民,搬出美国”。
付出了千辛万苦,就差那么一点没当上美国总统的凯瑞做了最后演讲。他说抱歉,辜负了所 有人的信任和支持,其中包括跟他日夜奔波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他没有哭,现场的很多大男 人都哭了,我也跟着酸酸的,因为从演讲上看,我一直倾向于他赢!
与此同时,当地阿拉伯语频道正在现场直播阿总统的葬礼,我们看到来了不少外国使者,其 中包括英国的王子,且都与同一个“白袍子”握手或拥抱,我们猜测这是个重要人物。电视 仍然是“哑巴”,只是间隔半小时就插播新闻,反正我们也听不懂阿语,只是凭场面去感受 政治氛围,想来一生也没几次机会感受总统的葬礼或吊唁。后来我们在BBC英文频道得知, 在“谢赫在伊德”下葬的当天,已宣布他的儿子“夸力法”继位,接任总统政权,所以来吊 唁的各国使者同时也表示对新任总统的祝贺!
更具爆炸性色彩的是,两位总统的事还在此起彼伏,电视CNN频道突然中断正在热播的竞选 访谈插播了巴勒斯坦总统阿拉法特“病重”的新闻。那几天,从他生病到去世,每隔几个小 时就要直播病况,那怕只是“仍在昏迷”或“进入更深昏迷”,甚至中断了布什总统的现场 演讲插播“阿拉法特没有死”的报道,由此可见,这位阿拉法特远比任何总统更令人关注, 各新闻媒体的记者几乎住在医院大门外。
这天早晨打开电视一看,无论英语还是阿拉伯语,所有的频道只有一个新闻画面:七十五岁 的阿拉法特去世了!这是零五年的十一月十一日,我惊讶地得知,这位总统还有一个比他小 二十多岁的法国妻子和九岁的女儿,而且他们一家竟然三年没见面了,人们也只是在葬礼上 才认识他的家人。
从直播画面上看,阿拉法特的葬礼隆重而独特,,尸体从法国运到埃及 ,再从埃及运到他的家乡,一直都是井然有序,但在他的家乡人山人海的人们乱作一团,似 乎有些失控,甚至没法把尸体从飞机上移下来,导致很多人受伤。三四个小时的现场直播可 以看到,其声势远比美国总统竞选或阿联酋总统去世要大得多,大得全球震荡,可谓是“空 前绝后”!
无论如何,这些过去离我们很遥远的国际大事,现在却直接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我们不得不 在短短的几天内感受三个国家总统的动荡,不得不等待着这哀悼声结束后再正常地生活,再 考虑去办我们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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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破产”
不经意间,出国已经一年多了,这是我人生旅途中,频繁动荡和充满故事的一年,我获得了 不少,却也丢失了很多很多!想起出国之前,送行的朋友曾指着我简单的行李说:“就这么 点东西?你出国怎么像在国内出差呀!”
我还开着玩笑说:“行李不在多,在于精,这是我所有的家当呢!”可是,我并没有看管好 精益求精带来的“家当”,出来不久,就在一次搬家中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使本来就落泊的 我 雪上加霜,不亚于被人在血淋淋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这伤口在我的感情深处至今未愈,想 起来就揪心地疼痛!
我所谓的“家产”,实际上并不值多少钱,主要是从国内带来的常用药和衣物及一些日常生 活用品,我相信路人见了都不一定捡。但对我而言,它的价值等同于我身体的某一部分,尤 其是女儿送给我的“幸运花瓶”。记得出国之前,女儿像小大人一样,叮嘱我别忘了带这个 带那个,并把一个塑料瓶悄悄地塞进我的旅行包。为了精减行李轻装出发,我把那些“多余 ”的东西又拿了出来,打开一看,是个透明的“幸运花瓶”,里面是她一个一个地用小手编 织的六百个“幸运小花”。那段时间,我看到她买回很多彩色塑料吸管,每天晚上夜深了还 不睡觉,不只一次地被我训斥并强制关灯。当时我还以为她只是编着玩,最多是送给同学作 礼物什么的,还怪她为了“贪玩”不睡觉,根本没想到她是为了赶在我出国前编完,想让我 在国外能因此得到“幸运!”
我没有辜负女儿的一片孝心,带上了这个“幸运花瓶”,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女儿那通 宵达旦为我编织爱的那颗小小的心灵!但在这里给丢了,我还是辜负了她!
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一定要送我礼物,很务实地征求我的意见。我说“听说国外药贵,别生了 病买不起药,你就给我备一些常用药吧。”尽管有人说“哪有送药当礼物的,太不吉利了 ”,但我坚持说不信这套,结果像我要开药店一样给送来了一箱近二十种常用药,我怕机场 查 扣,还分成四份分别装在皮箱和背包里,到这里后又重新归为一箱,丢的时候只用了一盒消 炎药和“金嗓子喉宝”;为了带几件像样的衣服我逛了好几天商场,试了一件又一件,累得 “瘦了一大圈”,丢的时候很多一次还没穿过;还有朋友们送的咖啡、茶叶、化妆品大部分 也都没有开启;还有那些学英语的工具书、磁带以及多少年来一直伴我左右做编辑工作用的 字典、辞典……
最让我心疼的是,我用了好多年的那个破得不能再破的电话号码本。那上面记载着全国各地 朋友、同僚、上司、采访对象等所有人的联系地址、电话,那是我在上海读书、在广东和青 岛工作期间的见证,也许我几年不联系那些号码,但有它在,我就感到心理踏实。对我而言 ,它是无价之宝,它浓缩了沉重的历史与深厚的友谊,是以往工作与生活的酸甜苦辣和永恒 的回忆,给多少钱我也不卖,可是,我却把它轻易地丢了!
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丢的,而看起来比它更值钱的小皮箱却安然无恙。记得我把穿不 着的冬装都锁在了小皮箱里,剩下的就把它们分门别类用一个个塑料袋子装着,最后集中到 一个特大号的袋子里。搬家时朋友的车停在门口,共处一室的四个人帮我往电梯里拿,朋友 和我从电梯里往车上拿,没有任何环节和漏洞可以丢失,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家里。
家里除了房东夫妻的房间,其它几个房间每间都住着四五个人,没有机会可以“单独作案” ,而且她们都是“富姐”,整天穿的比名牌,吃的比营养,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白送她们 都不会要。但我的“家当”确实丢了,丢得神神秘秘,我百思不得其解。
事隔很久,有人悄悄地告诉我:“房东没有正面跟你翻脸就算便宜你了,以前谁要搬走,房 东都不让走,跟人吵得天翻地覆,最后还硬是多要半个月的房钱。”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搬 家是国外生活再正常不过的事,我的房租也按照“规矩”结清了,最重要的是,房东夫妻一 直是我尊敬的大哥和大嫂,跟我“最谈得来”,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破产”冤枉好人!
我不想因此评判国外生活的是非曲直,更不想提及这个未愈的伤口,只是它一直在隐隐作痛 ,我需要一种力量把我从“破产”的悲伤中解救出来!我常常纳闷,为什么国外的生活总让 人感到像梦一样的不真实,得到的,让人不踏实;失去的,仍然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而 在 睡梦中,我却多次真真实实地看到了我的“家当”就在床边,看到了女儿那双小手编织的爱 和早就掉了皮的破电话号码本,朋友们微笑着从里面向我走来,手里提着满满的友情、鼓励 和期盼,让我飘零而孤独的情感觉得很温暖,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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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飞签”族
“飞签”是阿联酋的一大景观,无论来经商还是来旅游抑或做“小姐”,在没有拿到“ 长签”之前都必须每隔二十八天去“旅行”一次,不管你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也不管你乐 意不乐意这都是“逼你没商量”的事。既然没法商量,我们就应该入乡随俗,做一名合格的 “旅者”。但是,有些人就是与自己过不去,搞得自己像受刑不说,也让别人不舒服,甚至 不考虑“国际影响”,给中国人脸上抹黑。
记者曾多次目睹两位女性在“飞签”过程中互相对骂的事,她们不分在机场里、飞机上或大 巴车上,像仇人一样势不两立,互相指着对方,用最粗俗、最下流的脏话骂得面红耳赤唾沫 星子横飞。骂着骂着,可能觉得不过瘾,都跳起来抓对方的脸和头发,大有 “不是鱼死, 就是网破”之势,如果不是旁观者拉着,她们可能会“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搞得外国人 停止工作看得发呆,纳闷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她们为什么这样?” 连很多中国人都直 摇头:“这种素质,真给中国人丢脸!”
事后才知道,都是为了“不是事的事”,或排队插号或在飞机上、巴士上抢座位。一方说她 的朋友早在这里排着了或占着了,一方说“我就是不信这个邪,谁来得早是谁的”。就这样 ,你冲,我比你还冲,硬是把只需一句“对不起”或“麻烦你”就解决了的事,扩大成可笑 的“国际战争”。
当记者问:“这值得吗?你不累吗?”时,其中一位小姐说“就是因为累才想早一点,快一 点呀,就是因为累才想找个座位坐呀!”有位小姐回答得更幽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 不光想骂人,还想揍人!”
“飞签”,确实不是去享受旅行,早上四五点钟睡得正香时必须起床,车上也许早已人满为 患,你必须坐在走廊的加座上或发动机盖上,倚没法倚,腿没法伸,加上天气热,汗味和臭 味熏得人直想吐。熬两三个小时到了机场,再排队检查、盖章、等飞机。你以为你来得最早 ,可能赶上第一班飞机,说不定后来者把一摞子护照放在你护照上面,等人家飞回来了你机 票还没拿到。
等呀等的,几个小时呆在机场无所是事,等你飞走再飞回来已是筋疲力尽了,有座没座的还 必须再坐几个小时才能回到家。不少人抱怨“飞一次签,跟生一次病似的”,也有人说“得 了飞签恐惧症,头好几天就吃不好睡不好。”
是啊,飞签确实没法与自己选择的旅行相提并论,这是“强迫旅行”,而不是自愿的。但是 ,我们选择了阿联酋,就应该随遇而安,让自己适用环境,而不是破坏环境。不仅“飞签” 方面的问题,其它经营、生活、服务等各个方面也会遇上问题,发脾气、骂大街不仅于事无 补,反而适得其反,使问题严重化、扩大化,甚至造成不应有的恶果。
我们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一言一行就已经不是个人行为了,你给自己树立什么形象,外国人 就会以此类推,认为所有的中国人就是这种形象,换言之,你的素质决定着整个民族的形象 。即使在国内,我们还强调营造文明环境,“文明从我做起”,为什么到了国外反而把“文 明”丢了呢?可知道,你丢的不只是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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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长签”
如果不是涉及出国,根本不知道签证为何物,更不知道所谓的长签或短签了。就是这个在国 内一无所知且一文不值的东西,在国外却成了重中之重。它总像红绿灯一样左右着你的脚步 ,你的衣食住行,你不得不把它放在首位去考虑去投资,不得不舍弃生老病死也要把它揣在 怀里。因为没有它,你就是“黑人”,你就寸步难行,甚至要进监狱!
在阿联酋的华人很多,但打工族们大部分被签证所累,也因此在招聘或应聘时,都把签证 作为首位条件,“包签证”与“不包签证”在广告里就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双方都同意 这 个硬件之后,再谈其它问题。这里所谓的长签是指“工作签”,三年期限,是外国人在这个 国家最长期限的签证,人们都习惯于叫作“长签”。
无庸置疑,你在哪里工作,哪里就应该给你申请工作签证,这是顺理成章的,也是法定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雇黑工”或“打黑工”的人随处可见,尤其精明而不高明的中国人,雇 主与雇员之间太“个体户”,双方只是口头协议,老板答应干满试用期之后给做长签,但等 你任劳任怨地干满三个月的试用期后,他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辞掉了,你没有任何成文的东 西追究得失。
大部分中国人还存在着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英语不好,不敢与外国人接触,只是像在国内一 样给中国人打工,从这家转到那家。而中国个体户之间的用人之道都大同小异,像小孩子过 家家一样,看你顺眼的时候怎么说都行,不顺眼的时候你就地“滚”都嫌慢,辞掉这个再换 那个,完全是随心情而定。
曾跟一些在中国城做生意的人聊天,其中有位三十多岁的福建男子,他来了三年了仍然 拿的 是旅游签。他说他最早是跟着一个装修队来的,活累工资的多少还不说,但老板给他办长签 的钱让他自己出,他不想出,一是怕老板到时候不退回给他,二是怕老板押他的护照。所以 ,他先后转换多家中国老板,做过货运、看过摊卖鞋、给饭店买过菜,但都是在“试用期” 之内,多年下来,连个长签都没有混上。
“跟我一起来的,有人比我更惨,最后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呢!”他老实巴脚地说。
类似的情况很普遍,就说本来应该雇主交到移民局的长签押金,很多老板却要从雇员的工资 里扣,说是在你三年期满取消签证时再退还,但很少有员工要回这笔钱,老板总有理由提前 解雇你。有的老板就逼你提前离开,天天让你加班加点地干活,苛扣你应该得到的带薪假期 、往返机票等合法所得,使你忍受不到三年就被迫放弃相当于白干一年半的工资,你辛辛苦 苦地干了近三年,实际上只挣得够回家的机票钱。即使“遵纪守法”的老板,在给你申请到 “长签”的同时,也就像卖给他了一样,他至少扣押着你的护照,控制着你的一举一动,使 你失去了再选择职业的自由,只有留下来忍气吞声,奴隶般地拼命干活。
因此,中国打工族有一个共识:长签,也是个锁链,老板利用它早晚把你的血汗“吸”干。
当然,中国老板并不是“天不怕”,他们比任何人都胆小,在当地人面前都是怕这怕那地夹 着尾巴做人,但就是不怕得罪中国打工族。找不到工作的人遍地都是,他们即使知道这个老 板不好,也甘愿当下一个受害者,因为不好的工作总比没工作好,喝脏水总比没水喝强,这 就是为什么中国打工族们总是被同胞奴役的悲哀!
当然,你也可以到劳工部门投诉,依法追究你的合法权益。但问题是做为一个无依无靠的打 工者,先不说语言能力和法律知识不行,就是花钱找当地律师,也要耗费几个月甚至更长时 间,即使赢了官司你也赔不起自己的消费。你起码要吃要住要出门坐车和申请临时签证,就 是什么也不买,每月也需要三四千元人民币的消费,你赔得起吗?有这钱早就不用打工了。 所以,打工族们选择哑吧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咽,也算是“明智之举”,真的无可厚非!
基于种种的前车之鉴,中国人也都学“精”了。不少人自己花钱从别处买长签,甚至干脆持 旅游签或访问签“打黑工”,不受老板的控制,我给你干活你给我工资,合理我就干,不合 理我抬屁股走人;作为雇主,也乐得员工不占用长签名额,省心省力,不担责任,只是劳动 部门来检查时,就搪塞一下,说“此人是临时试用”就万事大吉了,双方在互不制约的基础 上,还能互惠互利。
也正因为如此,“打黑工”或“雇黑工”的人越来越多,同时,买卖签证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就造就了另一批善于钻营的中国商人,这些人绞尽脑汁与移民局拉关系或办假公司“倒卖 ”签证。有的合法地找了保人,申请了营业执照,但做的却是不合法的生意,充其量只是个 皮包公司。有的就直截了当地办起了旅游公司,“专办签证”。
有趣的是,这些“公司”还在中文报纸上打出整版整版的广告,公然“长签名额转让”、“ 快速办理各种签证”,甚至“办理各种证件”。你会发现一个千元左右的长签可以卖到两万 元;一个二百元的访问签可以卖到三四千元;甚至连一个月的旅游签也能卖到翻十倍的价格 。
中国有句俗话:“民不告,官则不究”,即使当地官方知道你这钱挣得不清白,也懒得理你 。何况你能倒卖签证也说明“有根有底”,没有当地官员在背后支持,肯定办不出来。所以 ,只要没人告发,也不危害社会,不影响治安,有人愿打有人愿挨,官方也乐得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做个顺水推舟的好人!
如果说这也成了一种见怪不怪的商业现象,你花了钱,他真能够办成也无可厚非,但有些中 国人总是“聪明过了头”,利用这一现象骗自己人。每个“皮包公司”的长签名额是有限的 ,卖完了就没得卖了,但却仍然做各种宣传,使很多人相信“他们能办成一个,就能办成一 百个”。不少人是在电话上约见,在某个咖啡厅见面和谈价格,但等你交了押金之后就没 了下文,电话关机,人也不知去向,所谓的办公地址是假的。
这样的事本来就不合法,即使上当受骗,也没人报警。所以,“中国人吃中国人”已屡见不 鲜,伤透了同胞的心,致使许多中国人“见了中国人都躲着走”,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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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家丑”
中国人身上的美德名扬四海写之不尽,但中国人在这个国家的声誉却让人不敢恭维。在另一 稿中也曾提到过中国人的种种“家丑”,这里不免还要赘述一些例子,因为“中国人见了中 国人都躲着走”或“不愿意与老乡扎堆“的现象是不正常的,也是令同胞们悲哀的事。我们 需要先人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亲切,需要“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同胞力量携 手互助,绝不能任由“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让所有的中国人跟着背黑锅。
远的不说,就近一段时间发生在中国人身上的事也够丢人显眼的了。有人打电话反应了一条 “新闻”,其实这类例子屡见不鲜,早已不是新闻的新闻。刘某以某旅游公司的名义给张某 办“长签”,说好六千元,先交一半押金,两周后取签证时再交另一半,并在刘某的办公室 签订了有关协议,张交的押金刘也给写了收条,一切手续无可挑剔。
可是,两周后张某想来取签证时,刘某的电话已关机,打车来到刘某的办公室,发现门上贴 着“TO LET”(出租)的字样。几经周折,得知刘某的旅游公司实际上是个没有执照的皮包 公司,现在他人已经回国。据了解,他至少收了十个中国人的“长签”押金,能联系上的三 五个人都非常愤怒,准备集体起诉。但两天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们咨询过律师,说 这事即使从受害一方说,本身也不合法,而且骗子已经离境,即使起诉折腾几个月,最终结 果也未能必追回钱来。所以,大家只能自认倒霉,吃一堑,长一智,避免再遇类似的事。
另一个案例更悬,直接惊动了警方。赵老板跟家里人来这里卖鞋已有三年了,生意做得不是 太大,却也在激烈的竞争中赢得了一批固定客户。虽然他只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商人,没有得 罪 过谁或跟谁为仇,但他竟在自己的家门口遭到绑架,凌晨四点钟打电话让家里人准备十万迪 拉姆。家里人紧急凑钱只凑了七万多,好在绑架者“宽容”,钱送到后就把人放了。
事后,赵老板报了警,把绑架者描述得淋漓尽致,因为那不是“外人”,而是曾经相识的中 国老乡。
还有见诸报端的两名中国男子在抢商店时被抓;一伙中国男子在深夜专门抢中国“小姐”; 中国“小哥”到中国“按摩房”坐阵收钱被抓……
有人曾在聊天中说:“你看看吧,中国人男盗女娼,整个地是一群败类!”结果引起在座“ 爱国人士”的众怒。反驳者说:“你为什么不看看那些兢兢业业经商的人呢?几年前这里谁 知道中国人,现在中国人的商店遍地开花,谁能小瞧咱中国人呀?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呀? 还是为祖国争光的好人多……”
不能否认,反驳者说的都是事实,中国人在阿的业绩是有目共睹的,发展之快令“老外”也 叹为观止。但是,前者说的也不无道理。作为中国人,我们不愿意听到有关同胞们的任何反 面的评价,不用说耳闻目睹这么多的案例,就是一件也足够给中国人脸上抹黑的。
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想拥有,就必须付出,靠坑害同胞得来的钱,不但不 会给你带来享受,反而会让你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在哪里都没有立足之地,即 使一时侥幸,早晚也会以进监狱而告终。中国人的友爱、勤奋和富有创造力的美德根深蒂固 ,在全世界都享有盛名,为什么就不能团结起来,互惠互利互相帮助,在这里建功立业,让 所有的中华儿女昂起高傲的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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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短粮”
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现在人们的餐桌上已应有尽有,胃口涨得连大肉大鱼也装不 下了,“温饱问题”早就不是问题了。同时,人们精神上的“胃口”也相应地水涨船高,“ 食用”要求的质量和花样最好像水果蔬菜一样丰富多彩。但是,大家都在异国他乡,文化消 费市场尚未完善,华人们精神上的“温饱问题”目前还是个大问题,这值得华人精英们去挖 掘、去耕种!
目前,在阿联酋我们有了数量不少的网吧,有了《海湾华人报》、《绿洲》、《中国大地报 》等刊物,也算在这片华人的文化“沙漠”里见到了“一点泉水”。但是,对众达五六万人 且日益俱增的华人群体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难解其渴,文化用品的空乏就更不用说了。
有位女士每天必用的“商务通”丢了,从国内往这寄,千里迢迢,费时费资“鼻子大其头” ;找人带,又一时没人回国,她想,最好还是在迪拜就地买一个。但四处打听,跑遍了 所有的商业网点,就是没发现有卖的。记者还曾听到有人想买本新华字典和汉语词典,也是 在华人的文化市场上转了几次没有找到,因为华人的书刊摊商少得可怜,还只限于休闲娱乐 读物,根本没有工具书类。相对而言,这些还是“芝麻小事”,记者听得最多、呼声最高、 要求最迫切的是:广播和电视什么时候能收到中文频道?“看不到中文电视,简直让人发疯 !”
论聪明才智,中国人在世界上也首屈一指,在外国人眼里,有中国人在就有中国各方面的大 市场,中国人没有办不成的事。三四年前在阿联酋的中国人还寥寥无几,引不起关注。你瞧 ,现在旅游业热火朝天,商贸运输甚至涉及到了豆腐、蔬菜,中国人经营的商贸大楼很快成 为包括外国消费者在内的购物中心……
但是,华人们的精神消费市场在哪里呢?中国人的外语普遍不是很好,“快一通”“汉英词 典”等几乎需要人手一个;学英语、记录电话号码、记事等多功能的“商务通”更是必备的 工具;汉语字、辞典是我们的母语,更不能丢了;书刊市场、中文广播、电视频道……怎么 没有人来开发呢?可知道,有多少华人在如饥似渴地期盼着!
身体上的饥饿会让人死亡,但吃得再饱如果精神上饥饿,也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俗话说“人 是靠精神活着”,只要有了精神消费和享受,即使吃粗茶淡饭也会充实和有安全感,因为精 神世界是快乐和活力的源泉。
也许“经营文化”没有多大的商业利润,但我们相信,不是所有出国的华人都是“钱本位” 者,华人英豪们很快就能够找到经营的支点,来开发和耕种华人的精神食粮,创造出广阔而 五彩缤纷的华人文化市场,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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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桌布在叹息
如果稍加留意,你就会发现新报纸刚上市,就被一抢而空,很多人想掏钱买也洛阳纸贵,没 处可买了。是报纸印刷的量太少,还是因为一些读者突然热衷读报了?
据调查,什么也不是,而是一些不看报的人成打地拿回去当了桌布!
人尽皆知,报纸是了解信息、提高生活质量、打开商业思路的重要文化窗口,是人们立足社 会、寻求机会不可缺少的指南针。为了高水准地服务于在海外创业的华人,每一位报纸新闻 工作者都绞尽脑汁昼夜兼程,四处搜寻资料,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电 脑,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排版和校对。从一条信息,到一个标题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要经过再 三斟酌,直到做成胶片送到印刷厂。为了方便保存,延长阅读时效,又不惜高成本印刷,而 且出版后不惜昂贵的出租费送到华人手中,并免费赠阅。真可谓辛勤耕耘,用心良苦!
即使如此,报纸能够物尽其用地成为读物,报人也就别无它求了。但有些人并不珍惜和尊重 报人的劳动,反而利用其高质量的纸张和免费赠阅的优惠条件,成打地拿回去后连看也不看 就放在那里,吃饭时铺上一张,吃完饭连同饭渣渍卷起来扔在垃圾筒里,成了“一次性桌布 ”,实在令辛勤耕耘的报人们心寒!
当然,这只是少数人,甚至是个别人,相信大多数人具备应有的素质,尊重报纸新闻工作者 的初衷和劳动,既然拿了去就阅读,阅读完了,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剪下来保存或推荐给别人 再阅读,最后再当桌布第二次利用也无可非议。
在阿联酋的华人报纸并不很多,都创刊时间短,目前大部分还只是赠阅而不销售。所以,只 靠少量的广告,多数难以自负盈亏,必须靠其它的经营项目输血才能维持运转。长期如此, 毕竟不是报纸健康发展之路,如果再像少数人那样,不阅读就成了一次性桌布,达不到如期 效应,报纸改制为销售应该是势在必行了。
这样,既能扼制上述现象,也能体现报纸的商 业价值,同时,也是按照市场规律运作,为华人媒体能够在这里生存和发展走出一条新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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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星级宾馆度“蜜年”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不信,因为我经历过好几次大难不死,名副其实地九死一 生,但却没看到“后福”在哪里。直到有一天,有人羡慕地跟我说“你多有福啊,去过那么 多地方,经历那么丰富,生活那么充实……”
想想也是,人往往“身在福中不知福”,总在美好的时光里无病呻吟,挑出点瑕疵。当时过 境迁才回味地想,其实我真的“很有福”,尽管出身卑微,但仍然做了十几年的“无冕之王 ”,各阶层的人物都接触到了,该吃的也都吃到了,该玩的都玩遍了,而且不只一次地轰轰 烈烈地爱和被爱过,作为普通的人或女人我都没有白活,且无怨无悔。
那次“从狗嘴里捡了条命”之后,我在这个国家的生活确实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奇迹。本来一 定要看我专业资历的中文报社老板,还没等到我的资历从国内寄来,只看了几篇我随手写的 小稿就决定聘用我了;工作不久,又遇上了英国男友汉克,这让我水深火热的流浪生活一下 充满灿烂的阳光。尤其跟汉克失而复得的再次相遇,巧合得有些离奇,我们俩都坚信是上天 安排的“缘份”。
我们是在A城的一个大型婚礼上相遇,后来他去了B城工作,而我则去了C城的一家商务中心 帮忙,有人要回国两个月。中间我们也频繁通联,我也好几次坐四个小时的中巴去他那里度 周末。可突然中断了联系,他的电话号码成了空号。我愤愤然,想他肯定回英国了,在这种 特殊的环境下,爱情都是快餐式的,需要时电话上都像抹了蜜,不再需要时连个电话不打就 走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处处留情,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过了将近半年,我们却在D城突然相遇。这时我已经被D城的一中文小报正式聘用,那天我们 几个去就近的饭店为要回国的人送行,汉克和朋友们往外走,我跟朋友们往里走。我们都惊 呆了,他不顾一切地把我拉到另一家安静的咖啡厅,急切地诉说离别后的相思之苦,轻柔的 音乐下他哽咽起来,丝毫不掩饰掉下的眼泪,也不在乎来回走动的服务员和客人。
那是昼夜服务的咖啡厅,我们伴着浓浓的咖啡聊了一个通宵。他说他把电话丢了,而我的号 码只存在电话上,从来没往脑子里记或写下来。他不停地骂自己愚蠢,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他告诉我,那天恰好是他的生日,也是第一天到D城来,就住在附近的一家五星级宾馆。
他当时就诚恳地表示:“我失去过你一次,绝不能再次失去你。我要娶你,并跟你生个孩子 ,如果你愿意的话。”
从此,五十多岁的汉克像小男生一样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天天电话不断,不是约着到这里, 就是去那里,他总有理由约我出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时刚分手不大一会,思念的电话 就打过来了。最尴尬的一次是,我约了女儿一起吃饭,刚跟我分手还不到半小时的他,电话 就打过来了,问我点的什么菜。因为我叫不上那些菜的英语名字,就把电话给了做饭店服务 员的女儿,想让女儿告诉他。而他并不知道电话这头换了人,还在那里爱呀想的,搞得女儿 没敢出声就做了个鬼脸把电话还给了我。
挂掉电话后,女儿把嘴一撇说“这么大岁数了,还那么肉麻”。
汉克是外向型性格的人,他随时随地都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为了我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他会 在电梯里或餐桌上当众亲吻我,也会为了我一句很平常的话,反复赞扬我的智商。他从来不 指出我的缺点,却总是夸大我的优点,即使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东西,他也会当众强调指出。 如抓起我的头发,让人“看看,真是难以置信”;当我开怀大笑的时候,他会突然停止正在 讲的笑话说:“快看,她笑起来多漂亮”!
他总是称呼我beautiful(漂亮),来代替我的名字。
从小就没人说我漂亮,奶奶甚至说我“丑得嫁不出去”,尤其是我的塌鼻梁大嘴巴,“谁见 了都吓一跳”,所以总让我“笑的时候收着点口,别把嘴裂到耳朵牙伸出半尺,把小胆的人 都吓跑”。但在汉克眼里恰恰相反,他认为我的塌鼻梁大嘴巴正是我最美的部位,是“性感 ”女人的标志,西方女人都花巨资把高鼻梁小嘴巴整容成我这样。就连我一直深感自卑的胖 敦敦的身材,他也说是西方油画里典型的美女模特,而不是服装模特。他经常目不转睛地盯 着我看半天,然后摇摇头说:“你是百分之百的女人,简直漂亮得完美无缺,真不敢相信我 能幸运地跟你在一起”。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内在的美,你的善良和宽容没人能比,这比美丽的外貌更有吸引力 ,你让我有安全感”。汉克这样补充说。过去我一直以为只有“男人让女人有安全感”,真 想不到女人也会让男人产生同样的感觉,真是新发现。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多优点,也从小就没人对我的评价那么高,尽管我知道他的赞美 里“水份”很大,但在他面前,我仍然感到了从小没有得到的自信。最让我感动的是,他总 是很严肃地强调:“找了十年才发现你,以前并没有意识到,是失去你的那半年里才猛然发 现,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每次见面,他肯定会给我带礼物,至少是玫瑰花。那次不期而遇的第二天,他就花千余元为 我买了多功能录放机,从此每周肯定送一盘原版的爱情歌曲唱片,喝咖啡、吃饭、看电影、 买衣服就更成了家常便饭。
报社的同事说:“真想不到外国人对爱情还这么疯狂”。
也有人说“你还是小心点吧,热得快,冷得也快,外国人的感情靠不住”。
老板干脆给我敲响了警钟:“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你要珍惜,可别为了几句甜言蜜语或一点 小恩小惠就把工作也扔了啊”!
他们说得都有道理。但是,我想说“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远比找工作更难”。
实际上,跟汉克在一起本来完全是因为漂泊和孤寂感的需要,我并没有把我们的关系想得很 多。但是,汉克的认真和严肃让我也渐渐地感到欲罢不能,一个漂泊在异国的单身女人是很 容易被征服的。在一段时间的观察、怀疑和犹豫过后,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力,他的感情值 得信赖。
我们正式同居了,我从报社宿舍搬进了汉克住的五星级宾馆。宾馆的管理非常严格,规定除 了合法夫妻之外,不许外来女客单独到男客房间私访,汉克直接找到经理反复交涉,说“我 们正在准备举行结婚仪式,请让我们在这里提前度蜜月吧”。不懈地努力了一个星期,最后 把我的护照、长签、劳动卡等证件的复印件都押在那里才让我进住。
宾馆构造得富丽堂皇,设施和布置都完善得无可挑剔,每到一处都是一尘不染光彩夺目。豪 华而分开的洗澡间、卫生间和配套的便后冲洗设施、高档洗发、沐浴用品;华丽的卧室有巨 大的双人床、每天一换的雪白的床上用品、两侧是漂亮的台灯、挂衣橱、带旋转滑轮的电视 机;客厅有办公桌、组合沙发、冰箱、咖啡和各类饮品……可谓应有尽有。室内永远温度宜 人,当日的报纸每天早上五点准时挂在门口,进进出出,都是穿制服的服务员必恭必敬地为 你开门或开电梯、提行李,服务员每天来搞一次卫生,楼下是各国风味的自助餐餐厅、游泳 池、健身房……但是,每天的费用折合人民币二千多元,也就是说,一天就要花掉我一个月 的工资,好在一切都是汉克工作的单位买单。
我像从现实的楼阁搬进了天堂,经常如梦如幻,有种不真实感。想活着真好,生活是那么的 美妙,虽有阴雨,但也有灿烂的阳光,当沐浴阳光的时候,就觉得以往的眼泪流得很值。不 是吗,生活再苦也有甜的时候,而当苦尽甘来的甜,会更值得回味。我从中领悟出另一道生 活的公式,那就是:一份承受,等于百份享受;一滴眼泪,等于百次欢笑。只要生命还在, 就会看到太阳的升起。
汉克是一个行业的专家,他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有电话的时候就去一会,大多数时间带着 我到处玩,游泳、喝咖啡、看乐队表演、看电影、逛商店。我的工作虽然不用坐班,但也不 好意思耽误的太多,汉克不只一次地说那点工资一周去干一天也不少,后来干脆就不让我去 上班了,说他给我两倍的工资。
我听了他的,把工作辞了。老板虽然不高兴,却还是说了很多祝福我们的话,说让我业余时 间给报社写点稿,稿费从优。事实上,这段时间我根本没心思写稿。
汉克确实说到做到,不仅承担起我的吃住穿用所有的生活开支,还每月往我帐户上存一笔数 目可观的钱,女儿去英国读书的费用基本上都是他出的,他说这是为了证明对我的爱,也为 了证明他“要努力做一名合格的父亲”。
本以为在五星级宾馆也就是住两三个月,后由于汉克工作的缘故,我们住了整整一年,把“ 蜜月”变成了“蜜年”。汉克像他说的那样把我当成他的“女王”,整天变着法让我开心。 最初的几个月,我们尽可能地留在房间享受二人世界,经常一两天不出门,把门口牌子上写 有“请勿打搅”的红面朝外,饿了就打电话让服务员把流动的自助餐推进房间,饭后就把盘 碗放在门外,服务员会不声不响地收走。有时离开房间去游泳、散步或购物,多半是为了避 开服务员来搞卫生。
但几个月过去了,汉克的工作还不能结束,我们也“只好继续度蜜月”,以五星级宾馆为家 。他除了每周去开例会或解决一点技术难题外,大部分时间都跟我在一起。
我们开始走出房间,到外面变着花样“吃喝玩乐”,而且还把日程表排得满满的。尽管楼下 的自助餐每天换一个国家的风味,但天长日久也吃够了,后来我们宁愿浪费掉宾馆赠送的每 餐二百元的饭票到外面去吃特色小吃;看够了菲律宾乐队的表演,就去看俄罗斯乐队;看到 哪个电影院上映新片,我们肯定首当其冲……
汉克对我的尊重也是无可挑剔,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事先征求我的意见;每结束一个活动 ,他总是问问我的感觉。为了跟我拉近“饮食文化上的距离”,我们中餐吃的比西餐多,尽 管中餐常让他闹肚子;逛超市,总是先把我喜欢和需要的买全了,再买他的。我喜欢吃的东 西,冰箱里从来不断,即使他见了都发毛的鸡爪子或他从来不碰的生葱生蒜,也在冰箱里占 居重要位置,而且为了跟我“异味相投”,他还嚼点葱叶或蘸点蒜泥,尽量陪我一起吃。
汉克从来不单独到公共场所,到任何地方我们都是手拉着手,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像真正的 蜜月情侣,他说:“有你在,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握着你的手,是我的骄傲……”
汉克的缺点也很明显,他从来不知道攒钱,有钱的时候挥金如土,没钱的时候就不出门,跟 我以前的老公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最初,我们常常一晚上就要消费千元以上,尽管那不 是花我的钱,但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浪费,每次看他喝得差不多了,我就强行制止他,让他 把喝酒的钱省出来买东西。他听,尽管有时不太情愿,但回到“家”里就说幸亏我,否则他 又管不了自己了。我们逐渐减少到那些高消费场所的同时,也开车到批发商那里成箱地买回 “家”喝,把高额的服务费省下单独存起来,没多久,我们就用省下的酒钱把他的旧手提电 脑换成了新的。
他感激地说:“你改变了我,是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开始还以为我的个性太强,他可能忍受不了多久,但他总是说:“我需要的是共同生活的良 伴,而不是温顺的保姆”。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力是正确的,汉克对我并不是那种“快餐式”的爱,能跟他在一起享受 那么长时间的“贵族式”的快乐时光,无论以后我们能不能结婚,我都觉得是上天对我的补 偿,也是一生的幸运,这不是每个女人都能遇到的。
在外面,我们经常会遇上中国“小姐”,每次见面她们都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怎么也不明 白那么优秀的汉克,怎么可能爱上相貌平平且已是人老珠黄的我。开始时,包括乐队女歌手 在内很多女孩当着我的面就公然向汉克“放电”,不是挤眉弄眼,就是动手动脚,有的就趁 我上厕所离开时给汉克塞电话号码。可久而久之,发现“插足”很难,也就都放弃了。
看到我是中国脸,这些漂亮女孩经常会跑到我们桌用汉语跟我打招呼,说经常看到我们俩, 问我跟汉克是在哪里认识的,多久了,住在哪里等等,但随后就会用英语问汉克每个女孩都 会问的问题:“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你不爱,为什么偏偏爱她?”
汉克每次都毫不犹豫地重复:“因为我找了十年才发现她,她就是我要找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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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观花看伦敦
被行李所累
到英国的签证在申请的当天就拿到了,一惯好事多磨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幸运 ,我知道这都是汉克的功劳。作为我的担保人,他黄发碧眼典型的欧洲人形象就像一把钥匙 一样,使英国使馆的人几乎没有犹豫就发给我签证了,就像当时给我女儿办签证一样。我并 不迷信,但我相信缘份,在我向着人生的梦想一波三折地跋涉中,汉克无疑是我在国外遇上 的“贵人”。
汉克的家在英国,他说等他公务办完了跟我一起到伦敦,我看望女儿,他也回家看看孩 子们,然后一起到中国工作看望我的父母和结婚。没想到的是,我一等就是三个月,他的业 务一直没处理完,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尤其面临着中国最大的节日——春节,我希望能 跟在伦敦读书的女儿一起过年。不知是巧合,还是我的母爱感动了上苍,就在大年三十的前 一天,他在阿联酋的业务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于是,我们赶紧去订当天晚上的机票,然后急急忙忙地打电话取消了已经组织好三个“中西 组合”的家庭新年聚会,并召集了几个朋友过来,把我已购置的蔬菜、酒肉之类的年货通通 拿走……一个下午忙得不亦乐乎,最后终于登上了午夜二点四十飞往伦敦的航班!
尽管没耽误与女儿一起过年,但上飞机之前出现的插曲却差点错过了班机,想想不仅出 尽了洋相,还被罚得落花流水,劳民伤财。我第一次犯这样得不偿失的低级错误,这将是我 一生中刻骨铭心的教训。
在阿联酋一呆就是三年多,破破烂烂的积攒了一大堆,尽管忍痛割爱扔掉了一些,送了 人一些,剩下的都是精益求精选出来的,但一个箱子一个提包仍然塞得满满的。打好包之后 ,又接到女儿从伦敦打来的电话,说“妈,能带的都带上,这边什么都贵;噢,带着床上用 品,被子、枕头……还有,我想吃阿拉伯的大饼……”
就这样,我又要多打了一个包。汉克在一旁取笑我说:“真是农村姑娘,什么都带,肯定超 重。”我没理他的茬,掂量了一下,觉得还不是太重,想托运两个,手提着一个应该不成问 题。
可是,到了机场才发现,那两个托运的包裹超重五公斤,手提的那个也超重,不允许携 带,只能托运,总共要交超重费一千五百元地拉姆(三千多人民币)。我一听傻眼了,所有 的东西加起来买新的也不用花这么多钱。我赶紧打开箱子,想拿出一些东西扔掉,可后面排 队的人很多,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让我先到一边去。
我的脸像被众人的目光点燃了,汉克试着替我讲情,但工作人员一脸的公事公办,根本 不听。我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不得不灰溜溜地推着行李走开。在一个人少的角落里,我再次 筛选行李,看看什么都有用,什么都舍不得扔,大冷的天,我却汗流夹背。掂了掂衣服之类 的东西并不重,重的一些书报,但那可是我常用的工具书和一些刊登我文章的报纸,扔掉它 们像割我的肉一样令我心疼。
眼看离起飞时间越来越近,我不得不咬咬牙,做出最后决定。再次令我想不到的是,尽 管扔掉了许多,却仍然超重,这次没有时间再折腾了,只好乖乖地交上合两千多人民币的超 重费了之。
飞机好像就只等我们了,刚上去机仓的门就关了,没几分钟就滑动起来,那才是悬呢!
飞机起飞后,我全身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汉克以为我心疼罚款,安慰我说:“罚得 不多,相当于一百多磅,在伦敦这都不叫钱”。
其实,我什么也没想,甚至没想即将见到的女儿或今天是大年三十,更没想我即将到达的又 是一个陌生的国家,这对我的人生意味着什么!我没吃飞机上供应的西餐就呼呼地睡去了, 直到飞机降落在伦敦的“黑斯路”机场,被汉克叫醒。这时,按国内的时间整好是除夕早上 七点。
华人庆新年
初来乍到,我想更多地走出去,置身于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了解和感受全球向往、具 有神秘色彩的英国首都——伦敦。正月初五是周日,女儿不上课,她说唐人街有舞狮子的, 问我去不去看,而同宿舍的人要去参加一个华人宗教聚会,说全是中国留学生,还有演出, 我选择了后者,我觉得这比看舞狮子更有内涵。
这是一个可容纳四五百人的学校礼堂,我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始演唱,台上有乐队, 吹拉弹唱,各就各位,但唱的好像是“圣歌”,大家都毕恭毕敬地站着,我也跟着站着,不 懂装懂滥竽充数。接下来就是两位主持人用粤语和普通话进行报幕,说今天中华儿女在这里 欢聚一堂,庆祝新年,教会的热心人士专门组织了这场表演,其中有京剧、二胡、钢琴曲、 小品等,搞得有板有眼挺像那么回事。
主持人说什么我有些心不在焉,只觉得此时此地看到这种演出很新奇,环顾四周,发现偌大 的礼堂里竟然座无虚席,男女掺半,全都是些年轻的面孔,只有少数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 国人画龙点睛一样,陪伴着华人朋友。我不解地问身边的人:“难道这些人都是教徒?”
回答说:“多数是”。
我正奇怪怎么都这么年轻就信教了,还没等我问出口人家就接着介绍说:“多数都是留学生 ,大家都得到主的惠顾,生活上受益,慢慢地离不开主了”。
过了一会,不知主持人前面说了些什么,只听到“第一次来的人举手”,我看到有一些人举 起了手,我也是第一次来,就不加思索地跟着举起了手。没想到一下子前后左右的人都伸手 过来热情地跟我握手,说:“欢迎你,欢迎你参加我们的教会活动!”
面对一双双友爱的眼睛,我觉得心虚和不知所措。更甚的是,主持人紧接着就让新来的人到 台上,牧师要为新来的人举行一下仪式,祷告一番。有的人到台上去了,我却吓得赶紧低下 头,尴尬得无地自容。我一直有很浓厚的宗教情结,尊重所有的宗教和信仰,但却还没有认 真地要想加入什么教,我不敢亵渎“神”和大家对我的热情与期待!
当京剧沙家浜选段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我一下子从宗教中回过神来,想不到竟然唱得那 么地道、那么专业,我仿佛回到了国内,回到了那些逝去的年代里!紧接着就是二胡曲、钢 琴曲在耳边荡漾起来,把我带进了更深的意境,感觉那么深远,那么悠扬,仿佛是中国千百 年的古文化就这样在耳边流淌着,我有些感动,有些悲伤,但又觉得欲哭无泪。
其实,我是个十足的“艺盲”,根本不懂得什么京剧或乐曲艺术,只是被这些从中国照搬过 来的声音所感动。想想背井离乡出来好几年了,接触的中国人不少,但大家都忙于生计,见 面三句话不离本行,不是签证问题就是家长理短如何发财,生活得非常现实。所以,很少有 人顾及精神生活的交流,更很少有人组织有关艺术类的活动,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在异国听到 这么熟悉和亲切的声音,怎不令我触景生情呢!
演出结束后,大厅的一侧已准备好了甜点系列自助餐,大家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 互相问候、拜年,像一个大家庭一样。也许看我是新来的,有几个人还专门过来跟我打招呼 ,说“以后有什么困难,这里每个人都会帮忙的”。
我很感动也很好奇,问其中一位女士:“谢谢,你是教会的工作人员?”
她说:“不是,只是经常来的教会成员”。
有位男士主动递给我一张名片,说他来自香港,是一位律师,在律师楼工作十多年了,解决 了不少华人的签证问题,如果咨询涉及法律的问题,可以找他,“别担心,不收费”。
“这正是我所需要了解的呢”,我们聊了起来,他介绍了一些华人在英国工作和生活的情况 ,并根据我的情况如何“在英国留下来”谈了一些非常珍贵的建议。
这些对我这个新人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我突然有种感谢上帝和这个教会的冲动,庆幸今 天选择了来这里,我决定以后还来。据说,在英国的二十七万华人当中,大多数是教会成员 ,仅伦敦市中心这样的华人教会就有五家,我所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家。这些教会成员大多数 受过高等教育,来自各行各业,不少人还是国际上有名的杰出人才,为英国的繁荣做出过突 出贡献。
据介绍,每个教会每年都举行几次类似的演出,每周搞三至四次活动,周日是“大团聚”。 每次来到这里,除了接受系统的宗教授课之外,还供应甜点晚餐,给各个系统的华人提供一 个联系的机会,互相交流和帮助。同时,为一些急需要帮助的华人集资捐款,解决了不少华 人的实际困难。作为中华儿女的一员,我真是为之自豪和骄傲,在这异国他乡我不再感到凄 凉和无助!
晚上回到家里,大家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谈论一天的所见所闻,女儿拿出带摄影功能的 手机,展示她在中国城拍到的舞狮表演系列照片。我看到那场面比在中国民间演出还热闹, 看景的外国人人山人海,大家都伸着脖子踮着脚,小孩子都被托在大人肩膀上看。一米六五 的女儿说她个“太矮了,根本看不见”,是让朋友抱起来拍的照。
我感慨地想,中国人能在这里如此风光也说明其地位和实力所在!女儿还带回来几份中文报 纸,各报的头版头条都是布莱尔首相通过中文网正式向在英华人拜年的报道,醒目的大图片 加文字大半个版,这是英首相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给中国人拜年,可见华人在英国的政治地位 所在!    
伦敦重新塑造了女儿
在伦敦“黑斯路”机场见到女儿的第一眼,我就吃惊地发现她明显地强壮和精神了,气 质中散发着少有的自信与刚毅,这与离开阿联酋时的瘦弱和胆怯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简 直判若两人。与我同行的汉克也惊呼:“我的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短短几个 月,变化却如此惊人,看来还是伦敦好,给了你新生!”
在英国,所有的外国学生都必须先通过语言考试才能进入大学,一般需要两年才能完成 语言课程。那时女儿就读于伦敦的MAYFALR COLLEGE,她每天上六个小时的课,业余时间去 打工,像很多穷留学生一样,勤工俭学。在离开阿联酋之前,我就明确地告诉她:“把你送 到英国去,我就完成任务了,从此,你只有边读书边打工,靠自食其力完成学业,能拿硕士 博士最好,实在不行就拿个国际承认的本科也行”。
尽管如此,她刚到伦敦时,仍然不停地在电话上要钱,连学杂费加生活费三个月就花掉了我 三千多英磅,相当于五万多人民币。我害怕了,我根本供不起她,不得不强硬起来:“如果 你再找不到工作,我只能给你买机票回国,而不是再给你寄钱”。
压力就是动力,一听我这里没指望了,她不得不自谋生路,到处找工作。先是在一家中国人 开的餐馆打工,包括税每小时三磅,是法定的一半,显然违法,但有收入总比没有强。之后 便发现,这份工作跟在阿联酋差不多,钱少活累,个体户式的管理模式,工钱能扣就扣,真 是“中国人在哪里都一样,微利是图”。
所以,她仍然不停地找工作,一有空就到处散发自己的中英文简历。终于有一天她接到了一 个外国人的电话:“我们是某某餐饮连锁店,能否请你明天来试工?”
当时她怕试用不合格,也没有告诉我。直到两周后,她才在电话上说她已经离开哪家中 国餐馆为外国人工作了,工资是每小时五磅五,退去税还剩三磅九。她详细地介绍了这家新 工作单位的情况,说这是一家非常大的老字号公司,仅在伦敦市中心就有近三百家连锁店, 规范化管理,工资也每周打到指定的银行帐户上,工资条上非常清楚地记录着具体的上班时 间、每小时多少钱、扣了多少税、工资的卡号等。她强调说:“你根本不用担心,人家会多 扣你的工资或骗你”。
但我仍然不放心,下飞机的第二天就到她店里去了。
这是一家不大的综合餐饮店,上下两层,全木质装修,古香古色却不失时尚与豪华,一 系列的服务程序全都是现代化操作。女儿将我介绍给她的经理和其他两位当班的服务员,大 家都很热情地跟我打了招呼,然后就各忙各的了。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女儿的同事——一个 非常漂亮的西班牙女孩给我送来了一杯咖啡,我一边喝一边看店里的风景。
这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首先全店包括经理在内都是女的,我不用担心女儿“被老板玩了” ,我无法改变这种在国内带出来的顽固不化的陈旧观念;其次,是服务员们都站在服务台里 面卖酒卖饭,而不是在大堂里被客人们呼来唤去,我不用担心女儿会被某个喝醉的客人“拉 下水”;再者是看到客人走了,她们才去收拾桌子,而且餐饮用具也不需要手洗,一律放在 洗碗机里就不用管了,洗涮和消毒都是科技化操作。
后来才知道,全伦敦的正规酒巴经营,都像肯德基或麦当劳一样,没有在大厅里被呼来唤去 的服务员,任何客人来了都要亲自到服务台来“自助”,没有人让服务员把酒或饭送到桌上 。
出乎我意料的是,女儿竟然能背过上百种酒和饮料的英文名称,而且驾轻就熟地使用英文收 款机、配酒、收款、找零一条龙服务,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服务员。我发现,来消费的客 人哪个国家的都有,她竟然都能听得懂他们的要求,一边听一边在收款机上不停地打着字, 然后将一个打印的小纸条递进“窗口”,里面会根据她的纸条配菜做饭。看着她在一个完全 脱离中文的工作环境里,如此得心应手,实在让我吃惊和骄傲,我怎么也不敢奢望她会在短 短的两个月里适应得那么快!
在她的集体宿舍里,有些来了多年,读完语言又读完本科了,仍靠国内的父母不断寄钱,女 儿是后来者居上,也是唯一一个为正规单位工作的学生。几乎所有的人都羡慕地跟我说:“ 她可真能闯,也真有福,刚来就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在中国学生中很少见。”
当然,也不少人说我:“你是个了不起的母亲,培养了这么个好女儿”。
女儿成熟了不少,她说:“妈,幸亏你说不再给我寄钱了,否则我也找不到这份好工作。是 你逼着我想办法,也是你让我大胆地去外国人的正规单位应聘的呀!”
她深有体会地跟我说:“给中国人打工,他们只会挑剔你,让你永远在受气和害怕中工作, 把服务员管得像犯人一样。外国人正好相反,即使你不小心犯了错,他们也会说没关系,宽 容和原谅你,让你下次不好意思再犯,给你的是一种宽松和快乐的工作环境!”
除此之外,女儿还懂得节约开支了,这对我这个收入不高的穷文人来说,也是非常可贵 的。另一稿中谈到我超重的行李,三个硕大的箱子和背包,即使从车站的这头往那头搬也不 容易,女儿却偏偏带我去坐火车,下了火车还要转地铁,每次转车都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 爬楼梯,要转四次车才到目的地,每次转车都累得我手酸胳膊疼,我不停地问:“还有多远 ?咱们还是打车吧!”
她说:“中国人在伦敦,没有人想打车,太贵了”。
我很满足地说:“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想不到我的女儿变得这么成熟和坚强了”!
我说得是事实,我很庆幸及时地给她“断奶”,挖掘出了这样惊人的潜力,让她得到这 么重要的锻炼!可以想象,如果我仍然不停的给她寄钱,那她现在可能就知道上街购物,挥 金如土,即使有一座金山也不够挥霍!
逛旧衣店
在国内,看到出国归来的人几乎个个风风光光,没有一个不是“衣锦还乡”的,这令不少人 羡慕和向往。但你到了国外,看到的就是另一幅景象了,这些人生活都很节约,衣食住行的 质量还不如在国内的人呢!出国几年,好歹也去过几个国家,但在哪个国家也不如在中国心 里踏实,钱挣得再少,也吃住舒服,收放自如,感觉轻松与安逸。
与我们的消费水平相比,反差最大的当数伦敦,不仅他们的钱值钱,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 贵得离谱”,这让习惯了花人民币的中国人不得不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活得实实在在地 像“穷人”!
“衣食住行”概括了人生在世的全部要义,为什么人们要把“衣”字放在最前面,我不 得而知。就我个人而言,“是衣就能裹体,是饭就能充饥”,并不认为前者会比后者更重要 。尤其初到伦敦,还没有任何收入,我首先要考虑如何“充饥”的问题,其次才考虑别的, 况且我一直随身带着些“裹体”的衣服。
但是,季节和气温的变化不由人,我是从阿联酋来到英国的,在那边天气炎热,一年四季都 用不着穿毛衣,箱子里也全是夏秋衣服。而伦敦气候温度跟国内的青岛差不多,冬天寒风冽 冽,没有冬装根本不行。女儿带我去转了几家大众服装商场,说那都是些便宜商店,可我进 去看了看那些写着“OFFER”(打折)价格的毛衣或外套,最便宜的也要四五十磅,甚至一 二百磅,那质量在国内花人民币也用不了那么多。我总是说:“一比十五,那等于多少人民 币!不行,太贵,我们还是再到别处看看吧!”
逛累了的女儿急了:“妈,没有便宜地方了。不要忘了,这是在高收入高消费世界闻名的伦 敦,而不是在中国”!
我坚信还有更便宜的地方,伦敦那么大,肯定不只我一个人没收入,也肯定不只我一个人要 找便宜服装。事后我跟教会的人一打听,果然发现了新大陆,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到旧货商店呀,我们都是到那去买呢!”
于是,我很快就被带到了旧货商店。这里像个大型服装超市,五颜六色的衣服跟新的一样都 挂在衣架上,短的、长的、单的、棉的、毛衣、外套,一排排地一望无际,可谓应有尽有。 这些衣服都是七八成新,如果不是一件一个款式,你还以为是新的呢。
商店把衣服的价格都分了类,一目了然,每一排都很醒目地写着一个大大的价格牌。当然, 最便宜的是十磅,也就是说一百五人民币!夏天的短袖衫或短裤类倒是有五磅一件的,但我 不需要!
果然,这里人潮如涌,生意很火热,不仅有亚洲黄种人和非洲黑人,也有不少金发碧眼的欧 洲 人,看来这个世界上跟我一样穷的人很多。也像到超市购物一样,在进门处拿一个筐子,挑 了放到筐里,然后到试衣室排队。我看到,商店设有二三十个试衣室,但仍然需要排队,很 多人一买就是一筐,至少也要十件八件的。
我试了三件,最后十磅钱买了一件水红色的毛衣外套,感觉非常满意,且非常有成就感,穿 在身上美得到处炫耀。大家也都说好看,连整天说我“老土”的女儿也看好了,甚至还跟我 抢着穿。
后来才知道,我买到的还不是最便宜的,因为那不是最便宜的地方。很多人都知道,最便宜 的地方是教会的旧衣店,那里都是社会捐赠的衣服,不少中国人都到那里买,这说明有人比 我还穷。有人很热情地介绍说:“我知道有一个教会每周日都卖旧衣服,才三五磅一件,很 多人都到那里去买,我曾经去买过”。
我说:“我不想买了,够穿就行了,省一磅算一磅!”
不是吗,物价那么高,不,应该说口袋里的钱太少,在中国一块钱当一块钱花,而在这里, 花一磅钱就像花一块人民币那么容易,同样,省一磅钱也相当于省十五六块人民币,钱太值 钱你就不得不算计了。好在我通过买这件衣服,对这个世界闻名的大都市也有了一份认识, 对服装的消费有一份感知!
填饱肚子为准
“民以食为天”,无论在哪里,人总是要把吃饭开支放在首位,在国内吃的东西便宜,还没 有明显感觉,但到了伦敦,一样的质一样的量却花的是英磅,换言之什么都要花十多倍的钱 ,这就不得不重视了。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买菜做饭不是大事,却大有学问。在自由市场上逛几天买几 次菜,很快就学聪明了,一般都会先问问多少钱一斤,便宜点行不?到超市就会想到油盐酱 醋哪种更便宜?哪一种面包有打折?打折柜台上又有什么新东西?这不仅是厨房里人的谈资 ,也不只是哪一个人关心的事,我发现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对“菜篮子”的价格感兴趣!
其实,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在伦敦超市或商场,生活消费几乎没有一磅钱以下的,只要你 买东西,即使打折的陈菜烂果一买至少也要五六磅钱,因此,我尽量不到超市去买。
在我们住的地方有一个露天自由市场,跟中国的早市夜市差不多,主要是卖廉价服装和日用 品,也有蔬菜和水果摊位。这里的价格比超市便宜,明码标价地写着:每份一磅钱。一目了 然,一个个比饭碗稍大一点的塑料盆,里面是二三根黄瓜或两扎波菜,抑或几个苹果或桔子 ,买两份菜两份水果花四五磅钱,这比在超市要节约一半的钱。
即使这样,我们也往往会在心里做个价格比较:这等于六七十元人民币呢,一周要是买三次 菜要折合多少钱?这还没算买肉类和主食,根本不便宜!
算归算,也不能把胃口扎起来不吃饭。
让我纳闷的是,露天的自由市场都是个体户,却跟公务员一样休大礼拜,周六周日两天市场 上空空的,没人摆摊。如果下雨天或下午去晚了,这些摊位也早就收工了,好像是给别人挣 钱似的,这让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很不习惯。因为在中国,越是节假日人们越讲究吃喝, 对生意人来说是赚钱的最好机会,但这里的生意人显然没有中国人那么敬业,赚钱的精神比 中国人差远了。所以,自由市场买不成东西时,我就不得不到超市去转转了。
大家都知道,超市经常有将要到期的食品或蔬菜打折,我早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一进超市就 直奔打折柜台,然后再货比三家,哪家最便宜就买哪家的。有时碰巧有新打折的东西推出, 服务员还在那里换标签,人们就围了上来,经常会遇上中国人使劲往里钻,我常同命相怜地 让一让,然后会得到一个会心的微笑。如果你英语不好,想买的东西不会说,就到打折柜台 去,哪里肯定会有中国人,有时你甚至会发现一圈人当中,除个别的黑人之外全是中国人。
在这里,中国人之间已经没了高低贵贱,谁也不会笑话谁,更不会在乎外国人怎么看我们, 跟他们比,中国人大都很穷,但穷得很坦然!
在国内,做饭还讲究晕素搭配,或炒或拌或煎,晚饭至少也要两菜一汤。但在这里,没有人 像在国内那样讲究。就拿去教堂的一些人来说,他们直言不讳地说,刚开始就是因为教堂里 有的吃喝才去,“不用买菜做饭,也不用花钱,且比自己平时吃得还好”。当然,有的人来 吃几次就不好意思再来了,也有的人慢慢地进入了基督教,真正把教会当家了。
也就是去教会,我才了解了出国来的中国人,他们囊中羞涩,且忙于考试、找工作、申请签 证,每个人都被生计所累,真是能省就省,吃饭能凑合就凑合,只要填饱肚子就不做饭。十 多个人的集体宿舍里,如果谁像在国内一样桌上有菜有汤,那全屋的人都会惊讶地说:哇, 今天什么节日呀,我们可不可以尝尝?
当然,最好的回答是:不可以。否则,不管主人吃没吃,便会如风卷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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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上下铺
住的环境好坏,体现了人的工作收入和生活水平,在全世界都一样。在国内城市家庭大多都 有或大或小的一套独立的住房,孩子们都是独生子,基本上也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可在英 国,尽管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和别墅小区,但那都不属于普通的中国人,那价格高得会让你误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甚至不能想象这个世界竟有人能买得起住得起,贫富之差那么大。
初来乍到都是住集体宿舍,上下床,三四个人或五六个人一个房间,一套房子里住十多个人 。尤其是在伦敦,根本没有小户型的房子,大多是套二或套三房,最便宜的月租金也要一千 五至二千磅,即使与人合租只租一间也要四五百磅呢,中国人谁能租得起?我跟女儿就住在 最便宜的集体宿舍,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两个上下辅,住四个人,有时沙发上还住一个人 ,加上大家的行李箱子、日常用具、换洗的衣物等,房间里挤得满满的,连喝水的杯子也没 地方放。
这么多人一个房间肯定不方便,作息时间不一样,生活习惯也不一样,朝夕相处却不能各自 为政,这就需要有人委屈求全。在另一篇稿里也提到过,有人觉得累了想早关灯早睡觉,有 人第二天早上没有课,就想再看会书;有人喜欢听歌曲,有人喜听新闻;你嫌开着窗冷,我 还嫌关着窗闷呢……
我们住的是小套三房,另外两间也就是六七平方米,每间只能放下一张双人床,所以都是俩 人合租。由于种种原因,房客的流动性很大,有一段时间还住进来两个法国女孩,她们也都 是勤工俭学的学生。本来我还以为只有中国人住得这么可怜,后来发现所有外来的留学生或 打工者都一样,无论来自哪个国家。
法国女孩也是学语言来的,她们说的英语还不如中国孩子好,说话时总是连说带比划,听的 人累,她们自己也着急。她们也跟我女儿一样,除了上课就是到麦当劳去做餐厅服务员,不 是早出就是晚归,大部分时间吃外面带回来的面包类西餐,两三天做一次饭。当然,这并不 是她们不喜欢或不会做饭,而是因为厨房总是在排队,经常是两个人正分别用着炉灶,另外 两个人就把油盐酱菜拿过来做好了准备,只等着用火。同时,可能还有人已经来看了好几趟 ,也想见缝插针。
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卫生就靠大家的自觉性,但有人却从来不知道收恰,做完饭锅也不洗 就把乱七八糟的一扔,只端着吃的走了,谁是下一个谁收拾!
就这样,我们的上下铺还每人每月一百五十磅,我跟女儿就是三百磅,折合人民币近五千元 ,在国内租别墅也不用那么贵,但没有再便宜的住处了!
事实上,不只是刚来的人才这么住,多数中国人来了五六年了也没有“混”上独立的住房 。我有时到一些香港人家里去“查经”,发现他们来了十几年了生活也是这样,一般都是住 集体宿舍,少则两三人一间,多则上下铺五六个人一间,就是合法夫妻也只能是住一个小单 间,其余的房间再转租给别人,绝不可能像在国内那样一对夫妻一个孩子就住整套房子,除 非月收入三千磅以上,像高薪工程师或商人,靠打工根本负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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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逃票
在伦敦很多人坐车逃票,尤其25路车,买票的人似乎还不如逃票的人多。因为那是前后门都 可以上下的无人售票车,后门虽然也有打卡器,却没有人监督,检不检票或打不打卡全靠自 觉。不只一个人地跟我说:“这车不用买票,我就从来没买过”。
开始我还以为是“福利专车”,想怪不得都羡慕人家,原来人家连公交车都免费了,但很快 就发现实际上那是逃票。车通往相对比较贫穷的“黑人区”,不少中国人也住在那里,所以 ,车上“都是穷人”,经常满车人没有一个白皮肤的英国人。车票贵得离谱,在国内一元钱 人民币可以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一天坐两个来回也不觉得怎样。但在伦敦,即使坐一站也 要一磅多,要是转车或转地铁一个来回怎么也要四五磅钱。周票是最便宜的,但要看你是不 是跨区,一个区的周票就要十五六磅,跨一个区就要二十多磅,等于三四百人民币,在中国 天天打出租也花不了。
这对于囊中羞涩的中国人来说,是笔不小的日常开支。在车上我看到不仅中国人,很多黑人 也在逃票,利用人家的文明钻空子。
我平时不常坐车,买周票太浪费,但每周必须去一次唐人街拿中文报纸和去一次教会,怎么 都要五六磅车钱,而我也实在很穷,省一点是一点,所以也一直想逃票,就是不敢。有一次 我买的是带存根的红票,上车应该撕下一张给司机,但我从后门上的,恰好占到一个座,一 方面到前面去送票,怕这个座给别人占了,另一方面懒得动,所以票一直在手里捏着。
巧的是,人家常年逃票的人没被查着,我这个“初犯”就被查着了。事后别人告诉我,那公 交车看似松散得没人管,但实际上中途经常搞突然袭击检票。检票员穿着像警服一样的制服 ,常逃票的人一看到穿制服的人要上车,他从前门上,就赶快从后门溜。我哪懂这些,那穿 制服的上来给我很客气地敬了个礼,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看到我手里拿着一张票,就 把小票收了过去,说下次要把小票给司机,否则会被罚十磅钱,并很耐心地拿出管理规章给 我看。
他并没说要罚我,但为了让他赶快离开,我掏出十磅钱来给了他,众目睽睽,我实在是丢不 起那个人。没想到那人仍然不肯走,他把那张票又还给了我,并慢条斯理地开了一张收据, 还一再解释个没完,态度好得令我无地自容,恨不得让空气把自己蒸发了!
从那以后,我被吓破胆了,不仅逃票的念头荡然无存,还条件反射地神经过敏,一上车就先 撕一张票给司机,但坐不了一会就忘了,经常怀疑自己没给,总想再撕一张送过去,惟恐自 己疏忽了,搞得被同伴取笑:“你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中国人在伦敦的不少 他们没了在国内的奢侈和豪气,变得精打细算,实事求是,不再打肿 了脸充胖子。我常想,即使他们有钱也不会像在国内那样,穿的讲究名牌、吃喝出入酒店、 住宅讲究豪华或出门讲究派场。因为这也不是口袋里钱多少的问题,而是自古以来中国人都 是在外挣钱回家花,这是传统观念的体现,是消费价值趋向的体现;因为亲朋好友是他们艰 苦创业的动力,他们要把自己的创造值呈现给大家。总而言之,他们认为辛辛苦苦地挣了钱 ,只有回到自己的国家花在亲朋好友面前,才最能说明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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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人街“站摊”
无论生活是“承受”还是“体验”,我都没法改变自己独特的人生路程。也曾满腹抱怨, 上帝对我是那样的不公,让我一辈子经历了别人十辈子的苦难与艰辛;而当我洋洋洒洒地书 写和回味这些人生经历时,就对生活充满感激,觉得上帝对我是另一种宠爱,他让我的人生 丰富多彩,写之不尽,这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宝贵体验和素材。
在伦敦时,我也曾四处求职,先后到过两家中文报社去应聘,但均因我是“访问签证, 不允许工作”而被拒之门外。后我干脆远离循规蹈矩的文人,改行到唐人街“打零工”,我 知道许多同样的签证、甚至没有签证的人,都能在中国人堆里找到工作,中国人的传统美德 总是体现在方方面面,他们不会让同胞没饭吃。
唐人街现在已扩展成纵横交错好几条街了,密密麻麻的中国餐馆和商店到处都是,但门 头上写的都是中文繁体字,看来那些早来的老板们都是香港人或来创业时中国还没有简体字 ,可见历史悠久了。伦敦市中心“寸土寸金”人尽皆知,但却被精明的中国人利用得淋漓尽 致,而且还在不断向外扩展和延伸,大家早就不叫“唐人街”而改口叫“中国城”了。当我 在其中一家百货店的窗户上看到“招聘服务员”的启事时,就知道机会在向我招手了,我必 须当仁不让尽最大努力。
几经周折才找到胖胖的老板娘,她是典型的香港人,那汉语普通话说得比英语还难懂,对我 的“面试”是我主动要求她从汉语转说英语的。她问我来伦敦多久了,过去做过什么工作, 根本没问及我是什么签证,就非常爽快地雇用我了:“这里每周都是一百五十磅,包午餐, 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我松了一口气,很庆幸也很感激,尽管这比法定最低工资标准还少,但对非法“打黑工”的 人来说这已经不错了,很多中国劳工比这工资还低,有的给钱就干,甚至不给钱只给吃住也 干,“有饭吃总比没饭吃强”。
我工作的商店跟个“杂货铺”一样,里面见缝插针塞得满满当当,十平方米的地方塞的东西 足够摆满一层楼,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顺着墙壁摞得顶着天花板;长短不齐的各类中式服装 、旗袍上搭下挂地吊在半空;柜台的里里外外摆着各种中国陶瓷、佛象、佛具和各种玉器、 雕刻;门口的里里外外都摆满了玩具、布鞋、拖鞋、小孩鞋……很多东西根本摆不开,看不 到,真可谓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但“贪多嚼不烂”,尽管应有尽有,生意却非常冷淡。很多顾客一看里面无处下脚就干脆不 进去了;稍胖一点的顾客看到进去连转身都困难,也望而却步;三五成群的顾客一起进更是 容纳不下。不用说顾客,就连我们三个服务员也感到里面透不过气来,我从来就没见过那么 拥挤的商店。
就经营定位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想跟老板娘谈点建议,但老板娘平时不在店里,只是下班前 过来结帐收钱,而那个时间最忙,不适合谈任何严肃的事。后来同事告诉我说:“初来乍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板娘经营这间店铺已有二十几年了,你能想到的她肯定也想过多少 遍了”。
她是在读研究生,每天上半天课,下午来上半天班。她是湖北人,英语好得像母语,嗓门响 亮得像高音歌唱家,不知是喜欢“吊嗓子”还是敬业精神使然,她一来就不停地站在门口用 英语喊“进来看看,进来看看,里面有你们需要的所有东西……”,只要她一喊,肯定会有 人过来看一眼,她在班上时客流量明显增多。也因此,她深得老板娘器重,我上班的第一天 就让我跟她学,也让我站在门口“拉客”高喊。
那才叫体验“赶着鸭子上架”呢,我也曾站过摊卖服装,可就是不会高声叫卖,甚至连吵架 都提不高嗓门,只会为自己的“不争气”急得哭。
另一位同事跟我一样不会喊。她也是在读研究生,香港人,是不是跟老板娘沾亲带故不得而 知。但她最大的优点是“眼里有活”,总是不闲着,不是擦擦小件商品上的灰尘,就是把破 了脏了的商品塑料包装袋换一换或倒一倒,老板娘什么时候来都看到她在干活。
她们俩都各有千秋,由于年轻和做班的的时间短,上班都是真正的“站摊”,从来不坐下。 而我这个“填空的第三者”却站不了多久就想坐下来,也不知道老板娘有没有规定,第一天 由于不好意思坐,晚上下班回家累得腿疼脚酸,连走路都困难。这时我才体会到,真正的“ 站摊”,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站好”的。
与她们相比,我老气横秋自叹不如,既不能“站”,也不能“喊”,且还总觉得“没活干” 。要说起来,这些还没什么大碍,但生意不好就让我深感不安了。那么大的摊子,整个上午 “不开壶”是常事,急得我也曾试着在门口喊过几嗓子,但自己听了都想笑,那声音不但不 甜美悦耳,还大有可能“把顾客吓跑”。
不用老板娘说,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在滥竽充数,我决定在被“炒鱿鱼”之前先提出辞职。这 也是良知问题,我眼睁睁地看着店里连本带利每天卖的钱还不够给我们吃午饭和发工资的, 房租和其它费用就不用说了。他们都是每周结算一次工资,上班的第五天我刚拿到第一份薪 水,就对老板娘:“谢谢你给我这个工作机会,但我实在不是个好服务员,我想你还是找个 好的吧!”
老板娘还以为我有更好的工作了,说“正好这几天生意不好,你先忙你的,等你不忙了再来 吧。”
我没有解释,也再没去上班。
很久以后,我跟女儿闲逛路过进去打招呼,正好老板娘在,她高兴地问“你要回来上班?”
我连忙说“不,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
我看到店里依旧满得透不过气来,生意依旧冷冷清清,那位悦耳的“女高音”仍然在喊“进 来看看,进来看看……”
这次我给老板娘提了很多经营上的建议,不知她是否真的听进去了,反正当时她是直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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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唐人街”搬回家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从小吃习惯了中国式的“粗茶淡饭”,外国的牛肉面 包再好吃时间长了也不行,总馋点像稀饭、菜包、豆腐、粉条之类的从中国“进口”的东西 。但外国人不吃也不卖这些,你有钱也找不到地方买,只有到中国人聚集的地方——“唐人 街”去买。
现在很少有人叫“唐人街”了,因为那里的中国商家从过去的一条街扩展成一个“城”了, 所以大多数人都叫“中国城”。我们住的地方离那里不远,坐巴士半个小时左右,去那里购 物、上中文网、买电话卡、打国际长途成了家里近十口人的家常便饭。刚来伦敦的第二天, 我就与室友去了中国城,下车后我们悠闲地逛着,突然我眼睛一亮——路边的面包店里竟然 有油条卖,在别的国家几年没吃着油条的我馋得一下就迈不动步了,没有问价就上前要了五 根。
“正好四磅”,卖油条的中国人说。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一英磅是十五元人民币,那就相当于六十元呢,这一根油条八十P,就是 十二元人民币。但等我算过帐来时,人家已经替我包好,不要是不可能的了。跟回国的那些 人一样,我也打肿了脸充一把胖子,“再穷也不能在中国人面前掉价!”
这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室友经常取笑我说:“谁敢跟你比呀,花六十多人民币吃一 次油条,我们生活在伦敦四五年了还没舍得呢!”
其实像我这样的中国“傻冒”很多,平时不舍得买着吃,也就是偶尔给嘴过过瘾。不用说现 炸的油条,就是见到豆汁稀饭也馋,只是转遍了中国城也买不到,挂着中国招牌的饭店不少 ,但大部分都西欧化了,里面除了服务员是中国人以外,饭菜都没了中国味,甚至挂着羊头 卖狗肉,除了招牌之外什么都不是中国的,看起来很像中国人的服务员其实连中国话都不会 说。所以,要想吃中国饭菜最直接也最实际的办法就是到中国超市买回家自己做。
中国人的商业头脑可谓是无与伦比,凡是中国有的东西他们都能搬到这里卖,无论现挖的新 鲜疏菜,还是现摘的桃李瓜果,抑或是生猛海鲜,都能从中国当天空运过来。每次去买都觉 得露水未干新鲜得不能再新鲜了,甚至比在国内就地取材的超市还及时。几家中国超市都是 品种齐全,应有尽有,不仅中国人乐此不彼,许多外国人也非常热衷来采购。
也因此,中国人的超市比当地同类超市生意红火得多,我们每次去购物都要排队付款,有时 购物的时间还不如排队付款的时间长。尽管如此,其价格却不便宜,有些东西比在国内要贵 几十倍!
在国内几乎全国统一价格的酱油醋之类,基本上要贵十倍左右;新鲜蔬菜类至少要贵十五倍 以上。比如一元人民币左右一块的豆腐,在这里就需要一磅五,相当于近二十元人民币;几 角人民币一公斤的白菜,在这里也要一磅多;韭菜四五磅一公斤,相当于七十多元人民币… …有一次我突然看到有那种青萝卜,在国内常为了“清口、顺气”偶尔生吃一块,俗话说 “别拿萝卜不当菜”,想来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我找了一个最小的,在国内经常是二三角人民币,结果也是一磅多,相当于十六七元人民币 ,贵八十左右倍。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所以,大家养成一个习惯,几乎每个人去中国 城回来都会互相问“你今天买什么了?”“多少钱?”,然后再议论一番这东西在国内多少 钱,甚至用计算器算一下贵多少倍,比较一下什么最便宜、差价最少,下次就买什么。
最让我不能接受的还是高额的上网费。我们住的家里没办理上网,房东是个学生,她在学校 上网是免费的,家里的房客能否上网与她没关系,她说过“谁想上网谁自己去电信部门办理 ”,而要办理上网手续需要出示住房证明、银行卡、交一定的押金等,作为流动性很强的房 客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但我必须定期收发邮件,与国内的朋友们保持联系,了解国内的信 息,这就要到中文网吧去。
在国内时办公室和家里都能随时上网,即使到网吧,也只是二元人民币一小时,而在这里是 一磅五,相当于二十二三元人民币,贵十多倍;如果你想打印或复印什么东西,一张A4的纸 是一磅钱,是国内的三十多倍。但没有别的中文网吧,英文网吧甚至连中文网页也打不开, 我真希望中文能像英文一样在全世界通用,那样我就地随便找个网吧就行了,价格也便宜, 一般英文网吧每小时八十P,是中文网吧的半价。
我们经常开玩笑说,如果能把中国城搬回家来就好了,明知道那里“宰”人,却不能不去, 因为那些从中国“进口”的东西让我们看着顺眼吃着顺口,能从那些从小习惯了的口味中吃 出我们的乡情,我们的思念,让我们感到亲切和温暖。对于我们这些游子来说,去中国城是 一种购物之外的情感需要,有时不一定要买什么东西,只是为了“过过眼瘾”,去找那份从 中国带来的乡土味,看一看中国字!
有感“裸体”报纸
在媒体工作了十多年,职业惯性使然,对媒体的趋向定位很难走出固有的模式,即使作 为读者,也认同那些积极向上的能“引导”和“鼓舞”人 的宣传报道,无论哪家媒体,花 样再多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可是,来到国外看到的却是一个“无法无天、无章可循”的 世界,媒体的“自由化”让人目瞪口呆惊讶不已,我甚至不相信这是自己亲眼所见。
这里没有不能登的文章,更没有不能登的广告,看得出,只要花钱任何东西都可以堂而皇之 地 成为媒体宣传的对象。你翻阅一张报纸,总觉得像看人在赤身裸体地逛大街一样,别扭,甚 至倒胃口,真不知道靠这样来哗众取宠是不是值!
作为中国人,先不说外文报纸每天刊登的一张裸体美女照和语言的自由化程度,就中文 报纸也足够让人迷惑和吃惊的了。我居住在伦敦市中心,可以看到四五家不同类别的中文报 纸,首先扑面而来的是繁体字。这令我纳闷,这么多报纸竟没有一份是简体字。从记事起, 不管上学还是工作,也不管读书还是写字,都一直使用简体字,没想到年近半百了,突然要 面 对这黑压压的繁体字,我一下子感觉堵得慌,就像习惯了现代明亮的大玻璃窗,突然要面对 原始、笨拙的木制窗一样透不过气来。
我觉得不可思议,中国大陆早在多少年之前就已经普遍使用简体字了,你既然是中文报纸, 肯定是办给华人看的,而在英国的华人三四十万,大陆人所占比例应该是不言而喻的,为什 么至今仍使用繁体呢?有人说最早来英国的华人全是香港人,可能办报的人也是香港人,只 认繁体。但香港早已回归,无论报人来自哪里都应该为读者群考虑,使用通用语言,如果你 只会英语或港语那就不要办中文报也罢,免得让华人们读着累,让英国人误以为中国又恢复 使用繁体字了,尤其想学汉语的外国人,更会觉得“像天书一样”难上加难,说不定还为此 放弃学汉语呢,误人子弟!
其次是虚假广告铺天盖地,“吹牛”吹破了天还是小事,最多让那些无知的消费者多花 点钱。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有些广告直接就是为犯罪行为所做的。如果当地警察看懂了汉语 直接就可以抓人,还可以根据电话号码顺藤摸瓜连窝也端了。你看吧:“长期办理保真雅思 成绩单”、“代替雅思考试、代写研究生毕业论文”、“专业办理各种学历”、“专办英国 正规大学文凭”、“出具各种证明信”……可谓无所不能泛滥成灾,如果外国人看得懂汉语 还以为中国有专门的造假行业,且长期在英国搞造假大赛呢!
我们先把这些“造假公司”如何在“市场竞争”中得以生存,又如何犯法犯罪冒着随时被抓 的危险放在一边,就单说肩负着舆论导向神圣使命的新闻媒体,即使没有政策上的条条框框 来规范,即使不像在国内那样审查广告内容许可证,你是一个绝对自由的完全商业性质的 报纸,至少你办报的人应该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受人尊敬的人,你刊登这样的广告,给 自己树立的是什么形像?为你办的报纸倡导的是什么?不要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被犯罪份子利 用了,成为罪犯的帮凶!
另外,还有那些整版整版的“小姐”招聘、“按摩”、“温柔”服务的广告,简直“黄”得 难以入目,说白一点就是各妓院拉嫖客的广告。这些广告图文并茂,夸张地宣传各自的“性 ”能力,不用说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觉得血流加速大长“见识”,不难想象未成年的孩子 看了会怎样,好在不是在中国,否则青少年性犯罪率会直线上升,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家 长们也肯定会因此禁止孩子读报!
并不是自己觉悟多高,社会责任感多重,只是觉得作为“能掀翻世界”的媒体,无论在中国 或在外国,都应该明辨是非曲直,尊重自身的使命,抑制不良或反面的东西,弘扬美好和正 确的东西,为社会秩序的良性循环尽一份道义和良知上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唯利是图,助 纣为虐,任意糟蹋媒体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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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认识上帝
过去接触过不少宗教界人士,我信任他们,尊重他们,愿意跟他们交朋友,我知道有信 仰的人就有原则,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好人。但是,我个人坚决拒绝加 入任何宗教,谁要是硬拉我,我就疏远或躲避谁。
首先,我们从小就接受无神论教育,在我印象中宗教等于迷信,都是些没有文化的人或老年 人才信,即使不再被批判也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光彩事;其次,我自认做人做事都符合各种 宗教的律条,不需要教规约束就已经够“善良”的了,如果说善恶有报、死后各按因果报应 进天堂或地狱,我也会坦坦荡荡地进“天堂”。
但是,到了国外,亲眼目睹了宗教的感召力和社会地位所在,它不仅对个人和人际关系有着 巨大影响,而且对社会稳定和良性循环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不仅学者、科学家们是虔诚的 信徒,连大权在握的政治人物甚至总统也是信徒……
宗教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呢?我从拒绝到迷惑,再从迷惑到傍徨,渐渐地感觉过去的认 识 实在太幼稚太偏激了。我开始了解和参与,尤其听了一些“道”、读了一些“圣书”之后, 我觉得宗教是信仰,也是深厚的文化,应该重新认识和研究。

