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近期重大新闻2017 大围场

围场近期重大新闻2017 大围场
楔子
在善良的人们为世风日下彷徨无计、为会治安忐忑不安的时候,我向人们报告这个案件,也许会使众多的人得到几分欣慰、几分喜悦。
这是一个真实的案件,在上海铁路公安局南昌铁路公安分局的卷宗里,代号为“118”。
案件的中心是追捕“东北虎”,其时空之广、侦破之难、行动之快、战果之大,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人类社会正义与邪恶的斗争永无尽期,将永远是一场未结束的战斗。出于多方面考虑,笔者对那些披肝沥胆的刑警、协助破案的群众、提供情报的暗线、坦白交代的案犯以及盘根错节的首恶,在文中隐去了其真实姓名。
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遗憾。
在此,笔者还需郑重声明的是:文中出现的“东北虎”这个词,不仅是犯罪团伙所谓“东北虎南下支队”的简称,也是七南六北十三省人民对犯罪分子恨之入骨的辱骂。他们是白山黑水间的败类,是松花江上泛起的沉渣。
他们绝不能代表东北人!

公元1991年2月8日,星期五,庚午年腊月二十四。在江南各省,这一天谓之“小年”。这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风向偏北,风力4-5级。
由南昌开往北京的146次快车在南昌站待发。18时20分,熙熙攘攘的旅客由检票口鱼贯而入,奔向各自乘坐的车厢。许是因为过“小年”的关系吧,乘车的旅客大多数是赶远路回家过“大年”的。送行的人不太多,站台上滞留的人较平日少了许多。唯有在加挂的硬卧车前围了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显得异常扎眼。
南昌铁路公安分局北上擒虎的刑侦队员,就在这万家欢乐度“小年”的时刻出发远征。
改革开放改善了人民的生活,这个传统节日也在人们的生活中逐渐变得神圣起来。一大早远处就响起了鞭炮声,接着,此起彼伏劈劈啪啪形成了欢乐的声浪。
这次出征是他们自己请求的。
他们用理由说服公安分局的领导,批准他们这次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出征。
理由很简单,就是利用春节这个特定时期去端“东北虎”的老窝,将“118”案犯一网打尽。60年前国民党反动派都不敢轻视革命根据地的人民,60年后也决不能让这帮社会渣滓小瞧这块红色的土地。
他们只有六个人——刑侦科长贺定谋,刑警程远、高峰、李振江、岑侃、张为民。
他们的妻子,虽然不十分清楚案件的始末,但是,从去年11月8日起到现在,三个月来看到丈夫东奔西跑没日没夜的忙劲,也支离破碎地知道了自己的丈夫是在同“东北虎”打交道。社会上关于“东北虎”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种种传闻,不能不加重她们的忧虑。她们带着一家人连个团圆年都过不成的感伤和对丈夫出行东北的担心把大包小包的精美食品塞在丈夫旅行包里,抱着孩子相邀前来送行。
当上了公安人员的妻子,再软弱的女人也会变得坚强、变得富有责任感的。
只有那位最年轻的女性小玉,似乎还很少见过这样的阵仗。她是李振江的未婚妻,这时她把小李拖到一边,柔情地说:“这种时刻,我真想吻你一下。”
“那就来吧!”李振江笑了笑,摊开双臂。
“可是,我怕……”
“在月台上?”
“我怕是吻别。”她的担心在她俏丽的眼眶里凝结成泪水。
他替她擦着眼泪,说:“又犯孩子气了,今后这样的事多着呢!”
觉察到自己的话过于莽撞,李振江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自古以来都是邪不胜正的。等我们破了案回来,咱们就光光彩彩地结婚,唵!”
另一旁,张为民默不出声地伫立在车门边,他的妻子病了,没来送行。昨夜在家,他体味了妻子的担忧,这时,他反而为妻子的身体担忧了。
来送行的公安分局领导都穿着便服。老公安那犀利的眼睛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们信任这几个即将出征的干警,而且为手下的战士能有这种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行动而高兴。这时,副局长走近贺定谋的妻子身边,叮嘱说:“老嫂子,你同云芳、玉梅要多去去老张家,看看慧云的病,有什么需要只管向我们提出来,决不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老嫂子答应一声,接着走向张为民,爽朗地说:“你就放心吧,家里的事就包在嫂子身上了。”
她的话冲开了张为民脸上的愁云,也激起了月台上开车的铃声……
列车由八面来风的月台旁徐徐启动了。

贺定谋斜倚在车厢前,一直没吱声。此行是他领队,他习惯地把案情的前后始末嘴嚼回味着,以便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东北虎”的确太嚣张了!
