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爱 的 牵 挂（12） 编辑制作：林夕梦
苦涩的父爱 王熙章
16岁那年，父亲送我去一家电脑培训中心学习微机课程。那些枯燥的操作命令很快使我厌倦，一有空我便溜到相邻的一家“创世纪”的网吧上网玩游戏，微机知识没有学到多少，倒是对那些神奇莫测的游戏入了迷，往往玩得通宵达旦。
网吧老板是一个过早秃顶的中年男人，在众多的网民中，他好像独独对我这个学生特别反感，走来走去总要教训我两句：玩物丧志，这词你懂得吗？
世上哪有老板赶顾客出门的道理？我将他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只顾在网吧中玩得昏天黑地。
一天，父亲从乡下赶到城里来看我，我正痴迷地玩“僵尸与侠客”的游戏，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好精彩，好安逸哟。”
这句话好耳熟，我猛回头，只见父亲站在我的身后。那一刻，我有一种做贼的感觉，赶紧站起身，垂手而立。
父亲却神情古怪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说：章子，精彩，来继续玩。
我做梦也没想到父亲不但不骂我，竟然接着让我教他玩游戏，父亲说：“章子，你爸是个乡巴佬，啥也没玩过，今天你来教我玩玩这高科技的新玩意儿，让你爸也体验一下网络游戏的神奇。”
我兴奋地抓住他的手，教他如何启动键盘，如何控制鼠标，如何躲避，如何出击，没想到父亲学起来还真快，没过3分钟便忘情于那醉人的游戏中。
好几次，我都想问他：“爸，你来城里，给我的生活费带来没有？”
看见父亲已进入忘我的境地，我终于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
一晃七于过去，父亲的玩法越来越高明，也越来越上瘾，竟有好几个夜晚通宵达旦地泡在网吧中，不忍离去。这时。我的衣袋中只剩下三十块钱，父亲每月省吃俭用，寄400元钱给我做生活费，我却将它都消费在了这些醉人的游戏 中。眼看刚过半月，我的衣袋却空，这个时候向父亲要钱，叫我如何开口？接着发生了一件让我瞠目结舌的事。
那天，父亲问我：“章子，身上有钱吗？拿出来，也让爸过足这把瘾。”
一听这话，我的脑袋便嗡地一下大了，父亲在城里无亲无靠，身上没有钱，吃什么住哪里？如何回家？父亲是个复员军人，只听说城里有他一个战友叫方伯雄，来之前父亲便让我去找他，我却压根儿没心思去见那些古板的人，父亲来城里，也未见他提到方伯雄伯父，谁知父亲在城中是不是有这样一个战友呢？
中途，那个秃顶的网吧老板已来催过几次缴费了。每小时二元，结算下来，父亲已欠费300余元，眼看父亲翻遍了所有的衣兜，再也没有翻出一分钱来，这时我才暗暗着了急。
网吧老板呈现出他从未有过的凶猛相，威胁说三个小时内不缴清欠费，便将父亲扭送到派出所。父亲眼巴巴地望着我。我看着网吧老板那副讨债不成不罢休的架势，不由得胆占心惊。
我取下手腕上的那块花去父亲80元钱买给我的手表作抵押，谁知网吧老板竟然不屑一顾。
这时，我看见父亲指着他身上那件过年时新买的呢大衣诚惶诚恐地说：“要不我、我脱下这身衣服给你？”
网吧老板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呸，一个乡下人的衣服，又值几块钱？”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发狂似地冲出人群，找认识的同学们借钱，可他们一见我，仿佛都如见了瘟神，慌慌地离去。
“天哪 ，这个时候，我到哪里去弄一笔钱解救我的父亲？”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心里说。
当我再回到网吧的时候，围观的人都在对我的父亲指指点点：“没钱玩什么游戏？乡巴佬。”
这时我看见父亲的嘴角抽了抽，就在那一刻，我感觉那讥讽的话语犹如皮鞭抽打在我的脸上，让我难受。
一时间，我不禁痛悔交集，双膝跪倒在父亲面前，眼泪如断珠般地滴落不止，我痛哭失声地说：“爸，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教你玩这种害人的游戏呀？”
父亲也不禁老泪纵横，他一把拉起我说：“孩子，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这就叫玩物丧志，娱乐误人呀。来，爸给你介绍一位伯父，他就是我在家里跟你提起过的爸的老战友----方伯雄大伯。”
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顺着父亲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网吧老板一反常态，正笑吟吟地站在我的面前。这时，我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个网吧老板就是方伯雄伯父。这时，我才醒悟，父亲跟我玩了一个游戏，只不过父亲的这场游戏太辛酸太苦涩。
