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怜君君不识”——汪伪76号高干眼中的《色·戒》
我意怜君君不识,
满襟红泪奈卿何。
烟花本是无情物,
莫倚箜篌夜半歌。
这是一张具有传统中国古典美女风韵的鹅蛋形脸庞,云鬓蓬松的一头秀发显得这张俏脸熠熠生辉,两行柳叶眉淡扫着仕女图般的婉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流淌着男孩子般的调皮和一种对困难无所畏惧的坚毅,那泓浅浅的酒窝弥漫着让人沉醉的江南女儿红的香艳,精工雕琢的薄嘴唇边斜挂着一弯清澈而透亮、明媚而跃动的笑容。这阳光般的笑靥,从记忆的底片里浮出,绽放在苍白的岁月做成的相纸上,仍回归到记忆的相框,定格成一帧23岁的永恒风景。
如果我不说这是一位牺牲在1940年的抗日女烈士,大概不少人会以为这是哪个怀旧的时髦大学女生拍的艺术照吧?
这就是郑苹如烈士,李安影片《色·戒》女主角王佳芝的原型。
不管李安怎么胡搞、张爱玲怎么矫情,但还是要感谢他们,因为正是他们的“努力”,让我们能够轻易钩沉起那段尘封的往事,也让这个毁身纾难的美丽女生通过《色·戒》,重新走入我们的视线。
兰溪是浙江中部金华的一个小县,这县名本身,就有着淡淡的清香、浓浓的诗意。唐代诗人戴叔伦有首《兰溪棹歌》,“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兰溪不但有艳若桃花的春雨,也滋生着凉月新柳般的美人基因。1918年,郑萍如烈士出生在上海。她的父亲郑钺(又名越原,字英伯)就是浙江兰溪人,而母亲则是一位出身名门的日本女人,名叫木村花子(后取中国名字郑华君。在那个时代,有着留学日本经历的中国人娶日本女人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因为,中国男人不像日本男人那样霸道,嫁给中国人,就能做内主人了)。
苹如的生长环境就是在上海,她的父亲那时做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首席检察官(上海特区法庭),兼任复旦大学教授,因为是老国民党员和党务方面的关系,跟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常务委员、军委会统计调查局一处(后来的中统)上海站负责人陈宝骅(陈立夫的远房侄子)相识。根据汪伪特工总部后来掌握的材料,郑钺与陈宝骅“是朋友,由此之故,抗战后郑苹如参加中统。”19岁之前,苹如是个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小女生,家住法租界吕班路万宜坊八十八号(今重庆南路二零五弄),这是一个今天可以称为“高尚生活享受的时尚小区”的地方,这里住的不是文化名人,就是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邹韬奋、傅雷、张天翼、丁玲、郑振铎都曾在此居住(有心的朋友翻查近代文化界名人年谱,当会发现更多在此居住过的名人)。从苹如肆业于法资的私立民光中学,后来在上海法政学院夜校学习的经历来看,她的学习成绩似乎不大好,但却不是一个自甘沉沦的女生。从郑家两子三女的家教上也能看出,苹如并不是一个后来被人看作“交际花”的人物。虽然,当时当时中国最畅销、最有影响的《良友》杂志,在1937年7月号的杂志封面上刊登了郑苹如的大幅照片,但苹如和《男人装》那类垃圾杂志上的封面女郎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正如著名作家郑振铎所描写的那样:“(苹如)身材适中,面型丰满,穿着华贵而不刺眼,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个有教养的纯情女孩。”那年,苹如只有19岁。
郑苹如不是一个爱情至上,让浪漫感知弥漫脑袋的“花瓶人物”。在那个烽火连天、抗战军兴的特殊年代里,她同她那代中国青年中的大多数人一样,是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热血青年。她的爱国不仅仅是发发传单的激情,更是毅然决然毁身纾难的坚决。在上海沦陷后的困难时刻,她通过父亲的老关系,加入了中统地下组织,受嵇希宗(也是她参加地下工作的介绍人,陈宝骅的表弟)直接领导,任务是利用其流利日语以及日本关系搜集高层情报。此间,她非常积极地参加了地下工作。其中,最出色的成绩莫过于通过接近日本首相近卫文麿派驻上海劝和的谈判代表早水亲重,结识了一大批日本军政界要人,并从中首先获悉汪精卫即将投靠日本的情报。1938年8月和12月,这一情报由嵇希宗两次电告重庆。但重庆方面浑浑噩噩的老爷们对此并不相信。直至12月29日汪精卫出走河内,发表《艳电》,方才意识到郑苹如的价值。