1990年11月8日凌晨4时20分,由南昌开往杭州的372次旅客快车驶近浙江省金华市时,乘警高峰突然得到3号车厢旅客的报告,车厢里有七八个穿皮茄克操东北口音的男女青年,持刀威胁旅客并进行偷抢。高峰立即赶到3号车厢,但这伙人已经在白龙桥站临时停车时撬门下车了。他详细了解了案情以后,在金华站下车,向有关方面做了报告。
在浙江省境内,高峰又听到发生的另一起案件。同一天,由杭州至福州的377次快车,驶至义乌附近时,一伙操东北口音的家伙持刀抢劫,并打伤了旅客。高峰找到正在医院治疗的旅客,听到旅客满腔愤怒的陈述,他吃惊了。此案无论从人数、携带凶器、口音、作案手段看,都同372次列车上发生的案子一样,可以确定是一伙人干的。
作案的特殊形式、特殊地点、特殊时间,把公安分局案卷内的一些谜团解开了,把一些旅客报案来信的答案找到了。
在243次列车上,在49次列车上,同样发生了诸如此类的案件。
旅客们的报案信总是“迟到”的,因为他们当时被锋利的刀刃所胁迫,不得不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再写信报案。其中有一封是这样写的:
……当时正是半夜11点,旅途的疲劳使我打起了瞌睡。也许是因为我的座位靠近过道,身体歪斜着失去重心,使我惊醒了,突然发现有人把我放在行李架上的提包拎了下来。我急得站起来说:你怎么拿我的包?那人横眉瞪眼把包甩给我,并气势汹汹地说了声“给你”,接着便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顶住我的心口说:老实坐下,不准叫喊!这时,车厢里的旅客大都迷迷糊糊地睡了,有几个穿皮茄克的男女走进车厢,从行李架上拿走了好几件行李。我眼睁睁地看着,不敢出声。列车到站停车后,他们走了。我的目的地虽然在列车运行中途,但耳畔时常响起那些丢失行李旅客的哭叫和怒骂。为此我深深地感到内疚。我万万想不到在社会主义国家里人民的列车上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的确,这是社会主义国家里人民列车上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南昌铁路公安分局经过分析,确定这是同一个犯罪团伙作案。
经过分析归纳,案子有这样几个特点:
作案地段:浙赣铁路东段;
作案地点:夜晚经过该地段的各次列车;
作案手段:以偷为主,并用刀威逼旅客明偷明抢;
作案时间:夜晚9时以后,大都在列车将要停站前20-30分钟;
作案人员:为操东北口音的男女青年,人数在10名左右或许更多。
人民的列车上是决不允许鬼蜮横行的!
一时间,铁道部公安局向全路发出了通缉令!
江西省公安厅、浙江省公安厅、湖南省公安厅也相继发出了通缉令!
南昌、杭州、长沙各铁路分局立了专案!
徐州铁路公安派出了刑侦小分队,南下跟踪“东北虎”!
一张天罗地网向犯罪团伙张开……
岑侃是南昌铁路公安最年轻的刑警,他是一个对什么事都充满信心的小伙子:“看‘东北虎’往哪里逃!当年清朝皇帝的围场不过几十里,如今我们摆下了万里大围场。”贺定谋是喜爱对事业充满信心的部下的,但心中想得更多更细:在这广袤大地、茫茫人海之中,到哪儿去搜捕那些披着人皮的“东北虎”呢?