(一)
可能是我动荡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使然,我接触的宗教文化非常庞杂,最早接触的是佛教。在 广东工作时,那里几乎家家户户供着佛,甚至购物商场、公司办公大楼也不例外,我去采访 时经常会顺手拜一拜或烧三根香,也不只一次地跟着去参加庙会。后去泰国旅游,还专门请 了纯金双面佛,并请庙里的大师和尚 “开了光”挂在脖子上,以保佑我的生活如意平安。
再就是基督教,最早是我病了,我们单位上有个女同事是基督徒,她请了牧师来为我虔诚祷 告。牧师非常热情,有时还不请自来,给我讲“道”,劝我经常到教堂,还送给我一本圣经 和一些小册子让我读。但我一点也读不进去,一读就犯困,比安眠药还有效。之后每当听说 牧师要来,我干脆躲出去或交待同事:“就说我不在,别让他来了”,因为我不想到教堂去 ,也不想入教,不想辜负人家的苦心。
再后来就是###教,到阿拉伯国家后,看到处处都是寺庙,每天五次祷告。时间一到,教 堂的大喇叭和电视、电台的专门频道同时响起,大街小巷无论你在哪个角落,都会如雷贯耳 ,你躲都没处躲。当地人都不用时钟,只要听到喇叭响起,立即停止手头的工作低头祷告, 连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或法院正在开庭的法官也不例外,如果你恰好去办事,只好在那里等一 会。###教也广泛吸纳新教徒,无论你是哪国人,只要你入了教,生活没有着落,政府便 会帮助你,如给你基本生活补助费,帮你安排住处或找工作等,很多人为了解决签证和生存 问题到那里去。
我刚去时,有人也推荐我去试试,我也去了,在异国他乡身无分文,即使得不到什么想来也 没什么可失去的。入教之前要先上课,给我讲课的是一位北京女士,她穿着一身黑袍,连头 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她非常热情地给我讲关 于###教的宗旨及律法,但我一堂课没听完就觉得自己不行,连最起码的教规也遵守不了 :吃猪肉长大的我不能不吃猪肉;习惯了花花绿绿随意穿衣的我,也不能一年四季穿裹手裹 脸的黑袍子……
(二)
在国外,经常会有人问你是什么信仰,我不敢回答,这跟国内正好相反。“没有信仰”是很 难启齿的事,那好像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一样。据说在一些国家申请签证时都必须出示信仰证 明,他们以此做为重要的参考材料判断你的人品,信仰材料不够充分都可能被拒签。我妈是 虔诚的佛教徒,她每逢初一十五都风雨无阻地烧香拜佛,加上我的“心慈面善”,我以为自 己应该属于佛教。所以,当有人问我的信仰时,我一直回答是“佛教”。
但在伦敦去了一阵教堂之后,我渐渐的不敢再那样回答了,因为那里有一种我真正需要的东 西,加上回顾自己的经历和读了一些经文之后,我发现自己其实早就“被上帝选定”了,只 不过是执迷不悟,非要绕世界转一圈,吃够了苦经历了九死一生后才回到他的怀抱。在矛盾 徘徊了很久之后,我把带了三年的“双面佛”也摘下来交给了牧师,数不尽的“见证”证明 我属于上帝,我应该是百分之百的基督徒。
我终于明白了,我从小在危难之时呼喊的名字就是“上帝”,只有他才是我真正的信仰和心 灵的归宿。
刚开始去教会,我纯属于没事可做,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因为我是访问签证不可以打工,打 黑工又没那个胆。所以,每天除了买菜做饭,变着法让女儿吃饱吃好之外没事可做,而且来 到梦寐以求的英国总是想了解点什么,参与点什么,不用说是去基督教的教会,就是去佛教 天主教任何教的活动我也不拒绝,至少那是公共场所,是信息交流的地方,即使滥竽充数也 没什么,上帝会宽容和接纳所有的人。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群体看起来每个人都很普通, 但几乎每个人都是来英国受教育的,很多人读完几个硕士、博士了,仍然在读新专业,如其 说叫教会不如叫“人才交流中心”更确切一些。
我喜欢上了他们,喜欢上了那个场所,星期天到教会成了我来英国最热衷的事。我上午和下 午各去一个教会,两个教会从东到西横跨伦敦的两个区,来回需要两个多小时,但我来回跑 得不亦乐乎。开始我是被一些“谈得来的人”吸引去的,渐渐地我发现那股强大的力量不是 来自人,而是来自神。我常会在唱圣歌或祷告时感动得流泪,有时甚至还想放声大哭,我觉 得那里有种归宿感、安全感。我喜欢教会里那悠扬而祥和的音乐,喜欢那种安宁、和谐与关 爱的气氛,更喜欢那里有吃有喝,总像到了家一样。当然,这一切都是以“神”的名义,再 多的理由也难辩驳这一事实。
(三)
再后来,我读了冯秉诚博士以笔名里程出的书《游子吟》,看到这位毕业于北京大学生物系 后又在美国获博士学位的科学家竟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他放弃了黄金般的科研前途做了 传道人,让全世界的人感到遗憾,不难想象他自己经历了怎样的过程。当时他也是坚定的无 神 论者,他的目标是带着科研成果为国争光,回国办试验室,也曾多次慷慨陈词:“像我这样 一位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又在美国获博士学位的人,去搞迷信、拜上帝不是太可笑、太不 光彩了吗?”
但当他得知他所崇拜的牛顿等大科学家、宇航专家、诺贝尔奖得主都是基督徒时,他觉得自 己“顿时矮了一大截,高傲、自负的心开始谦卑下来……即使如此,他也要用科学的角度“ 先搞清楚再信”,之后他把佛教、天主教、###教反复研读考证,最后全搞清楚了才信了 上帝。
信了之后,他仍然想搞科研,但神让他去传道,否则即使通宵达旦地泡在试验室里也没法进 行下去,甚至连以前试验成功的成果也丢失了。他病了,连走路也不能,再后来他祈求上帝 让他把已经进行的科研项目搞完,但神没有听他的,而是让他先去传道之后,才满足了他的 愿望。他在国际上最有影响的几篇科研论文就是在做了传道人后才得以完成的,上帝让他为 他的科研事业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有意思的是,在读完他的书不久,他就来伦敦讲道,那是零五年的五月十四日(星期六),我 拿着他的书去基督教会苏豪布道中心,听了他讲的《生命之谜》,最后还请他在书上签了名 。我看到教会的礼堂楼上楼下都座无虚席,去晚了的根本没地方坐,其中一些人被感动得当 场哭出声来,有几十位不信教的人也当场上台决定信主,可见他的见证多有说服力!
感慨之余,人们理解他了,不再为他放弃科研事业遗憾了,事后大家一致认为,他传道拯救 的灵魂,远比他从事科研对人类的贡献更有价值!
(四)
第二位让我感动并信靠上帝的是张伯笠,在听了他的《我心平安》和《不再忧虑》光盘时, 我禁不住泪如雨下。他是北大的,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他逃亡了好几年,先是在苏联边 境进退无路,在草堆里面临被活活冻死的处境下被救,在苏联的监狱受审后又被送回中苏边 境。两年后好不容易逃往美国,又一病不起,一躺就是四年,其中有两年是靠导尿管小便。 经过几番挣扎,最后还是信靠了上帝,当时他只要求“只要能让我下床,我就当活祭”。
上帝让他下床了,也免了他超过百万元的医药费,他不得不甘心情愿地当上帝的传道人!
还有当了十几年兵、学哲学的博士远志明。他博览群书,谈古今中外哲学可以滔滔不绝,直 研究到“哲学尽头”,他才发现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困惑、迷茫之余开始研究宗教,终于在 百般挣扎之后,接受了这“万物的源头”,原来他所拒绝的是他根本不了解的东西!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答案,我是那么的渴望一份安定的工作和生活,但为什么我费尽周 折即将过上安稳日子时,总会遇上新的大变动呢?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上帝的旨意,上帝是让 我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在安逸的生活中,我永远不会感到他的存在,只有面对大风大浪时 才彰显出他的神迹,让我感受到他在我身上做的功,每一次风浪过后,他会让我获得更多。 同时我也清楚地明白,只有他才能安排我命运的起伏,信靠他才是我唯一的出路,个人的力 量再强大也没法改变他所安排的一切。
现在,我终于有了家的归属感,这就是多少年来我苦苦寻求的感觉,无论我的人在哪里,上 帝永远是我的家!
苦了“小皇帝”
现在,中国的家庭结构都大同小异,全家人围着一个独生子女转,孩子除了上学必须“亲自 到校”之外,在家里几乎全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以自我为中心、依赖、自私、自立能力差 成为这一代孩子们的通病。我也是一位母亲,在国内时也曾思考过担忧过这个问题,但总归 是隔靴搔痒,没有真正触及到内心深处。可到了英国,我与女儿同宿舍的孩子们朝夕相处, 他们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积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感到沉重、憋闷,甚至恐惧,一种源于对未 来社会的责任感深深地压迫着我,纠缠着我,使我挥之不去,久久难以释怀!
能够出国上学的孩子们都被誉为是“天之骄子”,他们个个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父母不是 政要高官就商贾富绅,在家里都是被全家人宠着的小皇帝,生活上都是“油瓶子倒了都不知 道扶”。但到了这里,就像把从没下过水的小孩扔进了大海里,显然不会游泳,只不过靠着 岸上的父母给的救生圈才免强着不被淹死而己。
首先是经济上缺乏自立意识,依赖父母的惯性削减了他们的创造能力和吃苦能力。其实在英 国上学除学费外,学生的日常消费靠边上学边打工完全可以自食其力,法律规定学生平时每 周可以打工二十个小时,节假日可以全天打工,每小时最低五磅五,公休日双倍工资。这些 学生的英语都很好,跟马路上不相干的外国人闲聊游刃有余,甚至比汉语说得还流利,但你 要他们到外国人的单位去找工作,他们就发愁打怵,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吃苦,怕自己不 能胜任。有的孩子也试过,并被一些饭店或酒店聘用,但干不了多久就因各种原因不干了, 或嫌管得严,或嫌累,或嫌同事不好,总之,不如向父母要钱来得容易。
所以,很多孩子在英国呆了四五年,始终没有真正打过工,学杂费生活费全靠国内的父母源 源不断地汇款,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家长被出国的孩子拖“下水”,因为即使把孩子弄出了国 ,靠工资也根本养不起他们在那里的学杂费和日常消费!
说起来最让我发“堵”的还是这些孩子们的一日三餐。他们不会做饭,很多人也拿吃饭不当 回事,饿了就买点面包类的食物充饥,馋了就下馆子,吃饭没有规律,钱不少花还吃不好。 有时来不及买,拉开冰箱一看有好吃的就吃,也不管是谁的,所以,经常不是这个少了奶, 就是那个少了一块肠或面包,吵得全宿舍不得安宁。一个宿舍近十个学生,我还没见谁真正 跟在国 内一样,正儿八经炒着拌着,有菜有汤地吃过饭。如果硬要说他们那是做菜的话,也只能算 是煮菜。
有一次一个孩子要倒掉一锅羊肉,说“不好吃”问我要不要。我一尝没滋味,知道肯定没放 调料。于是,我放上调料重新煮了一遍,大家一尝,都说“好吃”,然后一抢而光。正常情 况下,他们一次煮一大锅米饭,一锅菜,分装几个饭盒,每天带走一盒当午饭,晚上回来拿 一盒放在微波炉里一热就吃,做一次吃三四天。有的孩子一周做不了几次饭,多数时间吃面 包就着成袋的小咸菜,有时也买肉罐头、红肠、汉堡包之类的熟食。有的男孩子对做饭干脆 就是一无所知,看我经常给女儿包饺子吃,他每次都馋得在厨房来回走,尝几个还不过瘾, 一定要我也给他包一次。结果我给他包好了,他都不会煮,锅里没有水,火也还没点着,就 拿起饺子要往干锅里倒,还问我:“谁说煮饺子要先烧开水?我看很多人不放水,把饺子当 锅贴吃”。
我苦笑不得,你能想象吗?
在国内我也不怎么会做饭,但跟他们相比,我比厨师显得还专业。且在这里是专职妈妈,买 菜做饭成了我的职业,久而久之也驾轻就熟,且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吃,每天在女儿回家之前 肯定会准备一两个小菜摆在那里。这可好,经常是我刚开始做饭,就会有人闻香而至,找个 理由到厨房转转跟我聊聊天,实际上是想学我怎么做菜。他们一过来都会说“哇,太香了, 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女儿真是有福!”、“你炒菜技术那么高,为什么不去应聘厨 师呢?”、“炒的什么,可不可以尝尝呀?”……
而我无法拒绝他们那饥饿的眼睛,有时让他们“只能尝尝,不能吃”,可他们一尝就刹不住 车,最后我都没的吃。后来看到他们几个人同时虎视耽耽地盯着我刚炒的冒着香气的菜,我 就害怕给抢没了,就用大塑料袋封起来,任他们怎么“流口水”也硬是板着脸说:“不行, 你们一人尝一口,我和女儿就不用吃了!”
有一次我炒的西兰花,火有点轻,且没放肉和味精调料,女儿说“不熟”,我也觉得不好吃 ,就剩了一些,扔掉可惜食之无味。我端着盘子正在犹豫,没想住隔壁的一个孩子早等在那 里:“你们不吃,给我吃了吧?”
更没想到的是,等她吃光了,我要洗碗时,另一位又可怜巴巴地说:“别倒,我要那菜汤! ”搞得我心里至今还酸酸的。我想,要是她的父母看到自己娇生惯养的“小皇帝”竟如此受 屈,心里会怎么想呢?
当然,委屈自己的肚子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在群体中他们太以自我为中心,不懂得尊重 和宽容他人。住集体宿舍,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肯定有诸多差异,不知道怎样处理人与人之 间的关系肯定不行。四五个人一个房间,十多个人一套房子,厨房、厕所和洗澡间都是公用 ,也许白天一直没人用,但早晨起床或晚上回来经常要排队,这就需要谦让和协调,但这些 孩子们缺乏的就是这个,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的需要。
经常是你开着收音机正在全神贯注地听新闻,她会突然把她的也打开放歌剧,且声音大得绝 对掠夺你的耳朵,断不可能再听别的;你想熄灯早睡觉,她也没有异意,可你刚进入梦乡, 她会突然把灯打开,说她第二天早上没课,还想再看会书;大冷的天你怕着凉,睡前已经把 窗关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地打开了,冲着窗的人被吹感冒了,她却振振有词:“关着 窗我憋得喘不动气,都快要窒息了才开的”;洗澡间半天没人去,但你刚进去,她随后就去 敲门:“你快点,我要洗”,绝对能把里面的人搞得火冒三丈……
就这样,每个人都不想委屈自己,总觉得别人一身毛病,越看越不顺眼,为鸡毛蒜皮的小事 争争吵吵成了家常便饭。周而复始,谁也不谦让或照顾谁,只有跟我这样的长辈在一起,才 使他们找到那种久违了的优越感。有时他们会让我帮忙做点什么,或包顿饺子或炒个菜,抑 或是缝个裤脚,补个扣子,我知道那是在我面前撒娇,可久而久之,我为他们做事就成了应 该的。
尤其是搞公共卫生,擦锅灶拖地板倒垃圾,以前是房东心情好时搞一搞,也总是很乱很脏。 后来房东回国了,我就想发扬一下长辈的高姿态,带动大家主动一点,没想不但没带动起来 ,反而慢慢地都成了我一个人的活。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我每天把厨房、厕所、洗澡间的 公共垃圾筐的塑料袋换了,把垃圾袋子就放在门口,想谁往外走捎出去顺手扔了,但他们竟 然能把垃圾踢到一边,开门就走人。扔垃圾的窗口就在门外电梯旁,连楼都不用下,就这点 举手之劳的活,我像家长一样地说了好几次,就是没人听。家里有暖气,室内温度与外面反 差很大,但我不得不换下睡衣,穿上外衣鞋袜,带上钥匙专门去扔垃圾!
为此,我也常常抱怨:我快成了你们的免费保姆了,如果我不在你们怎么办?
说来说去,这还只是琐碎的小事,脏点乱点也罢,长了短了也罢,最多吵吵闹闹,你不理我 ,我也懒得理你,也伤不到哪里去。但在外面“小皇帝”们也各有各的事不能协调,那就是 伤筋动骨的大事了。你在群体社会里,关系是相互的,谁也没有义务要以你为中心,更没有 必要跟你争争吵吵,老板觉得你别扭就炒你鱿鱼,男朋友觉得哄你太累就会离开你,你失去 的是工作是恋人是感情,面对的是重挫和伤心。我经常会听到她们深夜的抽泣声,早上也注 意到了哭红的眼睛,我从不问为什么,那是她们的隐私。有时个别孩子会主动跟我谈谈,跟 男友闹别扭的原因或失恋的过程,总之,都是因为同样的理由:从小养成的自私,任性,导 致不能彼此接纳与宽容!
望子成龙成凤,是每个家长的共同愿望,无论能力大小,作为家长都会尽最大努力让孩子受 最好的教育。在伦敦上学,即使住宿和生活杂费靠孩子自己打工赚,仅学费普通大学每年也 要十万多元人民币,一般家长的收入肯定不够。据说有的家长是不惜贷款甚至卖房为孩子筹 集学费,可谓倾其所能,为的就是让孩子有个好的前途。但是,学业虽然重要,却并不是成 龙成凤的唯一标准,他们立足群体社会,就会像父辈一样遇上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家庭生 活环境上的,工作环境上的,抑或是感情上的。
要处理好这些问题,建立好人与人之间的和 谐关系,仅靠学历是不够的,这需要综合素质的教育,从小就要培养他们的自理、自立能力 ,尤其要培养他们对别人的包容与谦让、协调与互爱意识。
否则,不只害苦了孩子,也害苦了孩子周围的人,糟蹋了社会的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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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观花看伦敦
到英国来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当时对英国还一无所知,但想象中女王和撒切尔夫人统 治多年的国家也应该是“女性的天国”,肯定有一个“女性至上”的优越环境,在这种环境 中工作或生活相信一定是“感觉良好”。实在不能实现这个梦想,那就退而求其次,今生怎 么也要到举世闻名的英国首都——伦敦以饱眼福。
这个梦终于圆了,值此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几乎游遍了伦敦所有的景点,而且是与男朋友汉 克手牵着手,这为风景和梦想锦上添花。
谈到伦敦的风景就不能不谈伦敦的地铁,因为在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眼里那是一道 “最有亮点的风景”。从一下飞机起,地铁就成了我在伦敦生活的一部分,其方便快捷是其 它交通工具无法取代的,无论到哪里,只要展开地铁图,根本不需要问路,半个小时之内肯 定到达。各类地图就像饭店的餐巾纸一样,在任何一个地铁站的必经之处都垂手可得,而且 都是免费。即使不随身携带,在每一个地铁站和列车上的显要位置,大得醒目地铁图也随处 可见,非常方便。
买票是用自动触摸式售票机,只要输入你要到达的站名的第一个字母,一下就会出来一排站 名供你选择。投币口注明所接受的面值额度,无论投进去的是五磅或十磅,很快就连票带零 钱从下面“吐”出来了,比人工操作快捷得多。当然,如果你不会使用,也可以到窗口去人 工买。进站上车和下车出站,也全都是自动化检票,乘客从任何一个通道口出入,都必须先 把票插入自动检票机才给你开门,不需要停留,径直过去后门会在你身后“啪”地自动关闭 ,快得像闪电,一张票只能过一个人。如果你的票不再有效,机器会自动“吃”进去不再“ 吐”出来。在这里没法逃票,因为废票或没有票根本没法通过。
游览真正的景点,当然首先要去女王的宫殿。开始选择住处的时候,我们就想到要“以景点 为中心”,所以,从我们住的地方到女王宫殿步行只需十分钟,茶余饭后散步就到了。不过 ,要是围着女王宫殿转一圈可能一个小时也不够,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只是在前大门接待 各国政要举行仪式的“茅”广场和雕塑喷泉那里转了转就用了整整一上午。我们看到,过去 在电视里见到的女王宫殿风貌依旧,顶端插着英国王室的旗,据说这旗是随着女王的出入而 升降,我们去的时候“旗是升起的,说明女王正在宫殿中”。
当然,我并没有去考证是否真如此。
宫殿旁边就是风景秀丽的公园,里面小桥流水,花红树绿,到处都能看到从中国引进的“倒 垂柳”。我们按照示意图从小河的这头逛到那头,各色皮肤的游客川流不息,路边一排排的 休息椅上都坐满了逛累了的游客。令人赏心悦目的是,成群结队的鸽子旁若无人地穿梭其中 ,或像游客一样漫不经心地散步,或捡食一点游人喂它们的食物,人们可以随便地摸它们的 羽毛或抓起一只来欣赏一番,它们一点也不躲避,搞得我一直担心稍不留神会踩到它们。
走出公园,绕过首相府和英国行政办公中心,就是著名的“大本钟”。据说这是世界上最早 最大最高的钟表,它是钟表业历史和发展的象征,既史无前例,也无后来者。由于这钟太高 ,看似近在眼前,却要走半天才到。我们来到钟表下的时候正好敲响下午四点,“嗡嗡”的 钟声响彻云霄,震憾着整个伦敦,但身临其下反而感觉没那么“气势”,那回响声仿佛很遥 远。
从“大本钟”到闻名遐迩的“伦敦中心河”,也不过是两站路远,我们没用坐地铁就到了, 尽管我累得腿酸脚疼,却也乐此不彼。因为沿着“中心河”旁边走,一路是风景,第一次游 览的我不想错过任何一处。先不说那些各具特色的建筑和河边优雅的环境,就那有着三千多 年历史矗立于云端的“埃及剑”、载着游客正好一个小时转一圈的大得惊人的“伦敦眼”、 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座的“马来尼亚桥”……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了,每一处景点都 是“世上独一无二”,且有着讲不完的历史故事。
后来的日子,我们还相继去几个公园、皇家海军博物馆、最早的茶船、几处不知名的城堡之 类的十多处景点。当然,我们也去了位于偏僻高山上的时间“零点线”——子午线天文台( ROYAL OBSERVATORY)。那条标志着全球时间的起点和终点的线,是金黄色的,看起来像是 从天文台的“大院”连接到了办公楼里,游人们都在一只脚踩在这边另一只脚踩在那边“骑 ”在线上拍照,我们去的时候,由于游人太多,拍照的人还排起了队。在楼里面,游人们就 可以看到各种天文知识、天文史、天文图、望远镜、地球仪……在一台触摸式电脑上,我顺 手找到了中国北京所处的位置,画面上立刻就出现了北京此刻的时间和与伦敦的时差。
在那里人们随手一点,就可以查到全球任何一个地方的具体时间和与伦敦的时差。
我并不是崇洋媚外,至今我也坚信中国地大物博,风景更是举世无双,但我也不得不承认, 伦敦不愧为是“古都”,无论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去欣赏,还是从现代科学的角度去评判, 都值得一看,其丰富的内涵和特色,可能整本书都写不完。我们只不过是走马观花地“看光 景”,而且我也不是个细心的人,对那些洋名字和详细介绍,我根本记不住或心不在焉,即 使记住点皮毛也不懂得用汉语怎么写,所以干脆就省略了。
伦敦的许多景点让人感慨良多,我不得不佩服英国人的资源利用意识和旅游开发意识,他们 几乎把所有我们以为淘汰了、报废了的东西都保留了下来,加以装饰或改造,这就成了文物 或景点,而且还让游人们流连忘返。
走进莎士比亚故居
曾经梦想着成为莎士比亚一样的大作家,可白日梦做了多年,就是写不出像样的东西。但却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梦,莎士比亚的名字在潜意识里成了某种象征,让我在英国的第一个春天 就得以游览了莎士比亚的故居,这是梦想没能企及的!
去伦敦的“海外之家”教会没几次,他们报告春游的事我也没在意,直到第二天一早就要出 发了,我才无意间得知春游的目的地主要是莎士比亚故居——斯特拉福(stratford-upon-A vo n)。可那时报名为时已晚,一车整五十人的座位已经满了,且还有不少报名者因没座而被 组织者谢绝:“真遗憾,实在坐不下了。下次吧!”
没想到刚回到家,教会的朋友就打过电话来:“你感谢上帝吧,有个人明天的春游去不成了 ,这个位子就给你了! ”
我由衷地脱口而出:“thank GOD!”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在教会门口集合,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尽管是下雨天,我心里却充满少 有的晴朗。可能大家的心情跟我一样,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车厢里一直荡漾着说笑声与 歌声,“麦克风”一直没闲着,大家讲各自信“主”后的“见证”,唱熟悉的“圣歌”,组 织者还把十多首歌词复印了若干份,发给每人一份,所以,全车的人都跟着拿麦克风的人一 起唱,气氛活跃得就像过大年。
中间有人提议:我们为今天的天气祷告吧!于是,大家一起祷告。
说来也奇怪,雨果真渐渐停了,半个多小时前还阴雨涟涟,一副要下一天雨的样子,等我们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上只剩下几朵花絮般的白云了,而且淡阳初露,让人有种雨过天晴特 有的惬意!因此,每个人都赞叹:“神真的与我们同在呢!”
斯特拉福是这个小镇的名字,其历史渊源可追溯到罗马时代,现在已发展成伦敦周边最受欢 迎的观光胜地。这里的街道很宽阔也洁净,两边是典型的欧式建筑,唯一的区别是:这里全 是两三层高的矮小楼房,不像伦敦市中心那样高楼林立。我们还没下车就看到这里人流如织 ,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千姿百态,肤色的不同,服饰的各异,本身就形成了一道缤纷的风 景。
下车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我们这一行人都带着家属或朋友,我和安老师是唯一的单身,自然 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五十多岁的安老师是虔诚的基督徒,整天在教会里忙里忙外任劳任怨 ,她其貌不扬,说话做事谦和憨厚,给人以农家大嫂的形象。可是,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 跳:她原来在国内某大学任教,多年前就是用英语教外国人汉语的,现在在伦敦大学也是教 外国人汉语,真是人不可貌相!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莎士比亚的旧居小屋。这是座半木头半水泥已呈暗黑色的两层小楼,一 看就是因年代已久多次修整过,但仍保留原有的风貌。朝街的门口旁边挂着一块绿色的扁牌 ,上面写着:THE BIRTHPLACE OF WILLAM SHAKESPEARE(1564-1616)(莎士比亚的出 生地)。街门锁着,小楼的周围有一米高的铁栏杆,游客如果想进屋里参观,必须从后面的 小院进。后院实际上是个小花园,里面红花绿树,鸟语花香,但要花十英磅的门票才行,我 们一行五十人当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舍得花这个钱进去!
其实莎士比亚故居只是这个小镇的“油头”,当地人利用这个油头做足了旅游业的大文章, 在周边开发了大量的现代人文景观。先不说把莎翁作品首次搬上舞台的“皇家莎士比亚大剧 院”、有着莎翁之墓及记载着他生平与死亡详细资料的“圣三一教堂”、已改成大万花园的 莎翁去世时新宅“纳许之屋”、莎翁妻子安.哈撒的农舍、女婿霍尔医生的詹姆斯时期家俱 真品……最让人流连忘返的还是班克罗夫特庭园(BANCROFT GARDENS)和热带雨林蝴 蝶园(BUTTERFLY FARM)。
班克罗夫庭园是个不小的公园,座落在阿温河畔,这条河不宽,水却很清,河内总是小船悠 悠,两侧杨柳青青,当然园中的画龙点睛之笔,还是那小桥流水,几乎让所有的游客都驻足 留影。园内有雕塑有喷泉,有乐队循环演出,有植物也有动物,最让我难忘的是那对白色的 鸳鸯鹅,它们像热恋中的夫妻,形影不离,不时地当众接吻。它们生了一对小宝宝,也是白 色的,很可爱,但你绝对不能用手去动,甚至不能靠近它们。有的游客只是想靠近一点与之 合影,这对鸳鸯夫妻便会奋不顾身地扑过来用翅膀护着它们的宝宝,有时还用它们的长嘴巴 驱赶游客,划出一块谁也无法入侵的只属于它们家庭的“私人空间”。
在不远处的凉亭,一乐队正在演出“爵士乐”,逛累的了游客们都席地而坐正好边休息,边 观看演出。大家都看得兴致盎然,有的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有的上前跳起了“爵士舞”,我 们一行看不懂也不会跳,只是坐在那里把带的午饭吃了,看了一会热闹就离开了!
在这个公园不远处就是热带雨林蝴蝶园,我们溜达着走了进去。那可真是花和蝴蝶的世界, 以黄色和红色小花为主的各色花满眼都是,花藤爬满了每个角落,甚至空中也上搭下挂;各 色蝴蝶到处飞舞,到处莋爱,它们不怕人也不躲避人,有时还会落在游客的身上或脸上。园 内感觉像是开放式的,跟在野外一样,但实际上园的上空全被纱网封锁着,蝴蝶再怎么飞也 飞不出这个大花园。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仔细地看蝴蝶,发现原来蝴蝶不是想象中的“吃花蕾”,它们只是用嘴上 那根很长的针“扎花蕾”,而且专找半开的花扎,每一朵花只扎三五下就飞走,换一朵花再 扎,像计件工作一样不停地忙碌……出了蝴蝶园,紧接着就到了“昆虫园”。
这里可实在不敢恭维,如果说蝴蝶园是个美丽的世界,那么这里就是个相反的丑陋的世界, 天壤之别,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照。这个园里,有各种各样的玻璃笼子,里面养着各种各样 的昆虫,凡是地上地下爬行的东西在这里都有,包括蛇类、蚯蚓类、蛆类、屎克郎类…… 在这里我不赘也罢,免得大家跟着我一起反胃,当时我还没真正走进去就出来吐了,我怎么 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人养那些肮脏而丑陋的东西,科研价值我不懂,反正没有观赏价值!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还没来得及到河畔集市和购物街去看看就到集合时间了,我们的下一个 行程,是要到被称为“最美丽的乡村”BIBURY,需要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也属于莎士比 亚故居一日游中的一个项目。
离开时,我在想,莎翁给世人留下的不只是他的作品,更多的是文化,是旅游,是财富,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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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拾遗
走马观花看泰国
我并不是个有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的人,但各种客观原因“逼”着我游览过不少地方, 其中去泰国的七日游,就是为了到别的国家需要一次出国经历,而“被迫旅游”。
到泰国的旅行团很多,只要交上“团费”和护照,其它的事旅行社就全包了。我们团一 行十七人,有一家老小几口,也有结婚旅行的,恰好也有两位跟我一样的“单身女”,这让 我喜出望外,因为这之前,我一直担心没有旅伴。服务周到的女导游说:“这你不用担心, 旅行社会配对,单着男的配男导游,单着女的配女导游,所以我们团单着个女的,我就来了 ”。
我们先是飞往澳门,然后再转机飞往曼谷。到了曼谷的廊曼机场,首先闯入眼帘的就是像“ 豆芽菜”似的泰国字和英语,我们一下子像一群迷失的孩子,乖乖跟在导游后面,一步也不 离地取出行李走出机场。接机的泰国导游举着个中文牌子,在接机的人丛中,我们一眼就认 出那是来接我们的。
泰国导游是两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们都是早年从广东过去的,都说“广东普通话” ,让我们这些北方人听着有些“累”。但看得出,他们是非常专业的导游,也非常敬业。他 们先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个“红包”,里面是一千元人民币换来的四千六百元泰国币“泰珠” ,说是“公司给的奖劢,比银行高二百泰珠”,最后用不完再退给他们。
在去酒店的途中,他们一路介绍泰国的风土人情,努力把气氛搞得轻松活跃。他们说泰国有 六千一百多万人口,是典型的佛教国家。成年男子当和尚就像服兵役一样,是荣誉也是义务 ,包括历届国王在内男子成人都要先“出家”,几年后才能“还俗”娶亲。给我印象最深的 是,他们说泰国有三多:车多、女人多、寺庙多。
这“三多”我们也深有体会。先说车多。从机场到酒店一路堵车,走走停停,感觉还不如步 行快,最多五公里的路却用了二个多小时;二是女人多。据说泰国有四十多万和尚,如果按 同等人数推算,就有四十多万女人找不到对象,所以,每个男人都三妻四妾,一大堆老婆, “女人们都想方设法取悦男人,甚至挣钱养活男人,是男人的天堂国家”;三是寺庙多。这 一点不用看我们也想象得出,有那么多和尚,就肯定有那么多寺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事 实也证明光我们看到的“风景庙”就数不胜数,一座比一座豪华壮观,每一座都有精彩的传 奇故事和不可取代的历史文化价值。
按照日程安排,我们像“赶场”一样走马观花地游览了曼谷,然后到了芭堤雅,先后观看 了预定的十多个景点和很多别开生面的表演。游览大皇宫和玉佛寺时,泰方旅行社还专门请 了位“专职皇宫导游”——祖籍福建的小姑娘,她十几岁跟家人到了泰国,普通话也不是很 好 ,但比前两位好些。她说泰国经历了八百年的四个王朝,共有三十三位皇帝了,在位的是这 一王朝的第九位皇帝。她带我们一一参观了历代皇帝使用过的皇冠、用过及住过的房间,给 我们讲解了每一位皇帝的丰功伟绩和传奇故事。
我们先后去了像深圳民俗文化村一样“七十二甫”浓缩景观;到鳄鱼公园、大象公园观看了 鳄鱼表演、骑在大象背上拍了照;乘快艇到了珊瑚岛、金沙岛看了惊心动魄跳伞;到了泰国 、缅甸和老挝的三国交界处的被称为“金三角”的贵河,坐在游艇上喝酒唱歌跳舞看夜景、 在大得惊人的野生世界看了“西部牛仔”、“鸟的世界”、“狗熊表演”……
我们还去了很多寺庙,在最大的“金佛寺”,导游说“到了佛教国家,如果不请佛等于白来 泰国。”所以我们也为了不虚此行,每人“请”了不同款式的“金佛”,让和尚当场“开光 ”带在身上。我也不例外,而且还“请”了“玉佛”带回来送朋友。
最令我大开眼界的是,那些“神秘秀”、“一枝独秀”、“混合秀”的“人妖”表演。看 起来都是些长发披肩、乳防裸露、声音尖细的漂亮女郎,但裸体表演节目的最后,你就会突 然 发现她们都带着男人的生殖器;最令我刻骨铭记的是“阴阳人”,看左边是穿着高跟鞋、低 胸连衣裙、乳防大得出奇的长发女郎,但看右边就是穿平底鞋、西服带领带的平头男士,你 绝对没法想象一个人的身体怎么会那么鲜明地“一分两半”,结构成真正的“半男半女”,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那一周的时间里,我们看了四场不同名目的“人妖”表演,每场表演之后,“人妖”们都会 笑容可掬地等在那里与观众合影留念,每次收取价值十元人民币的泰珠,让我们真正领略了 什么是名副其实地出卖“色相”为生。也有“男人秀”,主要是“秀”他们的“阳刚之处” ,但总觉得下流甚至让人作呕。当然,这些都是“自费项目”,不在“合同游览”之列。大 家都认为,既然到了那里,也许一生就这一次机会,就不能呆在宾馆里听“风景”。
我们一路还穿插去了一些购物中心,如珠宝中心、皮革中心、燕窝、参类中心等,没人强迫 我们购买,但据说每带一个团来,导游就会得到二百元的“小红包”。而且这中间还出了一 点“小插曲”,搞得大家很扫兴。
那是刚到泰国的第二天,车开到半路停了,导游突然要求大家在原定十五个景点项目的基础 上,再加七个项目,说白了就是每人要再交一千五百元,否则他们就“亏本”,甚至“连下 个宾馆的住宿费都不够了”。但导游说了半天,全车人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大家都认为“我 们的合同是跟中方旅行社签的,要我们交钱应该与中方导游交涉,而不是游客”。但这时中 方的女导游已在后座上“睡着了”,大家僵持了半天也没达成协议。
到了晚上,中方女导游解释说,泰国的旅游业竞争非常激烈,“他们确实不挣钱也接团,但 到了这里再通过这种手段补回来,这是正常事,中方也没办法。”第二天,泰国导游“软” 了下来,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好话,搞得大家“不好意思不加钱了”,就增加了三个游览 项目,一千元钱,等于双方各让一步折中解决。尽管我们已经交了三千多元团费是“吃、住 、行、游全包”,但大家都至少额外花了五千元。
“话又说回来了,要是自己单独游,花双倍的钱也不够,光飞机票和住宿费多少钱?”所以 ,总的来说,大家认为这钱花得也很值。
回来时,我们又在澳门停留了一天,领略了世界有名的“赌城”风彩。在送我们飞往澳门时 ,泰国导游向我们道别把大家感动得快哭了,说:“这几天让大家破费太对不起大家了,但 没有办法,请大家原谅”。甚至还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禅娟’,从现在起,我就是 大家的朋友,随时欢迎大家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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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熟的女儿
生活环境造就了人,作为被太多暴风骤雨敲打过的母亲,对孩子的培养也肯定与普通人 不同。也正是这种独特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女儿比同龄人早熟,早熟得让人羡慕,让人心疼 。
我的环境一直是动荡不安,自然没法带给女儿正常的爱和教育。我能做到的就是,让她 学好普通话,从小就接受正规教育,锻炼她的自理能力,所以在她一岁多的时候,我就把她 送进了收费很高的“长托”。当时都是单休日,每周只有星期天接回家来。开始时周一去送 她,每次都哭得让人揪心,一路上跟我讲价:“你中间来看我一次吧,周六早点来接我吧, 别等到最后一个”。渐渐地,她就把幼儿园当成了家,把回家当成串门,直到上学了不得不 回家住时,还每天晚上闹着要回幼儿园找“唐奶奶”,因为她习惯了唐奶奶每晚安顿她睡觉 。
尽管心里酸酸的,但那是个健康的受教育的好环境,她接受事物也很快,自理能力日新月异 ,看到她的变化,我那份不舍那份酸楚也就释然了。去了不久,就回来教我们她学到的知识 ,香蕉苹果之类的水果就会用英语说了。生活上也掌握了很多小知识,如该怎样拿筷子,夹 菜时要用另一只手扶着碗等等。看到我回家累了,就给我拿拖鞋,倒水喝,尽管常常把水洒 到她自己的衣服上。而且还争着要自己动手洗小袜子、小手绢和小裤头之类的东西,我怕她 弄湿衣服不让她干,但她说:“老师说了,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看来钱真是没有白花,幼儿园培养比咱自己培养好多了”,我常常满足地见人就夸,只要 有人谈到到孩子,总是“痴娘夸女”,滔滔不绝。可能夸得太多而不自觉,最后稍微懂事的 女儿也不想听了:“妈,你别总是见人就夸奖我”。
我跟所有的母亲一样,最大的愿望是孩子的成龙成凤,只要让她受最好的教育,有个好前途 , 我愿付出任何代价。但生活于我太多变了,她刚上一年级,我就把她扔给了姥姥到外地工作 了,一去就是好几年。头一年为我送行的时候,她还不懂得这一别就是半年一年见不着面, 还像每天看着我出门一样,跟没事似的摆动着小手说“妈妈再见,别忘了给我买泡泡糖” 。
我每隔十天半月就打个电话回家,开始她还总是抢电话,急切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跟我说 一些学校里那个同学拿了她的铅笔,橡皮,那个同学被表扬,那个同学被批评之类的在她看 来挺重要的事。后来,态度就越来越冷淡了,甚至不想接我的电话,即使我硬要她听电话 ,也会不耐烦地问“妈,什么事”?我像被当头一盆冷水,感觉随着她的态度越来越沉重, 越来越凄凉,可能没有哪个妈妈享受过这种“待遇”。
每年过年,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飞回来跟她在一起,每次接我回来,她都快乐得像只蝴蝶, 到处飞舞。但一听到我还要走就不理我,就赌气不吃饭,一个人躲着抹泪。我以为小孩子耍 性子,一会就过去了,但她常常会在半夜摇醒我说“妈妈,你能不能不走?我不让你走”。
可是,我还是一次次地走了,她那种乞求的可怜巴巴的眼神,不敢惊醒别人的抽泣,让我撕 心裂肺,常常夜湿枕头,至今不敢回首。
母子连心,有一次梦到她哭着喊“妈妈”,声音凄惨得让我恐惧,醒来就不敢再睡了。那时 通电话不方便,必须到户外的公用电话。第二天一早在长途电话上得知,她腰上长了个疖子 ,是老师在课堂上发现后带她去动的手术。我又打电话给她老师,在感情上和作文里早已成 了她《第二个妈妈》的耿老师说:“真没见过这么懂事这么坚强的孩子,腰上桃核大小的疖 子都化脓了,小脸疼得腊黄,却还在忍着不说。唉,我真不明白,你们在外闯荡为了什么? ”
听到这里我已是万箭穿心,疼痛得不能自持,不待老师说完我已是泣不成声!
我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回来与女儿团聚,我不堪忍受她的冷落和这种骨肉分离的凄苦,尽管 我失去了很多。可是,我吃惊地发现,这时的女儿也跟我一样,稚嫩的脸上全是生活的风霜 。她变得郁郁寡欢,全然没了少女应有的天真与活泼,她知道自己在借读,知道自己没有一 个完美的家庭和城市人都有的“正式户口”,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矮人一截。但她还是非常高 兴我能回来,整天像个小铃铛一样围着我转来转去,好像怕一离眼我就会再次离开。
她像小大人一样,处处为我们的家精打细算。我在这边工资低,除了生活及各种必要开支外 ,还要为她交高价学费,如果不精打细算钱就花不到月底。因为我常常流露出对这边的不满 ,她很害怕我真的还要离开她去远方。她不说,只想用行动来帮助我,为了买生活必需品, 她省吃俭用,常常少吃个包子或饿一顿肚子,她也像其他孩子一样喜欢吃零食,但给她的零 花钱她都买了学习用具,偶尔买着吃,也都会给我带回两片牛肉干或几颗巧克力豆什么的, 甚至自己不舍得吃拿回来给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久而久之,她养成一个“当家” 的习惯,无论我买回什么东西,她总是习惯成自然地问:“妈,花了多少钱?”
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我女儿却几乎承揽了所有家务。早晨她比 我走得早,经常早早地起来做好饭自己吃了上学,再给我留在锅里。每周五晚上风雨无阻地 洗衣服,家里搞卫生买菜基本上她都包了。连她的班主任老师也不只一次地跟我说:“这孩 子真好,那么懂事。”
无论生活上多么艰苦,我们在一起都是幸福的。从我回来后,她的性格明显地变得开朗了, 学习成绩也逐渐提高,后来还在班里身兼数职,当了班干部。当我的调动手续正式办过来时 ,她的户口也随我一起迁了过来,成了与别人平等的“正式学生”,把多少年矮着的那一截 补上了。我看到,她的欢笑声无处不在,她的自信和竞争意识也在与时俱进,我相信,她会 理解我曾经的不得已,也会感激我为她的付出的代价和创造的这一切!
面对早熟的女儿,在苦难中已成铁板一块的我,多少次想用最柔和最完美的母爱道一声:对 不起,孩子。但现在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正是这些生活的风霜,才会使她 在人生的泥泞中走得更稳重,更自信,提前抵达理想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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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流而来
如果工薪阶层称经商为“下海”,那么农民经商应该是“黄河人海流了”。照此推论,我这 个来源于“河流”的小老板,该万分珍视并安于今天洋洋大海赋予我的位置,从而借助海浪 的博大气势,冲刷掉自身的黄土味,像沙里淘金一样,只剩下闪光的成色。
可是,多年的海中游历,并没有给我以归宿和壮大感,反而越来越累于这种无章无序,随时 面临挑战的紧张气氛,也厌倦了这种流离失所、餐宿无定的动荡。于是,我渴望有章可循、 有法可依的安宁与平静,渴望到岸上去找一方风光秀丽的净土,供自己安身立命。
我曾以为,学历加努力会是我上岸的扶梯,但当我一再看到招聘单位为我的年龄和背景叹息 时,我知道了自己不该上岸。现实告诉我,只有说“下海”的人在海里厌倦了,可以怎么下 来再怎么上去,而我除非河水倒流,再回到那个早已不认识我了的山村,因为我身上的土味 与生俱来,在血管里流动着的是个不能再造的事实。
在岸上,我像误入了一片无际的沙漠,这里的干燥气候没有一点生机,这里的旷达把我变得 更单薄更渺小,这里有果实有绿洲,但不属于我,或者说我不属于这个岸上的世界。
岁月流失,我没变,是时代在变。从坐在岸边观潮涌的目光里,我看到被俯视的距离越来越 短,甚至已经看到平视或仰视的成份,这使我感到早已丢失在城市的东西,失而复得,我为 此无限感动和欣慰。
海的位置如此升值,我何必硬要爬上岸呢?我现在属于海,就像当初属于河流属于泥土一样 自然,只有纯自然的东西才是真实的,才更能衡量出独立存在的价值。这种价值源于自己的 开拓与创造,源于平等竞争的胜负和价值观的概率。
当证实了岸上的见闻,重新审度自己海中的角色时,我感到了宾至如归的踏实。过去“生不 逢时”的悲叹显得过时,我必须百折不挠地向前走,直面挑战生活的紧迫使命,这种使命能 捕捞充实与成功,能带给我激荡与快感。
我想,我不会再次逃避,当人们发现我在自然岸上缺席时,我可能已经在海中安身立命了, 我会把自己独特的生活秩序,建造得更完美。
因为我是属于海,来自河流。

