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雷
著名诗人、翻译家、旅行作家,荷兰人西斯·诺特波姆在他那部关于秩序与混沌、生命与虚无的小说《仪式》中有句名言:“记忆像一条狗,躺在让它怡然自得的地方。”著名心理学家、荷兰格罗宁根皇家大学教授杜威·德拉埃斯马,他的《记忆的风景》(张朝霞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一书,便引用这句话作为开篇。书的副标题是“我们为什么想起,又为什么遗忘?”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关于记忆的书;书的封面还引用了法国意识流文学的先驱与大师马塞尔·普鲁斯特的名言:“人的回忆会被气味、触觉、视觉瞬间击中,从而勾起连绵不绝的往事。”
德拉埃斯马写作《记忆的风景》,既有学者的客观严谨,又饱含浪漫的诗意和人文情怀,一面信手拈来心理学史上有关记忆的各种理性研究,一面又招来普鲁斯特、纳博科夫、博尔赫斯、狄更斯、伍尔夫等文学大家现身感性说法,让你在为“记忆奇景”而感叹的同时,又为记忆的文学面向而心醉神迷。正因为如此,《记忆的风景》出版之后,荣获了4项荷兰国家大奖,除了2项科学奖,另外2项是文学奖,还入围了英国最受欢迎科普图书大奖,被称为“最具人文情怀的科普读物”,目前18种语言版本畅销全球。
《记忆的风景》研究的主题是“自传体记忆”。在心理学上,根据记忆中信息加工机制的不同,可分为工作记忆、内隐记忆和自传体记忆。工作记忆是一种对信息进行暂时加工和储存的能量有限的记忆系统;内隐记忆是指在个体无法意识的情况下,过去经验对当前作业产生的无意识的影响;自传体记忆是个体加工、组织和存储个人重要生活事件的一种心理过程,它把记忆的对象聚焦于重要的生活体验。“自传体记忆”就像私人秘书一样,与我们关系最为密切,但它又不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所以,作者是以问题引入来探究的:有时话到嘴边,为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有时会突然觉得某人、某物或某地似曾相识,再想仔细回想时这种感觉却倏忽而逝?记忆中的某个场景,为什么会像照片一样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往事,为什么会让你觉得恍如昨日?为什么有时会突然被熟悉的声音或气味带回遥远的旧时光?为什么我们几乎都记不起两岁或者四岁以前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觉得时间过得越来越快?……这些问题其实都是“自传体记忆”在作祟,一直伴随我们整个生命的历程。
作者在简单定义“自传体记忆”之后,便从世界上第一个关于自传体记忆的实验——英国科学家弗朗西斯·高尔顿于1879年所做的“联想与回忆”实验——开始说起,高尔顿草拟了一份写有75个单词的单词表,看见了某个单词就按下秒表,等头脑中出现关于这个单词的几个联想后再按下秒表,结果证实“我们的思维轨迹有其一成不变的定式”,并第一个阐明了“怀旧效应”,即当人们步入60岁之后,总是会回忆起年少时候的事情。当然,奠定记忆心理学这一新兴学科的,则应归功于功劳更大的、艾宾浩斯的“量化记忆实验”。
每个人的人生都建立在记忆之上,没有了记忆,我们的生命就失去了长度。但是,大脑或许已经为我们设计了忘记那些无关紧要事件的程序,因为“记忆是为了迎合当前意愿的需求而对过去事件加以重构的信息表征”,自传体记忆的信息表征对某事件的一般性印象或属性“记忆”,与我们的兴趣以及改变联系在一起,每个神经性元素都形成一种清楚的联合,并准备随时侵入其它之中。因此,“婴儿遗忘症”的根源,并不是神经生理发展的局限,而是“认知的自我”发展的结果,这也是自传体记忆产生的原因所在。
感觉和思想的强度、它们之间的交替、它们的数量、它们接踵出现的速度、所付诸的注意力程度、将之储存在记忆力所花的功夫以及它们所唤起的感情和联想,决定了心理时间的长度和速度,这正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过得越来越快”的原因所在。童年“为赋新词强说愁”,所以每一天都新鲜而漫长;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阅历的丰富,人生目的也越来越直接,生命的内容与色彩日益单调,所以时间体验也便在联想中被压缩或者删减,所以时间如白驹过隙。那么,预防“老年痴呆”,保持生命的新鲜度就很重要了。
杜威·德拉埃斯马在书中除了揭秘个体生命编年史“自传体记忆”的运作规则,还生动地展现了“似曾相识”、“闪光灯记忆”、“普鲁斯特现象”、“濒死体验”等各式记忆风景的奇幻瑰丽。就如作者所言:“答案不只存在于心理学中,作家、诗人、生物学家、生理学家、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也从事过这方面的研究”,因此,《记忆的风景》也自然延展到了文学、哲学、历史等各个相关的领域,所以,《自然》杂志评价这本书说:“用诗意的笔触阐述了心理学史上和当前的研究成果。”那么,我们也不妨放慢疾驰的脚步,聆听记忆的回响,在阅读本书的同时,好好回望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悠悠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