狩猎的圈子在向金华、义乌合围。
南昌公安分局卓局长赶到了,他要亲自坐镇。他这人,宴会、旅游、联欢总是千方百计找替身,唯有破案讲亲自。
卓局长还带来了党委汪书记和政治处韦主任的希望和要求。领导的期待使所有公安干警血脉贲张,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他们查遍了金华、义乌所有的旅社、饭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义乌的一家高级招待所里查到了有12名东北籍人曾在此留宿,从旅馆的登记台帐上留下的身份证号码看,大都是长春市、德惠县发放的。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伙人中竟有一名是株洲人,因为他登记住宿时使用的是湖南省株洲市发放的居民身份证。
招待所的经理和服务人员被公安人员的查询震惊了。他们尽管不知道这伙客人究竟干了什么坏事,但从公安干警的查询中已明白了这些家伙不是好人。他们为曾经留宿过这样的坏人感到羞耻和不安。
经理着急了,立即把招待所的服务人员召集起来。卓局长简要地介绍了查询的目的之后,服务人员便七嘴八舌地打开了话匣子。
“这伙人中有一个用的是株洲的身份证。我曾开玩笑地问过他,你不象湖南人。他说,他从小在东北长大,现在同东北老乡一道做生意。”
“其中两名还去过医院,看来是外伤。回来时手脚上都缠有纱布,走路一瘸一瘸的。”
“下午2时,来了五个人找他们,在房里唧咕了一阵,后来去了火车站。”
公安干警又从医院、火车站获悉,去治疗的两人手脚是被玻璃划破的,医师们还用镊子从伤口钳出了玻璃碎片。车站的服务员反映,他们这伙人已坐71次走了,他记得很清楚,这伙人没买车票,又很扎眼,他曾盘问过,人家说有急事,到车上补票。他看对方人多势众,气势汹汹,只好让他们进了站。
从招待所服务员和被害的旅客陈述的这帮人的像貌特征看,完全可以确认这帮人就是案犯。
被玻璃划破手脚的事也由372次列车玻璃窗被击碎所证实。当时有两名案犯在白龙桥站临时停车时曾砸碎双层玻璃,跳车逃跑。
信息时代的内部通报是迅速的。贵阳、昆明、广州、顺德、西安、郑州、漯河、太原、杭州、宁波等地都发生了相似的案件。这说明“东北虎”的足迹遍布半个中国。
查的结果,这帮家伙已西行去了株洲。
他们去株洲干什么?是否与那张株洲身份证有关?
贺定谋是一位爱动脑子的人,高度的责任感形成强烈的冲击波,使他的思维神经飞速地转动着。
“走!去株洲。”贺定谋果断地说,接着补充一句,“高峰同志留下,继续调查。”
人世间的事本来就比电影电视复杂得多,那里面只需两个小时就可破获一起国际案件,然而在实际侦破中,花上十倍的时间也许连一根可靠的线索也抽不出来。
他们按图索骥调查的那位曾在义乌住过的牛宝林,却是道道地地的株洲本乡本土人,已经一年多没离开过株洲了,而且有很多的旁证。
难道还有一个牛宝林?!
性格沉稳的张为民本来话就金贵,这时更是默不出声了。青年刑警岑侃一直信心十足,劲头挺大,碰到这个意外的情况也蔫了。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两个牛宝林,而且还有两张牛宝林的身份证,是由于有关部门百密一疏哩,还是另有其他什么原因?
“怎么,泄气啦?”贺定谋瞥了同伴一眼,瓮声瓮气地问。他这人是以实干起家当上科长的,特别看不惯手下的人那种一遇挫折便灰心丧气的样子。
“科长,你说怎么办?”岑侃问,又补充一句:“我听你的!”
“吃了国家的俸禄,顶着庄严的国徽,不能为人民办事,养着我们干什么?白吃饭?”贺定谋愤愤然。
“科长,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张为民慢腾腾地说。
“说说你的看法。”
“依我看,办身份证是以户口簿作依据的。即使说有关部门管理不善,疏忽大意,这个依据是不可能不要的。一个东北籍人能取得株洲市牛宝林的身份证,得有人帮他办。而帮他办的这个人,得能拿到牛宝林的户口。”
“哈!”岑侃蹦了起来,“别看咱们老张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真要放出来,倒是惊天动地的哩!”
“有道理,老张。”贺定谋沉思一阵,接着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应该牢记党委汪书记的指示,依靠当地公安,依靠人民群众,查!就是把株洲梳一遍,也得把这只虱子找出来!”

还真是应了张为民的推理,通过当地居民委员会和群众的调查,发现牛宝林的妹妹牛翠花是个“水婆子”(湖南人对女流氓之类人员的贬称)。牛翠花已经嫁给了一个北方人,名叫孙广志,家里头经常有些北方佬出出进进。
线索可贵,但也令贺定谋感到棘手,他想了许多,都是反问自己的问题:
你能禁止一位南方妹子嫁给北方汉子吗?
你能确定孙广志就是那个持牛宝林身份证的案犯吗?