感慨过年
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来了,让你不经意地发现日子在高速旋转。你可以不看报时的挂 钟,却不得不正视额边折扇般的年轮标志,这是自古至今最大的喜庆节日,却又是催人成熟 催人老去的节日,我们不得不在欢喜中无限感慨!
小的时候,吃的是咸菜地瓜面地瓜干,穿的是粗布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就天天盼着过年 ,从还有几个月就开始数指头,一直数到还有几天,几小时。因为过年吃水饺,穿新衣,年 过多了还可以长成大女孩,大女孩总有些神话般的故事和美好的追求。总之,过年能带来无 尽的欢乐和甜美的享受。
春去秋来,一年年地过去了,小女孩变成了大女孩,大女孩又变成了人家的媳妇和小女 孩的妈妈,吃的穿的可以每天像过年一样好了。但是,对年的期盼和感情却麻木了,甚至越 来越疏淡,越来越有些不耐烦了。经常觉得才过了年不久,年又要到来,年的频率过高,让 人感觉紧张和沉重,大有被年所累之感。
那时候的年,是作为孩子可以看鞭炮,包饺子,嗑瓜子,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开心了就 哈哈大笑,受了委屈就嚎淘大哭,无论你怎样任性,人们总把你当成孩子,予以宽容和忍让 。后来,渐渐地人们开始对你客气,尊称你为大“姐姐”,好像在提醒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要注意自己的举手投足一言一行,要树立一个大人的形象,完善大人应有的修养。再后来 ,就有人尊称你为“阿姨”,你也当了母亲。这时,就开始渐渐忘却自己,孩子成了主题, 为她操心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该吃饭了该穿衣了,该上学了,别冻着热着,还要洗衣服搞卫 生,常忙得自己忘了洗脸梳头。更重要的是,仍然需要工作,需要挣钱养家糊口,做人的负 担使你忽略了许多,却不知是什么。
这时,年的到来会让你感到突然和意外,你会猛然发现对年的粗心大意,发现多年来期 盼的大好青春和美丽故事被忽略了。像一场梦,似曾经历过,却朦朦胧胧,那些人生最美好 的年华和失不再来的珍贵的“年”,已经在你无意间流失了。年,对你已成了一个人生的符 号,成了春夏秋冬轮回的钟点,你不会再为之期盼,为之激动和兴奋了。年,成了孩子们期 盼的故事。
前几年,在南方工作,为了女儿,每年都要飞回来过年。每次回来,女儿总是欢快得像只小 鸟,又蹦又跳,逢人就炫耀:“我妈妈回来了,我妈妈回来了”!每当我要离开时,她总是 反复地问“还有多少天就过年?你提前几天回来?”刚过完年就在为下一个年的到来数指头 了,这是多么真切而生动的接力棒啊!
这难道就是过年的积累和过年的意义所在吗?“过年”,对孩子们意味着欢乐与满足,但对 父母们无疑是一种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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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外婆
外婆离开了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而我却没有参加她的葬礼,当我在大海彼岸的另一个 国度通过越洋电话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时,她已经去世好几天了。一直想为她好好地尽孝道的 我永远没有机会了,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我几乎已经忘记远在千里之外的外婆了。她连名字都 没有,可谓是孔夫子思想的典型代表,三从四德,循规蹈矩,十几岁就嫁给了外公,除户籍 档案上把外公的姓后加了个“氏”字为她的名字用过外,再也没有人需要或用过她的姓氏。 她认为有没有名字都一样,生儿育女做针线活才是女人真正的立命之本。
我从一岁多刚断奶就常住在外婆家,我是她最大的孙辈人,享受着她对另一代人最多的 亲爱情怀。她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我碗里,会悄悄地从大襟衣袋里掏给我半块糖果,会等 家里无人时给我两页饼干或一角苹果。因此,到上小学五年级了我还是经常去住下,一听要 到姥姥家,总会连蹦带跳,高兴得撒欢。
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似乎没睡过一宿囫囵觉,我晚上醒来,她不是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 ,便是披着月光在院子里理顺收回的庄稼之类的东西。最让我铭记的是,往往还在睡梦中就 被她那“咕哒咕哒”的做饭风箱声唤醒,睁眼一看,天才朦朦亮。如果碰上年节,她就更忙 了,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忙穿的吃的,整宿不睡,眼睛常熬得血红。忙完她家的,还要步行 十里路到我家帮我母亲忙活,我家孩子多,那活干开了更是没头没尾,她经常是早晨天不亮 就来,晚上再摸着黑赶回去,恨不能把自己分成两半。
外婆没上过学,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她思想上根深蒂固,但自我上学后,她常让 我给她讲学过的课文,她听得津津有味,却不知道我讲的对错,这常使我不懂装懂混水摸鱼 ,有时我还会顺着课文续编故事,编得头尾相适有声有色,连我都不相信是自己编的。如果 那时就开始写东西,凭那丰富的想象力一定能写出不少精彩的小说。
那时我就跟外婆说:“长大了我养着你,天天给你讲故事”,即使后来结婚了,我也想跟她 生活在一起,等她老了我就赡养她。可事与愿违,多少年来,每次去接她,她都是“舍不得 那个家”,无论我怎样争取,就是无法改变她的观念。
最后一次见到外婆是十多年前了,那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从农村接出来,她说我有丈夫有 小孩子的不方便,外孙女家不是女儿家,不能说去住就随便去住,“你心里没什么,你丈夫 会怎么想呢?”但她还是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来青岛小住,我为有这个亲近和赡 养她的机会惊喜和欣慰。
外婆在我家显得很拘谨,一惯劳劳碌碌的她,很想帮我做些家务,却又无处下手,有时站也 不是坐也不是无所适从,只有那灰暗的有些呆板的眼神,跟随我出出进进,一刻也离不开, 仿佛要从我身上找出些什么。我猜想她一定也觉得我变得陌生了,那个依偎在她怀里撒娇要 这要那的小女孩,怎么变得很遥远很不可琢磨了呢?看到她孤寂难于闲度的样子,我经不住 她的再三要求,只好找出该拆洗的棉衣,让她拆洗了再做起了,使她的时间有所寄托。
外婆真如她自己所说,已经老得“不中用了”。吃饭时,她布满清筋的不停地颤抖的手 ,无论她怎样努力,也无法避免碗筷随着颤抖发出的碰撞声,我看得出,即使我们都装得 什么也没听见,这声音也使她在我丈夫面前很难堪。尤其我那不懂事的女儿,像见了怪物一 样直盯着看,好奇地连饭也顾不得吃。当然,还有外婆那没牙的嘴,每次吃饭,简直就成了 女儿百看不厌的风景。
外婆嘴里本来还有两颗好牙,但没法“配对”,每次做饭我就犯愁,绞尽脑汁做的饭菜 她也无法下肚,只能用牙床吃点鸡蛋豆腐之类的食物。当我下定决心要给她镶牙时,她却提 出要回老家,并小心翼翼地从那个小时候给我装糖果的大襟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里三层外 三层地用手帕包着,使我如同看到鲁迅的《药》里那个血馒头,她说这钱是我以前给她“买 好东西吃的”,本来准备攒着镶牙,但现在得知我手头并不宽裕后就一直睡不着觉。她说: “我是土埋到半截的人了,还镶牙干什么?你拿着花吧,城里喝水撒尿都用钱。”
我第一次没有接受她对我的爱,我知道她很伤心,可我宁愿像小时候一样嘴对着嘴,接 受她吐给我的任何拌着唾液的东西,哪怕她现在干瘪的嘴让我忍不住翻胃。
在我家没住几天,外婆就走了,她看到即使不镶牙我也要把钱花在她身上,花我的钱让 她心疼。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觉得在我家出出进进会给我丢脸,左邻右舍的目光 使她很不自在,“城里人的体面”把她比得“不像人”。她坚决不住了,她想那个为之操劳 了一生的家,那里有围着她转的儿孙重孙,想那些自由自在不停地唱着山歌一样的鸡鸭鹅群 ,那宽敞的房子院子才是她真正的乐园。因为我不送她走,她竟然想自己到火车站去,结果 迷路了,幸好我们找的及时。没办法,只好送她走了。她觉得只有让儿子赡养才顺理成章, 自己的归宿应该是属于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地。
听母亲说,她最后几个月病得很厉害,但最想的人是我。嘴都说不清话了,还惦念我的 种种不容易,她对母亲说“她太要强,让她不要太委屈了自己”。而这个时候的我却不在国 内,连跟她说说话都没做到!
外婆永远地走了,她连名字都没留下,却在我心里留下一片空茫和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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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回来的感觉
〖HT3K〗——给远方的母亲和上一年级的女儿
妈妈,是世上最伟大的角色,母爱的神圣和永恒,是写之不尽的主题。在妈妈的养育下 我也成了妈妈,却又不安份守己地在家尽妈妈之责,跑出来品尝大学生活的滋味。可是,无 论我多么叛逆,母性的情感却常常不自觉地飞回千里之外 “当妈”去了,怎么也拉不回来 ,这时候就想重复古人的话题,写点属于母亲和母爱的东西。
其实我小时候没有感觉得到多少母爱,母亲的形象也自然没有多么伟大。从我记事起 ,家里就充满了吵闹声、哭声,母亲的关爱都给了妹妹弟弟们,如果我这个作“老大”的想 引起母亲的注意,也只有找理由哭几声。稍大一点的时候,我就成了一大帮“野”孩子的其 中之一,跟着喝生水,吃冷食,只要不生大病躺在炕上,母亲可能不会想到我的存在,至于 饥着或饱着就更没人过问了。而且母亲常常有满肚子牢骚急待发泄的气势,使我不太敢靠近 ,怕一触即发。有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被母亲借题发挥似的,横眉竖目地吵骂一顿 ,然后会“两败俱伤”,都泪流满面。更多的时候,弟妹们捣的乱,母亲却不问青红皂白就 训斥我一顿,那时我就会对母亲充满怨恨。
即使母亲最“温柔”的时候,也不像歌颂得那样。记得母亲把我们的棉袄棉裤絮得厚厚 的,而且前襟总是翘着,穿出来怀里总像揣着些东西,谁见了谁说“像怀孕的老婆”。我宁 愿挨冻也不想穿,母亲却没好气地说:“冻天要的是暖和,不是好看”。话虽是善意,却 也让人感到冷冷的,甚至有些尖刻。总之,那时的母亲脸上布满愁容、迷惘和怒吼,看不到 笑容和慈爱。
现在,我很思念自己在远方的女儿,不知她是否也在想我。今早听到广播里传出“六一 ”儿童节的声音时,耳边立刻回荡起女儿那稚嫩的童音:“妈妈,你回来过六一吧!”这是 她从幼儿园转到学校后的第一个儿童节,在她的心目中,这是个非常隆重的节日,我仿佛看 到她穿着崭新的裙子蹦蹦跳跳欢快的样子。可是,我不在她身边,给她买的节日连衣裙寄回 去了,也不知收到没有,穿上合不合身。我记得自己小时候,为了这个节日能穿上不带补丁 的新衣服,提前好几个月就跟母亲“谈判”,总觉得穿平常的衣服对不起这个节日。
我想,女儿一定在可怜巴巴地等我回去分享她的快乐,跟我谈学校的各种庆祝活动,谈演出 ,谈她同学的新衣服,谈她自己的新衣服受到怎样的评价……可我做不到,我也有课要上, 我要完成我的学业。这就像当年我兴高采烈地想找母亲分享我的快乐时,母亲却总是心不在 焉或刚刚生完气还阴着脸,让我一下没了说的兴致。
女儿也一样,她一定从几天前就在盼电话了,可我连个电话也没打,甚至忽略了今天就是那 个隆重的儿童节。想来她肯定也为我这个母亲的失职而扫兴,甚至伤心,可能也会觉得我这 个母亲不爱她,否则怎么会这样冷落她呢。她从两岁就像孤儿一样被送到了“长托”,一个 星期被接回家一次。开始,就像进监狱一样,总是含着眼泪向我哀求:“妈妈,我听话,别 送我去了,要不,就把我送姥姥家吧!”
往日不想去的姥姥家也比幼儿园好吗?我没为她想过。
我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现在多么像当年的母亲啊!我们都有自己的无奈和苦衷,原本 的母爱被生活扭曲和掠夺了。那时,母亲所有的爱和笑容都被贫穷压成了无数的碎片,分给 了庄稼地,分给了食不裹腹和衣不遮体的穷日子,分给了全家老老少少十多口人的喜怒哀乐 ,那种承受远比现在我的境况要艰难的百倍。我现在尚且满足不了女儿的要求,那时百倍艰 难的母亲怎么能满足我呢!
我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终于懂得了母亲和母爱,也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捡回作为母亲 的那种特有的感觉。母爱是天性,无论生存环境多么恶劣,这种爱都不会变质,都会坚实地 维系在每个孩子身上。不需要言语去解释,更不需要强作欢笑去装饰,孩子理解与否是另一 回事。我相信我的女儿将来也会理解我的,就像现在我理解了当时的母亲!
早晨的阳光抚吻着我的肌肤,像母亲让弟弟写来的信,闪耀着慈祥的关怀和永远写不完 的爱。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几年母亲常挂在嘴边的笑容,我觉得自己找回了许多失去的东西 ,沉淀成一种感觉。
当然,今天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女儿和母亲打个电话!