致父母书
我所承载的，是最为传统、最为典型的中国式教育。你们坚信，自由是在一定年龄与前提下发出的产物。你们极度奉守“棍棒底下出人才”的箴言。
追忆我的童年，是悲苦与欢乐并存的。为什么这么说？你们该比我更清楚。我的欢乐是在有伙伴陪同的前提下才会拥有的，而我也明白，往往欢乐后，悲苦就会来临。
譬如，我和他们一起上树捅蜂窝，明摆着没有人受到伤害，可你们还是把我打得涕泪交加。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难道你们就不认为，那是一种培养勇气的方式吗？
譬如，我和他们一起下田抓鱼，只是外出几个小时，归来之后，你们便一个狠打，一个在旁边训骂。我一直都不敢问，你们在保证我安全的同时，是否也剥夺了我童年欢乐的权利？
譬如，我只是一次考试没有考好，你们便大动干戈，一个假期都不允许我走出半步。当然，作为新时代少年的我，是绝对具有反抗精神的，我将边夜写好的“求救信“抛到窗外，我的伙伴们收到信息，立刻前来“营救”于是，我从二楼的窗台纵身一跃，脱离了你们的“魔爪”。半日之闲，让我深切感受到了世界的繁华与美丽。可悄然归来之后，刚翻上窗台，便发现你们早已静坐在屋内，久候多晨，毫无疑问，那夜，你们将我打得体无完肤，还不停向我唠叨一句古训“养不教，父之过。”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手捏皮鞭，让我痛苦不已就是你们所谓的“教”吗？
你们有没有想过，当你们在向我循循善诱地诉说水火无情，不允许我不河游泳之时，也已经注定了我此生不会游泳的事实？
或许，学海之路上，别人的态度是“我要学”，我却是“不得不学”。你们威逼、利诱、严刑，什么招式都用上，无非就是为了让我考上一所名牌大学，给你们撑撑面子。
我苦读十余载，终于为你们捧回了录取通知书。看到它的那一刻，我的泪水流个不停。那么多年的起早贪黑，那么多年的悬梁刺股，就为了这张薄纸？古人所谓的命比纸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为你们耗尽十余年青春，被街坊邻居立为同辈甚至后辈楷模的我，北上之后，便是一年一归。说实话，北国的春冬异常寒冷，但它至少充满了自由的因子，每一寸土地我都可以任意踩踏，每棵树木我都可以随意触摸。
这样的自由是我用十余年的寒窗换来的。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脱离你们，成为我真正想成为的那种人，走自己的人生路，在我看来，这比起勾践的卧薪尝胆、韩信的胯下之辱，更为豪情悲壮。
曾经，你们是那么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在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之前，是不可以谈及爱情的。可当毕业之后，在北国独自漂泊不到一年，你们便几乎日日催促了。你们要知道，这正是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正因为变化太快，所以爱情有所顾忌，往往来得很慢。
我发现，我和你们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我喜欢周杰伦和杰克逊，恨不得将家里所的陈仓旧喋都换成他们俩的。可你们却在听了几句之后，就妄下结论：周杰伦是大舌头，吐字不清！杰克逊绝对是腿部抽筋，抖得厉害！
我有越来越多的事情不能告诉你们，书上写，这是秘密，于是，我不曾告诉你们，中学时的那次一学期下降２０名的成绩大落差，就是因为我和一个女生早恋了。我也不曾告诉过你们，在大学里，在我还没有经济来源的前提下，已先后完整地经历了两次轰轰烈烈的爱情。
当我上大学第二年回家，见到儿时与我一起“勇敢”过的那些伙伴时，我就暗自原谅了你们，至少，我不想像他们一样，不是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成天在工地煤窑里摸爬滚打。你们昔日的严厉与保守，让我有了今日可去自行选择的人生。有很多次，我想告诉你们——我爱你们，在外这些年，我已经懂得了为人父母的艰辛。
请相信，我与你们的话越来越少，不代表我们的关系越来越深薄凉，而是我长大了，已懂得你们的内心所想。这样的浓清，在我心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伴我同行
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全家七口人靠父亲那微薄的工资来打发日子．但乐观的父亲没有为生活上的贫穷和工作上的压力所压倒．在我印象中，父亲永远是带着笑不完的微笑，一顶滑稽的帽子盖在他那微秃的头上，手上拿着一根英式手杖，他对我们说这样显得年轻，嘴里叨着一个他永远离不开身的玉龙烟斗．听说这个烟斗是宋朝传下来的传家宝，父亲对它非常的喜爱，曾对我说就是穷到要饭的地步，也不会卖掉它的.