你能肯定翠花是同案犯吗?
岑侃沉不住气,提议把翠花叫来问一问,反正她是个“水婆子”,社会渣滓。退一万步说,教育教育她也是应该的。
“打草惊蛇。”贺定谋从心里反对这种草率的做法,不过他没有说出嘴来。他烧着香烟,眼神从那烟雾缭绕之中不停地望着自己的伙伴。
“是不是稳一点,拐个弯儿。”张为民说。
“我服了你了,老张。”岑侃不以为然,他坚持自己的观点,“什么事都稳一点、稳一点,一个多月过去了,咱们东奔西跑干了些哈?”
小伙子年轻气盛,说这话时,那清秀的脸庞涨得通红,他接着说:“咱们是在破案,可是,现如今却在捉迷藏,让罪犯牵着鼻子走。”
张为民不吱声了。容人之量常常使他避免与同事之间的争执,何况眼前还有主事的科长呢。
猛然间,贺定谋将烟蒂一甩说:“我出去一下,你们等着。”
“你去干哈?科长!”岑侃急问,“要去咱们一道去!”
“不必了。”贺定谋抛下一句话,便旋风似地离开了旅馆。
一个新的设想开始在他的心头萌发,在邮局拍了份电报之后,便急急忙忙赶到居委会王大娘家。
“要得,要得!”王大娘听完贺定谋的设想后,脸上的皱纹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沉思了一下,她说,“你不一块去?”
“我去不方便。”贺定谋说。
“那——我以什么理由去找她呢?”事情想得越细,难点也就越多,王大娘犹豫了。
“大娘,这也正是我感到为难的。”
“让我想想。”王大娘手扶着脑袋沉思起来。突然,她一拍大腿,兴奋地说,“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能不能商量商量。”贺定谋倒不是不信任对方,他是怕弄不好会功亏一篑。
“对你当然不能保密啰!”王大娘坦然一笑,“翠花这妹子怀孕六七个月了。过去我没少做她的工作,这次我还以计划生育名义去怎么样?”
一位居民干部,能想出这样点子也算难能可贵了。但是经验老到的贺定谋,总觉得还缺少个什么环节。居委会既然没少做她的工作,她又怀孕六七个月了,这意味着什么?说明翠花根本听不进去。如今旧话重提,会不会引起对方的逆反心理呢!
他把自己的想法向工大娘一说,王大娘也踌躇起来,不过没一会,她眼睛一亮,又提出以关心翠花职业为名,两码事一块说。社会青年找职业,第一关总是要通过居民委员会的。王大娘将自己设计的与翠花对话台词说完,又风趣地补充一句:“这叫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可我这是为了国家啊!”
贺定谋真没有料到面前这位50多岁的老太太思维竟如此快捷。中国社会有这样好的人民,任何困难不都是暂时的嘛!轮到说出自己的要求了,贺定谋掏出那份以牛宝林身份证在车上作案的案犯通缉令,让王大娘去翠花家时核对一下照片。通缉令刚递到王大娘手里,她便惊叫了起来:“你们搞错了,他不叫牛宝林,他叫孙广志。”
“你能肯定?”
“咳,他同翠花结婚登记的时候来过居委会!我当时很奇怪,翠花怎么找这么个远隔几千里的小伙子,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后来又想,翠花在本地名声不好,也只好找个外乡人。没错!他叫孙广志。”
“王大娘,那您就帮着打听打听这个孙广志上哪了。”
“行,没问题。”
果然,翠花对王大娘谈计划生育很反感,对就业也不感兴趣。可是,当王大娘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谈起生孩子时丈夫都不在身边,却深深地触动了翠花。她叹口气说:“他说要接我去老家去生,那里冬天零下三四十度,人受得了吗!”
“不会吧!他不是河北人吗,哪有那么冷。”王大娘故意说。
“什么河南河北,在东北呢,叫什么‘德惠’,鬼知道在什么地方。”
“听说那地方冬天烧火炕,房子里不冷。不过这个做男人的也是,现在不接你去,难道让你到火车上去生?”