神〓〓交
我一直以为,人朝夕相处品味相投关系和谐是建立感情的基本条件,在这基础上,再进一步 升华,才能萌发那种互相吸引相互眷恋的情感。当然,一见倾心的也大有人在,但那大多是 风貌或谈吐出众才互相被吸引的。感情的温馨与澎湃似乎只能源于这两种渠道。
可是,后来经历的神交故事改变了我原有的观点。我发现跟陌生人也能产生炽热的情感,这 情感既有前者的恬静又有后者的激荡,是两者的综合,又是超出综合的神圣与美妙。
我说的陌生人,说完全陌生也不准确,他的第一封信明确地说是读了我“惠赠的诗集”如何 如何。我的记忆里也好像有这个名字。当时在大学校园,全研究生楼无论直接认识还是间接 认识,既然挺大的一个人来找我诚心要“拜读”我的诗集,我一般不拒绝,但也没想过要跟 那些似曾相识又不相识的人深交。所以,人多了,赠过之后也就不去想谁是谁了。
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了,基于这种“关系”,我总是礼貌性地回一封,如果对方再来 第二封信,就有些无聊了,我一般不会再回的。但他的第二封信使我无法不回,他对我那封 连我自己回过就忘了内容的信,分析了其中的病句“病”在何处,句子源于哪个世纪、谁人 创举。之后可能又觉得不对劲,说他是当教书匠的,有好为人师的毛病,让我别生气。
我破例给他回了第二封,但除了谢谢他的指教外也无话可谈,因想不起他是哪位朋友的朋友 介绍来的,还怕谈错了位。为了填满那半张信纸,只好针对他在 高校任教的职业夸几句“ 人才工程师”的崇高与神圣,还鬼使神差地带上一句“也希望拜读您的大作”。
没想到他的信很快又反馈回来,贴了四角邮票(当时都是八分钱)厚厚的一叠。不仅寄来了 他出版的书目和发表作品的部分目录让我“挑选自己的口味”,还密密麻麻地写了四张纸。 我的脸像被打了两个嘲讽的耳光,一下子红了,我觉得对不起他的宽容和诚恳。他不仅是个 知识的矿源,更重要的是一颗认真负责的美好心灵。我自惭极了,像野地里的小树面对一片 无际的松林,渺小得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面对一个竞走冠军。
我们的通信就这样开始了,他把他的科研论著寄给我看,我就把自己发的“豆腐块”寄给他 看。他那横跨古今中外的学识、文学哲学美学融为一体的艺术感受,不是我的文化素养所能 消化的,但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崇拜他敬慕他,而他的信又写得纯朴自然像拉家常一样,使 我感到真实与亲切。我们没有沉溺于人生的感叹或人生观价值观的高深,我们谈的是对作品 的感受,跟生活间的联系与差距。我们的见解总能引起共鸣,一些情绪总有同感。
他的确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也正因为如此,我渐渐产生一种依赖感,连生活中最琐碎的 小事也征求他的意见,盼他回信,把他的信当成一种特殊的精神享受。如果他的信晚来两天 ,那这两天我就坐立不安,什么也干不成,怀疑他嫌自己浅薄或词不达意冒犯了他。如果他 因忙少写两张纸,我就有种被冷落的伤感或被遗弃的恐惧,不自觉得把他当成了生活的一部 分。
终于,我猛然发现自己已深深地陷进了一种强烈的情感,并被这情感搞得莫名其妙和神经质 ,我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
忘记他吧,我在心里想。但他是谁?长得什么样呢?外观再不重要也是他的组成部分,即使 忘掉他也应该知道他的形象呀。我在记忆中反复搜寻他的影子却就是对不上号,只好在想象 中一会把他丑化为令我倒胃口的干瘪的书呆子,一会又把他美化为风度翩翩的高雅学者。
我想向他要张照片证实一下,但又怕暴露了自己的多情显得不够庄重,更怕伤了他的自尊亵 渎了这份神圣,当然,也许还怕他的外观破坏掉这份美感的成份吧,我没有勇气证实。
想来也没必要,能与这么知识渊博的人心灵相交,相互净化,拥有这梦幻般的感情世界就足 够了,还需要什么呢?
看来,人的感情世界真是神奇的东西,源于多种渠道。
邂〓〓逅
此时此刻,你一定很忙,因为今天是你结束寒窗苦读的日子。你说过,绝不能在这最后关口 留下任何遗憾。我深信,你会一如既往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顺利拿到这第二个学位。所以 ,请原谅我没有到旁听席上为你的论文答辩助阵。
说真的,在这个标志着结束和开始的日子,我无法驱除心头那无名的忧伤,现实生活将为你 我铺下两条不同的路,我不想被动地面对那缠绵悲壮的时刻。我的最后一门课也已经结束, 同学们都开始忙着返乡了,我也已经买好了回乡的车票。此刻,除了给你留下深深的祝福, 我很想把我们相识以来的种种感受告诉你。
我们学校的舞厅每周周末两个晚上开放,我这个全班唯一的舞盲,在阿君的引荐下终于鼓足 勇气步入舞厅,遇见你的那个周末是我人生的首次体验。阿君向我介绍你时,我还为置身于 那种场合手足无措。然后,你请我跳舞,我被你轻柔地带动着,慢慢地我忘了自己的“不会 ”,那一刻,你潇洒的舞姿深深地吸引了我。你微笑着与我边跳边聊,眸子里闪着灼人的光 ,那光是无“色”的。我这才注意到你具有军人一样的阳刚之美,与周围那些“呆气十足” 的书生们相比,给我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我们真正的开始,是在那个圣诞晚会上。那晚,可能全校的学生倾巢出动,舞厅里人多为患 ,若隐若现的蜡烛在拥挤的人潮中闪着诡秘的光。人太多了,几乎连转动的空间都没有,任 何曲子都无法挥洒飘逸。也许这正如人愿,碰来碰去的舞伴们顺水推舟地越搂越紧,舞厅里 弥漫着让人心醉的浪漫气息。我感觉到你也试探性地搂紧了我的腰,在你发烫的目光注视下 ,我那抗拒的本能像冰一般地消融了。你的低语,你那男性的气息,使我陶然,恍惚置身于 梦幻之中……
休息时,你问:“能否在星期六请你吃饭?”这使我一下子警惕起来,多少好女孩就是在这 样的舞会上开始走向堕落的。我仿佛听到两个自己在灵魂深处争执:一个拒绝,一个答应。 最后,我灵机一动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那把阿君也叫上吧,她是我们认识的桥梁呀,人总不能过河拆桥吧?”
显然,你把我的回答视为拒绝,因为周六你没来,也没跟我联系。若是往常,也许我很快就 会把这些忘掉,对舞厅和舞迷的成见,足以阻止我与你的深交。可是,那个烛光舞会,那个 舞会上的你,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并生根发芽。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坚固和理性实在是 不堪一击。
我下决心远离舞厅和舞迷们,可没过几周就忍不住了,终于在一个周末又跟阿君一起去了。
一进舞厅的门口,便看到你伴着迪斯科曲子跳得那么忘乎所以,看来你是舞厅里的常客,我 心里不屑地想,有种莫名的悲哀。我故意躲得很远,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紧跟着你。下一曲 是慢四,你依然用那迷人的微笑跟舞伴低语着什么,我有种鄙视,却又像是种醋意或嫉妒, 感觉难以名状。
你还是发现了我,并绕过许许多多的男女向我走来,我的心里有一丝紧张,但却很快平静下 来,礼貌而不失矜持地面对你的微笑。没想到,你不是来请我跳舞的,你说“能跟我到阳台 上呆一会吗?”
有些意外,却又似乎是意料之中。在阳台上,你无话找话地问着那些俗得不能再俗的问题: 学习紧张吗?生活得还好?家里来信了吗……,当我发现自己很被动时,我失笑了,笑得有 些目空一切。
你并没有介意,还说第二天晚上要请我看电影,我的神经又一次倏地收紧了,再次听到两个 自己在打架:拒绝,答应。
这一次我选择了后者。我不信任你,却对你充满好奇,而且我还有种强烈的探险冲动,不得 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赴约前,我跟阿君坦陈了一切,还补充说:“如果我十点半之前不回来,你就去保安处报警 ,反正你认识那人”。
没想到我的担心非常多余。看电影的整个过程你都正襟危坐,甚至没跟我说一句话。坐在你 身边的我,根本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那部日本影片上,不知你是被影片吸引了,还是故意“ 玩深沉”,使我既失望又庆幸,感觉很矛盾。
看完电影,我们骑车去了校园内的草坪。你仍然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我跟你走。我乖乖 地跟在你后面,就像个小孩跟着大人一样,对你的戒心已经荡然无存。
你彬彬有礼地掏出一张干净报纸给我铺下,然后你自己在一米的距离外席地而坐。你好像整 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说话,但你并没有问我什么,只是想找人倾诉似的。你说你的家境和成 长道路上的一些细节,说你现在读博士的同时还代着一门课,如果我愿意可以去听你讲课, 还说你正在忙着写毕业论文,找论据时获得了不少意外收获,你说“累了时,最好的办法是 到舞厅里放松放松……”
我听得津津有味,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我发现很多话题被你捷足先登,好多感受被你一语 道破。你知识的渊博大大地超出了我的想象,这时,我才相信你是真的“在读双学位”。你 恰当地喻辞、标准的普通话、浑厚的男中音,你的一切都令我肃然起敬,我甚至为曾经对你 的戒备而惭愧和自责。
恬淡的月色撒在草坪上,我们越谈越随和,越谈越投机,我们突然同时不出声了,可能同时 意识到,这才第一次足膝长谈,便像认识许多年了似的。我们静静地坐着,世界一下子变得 那么和谐,那么温馨,那感觉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多奇妙啊,几个小时前我还准备如果你敢对我非礼,我就狠狠地给你两个耳光,现在,那份 戒备却由信任、赞赏、敬佩而取代,甚至仅凭感应便能悟透彼此。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像触电一样爬起来,只是告诉你“我要走了”,便骑上自行车就向宿 舍飞奔,我知道已经没时间顾及礼貌或跟你解释了,我怕回去迟了会让阿君真的报警,因为 她也不知道与我约会的你人品怎样。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大惑不解的声音在我身后“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回去吧!”我也没法跟你解释。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们无论是在细雨中散步,还是在草坪上絮语,都能感觉到一种如诗 的意境,如诗的美感,如诗的浪漫,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有了恋爱般的感觉。
你说我不合适去舞厅那种地方,但你也说过舞厅对你特别恩宠,才使我们有缘相识。你 说我 像净化剂一样,把你的灵魂涤荡得洁净如水,使你不敢污染水质。你说舞厅是个大染缸,不 要把我的纯朴染成彩色。你说保持“土气”是一种美,但很多人就是不懂得珍惜,你说……
你的确如自己所说,把精神境界看得高于一切,我们有那么多次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你却始 终跟我保持着某种距离,没敢“越雷池半步”。也许你早就发现了我的戒备,所以才“躲” 着我吧?我能感觉到你在压抑自己的某种渴望和躁动,我也一样,这使我恐惧不安,我害怕 自然发展的必然,也知道我们都是健康的男女,再向前迈进一步就是深渊,我们必须悬崖勒 马。可以想象,那种情不自禁一旦爆发,我们将会面临着非常尴尬的处境,还可能影响今后 的人生。而且我也不是个会把握感情的人,更缺乏那种随时可以说“拜拜”的洒脱。
然而,事情还是爆发了。那天你为论文答辩的事忙到十点多才来,而我们宿舍十一点关门,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但你拉着我的手走了半天没说一句话,却突然回过头 来用力抓住我的两个肩膀逼视着我,本来嗓子“上火”沙哑的你,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陷进去了,你回去离婚吧。”
“不,不可能”。我挣脱了你,被你吓得不知所措。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就像飞鸟与鱼的恋爱故事一样。我们无力克服方方面面的障碍,即使拼 得遍体鳞伤,最终能够在一起也无法“天长地久”,何况我根本没有勇气去尝试。既然料到 有缘无份,我们还奢求什么呢?
我们好几天没有再见面了,我觉得再见到你会很尴尬。尽管我好几次答应今天一定去参加你 的论文答辩会,但几经挣扎,还是请你允许我最后的失约吧,是你打破了我们无心“玩”的 游戏规则。与你的邂逅已经是我的“额外收入”,我很富有也很满足,我不想太贪得无厌, 也不想破坏掉这昙花一现的美感,我想我会在一生中回味我们的这段感情!
现在,就让我们的舞厅邂逅在今天这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画上一个雪白的句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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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世外桃源
从懂事起,世外桃源就引起我的极大兴趣。大人们对话时,常听到某某地方美得像世外桃源 ,某某人容光焕发像从世外桃源刚回来。小说里也把世外桃源写成美丽的象征,幸福的标志 。看来世外桃源既美丽又幸福,是一个人人向往的地方。
我在想象里,给自己建造了很多世外桃源。住草房的时候,世外桃源的概念是高楼大厦,里 面应有尽有,住在里面不会寒冷,没有饥饿。后来富裕了,世外桃源应该是在山清水秀的地 方,有一幢别致的小阁楼,可以坐在窗口遥望大自然的美景,俯视各地游客的川流不息。再 后来,世外桃源就是跟相爱的人一起去深山老林,走出尘世的勾心斗角,走出喧嚣的灯红酒 绿,去享受圣母般的超然,在悠然的宁静里寻找浪漫的诗意。
可是,现实生活中似乎永远没有世外桃源存在。人多的场合显得无聊慵懒,一个人的时候孤 独而凄然。在家里,要像计算机一样准确地买菜做饭洗锅刷碗,精心设计把瞬间用来装饰空 间。走出家门时,要先藏起自己,用廉价的笑容去迎接熟悉的面孔,多余的问一些你好他也 好,还要时刻警惕不要漏掉谁或忘掉谁跟谁打招呼。你生日他百岁,喜宴丧葬,打肿了脸充 胖子也要计算着带什么穿什么,过年过节,你父母我父母亲朋好友都要走动走动,还要做到 你来我往必须平均,可不能亏了人家或亏了自己。就这样循环往复不停地运转,把自己搞得 晕头转向稀里糊涂,连初一或十五都分不清,也没看见世外桃源的边。
最近,我忽然有个新发现,这些天我独来独往独处,竟也没有一丝孤独或凄凉,我怀疑神经 系统的某一根弦出了毛病,只得回首捋一下过去与现在的差异。
记得过去,在路上碰到熟人没跟我打招呼很不舒服;在公共场合人家的话题里眼睛里没有我 ,便觉得被冷落被不屑一顾;如果想跟人家结伴同行,人家却匆匆离去,会感到大伤自尊; 如果一个人独处两天就会孤独得想哭。现在不知不觉中,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步,只盯着自 己的心事,所以忽略了孤独和被冷落。尤其忙起来,就感觉浑身轻松舒展,像刚刚脱掉冬天 的棉衣迈进春天,像百灵鸟飞出了萦绕已久的云雾,悠然和恬静地在辽阔的大自然里翱翔。 这使我忽然联想到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我终于豁然醒悟,原来的烦恼与孤独,是自己潜意识地想参与别人而产生的,把注意力太 多 地投入社交的结果。自己所苦苦追寻的世外桃园,原来是自己心灵深处的一个世界,这完全 取决于感知和本能,如果能把握思想的动力,不被世俗的琐碎所左右,将会每时每刻永远在 世外桃源里,过世外桃源的日子。
我感到自己获得了一个新世界。