但这个重视,对于郑苹如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因为,她本是刚入行的外围情报人员,做做下冷棋中的闲子还好。倘要委以重任,还是要有步骤、有方法的加以培训、历练方可。同时,苹如作为一个刚入行的“菜鸟”,热情高涨,但是头脑却有些过分简单,思考问题也往往欠考虑(这后来铸成大错)。例如,她立功心切,便想利用跟日本首相近卫文麿的公子近卫文隆“男女朋友”的关系,伺机绑架之,好借以要挟日相,结束中日战争。而且,这个莽撞的姑娘也真敢干,她把这个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花花公子骗得团团转,“软禁”在一位中统同志的家中48小时。同文书院发现自己的“特殊”职员不见了,立刻上报上海日本驻军。虽然,近卫公子平安归来,但日本特务机关也由此开始注意郑苹如的活动。而中统方面也发现郑苹如的确“可堪大用”,决定利用她的美色和交际能力,完成一项特殊任务,这就是暗杀汪伪特工头目丁默邨。
丁默邨(也就是片中的“易先生”),湖南常德人,1903 年生。早年曾加入中共,后叛投国民党CC系,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三处(邮电检查处)处长。抗战爆发后,由于派系斗争,他被调任军委会少将参议,兼武汉特别市政府参事、秘书长。自任反共坚决、对党国功高劳苦的丁默邨,对遭到军统、中统的联合排挤心怀不满。1938年底,受李士群策动,逃往上海日占区,叛国投敌,与李士群等汉奸组成“七人委员会”。并奉日本特务机关之命,在上海极斯非路(今万航渡路)76号,组建了特工总部,丁默邨任主任,李士群任副主任。参加“和平运动”后的丁默邨平步青云,没多久便升任伪汪记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中央社会部长、中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兼特工总部主任,成为汪伪巨奸之一。因为,丁默邨曾为“CC的大将”,又同中统、军统关系甚深。所以,对国民党的特务机构及其活动规律十分熟悉,在指挥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与潜伏京沪的军统、中统斗法时,屡屡一击而中,让重庆方面深受沉重击。戴星炳、吴庚恕、陈承伦等相继被捕枪决,连上海党皇帝吴开先也失风被捉(要不是两方不愿撕开脸,唐德刚教授怕就看不到他的老岳父了)。于是,重庆方面决定尽快除掉丁默邨。并因丁默邨在CC系的关系,决定由中统潜伏在上海的特务机构执行暗杀任务。
根据汪伪76号的审讯记录:抗战前,郑苹如在民光中学读书时的校长就是丁默邨,两人有“师生之谊”。“1939年秋,中统派她利用过去的旧关系去接近丁默邨,做杀丁的准备。”
也许在中统方面看来,这个计划缜密而周道。的确,由战果来看,从1939年秋天开始的上海暗杀战,国府方面斩获颇多。投敌的青帮大佬季云卿、伪上海市长傅筱庵等也成为了除奸队的枪下之鬼。但丁默邨却是老特务出身,经验丰富,且作为汪记特工总部大佬,护卫森严。要杀他,并不是一个没有经过特工训练的大学女生能完成了的。不过,也许在国府方面看来,这也就是一招闲棋,能杀更好,不能杀,警示一下也是好的。
杨振宁喜欢翁帆,丁默邨老师这样的色中恶鬼也一样是萝莉控,喜欢嫩嫩的萝莉塔。正当青春妙龄的郑苹如,出身名门又同日伪高层颇多交往,长得体态丰满,丰姿绰约,加之会修饰打扮,服装时髦,还曾是《良友》画报的封面女郎,早就是上海滩上一位引人注目的摩登女郎。算起来,跟丁默邨又有着“师生之谊”。一声甜甜的“丁校长”,老家伙便不能自持了。郑苹如虽没有穿水手服,但涉世不深、恃宠而娇、贪图金钱权势的青春萝莉塔形象,还是让丁默邨这个大汉奸顿时没有了方向感和政治敏锐度。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最愚蠢!”其实,恋爱中的男人的智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尽管76号有人提醒过丁部长,这女生的父亲“有着很深的中统背景”。但“怀土不怀德”本就是小人本性,何况丁默邨这个“三姓家奴”丝毫没有“德”呢?说出来怕大家不信,丁默邨本是个不太“行”的“病”男人!早年狗仔队出身的汪伪《中央日报》总编辑金雄白最熟悉这位丁部长:“丁默邨,尤其是一个色中饿鬼,他虽然支离病骨,弱不禁风,肺病已到了第三期,但壮阳药仍然是他为纵欲而不离身的法宝。”可他是个老同志,见到困难怎么能退缩呢?何况是这样诱人的“大困难”呢?
很快,“易先生”就和“王佳芝”两心缱绻了。而中统方面,也加快了行动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