“快了。他说同几个朋友上街买点东西,回来便接我。”
“这还像个话。等他回来,大娘我说说他。”
……
消息传到贺定谋耳朵里,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茫无头绪的案件总算有了一根比较清晰的线索。这条线索就是孙广志,家住吉林省德惠县,现在还在株洲,而且他的几位“朋友”也在株洲。
贺定谋立即兵分两路,让办事稳重的张为民守候在牛翠花住处附近,等待孙广志出现。自己却带着岑侃,进行化装侦察。他们的足迹踏遍了株洲市庆云、金城、银楼等大小宾馆和旅馆,也深入到市内所有的舞厅、酒吧和卡拉OK……
奇怪的是,孙广志始终没有露面。
正当贺定谋万分焦躁的时刻,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杭州传来。12月20日,由南宁开往上海的180次快车,在金华至义乌区间又发生了“东北虎”持刀抢劫的案件,当场抓获两名案犯。
……

现在有些人,对公安人员总怀有莫名其妙的偏见。如果有人看到当时贺定谋的神态,看到他那两只黑晕包围着的布满红丝的眼球,那由于不停地吸烟凝结在嘴唇上的那一层黄黑的硬壳,那明显消瘦凹下去的两腮,就会感到他这一个多月来的艰苦和辛劳。
公安干警也是人,也有老婆孩子,也有七情六欲。可是,为了破获一桩案件,他们必须超越一般人的承受能力,别妻离子,跋涉奔波,难以吃一顿舒心的饭,睡一个沉沉的囫囵觉。
也许有人会说,谁让他们干上公安这一行呢!这是他们的责任。是的,自从他们穿上那佩戴盾牌的警服,戴上那有着庄严国徽的警帽的那天起,一种神圣的责任也就占有他们的整个身心。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一生就注定了要承受责任的煎熬。他们为之负责的对象,是祖国、是人民。
听到180次列车发案,贺定谋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帮“东北虎”太嚣张了,喜的是终于抓住了两名案犯。他顾不上多加考虑,留下张为民在株洲“蹲坑”,自己带着岑侃连夜东行了。
“科长,咱们快熬出头了。”岑侃说。
贺定谋没吱声,他心想,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杭州是出蚕丝的地方。有这两个家伙在手,咱们就能抽丝了。”岑侃补充说。
“抽丝?”贺定谋重复着这两个字,一个新的方案在心中萌发。
然而,抽丝不过是贺定谋一厢情愿的想法。这群“东北虎”,并非一般的乌合之众,他们有极为诡秘的组织和严格的纪律。
被公安部门抓获的两名案犯,一个叫李小山,外号“山猴子”;另一名叫吴文正,外号“秃顶”。他们虽然是那帮中的一员,在372次、377次列车上做过案,也曾经住过义乌招待所(旅客登记簿上有他们的名字),但充其量不过是两个小角色。他们甚至于连团伙中其他人的姓名都说不清,只能说出一些俗不可耐的外号:六指、跳蚤、傻蛋、钻天鼠、九尾狐、野牛、黑瞎子……
显然这是于事无补的。
不过,山猴子那惊惶失措的神态没有逃过贺定谋的眼神。“这家伙可能挤出点油水来。”他想着,立即布置高峰将他俩隔离看守。随后,突审“山猴子”。
眼见得没有伙伴在身边,山猴子的话也多了些。在贺定谋耐心的开导下,这家伙表示愿意走坦白从宽、戴罪立功的路。
山猴子交待说,他们这伙号称“东北虎南下第二支队”,有四个头儿,老大是“六指”,管指挥和分配;老二“九尾狐”,管作案地点和计谋;老三“野牛”,专管带队作案;老四“黑瞎子”,专管纪律。“黑瞎子”手上有把九寸长的蒙古刀,弟兄们如果叛变自首,由他执行“三刀六洞”的处罚。他曾亲眼见到一个弟兄死于“三刀六洞”,被抛进了山谷中。
山猴子还交代说,他们这伙离开义乌的时候,二爷(九尾狐)指定留下三人,继续作案并观察动静。原因是九尾狐带人在377次车上作案从金华下车后,发现372次一名乘警下了车,便立即赶到义乌,让大伙离开。为了牵制公安人员的注意力,所以让他们留下。
听到这里,高峰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金华下车报告案情,意料不到却落在案犯眼睛里了。他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忙问:“不是留下三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大概到点上去了。”山猴子说。
“点上?”贺定谋双眉扬起,这帮家伙在这儿有个窝。“老实说,点在哪里?他叫什么?”
“他叫傻蛋,点上的一个女人是他的相好,叫百合子。”
“我问你详细地点!”