与老鼠作战
亲戚们在国外,委托我给当“管家”。几年下来,我用的东西逐渐占领了他们家的主要阵地 ,他们的东西被挤进“死角”尘封起来。久而久之,这堆长眠的东西好像苏醒了似的,不时 地发出一些声音,不分昼夜越来越响。我知道,里面的老鼠已经子孙满堂,而且是一个不小 的家族了。
如果跟我“井水不犯河水”也相安无事,但它们越来越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大摇大摆 地出来散步,成双成对地出来跳舞,开始见到我还点点头表示客气,后来就对我视而不见了 。更可气的是,我买回的所有饭菜或水果,只要没放进冰箱,它们肯定吃得没了我的份,即 使嘴下留情,也只是给我留点啃了一半的馒头或只剩下外壳的苹果,甚至连我都不敢多吃的 尖辣也吃得只剩下里面的籽,常常搞得我下班回家没饭吃。
我的宽容和修养达到了极限,既然不能和平共处,那我也不必保持君子风度了,战争是它们 先挑起的。
我从朋友处要来两块专用的“粘合板”,晚上摆在它们经常跳舞的地方。结果,没多久就听 到它们束手就擒的叫声,那是一种凄惨的向我求救的哀嚎,我拉了拉被子蒙上头,充耳不闻 。我想这是它们家族中最不幸的夜晚,而我是制造灾难的罪魁祸首,它们一定恨死我了。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有六只孙子辈模样的小老鼠在“粘合板”上奄奄一息,它们用乞求的目 光看着我,本来我就有“心太软”的毛病,现在就更不敢看它们的悲惨下场了,如果不是“ 胆小如鼠”,我肯定不顾前嫌去解救它们。我请朋友帮忙夺取了它们最后一丝气息葬在垃圾 箱里,初战告捷。
但奇怪的是,我不仅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反而被一阵阵悲哀纠缠着,长 久地挥之不去,如果它们有知,肯定会原谅我的绝情。
平静了一段时间,我以为它们已逃亡别处,就把那两块让我看了反胃的“粘合板”扔掉了。 没想到,鼠辈也有自己的战略战术,它们是在养精蓄锐,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对我变本加厉 地报复起来。它们竟胆敢跑到我的卧室,在夜深人静时啃得房门惊天动地,我一次又一次地 被从睡梦中惊醒,毛骨悚然却束手无策。我打开灯,它们就跑得无影无踪,一关上灯,它们 就乘虚而入,跟我打起了游击战。
反复几次之后,我不敢关灯了,最后干脆穿上衣服坐着跟它们熬,熬着熬着,我突然对它们 的生命力和抗争精神产生一种敬畏。想想吧,它们那么小却永无立足之地,长期在“人人喊 打”中生活,如果是人,早就自寻短见了,而它们却生生不息,自古与人类作战,从没有消 亡过,而且把人类搞得鸡犬不宁。我坐了几个小时,想了很多人与老鼠作战的种种历史,包 括小时候被老鼠咬破脚指的惨案。天快亮了,我精疲力竭,头嗡嗡作响,眼泪在眼里打转。
起床上班时间到了,我却昏睡过去。这个回合我一败涂地。
一个大活人能被老鼠打败?我不服气,决定再次反击。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上次用过的“ 粘合板”,但家乐福佳世客都逛遍了也没买到,只好打电话再次求助朋友,朋友出差了一直 到天黑也没有联系上。另一个朋友给我出谋划策,让我弄个水桶,里面装半桶水,用报纸封 上口,然后把报纸浇湿,湿报纸上面放一些美味可口的食物。说这样老鼠在贪吃的过程中, 就会把湿报纸踩破掉进水里。
我照办了,而且弄了两个桶放在它们的必经之路上。但是,第二天我发现湿报纸上的炸鱼和 炸茄合没有了,报纸也破了两个大窟窿,就是没有老鼠掉进桶里。更可怕的是,我还在床上 发现两粒老鼠的大便,这说明它们在我熟睡时公然在我身上跳过舞,只不过我太困没听到而 已。
我胆颤心惊,不敢在这里住下去了。可当我打电话告诉房子的主人时,他们竟然在国际长途 上笑“岔了气”,而且还把我当成了笑柄:“一个无孔不入的‘无冕之王’竟被老鼠赶出家 门,多好的新闻题材呀,你不用写别人了就写自己吧!”
无奈,我还要继续作战。
几经周折,也没找到更好的办法,最后我到居委会去要来一大袋子拌着玉米粒的老鼠药, 晚上我分撒在它们可能经过的几个角落。早上我发现全没有了,再撒上,又没有了。
我想这些药会不会是假的?那一斤干玉米连一家人都要吃好几餐呢,一家老鼠吃了怎么会没 事?
终于,在第五天我发现了第一只英勇就义的老鼠,它的尸体横躺在门后的角落。我又惊又喜 ,看来我的“鸿门宴”见效了,见到一具尸体就等于见到它们一个家族的灭亡,我知道,这 最后一战肯定是我胜利了!