父亲每次下班时，都会给我们五个孩子带来一点小礼物．进了家门，他笑呵呵地把公事包扔给母亲，对着我们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说：＂来吧，孩子们，，猜猜今天带给你们什么．＂我们兴奋地尖叫，一窝蜂似地跑到父亲的身前抢着礼物．父亲好像喜欢看着我们着急的样子，颇有兴趣地逗着我们，而这时我们会不约而同地把父亲绊倒在地上，然后举着＂胜利品＂跑到屋后分享，撇下了笑得喘不过气的父亲，因此每天等待父亲下班则我们儿时的最大的乐趣．
我是长子，父亲对我比弟妹要求更严格，但他从不打骂我，甚至有时我把他的文件搞得乱七八糟，他也只是笑着说我几句，直到父亲所在的公司要大量裁减人员，父亲面临被解雇的危险，家里又穷得揭不开锅，这才见不到他的笑容．
父亲为了借钱来回奔跑，看着他日渐多起来的白发，我心疼极了，于是决定旷课在一家工厂做童工．每天我都带着书包像往常一样去上学，晚上脏呼呼地带着一身的疲劳回来，当我拿着第一个月的薪水，兴高采烈地回家，进门却看见父亲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母亲和弟妹畏缩地躲在一旁，惊恐地注视着我，父亲走上来问：＂告诉我，今天去哪儿？＂
我心里顿时觉得不妙，这时我看见了桌子上一封学校寄来的信．
我正在考虑该不该告诉父亲，＂叭＂地一声，我觉得一阵头昏 ，眼里冒着金星，鼻血霎时从我鼻子里涌了出来．
＂天哪，你干了什么．＂
母亲跑到我面前用衣袖擦着我的鼻子．父亲对我吼着：＂滚，滚到远远去，我们不要败家子．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给我争一口气，你却旷课，到外面去疯．你太叫我失望了．＂
一阵委屈涌上我的心头，我叫着：＂我并没有到外面去疯，也不是什么败家子，我爱你，我不忍看你憔悴下去所以我到外面打工，来帮你维持这个家．给你，这是我第一个月的薪水．＂
我把钱扔到地板上，硬币在满屋子滚动．父亲站在那里愣了一会，慢慢地向走来，恐惧使我向后退着，突然他把我一把搂在怀里声音嘶哑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儿子，是我错了，我不该不问清楚就打你．＂望着父亲流下来的眼泪，我心慌了．
三年后，我终于以总分第一的成绩保送到大学．那天，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哭了，他又哭又笑，像疯了似的跑到左邻右舍，自豪地说：＂你们看呀，我儿子考上大学了．＂邻居们向他祝贺．我从父亲的脸上又看到了好久没有看到的笑容．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可随之而来的学费问题困扰得我们一筹莫展．这天，父亲冒着小雨从外面赶了回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雨珠，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我打开一看竟是一叠钱，共二百元，我大惊，因为在那时这已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我问，父亲的脸色变了，惊慌地掩饰着说：＂这，这你就不要管了，去了在学好好读书，别给你老爸丢脸．＂我困惑地接过钱，突然一惊，我大叫道：＂父亲，你的烟斗呢？＂原来我发现父亲心爱的传家宝，我曾祖父留下来的宝贝玉龙烟斗，此刻不在父亲的手上，父亲尴尬地笑了笑，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孩子，小烟斗算什么呢？＂我无言以答，泪水早已噙满了眼眶．斗转星移，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公司谋到一份小职．十年后，我上升为这家公司的总经理，而我的父亲已是垂暮之年了．在父亲八十岁生日那天，我冒雨匆匆地赶到家，没进门就听见了父亲爽朗的笔．我推开那扇我熟悉的门：＂啊哈，你竟然在我的生日时迟到了，来来来，罚酒三杯．＂父亲高兴地嚷着，我走过去拥抱了父亲，在他耳边轻声说：＂生日快乐．＂说完我递上用彩色纸包的礼物．
＂今年送给我什么惊喜？＂
＂你打开看看，＂
父亲瞪了我一眼，笑骂道：＂你小子，就知道卖乖．＂
他打开了彩纸，接着又慢慢地打开了盒子，我兴奋地注视着父亲，只见他手颤抖着，霎时眼里充满了泪水．母亲地望了一眼：
＂天，这不可能，这，这不是你的玉龙烟斗吗？＂
父亲抬起头来用泪眼望着，不觉中我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
我说：＂这个烟斗我找了它整整五年，今年才被我找到．现在我把它交还给你，并且要告诉你，我爱你，父亲，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久久地拥抱着我，久久地．
如今，父亲已经故去，烟斗回到我手上，伴我同行
．
林夕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