“在郊区,王家村东头第二家,新盖了一幢两层楼。”
“科长。”高峰悄悄地喊了贺定谋一声。贺定谋会意,迅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高峰。
“依靠当地公安,不要用警车,突然袭击。”高峰看完纸条,心中暗暗佩服科长的思维细密。
屋里的审讯仍在继续着。
贺定谋看出是时候了,从包里取出通缉令,让“山猴子”核实。老实说,贺定谋对通缉令上的人像毫无把握。因这些人的相貌,大都是根据受害旅客和旅馆服务人员的口述用电子计算机排列出来的,短暂的一瞥,又是一大帮子人,自然难免阴错阳差、张冠李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孙广志在义乌住店时因执有湖南的身份证而引起服务员的好奇,描述得比较清楚,并经王大娘的证实外,其余的就很难说了。
山猴子对同伙的姓名都不甚了了,看了这些照片,不停地摇着头。尽管他在低头看照片,总感觉公安人员犀利的目光在刺向他的全身,以致颈部肌肉不停地颤抖,时令虽已是寒冬腊月,他却全身紧张得冒出了汗水。
突然,山猴子如释重负地抬起头,举起一张通缉令簌簌抖抖地说:“他是野牛,头次我们在车上作案,就是他领的头。”
贺定谋接过一看,那张通缉令是通缉“牛宝林”的。
“其他呢?”贺定谋问。
山猴子茫然地摇摇头,似乎为了证实自己,他从通缉令中翻出了属于自己的那张,递给贺定谋说:“这张是我的,你看像不像那个味?”
果然不像。
将山猴子收监之后,贺定谋感到特别疲惫。“这案子太窝囊了,真他妈的!”
“科长,我看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在这我们抓了三个,还牵住了野牛的鼻子。”岑侃安慰道。
望着这位永远充满信心的部下,贺定谋还能说什么呢!他一拳击向岑侃的胸脯:“好小伙子!走,找地方喂脑袋去,我饿了……”

就像指挥作战的首长,眼看着去炸敌人碉堡的战士倒下时的心情一样,南昌铁路公安分局的领导望着疲惫不堪、面容憔悴的公安干警,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党委汪书记、政治部韦主任、高局长、卓局长、江局长合计了一下,决定以私人名义犒劳一下初见成效的公安干警。贺定谋是有点酒量的,今儿个摆在面前的又是低度五粮液,可他却一点酒兴也没有。
“怎么,不喝?”汪书记端起了酒杯,说,“成绩不小了。过去叫顺藤摸瓜,如今讲什么网络技术,这根络已经让咱们拎着了,还怕提不起网来。咱们得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却不过领导的盛情,贺定谋干了一杯,奇怪的是,平日那醇香的五粮液,今儿个喝在嘴里竟如此苦辣。
照岑侃的抽丝说法,在杭州是把“东北虎”的丝头儿抽出了一根,可也把贺定谋心中的丝抽得异常绵远。他人坐在此地,心里却牵挂着在株洲“蹲坑”的张为民和去东北的程远、李振江。
派程远、李振江去东北是贺定谋经过精心选择,并且征得了领导同意的。这是在义乌招待所查对核实这伙住店客就是案犯后的一种双管齐下的选择。程远原籍东北,虽在南方工作多年仍然一口东北乡音,这是他入选的特定条件之一。此外,程远毕业于公安专科学校,有计谋,懂法律,还打得一手好枪法,曾经获得省级公安联赛手枪射击亚军。至于李振江,虽说年轻了一些,但他身体特棒、特能吃苦,擒拿格斗、散打追击都是一把好手。寒冬腊月去东北破案,贺定谋不得不想到这一层。
贺定谋虽想到了程远、李振江在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却没有料到程远、李振江在工作中遇到的挫折。
义乌招待所抄录的十一张东北吉林省发放的身份证复制卡片就装在程远的衣兜里。他首先得熟悉地形,按身份证上的住址进行排列组合,决定自己行动的顺序。
长春市公安局、长春铁路公安分局听到“东北虎”案件后义愤填膺,他们为本乡本土出现这样的民族败类羞耻万分,那东北汉子特有的豪爽劲使他们拍着胸脯:“要人有人,要车有车!”有人甚至说:“要不要多派些人,像‘严打’一样同时出击,一网打尽?”