经营智慧的女人
阿桦曾是我的采访对象,在写过的无数人物专访中,她是唯一被收进我书里的“人物” 。因为她与众不同,十多年来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不仅走进了我的人生,也影响着 我的生活,在我心目中她有不可取代的位置。阿桦才智过人,站得高看得远,在任何群体里 都光芒四射。她的哲学思维、政治眼光、演说家的表达水平,都充分展示出“智慧女人”的 魅力,有她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她总能创造出金钱之外的奇迹。
阿桦在大学是读的中医,做过纺织女工、当过心血管内科医师、做过记者、策划顾问和 经营过智业公司。她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段经历都有出色的表现,读书时,连续五年全班总 分第一名;当医生时,同行们每年平均死六人,而她搞急症临床六年死亡率是零;当记者时 ,她采访过当时的上海市市长朱基、天津市市长李瑞环,写出了当时很有影响的《我们上 海不会老》和《平民市长》;搞企业战略策划时,做一个成功一个,成为沿海开发区和企业 的导航者,并连获全国大奖。
她曾经营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司,以经营智慧为业,生产的“智慧产品” 以建立“ 利益共同体”为宗旨,救活了不少企业。她把自己跟公司连在一起,同荣辱,共生死,与当 时即将到期的外商投资优惠政策争分夺秒,曾几次身体不支病倒,但她一边吃着氧气一边工 作,有时是靠活心丹来支撑,最终如期完成了项目,为客户赢得了在国际上招商的时间。
由于她的辛勤劳动,天津开发区在一年内实现国家确定的十四项经济指标达到全国第一,在 总结评价她的智慧产品时这样写道:区域CIS(即组织识别系统,由理念、行为、视觉识别 系统构成)是把区域整体形象推销到国际市场的强有力手段、把天津开发区文化的沉淀激活 、是第二次创业的带有战略性的锐利武器……她被誉为“中国开发区公共关系的导师”。
她为颐中烟草集团搞的“议题管理”策划,效益比前一年增长一倍还多,改变了整个烟草业 的政策。
在第三届中国最佳公共关系案例大赛中,她策划的这两个项目分别荣获有史以来唯一一块“ 区域形象”金奖和唯一一块“议题管理”金奖,来自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专家参加了颁奖 仪式,对她的战略产品好评如潮。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评价她的创造是:立足点高、影响 深远。美国公关专家评价说:策划精心,构思独到,创意新颖,体现了中国公关技术的发展 水平和与国际公关发展潮流相融合。
“智慧和道德是共同发育的,对社会和大集体要有责任感”,这是阿桦从小在部队家庭 受的教育,所以,当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发生冲突时,她总是放弃个人利益。她曾先后两次 在出国进修和访问的选拔考试中被以高分录取,成为全市少数几个幸运的人之一,但她两次 机会都放弃了,一次是为了幼小的儿子,一次是为了完成别人无法取代的写稿任务。当她在 为天津开发区埋头策划方案时,有家酒厂找到她开口就给她一千多万元请她在一个月内拿出 策划方案,这是她劳作一生都未必能达到而一个月就可一劳永逸的数字,但她为了自己的责 任、道德和人格,毅然放弃了一生享用不尽的诱惑。
阿桦总是挑战最前沿的东西,任何事务一旦变成“批量生产”她就失去了兴趣。她把历 史分为神巫创造历史、英雄创造历史和人民创造历史三个阶段,她认为现在人类已经发展到 第三阶段,但人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第二阶段,她搞战略策划就是在逐渐寻找核心的真理, 解决人们的思维方向问题。她认为已经找到了,现在再给企业搞策划就是重复劳动,“我不 能一个一个地去拯救企业,我只想把自己的思维方式转移给社会”。
现在,阿桦像“完成学业要写毕业论文一样”,一边在家写自己的系列研究成果,一边 进行心理学研究,她认为人类心理上的疾病远比躯体上的疾病更为普遍,更值得关注。尤其 是在“下半身”话题泛滥成灾的时代,她就更要去研究和探讨人的“上半身”,也就是把人 们的智慧、思维、眼界和胸怀从泛滥的“肉”堆里救出来。
她富有哲理的《奥妙人生》早已出版,近几年写的文字以“人类困境的深处”为题,已发在 新浪网的“博客”上,年内另外两本书可能同时出版,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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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的网络情结
女儿正值十六岁的花季,精力充沛却很少用在课本上,只有上网聊天能让她废寝忘食,网友 打到家里的电话不绝于耳,而且全部都是男的,我担心她迟早会上一些感情骗子的当。我知 道如果我横加干涉,她也会“暗度陈仓”,说不定还会因逆反心理而更加肆无忌惮。作为一 个母亲,我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只好假装感兴趣,尽可能地多找机会跟她聊天,来了解她 的心里需求和与网友的交往。
女儿住校,周末回家像过大年一样兴奋,大礼拜的两天里,她很少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总 是同学聚会、上网聊天、约见网友忙得不亦乐乎。我会在她的兴奋点上询问她的活动过程, 这个时候她一般会毫不保留地让我分享她的快乐。有一天晚上她回来兴致勃勃地说,“妈, 今天太棒了,我跟一个狼族人结婚了”。
我瞠目结舌,但也不忍打断她。
她说“狼族”是网上的一个群体,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学生,在同一个聊天室经常搞一些集 体活动。女儿说,她们举行的是“古典婚礼仪式”,证婚人是“狼族”的族长,先问燕儿( 女儿的网名)愿不愿意嫁给狼仔(对方网名)为妻,又问狼仔是不是愿意娶燕儿为妻,双方 都说“愿意”之后开始拜堂。先拜女方“燕家”家族,后拜男方“狼家”家族,最后是夫妻 对拜进入洞房。“妈你不知道有多好玩,全体一齐来祝贺我们,有人还要闹房,新郎官很不 客气地说‘你们就别跟着进洞房了吧’”。
女儿说得手舞足蹈,笑得前仰后合。
我也大笑不止,但立刻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好像女儿已经来到悬崖上,再往前走一步肯定 会摔下去。但我故意装着意犹未尽的样子问:“然后呢?”
女儿说:“进洞房以后,我就下来到其它聊天室了,还碰到好几个人说参加过我的婚礼呢” 。
我又问“如果对方真要见你,跟你发生夫妻关系怎么办?”
“妈,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这些人一天还不知道跟几个人结婚呢”。显然,女儿是当 做一个课间游戏来看待和参与的,而我却吓出了一身汗。
我并不反对女儿约见网友,我知道,网上的情感因神秘而显得格外神圣,对人具有不可抗拒 的精神控制,杀伤力是毁灭性的。而现实中人相貌多是各有不足,很难一见面就“来电”。 相 反,这种相貌上的不足还会破坏掉建立了很久的精神上的美感。因此女儿见网友也从不回避 我,回来后我明知道结果肯定是“见光死”,却总还要问“感觉怎么样?”
“太让人失望了”,她基本上是这样回答,然后会滔滔不绝地描述这人五官多不协调、穿着 多土气、走路多没风度等等。有一次,她跟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聊得很投机,对方说自己 是球队的,长得很帅,是班里女生们的偶象,她很好奇,要我跟她一起去见见。
我说:“去就去吧,这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见面地点约在一家商厦门口。她兴奋得难以自持,一路上挎着我的胳膊又说又笑。到了后, 我按照她的交待在旁边装作闲逛,她一个人去对“暗号”。根据她说的特征,我老远就看到 那个高个男孩来了,并直盯着我女儿看。之后女儿也发现了他,双方羞羞答答地对视了好几 次,但不知为什么男孩就是不过来。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女儿就决定不理他了,她把头一扬过来挽着我就进了商场。“妈,你看 他那个彪子样吧,连见我都不敢还想跟我交朋友呢,没门”。
我强忍着笑问:“为这样的人浪费咱俩的宝贵时间和车费跑到这里,值不值得?”
女儿毫不犹豫地说“不值得”。
女儿的网友看起来很多,但我知道都是“黑瞎子掰玉米”,保持联系的总是最新聊上还没有 见面的一二个。我还惊喜地发现,最近女儿的上网热情大大降温了,偶尔去也纯粹是释放她 那过盛的精力,她能跟几个同学去逗着同一个网友玩,等对方大上其当,对她们都复制同样 的甜言蜜言时,她们就一起揭穿对方的“不专一”。约见网友也几个人一起去,给对方“一 个下马威”,不敢打坏主意。
女儿在学校里学习一般,但却“身兼数职”,同学们大事小事公事私事都找她,我从中看到 了她的威信和号召力所在。我发现她远比我想象的成熟,只要加以疏导,是能够管理好自己 的。

网恋如烟
网,你可知道我笑声里的秘密?那是脆弱和虚伪。我像一片落叶一样飘摇的情感已经在你的 山林里迷失,而我装得若无其事。当看到你用原来的名字出现在网上聊天室时,我心跳加速 ,控制不住跟你打招呼的冲动。尽管我是以“游客”的身份进去的,尽管我最大限度地装斯 文,但你还是在几句话之后离我而去,我想你是从语气中又一次听出是我了,否则在美国拿 到硕士学位的你不会不辞而别的,你曾经包容我胡搅蛮缠的修养,就不能再跟我聊一会吗?
我见过许多网友,知道不可能成为“千分之二成功率”的幸运者,“见光死”的结局让我对 任何人失去了见面的兴趣。网,你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了我的精神世界。我说自己打字快, 在同时跟几个人聊,玩世不恭地跟你胡说八道,甚至肆无忌惮地说我过去的“隐私”。而你 用容纳百川的胸怀,容纳了我的“不专一”,像长者一样听得认真,说得恳切,让我不得不 对你认真起来。
我们从网上聊转到电话聊,我每天会接到你的电话,你会给我讲故事,会顺着我的话找出我 语言的漏洞或性格的缺陷,我会笑得前仰后合,会跟你开着玩笑吵架。不知不觉中你的手机 没电了,你换上电池再聊,少则个把小时,多则几个小时。网,你标准的普通话、悦耳的男 低音、善于概括的思维方式和谦逊的语气,都让我觉得似曾相识,那是成熟和厚重,像一片 如画的风景对我充满诱惑。因为你,我的生活有了阳光,心情每天都绽放着灿烂的光芒,笑 声挥洒得到处都是,仿佛回到了初恋。我在诗中写下:“沉睡已久的情愫在神交中苏醒,对 幸福的贪杯,让我一醉不起!”
我们都说自己丑得吓死人,“五官没有一处长对了地方”,长相的猜测多次成为我们讨论的 主题,我们都渴望见面却不敢见面,害怕神交已久的美感被五官上的不足扼杀掉,那种欲见 不能的感觉成了我们共同的负担。可是,“面对不可抗拒的诱惑时,我们别无选择”,为了 落实一个悬念,我们冒着“见光死”的危险见面了,说好“长相不重要,再丑也要成为朋友 ”。
但是,见面后的结果让我触电般地大吃一惊。网,你竟然这么优雅脱俗,满身都散发着厚重 的文化底蕴和“贵族”气质,我一下呼吸急剧加速,第一次在网友面前感到手足无措,年近 不惑了竟连说话也口吃起来。而握手的一刹那,我也感到了你的喜悦和冲动,我们都不说话 了,只是久久地凝视着对方,尽管是乍暖还寒,你额头上的汗珠却很快流了下来。你情不自 禁地为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声音异常轻柔地说:我只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却没想 到……
夜很深了,我们不得不放开紧握着的手,你站在那里一直目送我进了家门,我说:“给我打 电话”。
你说:“好的”。
但是,从此你没再给我打电话,我痴痴地等待着,胃口极好的我突然茶饭不思,用遍所有减 肥方法都无效的体重,在想你的三天里却减了六斤,我实在等不及给你打了过去,可你听到 我的声音就关机了。网,我知道你是个好丈夫,你说过握着妻子的手就像握着自己的手一样 没了感觉,但如果有人割你妻子的手,也就像割你自己的手一样让你疼,“爱情转为亲情” 了,这是许多夫妻关系的通病。
你知道,我们再发展下去肯定会越“雷池”,你会顾此失彼伤害两个女人,这不是你上网聊 天的目的。你的品质和理性让你悬崖勒马,违背了我们“最坏做普通朋友”的约定。
网,我无话可说,因敬慕你而祝福你们!
为你“消得人憔悴”,我还是忍不住装成陌生人上网找你,只是我天生直奔主题的语气,在 你洞悉我骨髓的敏锐嗅觉中几遭失败!唉,“见光”失望让人失落,“见光”太美好又如何 呢?
网恋如烟,还有多少网上故事在反复重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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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弱智”烦恼
能坐在这里写文章,能到地球上其他人种那里去转一圈知道回来,就说明我不至于“弱智” 到哪里去,但是,生活中的某些方面总让我觉得自己的智商有问题,尤其是记忆方面,几乎 是个无人能治无药可救的盲区。我甚至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得罪了不少人,这成了我一个不 大不小的烦恼。
人说“贵人多忘事”,而我没“贵”却也多忘事。在马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会听到有人喊自 己的名字,人家问长问短把你问得底朝天,一听就是非常了解你的人,但你回答了半天也看 着这人好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弱智的表情明明写在脸上,却还不想承认,陪着嘻嘻 哈哈地干笑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结果欲盖弥彰弄巧成拙,最终照样被识破弱智的真面 目。
这“病”由来已久,多年前在广东去参加一个大型庆典活动,一位在主席台上与市长并坐的 “将”级军人在会议结束后向人群中的我打招呼。我愣了,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大官”怎 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看到我一脸的茫然,他有些尴尬,不得不作自我介绍。我恍然大悟,原 来我们不仅同桌共过餐,还一起跳过两曲舞,只不过当时他是着便装。我很庆幸他不是新闻 系统的领导,否则我如何自处?哪个领导容忍如此“拿着豆包不当干粮”的人呢?
这事给我敲响了警钟,我经常会担心害怕,唯恐有一天不小心真的得罪了顶头上司,把饭碗 弄丢了还不知怎么回事。所以,我得装“聪明”,不管在哪里只要人家跟我打招呼,无论我 认不认识,都一律给予甜甜的微笑,问候一些用之四海皆准的客套话“你也好,最近忙什么 ?家里都好吧……
最让我吃尽了苦头的是,不记路不记门牌不记楼层,这一点,我没法装得跟“正常人”一样 若无其事,因为这不是我“装聪明”就能解决的问题,只要出门就要有目的地,就要面对这 些让我头痛的事。为了不迷路,我经常不得不打出租车,为了方便确认楼座或楼层的号码, 我会一直把电话握在手里,就像盲人在路上要紧紧地握着拐杖一样,我知道只要有电话就能 救我于水火。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到人家里至少也有几百次了,但却经常搞不清哪栋楼或住 几层,不得不一再打电话核实,自己麻烦还是小事,总让别人跟着操心就让我过意不去了。
我并不富裕,却不得不额外支付在这方面的车费和电话费。
我也曾被电话号码害得很惨,当时在国外把通讯录弄丢了,结果跟国内的亲朋好友几乎都失 去了联系,几年后回国还有不少人耿耿于怀,说我是在“找借口”。我都是把名字存在电话 里,打电话只找名字,从不拨号码也不记号码,如果电话或通讯录丢了,就失去了联系。在 数字面前我犯晕,甚至记不住自己的电话号码,每次给人留电话都要翻通讯录,简直就是一 个不折不扣的痴呆病患者。上学时语文经常考第一,数学却经常不及格;前些年单位上报销 车票,财务上要求让把车票贴起来,并算好把钱数填在下面,而我总是算一遍一个数,一个 月的车票可能要折腾一个上午;拿到工资我从不会因为算错了或给少了去找,因为我不会算 教育基金、公积金、医疗补助之类的东西,所以多了少了我也不知道,搞得单位上都知道我 是“马大哈”。
我觉得自己还不是太老,不应该如此弱智或健忘,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不得而知。但我又不 甘心因此去看医生,因为我其它方面都非常正常,酸甜苦辣的味觉比任何人都灵敏,知道一 日三餐吃好睡好身体就好。再看看我写的诗或这些文字,我就很自信自己没有病,别人怎么 看我不知道。


思想的沉淀(言论)
学会推销自己
第一次听到“推销自己”的调侃时,很觉得新鲜和时髦,便也不加思索地模仿着用过一阵子 。后来听到说的人多了,便觉得有些华而不实的卖弄;再后来听到时,反而渗透到思想里“ 品”了起来,觉得越品越有味。
“推销”,顾名思义是一种积极的商业行为,也是每个人实现自我价值的先决条件。能主动 引导别人来了解自己,认识自己,这本身就是自我验证和自我体现,即使“销”不出去,其 能力和创造值也肯定会被评判,从而了解到销不出去的根源,好有针对性的弥补。如果你“ 推销”有方,而又素质高能力强,相信很快便会“卖”一个市场的高价。反之,如果你被动 地等待“买主”上门,即使你是神仙,又有多少人知道你这座庙呢?
这是一种供求关系上的商业理论,只是有主动和被动的推销区分。如果你要求职,又不主动 找老板介绍自己,那老板可能永远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是他需要的对象。当然,如 果你才干的“知名度”已通过其他途径打动了老板,使他觉得非你莫属而上门找你,那他是 在逆向推销,向你推销他的计划,他需要你的条件,若是达成共识,那就是老板自己推销得 成功,而不是你的成功。你们的合作机会,对老板的利益可能比你的要大,而且由于你的被 动,还可能使你失去更理想的选择。
人们常说:“是金子总会闪光的。”其实,这只是“金子”片面的一种被动的期待。试想, 如果没有人去挖掘,去发现,那它所体现的价值跟埋住它的沙子没有什么区别,又怎么会有 闪光的机会呢?所以,商业性地互相推销,也是互为价值的桥梁。
记得有人做过统计,说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功者是外向型的性格。也就是说,外向型性格 的人,由于性格使然,谈话之中也容易坦露自己,自己的能力和思想自然而然地向大家敞开 ,交往的面就自然形成了“推销渠道”。所以,当人们直接或间接地需要他的时候,就是他 的机会,机会多了就是他成功的概率。
推销,是商业领域里用之四海的词语,也可以在自己的基础上,无限地延伸和转变,像推销 自己的构想、推销自己的技术、推销自己的产品……但是,推销也是一门学问,其人除了要 熟知所推销物的原理、结构、作用之外,还要具备准确的口才、市场上的供求知识、以及用 户心理学等一系列的推销技巧,如果把握不好,可能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簧或适得其反。
当然,好的推销员,并不是指那些能说会道,见人就滔滔不绝的人。即使是恰当的介绍,如 果唯恐别人听不懂再补充一遍也是多余的,甚至让人感到心虚或夸张。推销,有时只需要一 种自信的气质、自信的沉默、一个真诚的眼神,这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恰到好处了。
推销自己,说好了是调侃、是幽默,做好了是机会、是成功。如果你又能说好,又能做好, 那就是在“做自己的生意”了,就是最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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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像一支强劲的推动性乐曲,多少年来激励着人们为追求理想 的目标,在无尽的风雨之中历经功败垂成的打击,仍能不屈不挠从零做起。这种韧性和毅力 ,在跌宕起伏的商业浪潮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而且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其声色并茂丰富多彩 的人生风景,也往往令人钦佩和敬仰。
但是,面对目前已成“气候”的经济形势,一些本来已露锋芒的老板,大志未遂,雄心 已灭,似乎宁愿自暴自弃随时作“跳楼”之状,也不想领略“始于足下”的要义了。他们认 为,拿手提电话坐轿车享受生活,本来也是智慧和辛劳换来的,凭什么一“调控”就剥夺了 这份优越?既然回天无力,那就等候政策来处置命运了。这种被动的消极情绪,在老板阶层 似乎也是一种时髦,见面三句话不离本行,“要跳楼了”、“死定了”的牢骚和叹息仿佛能 带来某种快感。
事实上,这恰恰制造了一种传染性无奈和消极情绪,表现了一种狭隘胸怀和懦弱意志,即使 是一种幽默和玩笑,如果说多了又有多少可笑的成份呢?何况广东的风情又讲究“言必有中 ”的迷信,为什么要毫无意义地叛逆每天供养的“吉利”呢?
当然,好听的语言未必会带来好运。但是,说好话的人多了,即使自欺欺人也能制造出 一个和谐向上的气氛,这种气氛又往往会给人以好的情绪,好的情绪自然会有较高的办事效 率。这一点,相信所有的人都有共识。因此,当工作或事业及生活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时,不 妨也学点阿Q的“精神胜利法”,然后再用最美好的心情去考虑如何面对困难,拯救企业。 这就像一座大厦的落成,必须先从图纸的设计开始一样。
困难的大小,其实也只是个人的承受能力问题。像有的人负债百万,仍能不动声色应付 自如,给人一种自信和有实力的错觉,使业务客户毫无觉察和戒心(这里绝不是指骗人)地 与之合作,从而获得了丰厚的经济效益,使企业“暗度陈仓”转危为安。而另一种人,可能 会因几千元甚至几百元的债务,就如临绝境,整日眉头紧锁唉声叹气,给人一种求救的可怜 相,使人不得不基于测隐之心施舍一杯残羹剩饭,之后便再也没有信心与这种没有生机没有 活力的对象合作了。因此,企业便会恶性循环,走向真正的绝境,其人也除了侥幸发际一时 ,注定成不了大事。
以上两种人,只是两个极端的典型,不能以一概全。其实,凡是在商业竞争中少有些资历的 人,都经历了事业上的一些磨难,因此,也具备了一定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至于怎样过 难关,也各有各的策略。比如有的人靠借贷,有的人靠清仓大减价,有的人干脆改头换面— —转行。这几种措施虽说有着人与人之间的价值观上的差异,但如果端正态度,充分利用这 次“机会“的锻炼,转换一下思维方式和经营机制,相信每一种做法都会带来新的生机。
“千里之行”不妨先“始于足下”,目前的困难,也将成为黎明前的黑暗,点缀你事业和人 生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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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自己的月亮圆起来

“西方的月亮比中国的圆”,这句极富抱不平的嘲讽,针对那些崇洋思想和崇洋行为曾 时髦一时,虽然夸张和自贬也到了极限,其爱国之情和侠客之义也引起了国人的共鸣。但就 崇洋思想和崇洋行为来说,也不无辩证的一面。为什么要喝洋酒、穿洋装、用洋货,甚至连 自产的内销产品上也印上洋文呢?其实,这并不是完全盲目和从众现象使然,其根源也是商 业竞争中“质”的实践和印证。
以前,由于过于封闭,对舶来品的了解甚少,人们可能会因屏幕上外国人优越的生活画 面,而产生盲目的崇洋思想,继而盲目地购买一些洋货模仿使用。而现在,随着国门的大开 ,纷繁的商品市场上洋货、国货、真假货令 人目不暇接,人们的无知和从众心理,渐渐地被道听途说的经验和“货比三家”的实践印证 所取代,甚至对那些叫得最响、获奖最多的广告宣传,也有了警惕心理和辨别目光。这样, 优胜劣汰的市场规律,自然会印证哪里的“月圆”或“月缺”。
人们在验证了许多国产品,确实物美价廉优于舶来品的同时,也发现了许多洋货确实优于国 产货。但是,这种发现绝不是崇洋行为的前奏,而是一种完善自我的基础。作为一个有商业 竞争意识的企业或商业老板,先不谈爱国思想和民族责任感,就市场经济中怎样才能在国际 市场上立足,与发达国家竞争,首先必须要看到人家的创造值高在何处,才好有的放矢地去 研究和借鉴(这里绝不是让你去仿冒),让自己的产品扬长避短,更上一层楼。
面对人们对舶来品的购买兴趣,作为一个有是非观的人来说,也应有一个正确的态度,而不 是去自贬或自嘲。作为消费者,他考虑的并不是民族感情,而是怎样投资少见效大,如果他 购买的是外国汽车,就说明他有充分的理由证明外国汽车优于国产的,汽车行业的老板们就 该想一想:他为何舍近求远,而不是近水楼台?如果他购买的是彩电或其他什么洋货,那你 这些行业的老总们亦应深入调查,找找市场流失的原因。现在是市场经济,又是开放市场, 尤其是“买方”市场而不是“卖方”市场,更不是你独家经营。而且,这些东西之所以进口 ,也说明其贸易商们看到了产品竞争的优势和必胜的市场潜力。
崇洋思想和崇洋行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闭门造车,与自己的过去相比稍有进步,便 沾沾自喜满于现状,使本来应该争取到的市场地位和经济地位变相地让给竞争对手。反之, 如果我们对市场深入调查,勤于研究,让自己生产的商品质量胜过舶来品,相信不仅能占领 国际市场壮大自己的实力,还可以引导洋人“崇华”颠倒崇拜地位,这就看我们如何让自己 的月亮“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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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一些广告意识如何

广告,顾名思义是广泛告知的意思,它是某一事物被了解和接受的传播媒体。这种媒体 随着商品社会的进化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已成为企业或商业机构使用的重要工具,它不仅能 提高使用者的知名度,获得良好的社会效益,还能招揽众多的客户,获得丰厚的经济效益, 从而促进良性循环,名利双收。
“双收”之后,便会诞生许多“名家”企业、“名牌”产品,这些企业或产品经过时间 和用户的验证,如果确是名副其实,信誉、质量“达标”,那就是市场地位的认可,就是广 告效应的成功。继而,就可以拿着这些销量的数字、效益的金额,以及客户的反馈信息,参 加省、部或国家级的博览会什么的,拿到的奖,就是权威性的荣誉,若是“国优”,可能不 再做广告,也会“生意兴隆通四海”了。
作为一个商业机构,经营的商品种类是赢得客源和效益的关键所在,因此,商人们把信 息当作金钱来收集,在所有媒体传给他的信息堆里,进行沙里淘金,寻找不断推陈出新的目 标。这个目标的上市,就是上一个传播媒体的成功。如果你是批发商,就该承上启下,继 续向零售商推介自己曾接受过的内容;如果你是零售商,就该向所有可能成为消费者的对象 ,宣传有哪些商品上柜,介绍有哪些用处及功能等等。如果能使那些不经意的顾客去思量、 去冒着“上当”的危险而花钱买来试验,那你的宣传广告的回报率,将可能会无限上升。反 之,同一种商品,如果你只是被动地等待光临的顾客去发现、去询问,那在仅有的光临者当 中,“善于发现”的顾客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在另一稿里提到过,“金子”在沙里埋着, 要等到碰巧有人去挖掘,它才能有“闪光”的机会,否则,跟埋住它的沙子等值。
广告宣传是积极的商业行为,除了新企业、新产品需要之外,在同一类商品供过于求的 市场状态下,供方必须在激烈的竞争中独树各自的形象,这里各自的广告宣传就显得尤为重 要了。投资、形式、技巧等,都可能影响到销量和效益,在一切都没有问题的基础上,再广 而告之,形成系列化经营体系,才是全方位的成功。所以,有的企业每年肯花上千万为一个 产品做广告,有的企业肯花十八万元征集一句广告语,可见广告宣传是何等的重要了。
当然,如果没有信得过的质量和信誉,广告宣传言过其实,那即使有了很高的回报率,也是 短期的、暂时的。当顾客发现“上当”后,自然会给你做反面的宣传,而反面的宣传又往往 会 事半功倍一呼百应,这时,可能就是你的产品积压、企业破产的末日了。因此,治“标”要 先治“本”,有了“本”,广告宣传才能说得理直、卖得气壮,企业才会稳稳当当长长远远 。
广告宣传,是形成供求关系的桥梁,不仅供过于求需要宣传,求过于供,求方也需要宣 传,以便更好更快地达成关系,彼此服务互惠互利。
学会“经营生活”

自古就有“奸商”一说,这俩字害苦了一批本该活得很好的人。时至今日,仍有许多“清高 ”之人谈商色变,唯恐被商味污染而采取敬而远之,或不敬也远之的态度。仔细想想,这不 仅失之天真,而且还有些作茧自缚。事实上,只要不是完全与世隔绝,生活在独立的个体之 中,每个人都在尽最大的可能“经商”。这种商品意识和经营类别几乎与生俱来,是一种自 然的生存本能。
人从脱胎之后有思维开始,就耳濡目染人们依赖商品交换的形式生存、成长、竞争。还 不谙世事,便懂得了用哭便可换来温暧的怀抱和奶汁,享受关爱和吃饱肚子,所以,婴儿就 经常尽最大的本能“出卖”唯一的财产——哭。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了用钱可以买回许多东 西,这些东西会满足自己的需求,于是,小孩子便充利用自己的智商,提炼出自以为恰当的 理由向家长要钱,这其实就是一种商业思维和语言。
人们有了钱,自然就有了商品意识,想怎样才能投资少见效大,让有限的资本换回无限的物 质。由于触及的是群体社会,便会把群体的商品意识和商业语言融会贯通于自己的思维之中 ,经过智商的加工和再造,便形成了再供给他人使用的循环往复。在这个过程中,商品意识 和商业语言,就会不断地更新和精炼,于是,就产生了商业领域必要的交易技巧。
由于智商的高低不同,所产生的“商循环”便不同,人们生活的阶层、领域、质量也相 应的不同。比如同等的工资,有人半月就花光了,甚至月底没钱吃饭,一生都生活在水深火 热之中;有人却总是月月有存余,甚至还能存钱买车买房,生活得平平稳稳井井有条。有人 能发动别人为自己拼命地工作,住别墅坐轿车,而有人却要风餐露宿为杯水车薪昼夜劳碌。 这就是经商,只不过经营的项目是“生活”,如果你的智商水平无法驾驭“商循环”,就不 会有很好的“生活市场”。
以笔者拙见,在生活的大市场中,无论你是教书的还是种地的,抑或是打工的经商的 ,都应在自然和本能的基础上,加以培养商品意识,充分发挥商业语言和交易技巧。你教书 的,就该想想怎样才能少费时间,而达到学生精通的效果;种地的,就该想想怎样才能少下 种少施肥,而达到高产量的目的。以此类推,你经商的就该想想,怎样才能少投资而达到高 利润的效果。当然,这里不是让你投入“奸”的智商资本,若真的成为名符其实的奸商,那 等于自掘坟墓,便不会有长远而平稳的生活市场。
触类旁通,在生活中我们也无时不在苦心经营,尤其像感情一样抽象的“行当”,就更 难经营了。这里面除了商品意识、语言和交易技巧之外,还需要无限的知识、真诚和宽容等 无价的投资,而无价的东西又很难把握其质和量。许多成功的大企业家,往往不是很会经营 生活、家庭、感情、亲情或友情的行当,如果众叛亲离,便是严重的亏损,也是人生最惨重 的失败。
所以,人们需要的不单单是某一方面的意识或操作技巧,而是综合的商业素质,再加个 人的品质、修养和机遇,便等于生活乃至命运的经营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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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平衡”

任何事物都有它特定的相对性,相对过高或相对过低,相对过多或过少,都是用一种自 以为平衡的视角去辩证、去评判。而这种平衡由于建立在不同的要求和不同的需求之上,所 以是个难以定论的目标,这个目标也是所有东西相互交换的等值物。这个等值物绕回来又是 人人为之苦苦寻找的“平衡”。
大范围里,国家用各种政策来寻找产业、通货、金融等结构的平衡,使相对过盛的东西 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制约,相对短缺的就给予更大的发展空间。像惠州的房地产业,如果放任 热炒,大批资金的投入,不仅会影响到其他项目的正常运转,更重要的是,工业和商贸若是 没有相应的热炒,那林立的高楼大厦又有多少人买得起、住得下呢?等到自己发现建起来的 是“空城”之后,岂不是骑虎难下平衡难找了!所以,虽说目前刹住了热炒之风,但仍有“ 陷到深处”的许多地产老板,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
“物以稀为贵”就是一个很形象的平衡体现,它以值“贵”来补尝量“少”,成为人们 货币交换的等值平衡价。反之,若是超出了人们消费需求的量,那同一物品也肯定会贬值。 像前些年,一些家电产品供不应求,把托关系走后门搞到的供应票也炒得火热,远远超出了 它原定的价值,跟现在满目横挂的“大酬宾”、“八折优惠”等让利销售局势,形成了鲜明 的对照。这种“失衡”也正是人们共同寻找平衡的必然结果。
商贸的发展,也是经济建设中的命脉,尤其在今天以商养文、以商养武、以商养成名、 以商养官……的商品社会,商,已成为钱的代名词了,人们选择经商也似乎是明智之举。但 是,如果只发展商业,而忽略了科技和工业的同步发展,那这个地区的物价肯定会居高不下 ,商品资源也肯定会受到“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局限,难免造成“求过于供”的失衡。若是 不及时从商品的生产寻找平衡,那其商贸的发展,也是个令人担扰的问题。
在生活中,平衡,就像幸福一样是一种感觉,它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捕捉。像感情上的平 衡、事业上的平衡、自尊上的平衡、价值上的平衡……,人其实就活在这种寻找之中,往往 因为难以收支平衡而烦躁、而若闷、而悲哀、而痛苦。你看看吧,恋人们在得不到相应的爱 情之后,便会把对方说得一无是处,发誓再找个更好的,甚至采取报复性的行动,铸成两败 俱伤大“平衡”。事业上不有找到用武之地的人,他会跳糟、会自立门户、会用毕生的心力 ,去创造自以为平衡的事业等值目标。同样,自尊被伤了、创造值被剥夺了,你也会做出相 应的抵抗和反击,以求得心理上的平衡。
寻找平衡,是商品社会产业结构必要的思维方式,把握平衡就能扬长避短全方位的同步 发展。寻找和把握平衡,又是人们生理上的一种本能,它使人们不断地感受到“寻找”给生 活带来的紧张,充实和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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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是读不完的书
市场,顾名思议是一个做生意的场所,它因公众的需求而存在于供需之间,就如同学生 需要一个读书的地方而诞生了学校一样。不同的是,学生是遵循特定教程、读特定的课本, 学到的是固定的知识;而市场程序却没有特定的章法可循,它是公众思想和行为结构的产物 ,会因公众思想的变化而变化。所以,素质、欲望以及良知的不同,便产生了不同的市场, 这就使得人们必须有选择地参入市场、研究市场、淘汰市场。
首先,是参与市场。在日渐激烈的商业竞争中,一个成功的老板,除了具备经济基础、 商业头脑、对市场的洞察力和投资胆魄之外,更需要有参入市场的行为,这种行为并不是坐 在办公室里高谈理论,也不是对他人说教或遥控他人所能做到的。在参与市场的过程中,接 触到的是什么行为的市场,就会有什么样的行为知识,这种经验性的知识,便是下一个决策 的前提思想。你亲自去现场参加调研,跟你只坐在办公室里看调研报告,绝对不一样的效果 。
其次,是研究市场。无论你在市场的行为中成功与否,你都会为一下次投资寻找最好的契机 。这就需要花费相当的心力去了解、去分析、去比较,反复权衡之后的结果,便是下一次行 为的市场。也就是说,你有了一方面的调研报告,还不行,还要有宏观上的定位,如政策、 市 场源、市场潜力等等。就像你到不同的地方看中同一款式的衣服,这就要在质量、价格以及 卖方的态度方面权衡与取舍,否则,可能会买到假冒伪劣产品。
还有,要学会淘汰市场。在人与人的关系上,“情深义重”是难得的品质,也会得到很多生 死之交的朋友,但市场是没有“人情味”可言的。一个非常慈善而顾虑太多的人,未必是一 个成功的企业家,他的善良和圆满很可能是他成功的绊脚石。对于没有工作能力的老实人, 对于竞争对手的暗示,对于上门求救的推销商,你如果不淘汰他们,经济市场便会淘汰你。 经营不能无利可图,也不能唯利是图,这当然并不是鼓励你去昧了良心发不义之财,或者去 违法钻市场的空子,这里是指正大光明地把市场搞活,把该淘汰的思路、方法、员工适时地 “更新换代”,也叫作主动行为的面对市场。
市场,是很广义的,它也包罗万象,但就经济市场而言,是非常残酷的,似乎带有某种杀气 。无论你取胜与否,都是思想和行为的互为因果关系,你若运行的是良性循环,那必将是胜 者;反之,必是败者。你若想在竞争中永远处于不败之地,就必须让思想和行为在竞争中, 不断地“学市场,读市场,做市场”,就像读一本能变魔术的书,必须永无止境地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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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被“热炒”牵着鼻子走

有关市场或商业系统的话题已谈了很多,谈多了的东西便少了些新意而多了些俗腻。但 既然“市场是一本读不完的书”,我们也不妨再多谈一些市场的话题,与此“书”的爱好者 共同研“读”。
现在时兴“炒市场”,说俗一点也就是一窝蜂现象。中国人大多有着传统的从众心理, 如果大家都看好的东西,自己也越看越顺眼,大家都做的事情好像自己也该去做。被这种心 理所左右,往往就忽略了自己的思想、主见、应有的疑问和异意,被“炒”热潮牵着鼻子转 来转去。所以,一窝蜂的“热炒”现象便此起彼伏,或大炒或小炒或笔炒或嘴炒或钱炒,炒 歌星、炒房产、炒股票、炒信息……无所不炒,沸沸扬扬,可谓各尽了“炒”的本能。
但是,多年来人们的思维约定俗成,已习惯了沿循计划经济的市场规律,对于市场经济 中冷热无常的热炒现象又难于把握时机。有些人也根本没有时机意识,更不去分析大形势是 否值得炒,只是看到别人炒“发达”了才盲目跟进。此类炒者,往往能捡拾一杯余热中的残 羹冷饭已算运气不错了。另一类炒者就相反,专门研究炒作机会,他有一些独立思考的精明 和承受风险的胆量,而不屑于实实在在的正当职业,他或倾家荡产或暴富一时,均取决于操 作时机的准确与否,整天过着“玩的就是心跳”的日子。
经过热炒的潮涨潮落,人们对于“ 炒热潮”的反映越来越“没感觉”了,当初的激动逐渐变成了惧怕、茫然或淡漠,这当然与 各人接受的前车之鉴有关了。
有人说市场就是“炒”起来的,不炒便没有市场。这话虽颇于主观,但对于被炒的市场 而言却也不无道理。像那些红得发紫的影星歌星,如果不炒,他只不过是在本行业工作较出 色的工薪层演员,但经炒仅出场费就直升到了几万或几十万元的身价;房产市场如果不炒, 建筑业便不会如此发达,更不会有这多林立的楼群;股票市场如果不炒,证券公司和股份制 企业也不会发展得如此之快。
经此类推,凡是被炒的市场,总有其推动发展和升值的一面。但是,市场经济也有其自身发 展的规律,它有着自给自足自生自灭的特性,任何事若是超出了其“量市场”,便必然走向 反面。这就自然地形成了今天宏观调控下的经济气候,使炒起来的各类市场都归于沉静和 成熟,等恢复一段时间后才能进入平稳的正常轨道。
看一看就知道了,经过一番番热炒浪潮之后,“名星”们的身价又一落千丈;建到一半 的房产只好停工;股票炒家只能进入“套牢族”……但是,如果把炒市场投机的资金和力量 都 用于创造市场,那肯定是另一番景象。比如炒房地产之前,先开辟一些大型商业和工业基地 ,不仅能吸引大量的商人、工人为住房队伍,还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购房或租房资金,这样创 造了住房市场,还怕房子售租不出去?当然,这种长远的良好市场环境,还需要全社会的共 同创造。
在一个市场经济社会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质量,都与“商循环”的操作息息相关。多 一些市场的投机意识,无可非议,这里不是指贬义的炒作行为。就如经商的,如果不选择好 投资机会,那你肯定会错失良机,就不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如果你只想在投机上守株待兔, 而忽略了相关市场,那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所以,在“群起而炒之”的市场状态下,你除 了具备冷静的分析头脑、投机意识和胆略外,更需要的是,要脚踏实地地去经营市场和创造 市场,因为光靠炒起来的市场,也冷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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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者是爷爷,讨债者是孙子?

春节晚会有个小品,很具代表性地反映出当前欠债与讨债者的关系,彻底颠倒了“黄世 仁与杨白劳”的位置,其淋漓尽致使许多深有体会的观众拍手叫绝,并痛下决心不再外借一 分钱。但看完“热闹”之后,想想这个似乎很浅显很普通的问题,其深处的隐患却不能不令 人深思。
在一个货币流通的社会,我们每个人都可能遇到“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尴尬和困境,尤 其对经商者来说,“急”需的援助价值之高,可能超过正常使用的几倍或几十倍,有时甚至 体现出再造生命的价值。当“危机”一过,便会有困难中见真情的“难友”或“恩人”。许 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是这些关键时刻建立起来的,从这个义意上讲,钱还能促进人与人之 间感情的进化和升华。
谁都知道,钱,是人们赖以商品交换的等值物,放在银行里还能增值,若是投资做生意 ,还会像鸡蛋生小鸡那样不断倍增。如果你赔了,说明你的市场判断有误或缺乏某种经营能 力,但若是以此作为无限期的拖延或不还债的理由,那你苦心经营的信誉市场可能已近风中 残烛,也很难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如今,有许多人本想借鸡生蛋,结果连鸡也赔上,从此一 蹶不振再也没有能力也不想去补求了。对于上门讨债者,他或者一副“爷爷”之态,除了一 再回避,就是编故事,骗得“孙子”跑了一趟又一趟,或者采用无赖汉的哲学,任凭你怎样 “跑断腿磨破嘴”,他是硬的不吃软的不进,“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就是由于这些人,为债务问题闹上法庭的事例举不胜举。讨债者人证物证俱在,说得声 色并茂理直气壮;欠债者却像霜打过的菜叶,一副穷途末路的可怜状,你判刑也好,坐牢也 罢,他反正是听天由命了。这就使许多讨债者因耗不起大量的时间和心力,而使之成为无期 的“死债”。有此前车之鉴,便接受其教训,以后宁愿让钱闲置在家,也“见死不救”,省 得麻烦。
假如我们每个人都是这种心态,先不说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冷暖关系,就商品经济的 运转和资金的利用而言,也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不能不说是社会发展的一大人为的悲哀。
当然,对于尽了最大努力仍还不起债的“杨白劳”来说,自己也并不好过,自古有“吃 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欠人家的理短”的俗训,谁愿意背着“理短”做人呢?但这里 有个态度和协商的弹性问题,如果你主动协商态度诚恳,有赚钱的拼搏决心,相信“黄世仁 ”会给予理解和宽限的。但如果“黄世仁”还欠了别人的债,形成了三角债关系,你就应该 积极想办法换个债主,借用“拆了西墙补东墙”的缓解办法,按约还债。这不仅仅是你个人 的信誉问题,更是一种维护社会公德的义务。
无论是大生意,还是小周转,只要有了相互信任,自觉遵守合约的良好信誉环境,自然 会有更多的“救急”资金。有了资金,就有了效益的命脉,不仅有利于个人,更有利于社会 的经济发展。这样,“黄世仁和杨白劳”与“爷爷和孙子”的关系,将变为相互帮助、互惠 互利的礼尚往来关系,也许还因为相互扶持产生永恒的友情、恩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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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着点“炒”,慢着点“跳”

“炒鱿鱼”和“跳槽”都是时代的新名词,尤其是在广东这块热土,机制灵活,“炒” 或“跳”无论是哪方的原因,人员的流动都是正常的事。本来这是个优点,让双方都能有更 好的人选和机会,但如果人员的流动像走马灯一样过于频繁,就不得不让人觉得“浮躁”了 。现在,就有一些被浓重的商品味熏得头脑发涨的老板和打工族们,越来越找不到“对胃口 ”的感觉了。再招聘、再求职的高速运转在同一些供需之间轮回,人员流动的“超高”和衔 接不当造成的混乱及经济损失,不能不说是双方都缺乏某种谐调素质使然。
谈“炒”者
一个稳定而有生机的企业,必定有一个会用人的老板,他会因人的个性、特长,而慎重 取舍职员们固有的优劣之处。据说,西方国家一些大的老牌企业,有半数以上的职员自愿终 生效力,而凭他们高水平的技术和业务能力,足够“自立门户”或跳糟别处拿更高的薪金。 究其原因,不外乎老板德才兼备、仁厚待人,使下属们不“为知己者死”,便有背叛苍天之 感。
再回过头来看看我们,有的老板不是以企业的长远利益为出发点,对那些识大体、有实 干和敬业精神的员工按劳取酬,长期任用,而是有些聪明过头,总想赚员工们的“试用期工 资”的小便宜,等三个月的试用期已满,便巧立名目不给长工资。一副“有食不怕引不来鸟 ”的态度:“你若嫌钱少,可以走人”。
另一种老板是靠机遇而一时发际,然后模仿别人办公司搞企业,不管几个人的规模,“ 大小也是个老板”,是老板就要端一端老板的架子,就要感受到人上人的优越,耍耍老板的 威风:“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你他妈的不服?我炒了你。”
像这样素质的老板,这样老板的企业,会有怎样的形象和发展前景呢?
论“跳”者
自古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大实话,这里不是指视觉上的“欲穷千里目,更 上一层楼”,而是指生活中的官本位、钱本位、物本位。对于这些勇于“登高”者,本也无 可厚非,但这个“高度”一旦掌握不好,便会把自己摔得变形,“跳糟族”里就不乏其例。
就说一个层次高一点的本科生吧,抛开内陆按部就班的死板和层层关系的束缚,怀着满 腔热血来到这块开发区寻找用武之地。果然,一纸大本文凭像万能钥匙一样,一次次地把招 贤纳士的企业大门启开,这里灵活的老板给了他许多选择的机会。但是,经济效益第一的严 酷性和紧迫感,又使得他在哪里都觉得不尽人意。不是老板的苛刻伤了自尊,就是工作的繁 琐不堪重负,抑或是环境差报酬低,心理找不到平衡。开始是不好意思跳槽,后来是不在乎 跳槽,继而少不顺心就想跳槽。几经反复,他变得像个滑了丝的螺丝钉,扭到哪里也失去 了原态。结果,不但没有登上理想的“高度”,反而把原有的热情和自负,消耗在许多叹息 之中。
类似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他们的“不得志”绝对不是没遇上伯乐或怀才不遇,人总要 适应环境,而不是要求环境来适应自己,不是吗?
当然,老板如果不沙里淘金炒掉那些滥竽充数的人,也不是好老板;有大作为的人而一 味地坚持“忠臣不保二主”的高尚传统,也并不可取。但是,大部分人都有一定的共性,如 果每个人都多一些宽容和自我调整,肯定会有更多相互适应彼此欣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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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老板比打工好?

老板之所以称之为“老板”,是因其在某个领域经营着一个商业体系,它是具有针对性 的职位代号。但如今,尤其在广东,“老板”比过去的“同志”使用的频率还高,随处可闻 老板长老板短的交谈和这是某某老板那是某某老板的介绍。若是为了适应和谐调当前的商气 候,大家图个富贵吉利也就罢了,但若是“老板”真的如此之多,那其“质”肯定有太多的 水分。
曾听说过一则小幽默,说某日刮风从楼上刮下一花盆,砸伤五人,其中四人是老板,另 一人是老板助理。话虽为了调侃,但也说明如今老板之多已超出了正常的比例。在一个商品 社会,人们为了自做“主人”而各立门户,并非坏事,为了理想或在他人约束下无法实现的 梦,人们往往会面对各种困难,去无限地发挥自己最大的潜能,去最大化地实现自我价值, 对经济发展也是个促进。但是,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的角色,他必须具备全方位的素质 和才能。你志大才疏不行,你才华横溢而胸无大志也不行,过于自信不行,过于谦逊也不行 。
我们身边就有各种各样的例子,他们当初都胸有成竹,硬要通过当“主人”来实践和验证自 己的才干,但经过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奋斗和拼搏,碰得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不但没有实现梦 想,反而浪费了时间和应有的安宁,甚至还连投资老本也赔了进去。这时,再回头想想还不 如一开始就给别人打工,把“仆人”做好。
如果你稍加留意,便会发现路边许多“转让”、“招租”就是因经营不当或缺乏“老板 ”才干而产生的。这些老板会意味深长感慨万千,但能坦然承认自己“不行”的人却很少。 有的说经济形势不好,“没意思”,有的说干够了要“转行”,其实等于验证和间接承认了 自己当老板的选取择是个错误。试想一下,既然经济形势不好,那别人再来经营又“有什么 意思”?还不是重蹈履辙?他若是经营有方生意红火,舍得弃财源而不顾去转行吗?
所以,也经常有吃“皇粮”的文人或艺人“下海”当老板的故事,但虎头蛇尾,开始被炒得 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以后便再没有了下文,据说又“上岸”打工去了。而有人还会为其高谈 阔论,说那是为了体验生活,挖掘素材。如以上诸位又上岸的老板,可能最清楚在一个什么 地方才能实现自我价值。
事实证明,一个有专业技术或某种特长的人,在称职的老板手下打工,远比自己独立经 营要稳妥得多。你是一个工程师,能非常成功地设计出一幢又一幢的大楼图纸,但如果让你 去独立经营房地产,其市场策划,营销口才等各方面与经营有关的专长,你可能还不如一个 对图纸一巧不通的“粗人”。反之,你是一个非常精明的老板,若没有各方面的人才执行你 的策略,那你的百万大计也一文不值。
其实,说到底老板和工人是相辅相成相互雇用的关系,只是职能不同而已。老板有自由和支 配他人的权利,但他要投资承担亏损的风险;而工人只要尽职尽责完成份内的工作便是成功 。
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只要找到用武之地,人生便没什么遗憾了。适合自己的位职,便 是自己的老板。至于满足与否,那是个人的要求和感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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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孙”多了不是福

随着经济政策的放宽和责权到人的实行,“多子多福”的家族观念,使许多有“生育功 能”的名企业、大企业有了高速繁殖的机会。但那随处悬挂的企业姓氏和遍地可见的“子孙 ”,总令人担心会有强制性的“计划生育”发生。从醒目的匾牌到烫金的名片甚至言谈举止 ,显然都是因家族的名望和气势,而表现出的优越或自得,抑或是炫耀。而如今的许多“家 长”,对于“子孙”的教育责任和义务观念淡薄,关心的只有按时上交的“养老费”,其他 的就儿孙自有儿孙福了。像这样下去,相信不仅是其家族苦心经营的声誉受损,而且整个社 会的商业秩序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一日,在某局的局长办公室里,目睹了一起由孙公司惹下的债务事端,债主因多次找不 到其“孙”,只好请法律部门出面协助来找“家长”。“家长”面红耳赤,又是自责又是道 歉,并再三表示协助解决。事后局长摇摇头说:“这是常事,而且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唉… …没办法。”
那种感慨和无奈,让人想到这位“家长”早知今日,当初肯定会做些有计划的“优生优 育”工作。当问及最终的解决办法时,这位“家长”坦诚地说,一般要先考虑全局的声誉: “能维护的还要维护,不能维护的就帮助解决,比如‘子债父还’。实在帮不了的,也只好 协助司法部门抓人”。真够仁至义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市场经济的竞争中,为了提高和加强职员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而采取责权到位承包到 人的办法,的确不失为上策。但是,策略只是基础,就像一张大厦的设计图纸,接下来的工 作要比设计付出的代价多许多倍,需要有人会施工建筑、把关……。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 应该懂得知人善用,在关键时候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即使已经放权下去,在一段时间内,也 需要经常了解和培训“子孙”们的商业素质和经营能力,并且起到引导和监督作用。
对于冒 险的经营投资,应该及时果断地制止,不能胜任的下属,也不能心慈手软。这或许有管得太 宽之嫌,但总比捅了漏子再弥补要好得多。相信稚嫩的“子孙”们应该体谅“家长”们的苦 心,并虚心请教学习。
除了以上有“血缘”关系的企业家族,目前还产生了许多“假冒血缘”关系的企业家族 。这些企业本来就自顾不暇摇摇欲坠,但为了贪图那点出卖姓氏的小钱,硬撑着生出些毫无 “血缘”关系的子公司、孙公司来,而且是无计划无选择地无限繁衍,只要交来冠以美名的 “管理费”便可挂靠自己的姓氏。然后在确立家族成员唯一的纽带——合同上,签上“一切 法律责任自负”。
但是,问题是“子孙”们真有“责任自负”的能力吗?真的犯了法找到“家长”头上,即使 把合同摆出来,能推卸得了责任吗?像这种弃商业秩序和商业形象于不顾的企业,其实无异 于一个美丽的姑娘,靠出卖灵魂和肉体而混饭吃。试想,等你把自己的形象糟蹋得贬值了, 再靠什么生存呢?实在是目光短浅,可悲可叹。
作为一个有辉煌历史的名企业或大企业,之所以能在风雨之中发展到今天,并且其姓氏 有被“买”的价值,靠的无不是堂堂正正的拼搏和实干,所付出的代价可能不是用文字能够 表达的。所以,这份用血汗创下的固定资产——姓氏,应该得到万分的珍惜和尊重。当然在 你有足够能力去管理和经营的情况下,可以有选择地发展规模壮大力量,但“子孙”要靠自 己的能力去“生”去“育”,而绝非卖姓氏所得。在“生育”的过程中,也最好有计划有选 择地进行,因为“子孙”多了并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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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并不希望你“割肉”

最近,一些颇具规模的大商场、连锁店相继开业,又有一些曾经颇有名气的商场相继关 了门,还有一些商场正在“优惠大酬宾”、“半价销售”或打出了“跳楼价”,商家的竞争 已达到了白热化程度。
竞争,是一种向上的表现,可以相互促进不断完善,在良性循环中达到更高的市场境界 。同时,竞争也是很无情的,很残酷的。市场经济的规律从来都是“能者上,庸者下”,优 胜劣汰,而对这种“不存即亡”的竞争,如果不冷静地端正态度,就可能会损伤自己,波及 他人,甚至影响到正常的市场秩序。
像这些商场,先是地理位置的竞争,把风水宝地挤得水泄不通,其次是规模竞争、品种竞争 、环境竞争……,从几百平方米发展到了几千上万平方米,从几千又发展到几万个品种,之 后便是服务竞争、管理竞争,每个商场都要求员工把顾客当上帝,利用各种手段提高服务质 量和水平。正因为这些竞争使得商业发展日新月异,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但是,就目前 的经济形势下,消费水平就这么高,消费者就这么多,任你硬件多好,软件多优,许多商场 仍然门可罗雀。所以,只有在价格上作文章才能立竿见影。
但是,价格上的文章能做多大,却是有待商磋的问题。薄利多销,可以赢得顾客取得市 场,这是每个商家都懂的道理,而且都力争做到“价格最低”。但是,由于经济实力不同, 进货渠道不同,即使同样的利润价格也会有差异,还不算地租、装修、空调用电等费用的不 同加上去的部分。于是,连一些生活必须品和日常用品,摆在不同条件下的商场里价格也不 同,在客观费用少的商场里会有微利可赚,而购物条件较好的商场里可能就会亏本,这里像 居家过日子一样,也需要精打细算。据一些国营大商场的老总介绍,按常规进货渠道进来的 大众化商品毛利也不过是百分之二十左右,退去税收和员工的工资已所剩无几了,若是再有 其他费用就肯定会亏本。
商场作为一种商业行为的存在体,不能“唯利是图”,但也必须“有利可图”,亏本的商场 能维持多久呢?许多货比三家的顾客已经反映:半价商场不半价,跳楼价也不过是成本价, 买二送一也只是 “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质量有点问题,就是要过保质期……
作为消费者,当然希望花最少的钱,得到最高的回赠,但每个人都懂得商品流通是怎么回事 ,懂得商业体系的属性是必须有钱可赚,他们并不希望这种混乱的竞争环境把人搞得不知所 措,更不希望商家们继续“割肉”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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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面面观

冬去春来,我们一年又一年地经历着每一个岁末。
在岁末的关口,“话说麦科特”的论坛也已近六十期的“大龄”了。这对于一个报纸的 专栏来说,无论办得水平如何成功与否,总有一些成长的喜悦。尤其当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或引起了读者的争议的时候,我们就更感到了责任的神圣和重大。因此,在新的一年里,我 们将扬长避短更加努力,把这片商海里的言论文化园地,办得更有力度,更有生机。同时, 也希望商界同仁一如既往地给予支持和帮助。
新年,这个传统的重大节日,在给人以喜庆的同时,往往也会给人凭添些许感慨和忧 患。一年,用智慧和汗水浇灌的果实是甜、是酸、是苦或是辣呢?许多人自己也说不出所以 然来,而明年又怎样去耕耘、去收获,就更是未知数了。我们不妨走马观花地看一看。
某国营大企业经理,有着二十多年工龄和十几年“官龄”,前些年在计划经济中,他还 是锋芒人物,而且人缘好,懂得尊敬上级关心下级,每年都能领回几个与先进有关的荣誉证 或奖状锦旗什么的。但是,现在面对市场经济的严峻形势和同行业强手如云的激烈竞争,他 一个上有“婆婆”下有“媳妇”的国营机制企业,就显得举步为艰力不从心了。公司负债累 累,他个人自然也是囊中空了,甚至“年,用什么过”也成了问题,“可以不吃不穿,还能 不来往?”但是,他除了唉声叹气似乎也别无选择。他住的是公家的“官”房,捧着的是暂 时还很“铁”的饭碗,他不舍得也没有办法扔掉这多年创下的“政治地位”。当问及明年的 打算时,他说:“走一步算一步了!”
目前,此类处境的大有人在,一些单位的不景气严重影响了员工的信心和集体观念。他 们有的早已耐不住“清贫”,但“下海”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途径,所以,上班成了一种形 式,心不在焉;有的人托亲靠友下到“海”里,但由于经验不足或没赶上合适的“潮水”, 扑腾得精疲力尽,得不偿失,只好上岸“吃斋饭,观潮涌”。这样,使得企业人心涣散,经 营也就恶性循环,怎会不被市场淘汰呢?反之,如果这些人的精力都集中在同一条战线上, 那企业肯定是另一番景象,其经理也不会如此消极。
近日,也与路边一满脸污垢、满手老茧的修鞋匠交谈。得知他在农村有妻子和五个孩子 ,他外出挣钱,妻子种田,孩子大的看小的。他最开心的是,每年回家孩子们在村口桥头上 ,坐成一排等他。谈到他的孩子时,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并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掏出一张“ 全家福”,照片用信封装着,已陈旧得像水洗过似的。他一一地介绍,谁听话谁不听话,谁 学习好,谁学习不好。谈到他的收入时,他夸耀般地说,他比一般工人挣得也多,每月退去 费用至少要剩六七百元,孩子上学足够了。当问及过完年是否还干时,他态度明确坚定不移 :“当然,过了年要早来,那时生意多。”
离开之后,心里总像吃了什么回味无穷但难以消化的东西。在今天的经济形势下,像这 种情况也不泛其例,尽管他的动力可能是来源于愚昧,来源于那些超生的孩子,但他那种不 计别人的轻视和风吹雨淋的艰苦,而“甘为孺子牛”的敬业精神,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不是 吗?若是前面介绍的那位经理和其员工,都有此积极向上的精神,那他的企业可能还有起死 回生的希望。
柳暗花明又一村

随着新年庄重而悠远的钟声,我们迈入了九五年的门坎。历史的车轮并没有因我们的忧 虑或欢欣而停止运转。时光残酷的流失,给了我们哪些启示和推动呢?
一年的商海沉浮,终于告一段落,而满载着奋斗和艰辛的业绩总结,却少了些令人欢喜 的数字,这对于“海中游子”的自负,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挫伤。因此,不仅有煞春节喜庆的 风景,可能还会严重影响到下一年的经营热望和自信。
节前,在一个代售车船票的服务中心看到,前来购票返乡的“打工族”排起了长队,他 们满脸挂着漂泊他乡的苍桑和归心似箭的乡情。但是,当问及南下所得是否如愿时,均遗憾 地摇摇头。一位学经济管理的白领人士说,他来这里最大的收获,是看到了自己的无能和理 想的破灭。这话虽然是一种懦弱和过于悲观的表现,但在去年的经济气候和市场状态下,却 也大有人在。
他们大都满怀雄心壮志,来这开放的前沿想一展抱负,对于挫折没有足够的承 受心理和应付能力,所以,一旦有什么叵测风云,便不知所措或陷于迷惘与悲观之中不能自 拔。据了解,这些借过年之机回乡的人中,多数不愿意再回来了,在感慨之余,也不能不说 这与个人经不起考验的心理素质有关。
当然,无论客观环境多好,市场经济的大潮也同样会淘汰一批人或企业。像今年,亏损 的企业就举不胜举,工资发不出,经营也无法正常运转,甚至给大部分职工“放长假,你自 己到社会上找生路去吧”。有的就干脆声明破产或者投靠有实力的企业,当人家的子公司。 更有甚者,竟然以身试法,扔下负债累累的企业和几个月没领工资却依然患难与共的职工, 溜之大吉。这不能不说是市场经济的产物,也是商业竞争中令人深感遗憾,却又无能为力的 必然现象。
一个聪明而坚强的人,如果被淘汰,他会“吃一堑长一智”,总结经验,把失败视为一 种收获和黎明前的黑暗,充分利用这个机会磨练自己,把潜力发挥到极处。等再次出场时, 必定有更高一筹的创举。就像一个企业,如果经营到摇摇欲坠的地步,那肯定要面临着重大 的改革和整顿,否则,也只有坐以待毙,这是自然规律。
失败,不足惜也不足怪,重要的是我们能否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把失败变成“成功之 母”,切实地拿出一些强而有效的措施和毅力来战胜困难,使自己百折不挠不断成长。这样 ,即使失败也没有关系,“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那些成功的大企业家,有谁 没经历过挫折和失败呢?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我们面临的是更加严峻的考验,这一点,许多商业战线上的强将, 可能早有心理准备,甚至已拿出了必胜的举措。但是,那些对自己失去信心,对市场前景不 抱希望的朋友,也不用悲观和消沉,因为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政府确立了要保证“改革、发 展、稳定”三者相互协调相互促进的工作态度,这对处于迷惘之中的人来说,可谓是“山穷 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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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驿站(诗)
做时代的儿女

〓〓〓〓为了寻找一个梦
我们重复着先人的故事
带着母亲的牵挂
上路了,在滚滚的开放大潮中
打捞自己的价值
这是一种向自己挑战的方式
是用坚韧的汗水铺就的道路
没有能遮风避雨的行装
没有能开山辟路的特殊武器
但是,我们出生在圣人的故乡
有着无尽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
血管里奔腾着
黄河的勇敢和泰山的强壮
能用生命捍卫自己的信念
我们劈荆斩棘
越过这高山,海水和楼舍
来到这片南国的试验田
以“外地人”的身份
从零开始
气候,语言,饮食,文化
我们虔诚地适应
学习和创造每一点磨练
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在一次次的坎坷中摔倒
又在一次次的挑战中站起来
尽管伤痕累累
却在千锤百炼中百折不挠
用热血谱写的打工曲
用青春奏响的创业歌
我们自尊,自信,自强
风雨兼程,辛勤耕耘
汗水浇灌的果实
在税收和各项建设的帐本上
琳琅满目,荣誉榜上
写满黄河人的名字
“人生像一粒种,落地就生根”
我们的故事被写进歌里
人,改造了这片试验田
试验田也磨砺了人的秉性
春去秋来
这里的一点一滴都刻在了心上
我们淳朴的本质
也种植在这片热土
依恋越来越浓
可是,我们依然是黄河与泰山的儿女
无法割舍对母亲永远的思念
根,留在了北国的深厚文化
叶,长在这南国沸腾的灵活机制
我们的情感在两地
开花,结果
(此为1996年打工族“泰山杯”诗歌朗诵会约稿)
答案前的感觉
〓〓〓〓〓如果这是梦醒的清晨
我愿用长夜里的甘露
迎接又一轮太阳的升腾
如果这是裂变前的沉寂
我愿公开所有的欲念
提前接受酷刑的试炼
如果这是又一次激荡的前奏
我愿倾尽毕生的理想
做最后一次燃烧前的铺垫
如果这是抵达彼岸的过程
我愿用生命的浆橹
加速这风浪中的航行
如果这是无言的结局
我愿用眼泪洗过的笑脸
画好命运判决书上的句号
可是,未知数的深远
已在找到答案之前
磨尽了与理性有关的逻辑
失职的母亲
——给远方的女儿
〓〓〓〓〓月光深夜的侵袭
是一种善意的报复
被自私灼伤的痛处,滴着自责
涌向一再展示
多次揉皱的稿纸
我知道
对岸那颗小小的失却母爱的水晶
在渴求甘露的曙光中
却超前遭到了生活的冰霜
她营养成不良的瘦瘦小小的身躯
一定布满了忧伤的河流
女儿
当你遭受风雨雷电的颤抖时
可曾在怨恨之余
想到有种比阳光更坚实的爱
在为你忍受百倍的切骨之痛
你梦的荧屏上有些什么
可曾显现过在遥远的天际
有一颗永远为你驱赶蚊蝇
为你守夜的心脏
与你波动的脉搏
相依为命
我小小的孩子,永远的心脉
我情感的船舶
怎样才不会搁浅于
临别时你那翻滚着乞求和血浆的
“不要走”的挽留
被迫早熟的你
隔着横在我们中间的大山和海水
依然用风铃般稚嫩的童音说:
您放心,妈妈,我长大了
已经不再想您了
多么锋利而残忍的刀啊
在割离骨肉的刀刃上
抒写失职的伤痛也是自私的借口
就如残缺的月亮
从古就是自然的风景
人生的考卷上
若能找到及格的答案
就好了

永恒的母爱

〓〓〓〓〓谁也没法对母爱说什么
但却是永久的话题
文字,更是无能为力
只有母亲
一生都不会背叛你
在那贫困的年月
母亲用自己做为祭奠
撑起全家的饥饿
母爱,被生活扭得变形
笑容被贫穷压成了碎片
分得到处都是
直到孩子都做了妈妈
我,重蹈覆辙
失职,已成定局
面对无法选择的路途
不用解释
女儿在我走过的路上
捡回一面同样的镜子
但她还看不到里面的自己
只有年轮能证明一切
母爱
是做了妈妈后的体验
我懂了
那是语言和文字
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在母亲花白的头发里
我看到了自己

外婆走了

〓〓〓〓〓〓您走了
没人知道您是谁
但在我的世界里
却没人取代您
您用生命守候女人的本份
那块黄土地上
却没留下您的名字
您没有等我
却把思念数了千遍
把我的种种不容易背得烂熟
让我的疼痛雪上加霜
这是我一生
无法医治的伤口
我答应过
要给您讲很多故事
现在,我攒满了行李
您却让故事没了听众
我的迟到使您失约
我真恨自己
讲得太晚,太晚
您悄悄地走了
像秋风一样没留痕迹
却让我背着山一样的沉重
您可曾听到
我血液汇成的呼唤
那是爱,是思念
更是愧疚与悔恨
但我知道
我的眼泪流得太晚
太晚

生日随想
〓〓〓终于,三十根蜡烛点燃了而立之年。
思路冷静地挨近溪的源头
红蜡烛飘忽的眸子已不再流泪。
启示,还是埋葬呢
沉着冷静
这用旧的字眼又是如此新鲜
简直无法忍受
这之前还说曾拥有许多,也失去许多
而今我必须面对的是什么呢
就是明天的缤纷和纯净
也是昨天的重复
难逃心灵的自缚,自渎或自嘲
创造机遇,还是等机遇创造自己
沉静和成熟
更让人焦躁和不安
这种徘徊
只能使蜡烛逐渐增多
缥缈的企图
就是因它的缥缈才倍感幸福
希望亲临生活
就像输入热血的手指
必须做出精确动作
低低的呼唤要的是回应,不是沉醉
就像面对无法抗拒的爱情
必须在死而复生之前
先展示你的行姿
生活已向我抒发过
许多生长的过程
这永远是个哑谜
猜的不对就是巨大失误
这个夜晚已经跟昨天纠缠不清
更像一种告别仪式
所有的祝贺和笑语
都以不速之客的面目
敲打忙碌的心事
脱缰的马似乎没有停顿的意思
或许船只还没有找好靠岸的港口
烛光里飘摇的思绪
人往往在这种时候
最糊涂,也最清醒
如果必须深入心灵的支点拿到答卷
那我还是向世界
奉献最幸福的糊涂
心灵最真实的面目
蜡烛才刚刚点燃
还有多少故事没有发生

路〓〓口
〓〓〓铺展选择,就像铺展大海
浪花一潮一潮涌向岸来
抓碎的花瓣从清醒的指缝回归大海
感觉时轻时重
像气球里潜伏着的金属状态
全部轮回,迫使欲望大军
溃退出一片空白
好多声音在听觉里回响
说你是在阳光大道上作茧自缚
如果多一份聪明
你会令闪闪夺目的黄金
把汹涌的大海赶出天地
如果多一份愚昧
你会在嘴角挂满满足的风铃
聪明与遇昧
都通往梦之故乡和水恒的恬逸
或许你会在两者之间捕捞价码
调回固执的船头,不再逆航于
夹缝的狭小空间
如果注定绕回起点
我将用洒脱的姿态接受判决
如果注定不能抵达彼岸
我将为减少一个选择的痛苦
安乐于悲壮的快感
既然注定
要接受尘埃和迷雾的羁绊
我将视作黎明前的黑暗
我习惯在自我之内
却也适应了在自我之外
就像适应了
思绪开合的午夜
倾听月光撒在地上的沙沙声响

假〓如

〓〓〓〓假如时光的车轮从零开始
你可否在自由与皇冠之间
做一次选择
假如远离了世俗的目光
你可否用真实的情感
启开爱的河流
假如人生的小舟在爱河里遇险
你可否用摘取皇冠的双手
将爱人救出激流
假如诗人在生活的悲剧里
不再为你写诗
你可否在心的春季里
永远收藏她的心迹
假如你的爱人在尘世的沙漠里消亡
你可否在情感的小木屋里
为她的重生做恒久的祈祷
因为,她藏着一张揉烂的报纸
上面有你和你的椅子
你在看城市,她和城市在看你
你被囚禁在城市最耀眼的笼子里
她徘徊在你透出的灯光了读你
你们近在咫尺,却远隔千里

孤〓独
〓〓〓〓〓孤独袭来的时候
真想杜撰一个号码
哪怕话筒的另一端
骂一声“神经病”
孤独袭来的时候
真想留住其中一个
匆匆而过的陌生面孔
说一句:我是外乡人
需要一个朋友
孤独袭来的时候
真想穷尽仅有的生活费
到迪斯科舞厅里
疯狂成植物人,或者
在酒杯里醉成一个睡客
客居的情绪爬满黄昏的灯光
古老的故事
在流行的音乐中孤零零的
如一只冬天里失散的燕子
于是,孤独的果树上
丰收了诗的灵性
和人生多彩的风情

出走的心
〓〓〓〓〓轻轻地捡起
被车票切碎的亲情,分别
藏于迟迟未决的行李
和挥别时艰难的微笑
启程了
仔细地翻开
被流浪打伤的心绪,分别
在白白的日子和深深的孤独里
研读迷茫的哲理
长长的路程,短短的人生
小心地取出
被距离扭得变形的思念,分别
用于贴足邮票的那
久久的期待和读信时
被爱溅湿的贪婪
情,这永无吃饱的胃呵
也许,寻找自己的人
不该测量伤疤的深度
就如不该拒绝年轮扯痛的心事
裂变,成熟,衰老
是庸人的过程
是智者足迹必备的课题
脚〓〓印
〓〓〓〓晚霞收回翅膀
星星游移的目光
透过窗帘对准我的高度
风,挥出全部后
不再信任自己的力量
时间
骗走少年,归还老人
缘分载着我在偶然里
穿过一些站口
一层层踩歪的台阶
仿佛暗示无法企及
你的境界
这棵硕果累累的大树
腾给我一小块乘凉的地方
片刻小憩中
我忘却了什么,又在忘却时
想起些什么,我知道
这里不能驻足很久
却留恋这苦杯里的甘甜

流失的缘
〓〓〓〓那个播种的季节
你以白马王子的风度
把世界装饰得很美
你播撒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都被她细心地捡起
移植在不经意的初恋
你说,你要用坚实的膀臂
给她灰姑娘的日子划上句号
让她奢侈地享用女神的优越
她用传统的圣洁
憧憬着神话故事里的无限风光
那里肥沃的土壤
种满了爱情的果树
你和她都期待着瓜熟蒂落
可是,那个落叶的秋天
你和她的缘份被误会击碎
你带着伤痛和她的幸福走了
她的世界留在了那个落叶的秋天

铁饭碗
〓〓〓〓被那些懈怠的日子
泡制成一种格局
铁,铸造的饭碗
曾悠哉于最初的时髦
穿过轮回的岁首,岁末
商潮的飞旋,每日加速
节奏早已燃烧
墨守成规或循规蹈矩
都是成型的故事
还没开始,早有结局
都知道自己或别人
会排到什么位置
适应舞台的水平线
是秤板上的价格表
没有人天生就是
成功的演员
会丢弃许多丰美的陈旧
能丢掉过时的优越
便是伟大的胜利
但要丢好,走好
崭新的开始

玩〓〓股
〓〓〓〓〓那条线
细得有些模糊
但却能拉长人的脖梗
能扣住全球人的视线
它的起伏,能让人心律加速
与神经挑战
赌搏的丛林
汇总在交易盘上
合法地抛售智力与胆略
那些阿拉伯数字
像简单的游戏
却操纵着人们的命运
使人一掷千金
一点点上扬或下跌
都是一次命运的改变
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
便是一次心脏的测验
那都是些神经健康的人
却总有人想到跳楼
明天,永远是个未知数
命运吊在显示屏上
悬着,悬着,悬着

饮
〓〓〓〓〓〓好些时光
躲在徘徊的借口
逃避雕琢生活的操作
惰性与虚荣的包装
自欺欺人
支撑着无地用武的英雄
在一颗颗不知归宿的思维上
涂抹美丽的错误
不屑真实收成的轻微
重复碰碎的风景
鄙弃庸俗
却成为庸俗操纵的实质
耗掉的生命源泉
在渐积的思考里
化作荒谬的浊水
风力敲响的警钟
随发聩的惋惜
改写主题
原来,庸俗是酒,是解药
不可多饮,不可不饮
构造风景
需要七彩的部首

钱
〓〓〓〓〓第一个发明钱的人
能想到他是制造了永远的战争吗
钱,在太多的场合
像不曾洗过的抹布
能把语言脏得令人作吐
但是,不谈钱的人
却总想如何有足够的钱
用唾液盘点。
在感情的肠胃里
钱,远不如一句“你好”充饥
所有与钱无关的问候
都是温暖冬天的火种
但是,钱的杀气无处不在
像剑的寒光
能削掉精神粮田的禾苗和理想的果枝
像狼的眼睛
虎视着所有人的存亡。
钱,其实只是参加战争的借口
虚荣的物欲和神圣的追求
在世俗的战场上
谁能鉴别主动和被动呢
钱,能驾驶你的才华和胆略
却不是胜败唯一的证明
钱,是品不出滋味的
永久的话题

诗人在深冬里重生

〓〓诗人在你温柔声音里重生
深冬,因你传递的信息充满春天的生机
你苏醒的激越在话语里逐渐放大
你们讨论着与爱无关的话题
生灵在神话里久久对视
滚烫的火焰燃烧着
她久已的寒冷与孤寂
“老”是多么苍凉的概念啊
她心疼难忍才触到你的痛处
你因此发出的叹息让她通宵自责
为你,她顽固依旧
可以让信念沉沦,让梦幻结满果实
带着斑谰的故事
与你一道向晚霞走去
可是,年轮像深不可测的沟壑横在中间
可歌的神话成为永远的遗憾
作为“女人”,她一败涂地
婚姻,生活和梦
都在出生背景的岩石上摔得粉碎
你虚幻的影子乘机而入
教士似的让她如何做饭
理家尽女人本份
你说你不是有意要掠夺世界
世界却因你失去自我
你有塑造诗人的天才
在神话里,在颦笑间
你都在进行侵略
她虚弱的体内被你涨得发疼
语言的精华从骨髓里溢出
诗人在深冬的春日里起死回生
她不想回避你与诗的存在

心事难收(之一)

〓〓〓〓〓月光撒了一地,心事四处奔驰
我听到弃于昨天的诗
再次诞生的声音
我看见自己被带进一片禁地
在那里耕种错误
夜,因错误而美丽
那是一个不经意的日子
群星中,你笑了
向我挥洒出月亮的光芒
那一瞬,光射中了什么
从此昼夜闪烁
我抗拒着
你大山似的稳重与
世俗崇拜的力量
可是,我因此知道了自己的弱小
我真想避开自己
独立的我却常常不能独立
也许你只想当一名侠客
“好好过日子”里
我却看到了人与做人
斗争的场面
我们拙笨地说着无关的废话
感觉,在语言之外
你生病的时候
可曾听到
我整夜为你祈祷的声音
你经受病痛的呻吟
扭曲了夜的宁静
看你,已是不可及的奢望
不懂害怕的我
却没有坐在你床前的勇气
多少今生的话题
没有真正的听众
你忙着做人
一声温柔的“你好”
却能使海潮澎湃很久
故事在梦里淋漓尽致
我不想就此醒来
直到相约“退休以后”

心事难收(之二)

〓〓〓〓〓你营造光环的时候
可曾想到会巨额超支
自由,被你挥霍一空
一身辉煌的代价
是你丢了自己
在你走失的地方
我找到唯一回乡的路
拿着没有盖章的车票
匆匆起程
带着风吹雨打的伤疤
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诉说:我是您的女儿
你“欢迎”的港湾里
小船依恋得有些放肆
像一个被收养的孤儿
你太多的鼓励让小船超载
沉重的我,许诺要用今生
兑现“不会让你失望”
日子,一贫如洗
情,在高速贬值
疯狂地做了缘的奴隶
真想为你的自由做些什么
即使是一次失败的探索
可是,我怕留下不能愈合的伤口
失去雾里看花的瑰丽
因为你也在寻找自己
也许“神经”真的病了
我无法抑止这份超越粮食的饥饿
为了一杯情感的残羹
我整夜跟无药可救的自己
打得不可开交
命运筑起的距离
横在中间,这是最初的大意
你的呵护,使我忘却了找寻食物
在写着你名字的地方画饼充饥
而你却忙得如此自私
世俗的蔓藤扎手
梦里的花朵趋于枯萎
花园太大
超出了我的管理能力

心事难收(之三)

〓〓〓〓〓有了你,才知道
美感也有极限
我如一个暴富的乞丐
有些不能自持
和乐极生悲的忧虑
道德,尊严,理性
脆弱的我,背叛了自己
久久地沉醉
在你深情的目光和梦幻般
温柔的声音里
有了你,我才知道
神话的诞生无法抗拒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为一声问候或一个眼神
我整夜剖析自己
一再感受灰姑娘的故事
构筑神话的结局
孤独才是最无尽的享受
有了你,我才知道
依赖感的温馨和幸福
这是精神上的支点
是命运版图上的亮色
我因此安全而充满希望
有了你,我才知道
梦与现实的荒诞对立
该为奔腾的诗潮高歌
还是为命运的残酷颂德
在你面前,我的语言苍白无力
有了你,我才知道
爱,是不能“玩”的沉重问题
发现的时候就已身不由己
明知“曾经拥有”的陷井深不可测
这树上“不可能结果”
却一厢情愿地酿造
甜蜜的悲剧

爱是一场灾难

〓〓〓爱,是一场没法求救的灾难
瞬间的光辉,能让人悲惨一生
宁愿在重生中毁灭
蓓蕾在错误中诞生
昙花在开放之前凋落
纷飞的花瓣如同命运的终点
凌乱了世间最美的期待
殉难的理由是人眼里的“神经病”
能对人说出口的
不叫爱
爱,将情感的窗口封冻起来
与一个虚幻的影子厮守
家,没有灯光
你独自卷缩在寒意刺骨的床上
任凭爱把你的梦夺走
身边没有他的气息
你为窗外的“牛郎织女”垂泪
他躺在远方的床上可否入睡
爱,让你面对沧海没有水喝
你因他拒绝着一个个希望
抵制着作为“人”的饥饿
你坚守一文不值的信念:
宁缺勿乱
你躺在心的病床上
让爱的刀刃乱砍一通
贫穷的伤疤一再发作
甜蜜的疼处
无助的血液到处流淌
但是,你却为他的琐事忧伤
你笑着咽下爱的泪水
用忙碌驱逐着他的影子
可是,在与情有关的节日里
你的自救使你更加接近毁灭
失衡的世界仍在继续
希望与徘徊
必须在世界毁灭之前
做好逃难的准备,因为你知道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你想,就这样拿起让你痛疼的话筒
对着影子响亮地喊出:
我爱你,我爱你
然后
等待自己悲惨的尸体

昙花一现
〓〓〓〓〓我在心里画过一个禁区
那不是个体面的地方
但你说那里特别恩待你
因为我们在那里相遇
我必须承认
那是昙花盛开的地方
我们都找到了心律反常的感觉
那是份没法用存折的额外收入
这份恩赐
改变了我们对舞厅的偏见
你说我是买不到的净化剂
把你的灵魂洗涤得洁白如雪
雪,在你眼光的照射下融化
你不忍污染那水质
你说,别去了
那真的是个大染缸
不要把仅有的纯朴染坏
保持你的“土气”吧
这种美丽已经失传
因为很多人不懂得珍惜
这是社会大家族的眼神患了近视
是时代的最大失误
我们在花园里走失
无心玩游戏,却被游戏捉弄
在悬崖上
我极力挣脱了深渊的诱惑
我懂,巨大的背景距离
是堵攻不破的墙
横在中间的
我们无力尝试
跳出来吧,只需一点坚强
就会避免遍体鳞伤的一生
花一点力气画一个句号
昙花会开得更漂亮
在远处眺望
花园的风景更美

缘〓〓遇
〓〓〓〓远旅沙漠的路上
缘,在绿洲的边沿等了很久
枫树脱胎的憾动
遗失了叛逆的传说,我们
相约做课外的专职园丁
共同守望枫叶成长的故事
这是我们在世俗的跋涉中
唯一的休息
因为我们是忠实的园丁
枫树的长势超越了想象
我们被枫叶的故事揪得心疼
唯恐休息得太多
误了尘世的路程
责任,义务,人道的路程很长
我们还没有学会适应
叛逆的唾液
只能在披斩荆棘的疲惫中
做一些专心赶路的打算
终于,在重重幕色中
我们远离自我
撕开了注定要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
你说,这是命
我们失掉了当园丁的角色
枫树却会在心中长到永恒
我说,没有熟透的枫叶更美
雾里看花的故事
已足够享用一生
上路吧,珍重
我们要做别人眼中的
人

简•爱
〓〓〓〓与溪流相握,与时间相携
文坛沃土上的红松树
十八世纪英国的收成
跨越空间高难度的界碑
响亮于宇宙的每一寸角落
简•爱
唤醒了多少沉睡的大山
和楼舍呢
那个让人猜不透男女的柯勒•贝尔
从三十个春秋的沼泽里
爬出来的武士
用惊人而不朽的呼声
为众姐妹勇夺自由,平等
使倒卖文字的师者
通宵阅读你灵魂的流动
却不曾想到
你是位矮小的村姑娘
个性的花果上
尊严与高洁同样犀利与平凡
无法购买,无法安置的坚韧
无法摘取,无法折衷的温柔
是剑,是水,是一束穿透贵贱差距的光
使千万只罗切斯特的眼睛复明
夏洛蒂•波朗特
你的路很短,却那么辉煌
像一颗划破心脏的流星
出〓〓国
〓〓〓〓你在别人的错误上
摔得体无完肤
跌倒的力度
使你飞得更远
行李
只剩下摔成碎片的梦
再也没什么可丢失了
眼泪河也因过于泛滥而枯干
你在一张白纸上任意涂抹
除了吃饭
并不想收获什么
你已经放弃原有的贪婪
你捡起别人的语种
从A学起
老师是任何一个
与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你一步步地在异国的路上
积攒体验
脚印里写着辛酸
也醒目地写着丰收的喜悦
你歪打正着
是对你意外的奖励
你不再抱怨什么
因为你用一滴眼泪
换来了百个欢笑
你绚丽的足迹
比原来的梦更圆
为诗而歌
〓〓〓〓雾,飘舞着浓浓的海韵
把一排排路灯
妆扮成初放的花朵
迎接远方的诗人
《诗之夜》
山鸟不再顽皮
大海屏住呼吸
倾听月色与灯光的亲吻
诗,挣脱雾的束缚
在惊呼中诞生
没人拒绝诗的美丽
我重新捡起被冷落已久的灵气
观望诗在夜空下行走
那一刻,观众的赞美
也是一种破坏
月色与山海耳语
灯光与雾女
挥洒着罕见的温柔
诗人与诗共歌


插〓〓曲

你孤寂的脚步渐渐艰涩起来,却仍然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抛掉围困的敌人。
月辉洒向沙滩时,他是你无法公开的秘密。你只有沿着海潮的咸味,在情侣们的表达中 ,窥探他撒播在你心中的色彩。
这绚丽的时刻,你的感觉被他劫走。他知道,这个黄昏被他染得不能按常规推算了吗?
他的名字,他的微笑,他的一切,从原始森林潜入新的土地肆意闪烁。像雪球,像冰灯 ,像缤纷的火花。你终于失措于初临挑战的稚嫩。
你自问:是对旅途的亵渎?还是生命的真谛里,注定有彩色斑烂的本质?
你再也不能矜持下去了,你想写一封长长的信,不管对岸是否有信箱,不管是否煽起永 远的风暴。
他是否读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他做了什么。因为他没有资格点火,却是点得最成 功的一个。
你想在他成功的巧妙中做一次勇敢的探险,你自问:以往的冷傲是纸做的面具吗?
可是,你的权利已被年轻挥霍殆尽。
你能绕回明辨是非的警钟之下,还有什么继续迷失呢?
海水以各种理由接近你,深深浅浅的脚印被填平了,你的秘密也埋在了里面。沙滩在一 度凌乱之后,更庄重、更坦荡了。
没人知道你的世界发生过战争。
生命的色彩
〖HJ〗  
你走过诗的季节,却不懂诗的意境。你带着永远的遗憾,把太多的空白插满想象的翅膀 。
你安份守己地涂抹了许多不安份的诗句。你说你无缘成为诗的部首,却要把诗绘进自己 的景区。
于是,他用雪白的真诚,寄来了他多年积攒的鉴赏目光。他说你有雕琢自己的潜力, 应该不懈地做。之后,他又为“好为人师的毛病”向你道歉。
你在礼尚往来的路上,跟他的智慧和博学邂逅。从此,绿色的图案扣开了三月的天气。
诗的话题成了一把钥匙,启开了海阔天空的大门。古今中外,悲欢离合,都涌进了没有 源头的水流。水冲开了尘封的心事,你们轻松得像解除枷锁的难友。
邮递员成了你们最盼的人。读信像用餐,写信是休息。你们心照不宣,用同一个默契。
你的诗情点缀着他的果园,他的学问丰满着你的空白。
你惊奇地发现,频频的传递使你们成了陌生的知己。你开始在想象中构造他的长相,却觉得 没有验证的必要,因为世界的神圣与富有,超出了你的欲望。
于是,你懂得了诗的意境,懂得了良师益友,懂得了精神拐杖的作用和许多新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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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飘起的“叶子”
飘起的“叶子”
郑建华
四月的某个星期六,在青岛“书城”开一个有关一本新书《藏獒,在都市中嚎 叫》的读者交流会。杨志军,尤凤伟,还有从湖南来的出版社人,兄弟文化出版公司的周实 都在,当然这本书的主编臧杰和薛原也都在。
这是个自由参加的读书活动,通常在报纸的边角上登个消息,来者不拒。什么时候都可 以到场,什么时候也都可以退场。会议开始不久,尤凤伟在发言,尤凤伟是个卓尔不群的作 家,正在写一部作品,会前,我问他写得怎样了?他说写着写着好像往长篇上写了。也就是 这时候,余光里感到有一个人坐在了离我不远的位子上,我有些随意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谁会想到竟然迎来一双久违了的曾经记忆深刻的笑眼,是叶子?竟然是杳无音信好多年的 叶子!
我已经记不清楚多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五年还是十年还是更久?我隐约听说她好像在 世界上的某些地方不停地游走,我完全相信她的游走充斥着新奇的故事和新颖的人物以及新 鲜的气息。
在我的眼里,叶子几乎算是个传奇人物,总是轻轻的出其不意的不见了,又轻轻的猝而 不防的从某个远处的地方打来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说一些刚刚出笼的新鲜事情。当你刚刚知 道她在做什么事情,并且渐渐做得顺手了的时候,她已经不做了,又离开了。
她对自己的不满足近乎苛刻,她那张憨憨的笑脸上随时随地都会演绎出令你最意外的表 情!她这个人的外表和她这个人的精神有着极大的反差——猛一看起来她是个安份守己本分 老实相夫教子安于现状的邻家女人,但是她真的不是!她的不甘心,她的不屈服,她的不停 止,她的不认输,她把自己推陈出新到了让人炫目的地步!还没有一个我认识的女人像她那 样对自己如此的不怜惜!
我想只要通过她的文章,读者可以很容易地看到这个女人的生命躁动、沉浮、搏击到了 怎样的地步……
但是不管做什么,我知道她始终不会远离文学!我就是这么的坚信,从刚开始认识她的 时候我就有了这样的认知,就是在她失踪若干年突然出现的时候,我还是这么认为。我还认 为她的消失她的出现都和文学息息相关。我还知道离开文学,叶子会活得很不如意。
这是个为文学而生而活而死而哭而笑而忿的女人!她的一生因为有了文学而更加动荡也 更加丰满,更加不幸也更加有幸。她对文学的顶礼膜拜到了无法述说的地步,我真的想象不 出四十多年前在一个农村的木匠家里是怎样造出了这样一个与文学紧紧纠缠不清的幽灵?
叶子是个诗人,叶子最早拿着几首诗请我评判的时候还是八十年代末期或者九十年代初 期,我说我不懂诗,还是请懂诗的人来说吧。后来听懂诗的人说:写得挺有味道的。我就想 以她的境遇还喜欢诗,还写诗,还写得如此有味道,还写得如此执拗,真的是难为她了!当 然也知道诗真的是无处不在!诗是文学中的魔鬼,一旦被它缠住,这个人的一生就变得可怕 起来,无法控制起来。欲罢不能起来!叶子骨子里是个被诗钳制的女人,因此诗为她的所有 故事都找到了最贴切的诠释。
叶子的真名叫鞠兰臻,在我看来其实这个名字挺不错的,可是鞠兰臻还是坚持起了她的 笔名——叶子。我想这是她对自己的一个诗化,她希望自己一直像一片叶子那样普通,平常 。可是在我看来叶子是个不喜欢平常,不喜欢普通的女人。起这样一个笔名,完全是一个文 学的伪装,也是叶子的某种狡猾,实际上它把叶子对文学的野心不但没有掩盖相反更加彻底 的暴露出来了!其实这也很好!
我不知道叶子这次回来还会不会再次离开?我相信她不会停止自己的脚步,她是个需要 不停行走的不平凡的女人,不走了,对她不公平。不走了,对我也不习惯。走吧,叶子, 真的没办法,在你从文学之树上发出嫩芽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属于自己了,你就把自己交 给了文学,交给了诗!


后记
后记

别人的书是构思和描绘出来的,而我这本书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是真实的经历和体验。像工作总结一样,这是我人生的一次总结与回顾。也许没有小说故事那样扣动人心,也没有美文里那些华丽的词汇,但每一段经历都倾注了我真挚的情感,酸甜苦辣都是真实的感受。
有人说我的经历是时代的缩影,我认同。是时代的进化给了我机会,也是某些遗患和劣根性掠夺了我的安逸,新旧体制的衔接和新旧思维模式的更替,使我碰巧成了“试验品”和“牺牲品”,在机会和死角的夹缝中起伏动荡。总而言之,时代造就了我,也造就了这本书。
对于每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我都倾尽所能去珍惜和努力,但最终结果总是不会因我的努力而改变,我不得不被动地被命运牵着鼻子走。我不否认,自己过于“是非鲜明和棱角分明”,总是在现实翻滚的波涛中寻找正义和自我,而每一次付出的代价都超出自己的想象,甚至碰得头破血流。无数次摔倒再爬起来,艰辛和屈辱的泪水流成了河,原有的自负和棱角被打磨得精光。
我也曾痛苦、抱怨和愤恨,想把那些“明摆着的问题”搞个是非曲直,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但最终还是心灰意冷,选择了“走为上策”,以逃避而告终。
家,安了多次,却一次次地被生活的动荡摧毁,一直苦苦寻求的安居乐业,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但是,无论我多么灰心或绝望,总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那就是:太阳轮流转,无论生活有多苦,总有甜的时候,我坚信“只要活着,就能看到太阳的升起”。
脱离伤心的环境多年,在国外沉淀与反思国内的种种经历。渐渐地,我有些“找到感觉了”,其实幸与不幸也就是一种感觉。人的不满足在于,经历艰辛与苦难的时候会刻骨铭心,会夸张地抱怨;而经历甜蜜与幸福的时候却总是不经意,甚至还会无病呻吟,在美好的时光里挑出点瑕疵。我也不例外,直到这本书快要出版了,才猛然间发现写的“全是眼泪,没有一点阳光”。为了更客观和实事求是地对待自己的人生,我又急忙补写了几篇“阳光生活”的稿子。
实际上,回过头来想想我的经历也是苦乐参半,只不过是把“阳光”的经历给忽略了。俗话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我每一次艰辛的经历过后,总有些收获的乐趣与幸福,哪一段经历都没有白白地浪费。也许还相反,正因为坎坷越多,战胜坎坷后的收获与快感越多,像我在一篇书稿里写到的人生公式:“一滴眼泪,总会换回百倍的欢笑”。
所以,生活中我常常会掩饰不住的开怀大笑声,凡是认识我的人都奇怪地说:“怎么在你身上一点也找不到饱经沧桑或苦大仇深的影子?”
我不再抱怨什么了,因为我已经得到上帝得天独厚的宠爱,那些挫折和动荡使我悟出了很多道理:没有当时的“承受”,就没有今天丰厚的回报,我的生活体验和拥有的幸福感,是作家或记者们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如果生活可以回到从前让我重新选择,我仍然会选择自己走过的路,而不是“享受”一辈子复印机般的优越生活。既然来到了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就不能浪费“观光”生活的机会,有什么比体验更有价值呢?
我真的很满足,尽管自己当时只是个没钱读书的村姑娘,但却大专本科研究生一路地读了下来;城市人都下岗时,我却从老板“荣升”为“无冕之王”并任主要部门领导好几年;养尊处优的人也许一辈子没出过省,而我不仅走遍了大江南北,还到过中东和欧洲的许多国家,并把女儿也带到了英国伦敦读书;也不只一次地轰轰烈烈地爱和被爱过。可以说,中外各阶层的人都见了,该吃的吃了,该玩的也玩了,无论作为人还是女人,我这一生都没有白活。
现在,我对生活充满着感激,我真的非常感谢那些带给我挫折的人,是他们 “逼”着我走出去看到了世界的辽阔和灿烂,看到了生活的缤纷与奇妙。同时,也走出了狭义的自我,看到了另一个幸运的自己!
我离奇而动荡的人生,像“高密度”的压缩饼干,大故事套着小故事,可谓一辈子经历了别人几辈子的事。这本书也只是写了点皮毛,要详细展开写可能十本书也写不完,我想无论今后的人生怎样,我都会一路写下去,把自己宝贵的体验都变成文字,努力不浪费掉每一个精彩的片段。
本来想把过去工作采访稿中的人物专访、记者观察、大特写等各收进来一部分,但一本书的容量有限,就只把没有明显时效性的部分专栏稿——“思想的沉淀”收了进来。当年主持写这个专栏时,还收到不少反馈信息,至少比其它工作稿有保留价值,尽管放在这本书里有些不伦不类,但那是做了十多年记者的“代表作”,展示的是另一个工作中的我,不奢求大家喜欢,只求为自己留点纪念。
如果您读的时候,能得到一份休闲的乐趣或共鸣,那将是我额外的喜悦!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为了本书的出版出谋划策或东奔西跑的师长和朋友们,他们比我自己还尽心尽力,令我深受感动,也深感受之有愧;感谢在博客上一直关注我的文稿,并留下点评却从未谋面的读者,他们像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自己写作上的缺失和使命;感谢所有帮助和支持过我的人们,是这些好人帮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活的旋涡,使我人生的小船一次次地化险为夷,驶向一个又一个希望!
我无以回报大家,只有衷心地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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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目录
(一)感怀生活密度
灰色的童年
经历“拉锯”
经历逃跑
爬货车:捡了条命
辍学
错过的机会
从蛋贩到推销员
感怀生活密度
睡马路棚
拉全家进城
做服装老板
弃商从文
在大学的日子
(二)广东让我骄傲让我感激
告别青岛
走进惠州
第一次当编辑
孤独的日子
为老总当参谋
到海南去看看
当副总经理
加入采访队伍
逼出来的潜力
学会自卫
飘泊中成了广东人
思乡情结
感受“摆平”
经历生病
感受“小姐”
感受老板风范
与君一席谈
她曾是个“中校”
神秘女人
辞职回乡
(三)青岛让我伤怀让我眷恋
体验“暂住人口”
十字路口
难办的调动手续
为婚姻呕心沥血
难忘的采访片段
稿件惹的麻烦
为精神支点而活
从失业到出走
为汉克当翻译
珍惜朋友“保质期”
重新回到文学圈
(四)走进阿拉伯世界
初见“袍子”
“恶补”英语
当“陪护”的日子
狗伴我走过黑暗
别糟蹋中国人
为妓女流泪
感受阿拉伯女人
接受“奴役”锻炼——
望女成“凤”系列之一
拿到英国签证——
望女成“凤”系列之二
终于拿回护照——
望女成“凤”系列之三
看奥运直播
感受“政治”
经历“破产”
走进“飞签族”
走进“长签”
再谈“家丑”
华人“短粮”
你的桌布在叹息
五星级宾馆度“蜜年”
(五)走马观花看伦敦
被行李所累
华人庆新年
伦敦重新塑造了女儿
逛旧衣店
填饱肚子为准
住上下辅
经历逃票
在唐人街“站摊”
想把“唐人街”搬回家
有感“裸体”报纸
重新认识上帝
苦了“小皇帝”
走马观花看伦敦
走进莎士比亚故居
(六)生活拾遗
走马观花看泰国
早熟的女儿
从河流而来
感慨过年
怀念外婆
捡回来的感觉
神交
邂逅
心中的世外桃源
与老鼠作战
经营智慧的女人
女儿的网络情结
网恋如烟
为“弱智”烦恼

(七)思想的沉淀(言论)
学会推销自己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使自己的月亮圆起来
多一些广告意识如何
学会“经营生活”
把握“平衡”
市场是读不完的书
不要被“炒”牵着鼻子走
欠债者是爷爷,讨债者是孙子?
悠着点“炒”慢着点“跳”
做老板比打工好?
“子孙”多了不是福
“上帝”不希望你“割肉”
岁末面面观
柳暗花明又一村

(八)情感驿站(诗)
做时代的儿女
答案前的感觉
失职的母亲
永恒的母爱
外婆走了
生日随想
路口
假如
孤独
出走的心
脚印
流失的缘
铁饭碗
玩股
饮(
钱
诗人在深冬里重生
心事难收(之一)
心事难收(之二)
心事难收(之三)
爱是一场灾难
昙花一现
缘遇
简•爱
出国
为诗而歌
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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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治学院王晓琳 女老板王晓琳的创业史

 这是一个迷人的女子,虽然她没有如花的美貌,但从她清澈的眼波里流转出的真诚与平静,总能让每个与她对面而坐的人感受到她的祥和与安宁。这又是一个慧质兰心的女子,虽然她没有上过一天正规的大学,但凭着对美丽的感知、对色彩的灵性、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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