程远固然也想这么干,但他却不能不有所考虑。他是个非常精细的人,总是习惯于进行反推理。这些家伙刚在南方作案,能这么快就返回家吗?他们用的身份证都是真的吗?草率行事,难免抓错人;大张旗鼓,又难免打草惊蛇。
程远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长春公安当然赞赏他这些思虑,他们的话掷地有声:“程远同志,你的考虑是对的。只是咱这疙瘩出了这号人,咱们抹不下这个脸。你说吧,让咱们咋样协助,没说的。”
程远建议由近到远一个个查访搜捕。却不料第一仗就令人啼笑皆非。
正赶上西伯利亚寒流侵入我国东北,气温一下子降到摄氏零下27度,雪花漫天飞舞,刺骨的寒风似锋利的刀子,直朝血肉之躯削来。程远和李振江是有准备的,从江西出发就带足了保暖的冬衣,可那没遮没盖的脸庞,却被风削得像撕掉皮肤似的疼痛。吹惯了南方柔软的风的李振江,不时地龇牙咧嘴,搓着手,很想朝脸上猛擦几把。程远警告他可别这么干,这么干会破皮的,一会就好了。果然,脸部让硬风削了一阵子之后,便发烧般的热烫起来。李振江挺直了身子,紧紧地跟着程远。为了早日把犯罪分子逮捕归案,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他这么想着,脚步也就迈得更快了。
第一个目标在长春市城北,姓王(这里不宜暴露他的姓名),是一家工厂的工人。小王打八辈子也没离开过长春,就为这,工作证倒是见天抄在兜里,身份证却让它睡大觉去了。程远、李振江赶到小王家的时候,小王还在班上,家里只有老父老母。两位老人家见来了远道客人,又是倒茶又是敬烟十分热情,还把烧得热呼呼的炕头腾出来,让客人取暖。凭着公安人员的直觉,程远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便委婉地把事情的始末露了一点。老王头一听急了眼,马上就催老伴去把身份证取出来。他老伴打开箱子一翻,没了。老两口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他们留住客人,说是等那小子回来问问他。
小王回来了,他的话透着新鲜。他说,把身份证交给老娘后,见厂里的人都把身份证装在衣兜里,他也就取出来了。可是没几天就丢了,他也没在意。老辈子没身份证不也过了那么些年吗!他又不上哪儿去,本乡本土谁不认识谁呀!
程远心中一咯噔,碰上了一位对身份证重要性认识不清的人。他想,你就不想想别人会拿了你的身份证干坏事么。这样的人在全国不算少数,要他们认识看来还得一段时间。
“说丢了就没事了?”两个人出来后,李振江问。“还得核实核实。”程远说着,便走向街道办事处,接着又上了派出所、工厂。怪,所有的人都说小王是个好小伙,就是大大咧咧的,而且都证明小王从没离开过长春,他的名字还上了工厂全年满勤的光荣册哩!
小王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不是案犯。
调查的第二个目标是一名干部。
没等程远的话说完,这名干部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程远,说:“我的身份证三个月以前就被偷了,这是我的登报声明。”
“被偷了。”李振江嘟嚷一声,他沉不住气了,刚才一位说掉了,这位又说被偷,难道“东北虎”用的身份证都是假的!
对方似乎觉察到李振江的疑惑,又补充说:“我是由长春出差去德惠途中被偷的,这事儿在公安局立了案,你们可以查对。在我被偷的旅行箱中,不但有重要的案件材料,还有持枪证。我的职业是法警。”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程远苦笑之中产生出一种困惑。在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中,身份证管理也太薄弱了。在吉林登报声明能在义乌看到吗!这不正给犯罪分子可趁之机吗!
两次出师不利,使李振江感到懊丧。回到住处,他将大衣狠狠地往床上摔:“丢了!掉了!咱们这次算是白来了!”
“沉住气,小李,还有百分之八十呢!”程远安慰战友。
“要都这样咋办?”
“不可能。”程远坚定地说,接着把他的理由摊了出来。这帮“东北虎”既然跑到南方作案,总要住店住宾馆。住店要身份证,总得拿出真的证件来打头,像片不对服务台人员就会发觉的。当然,由于他们是一大伙人,服务人员难免疏忽。但可以断定,这帮家伙使用的身份证总是真的多假的少。
“依你说怎么办?”
“活该咱俩倒霉,明天上德惠!”程远说。
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运气。他们紧密依靠当地公安部门和人民群众,终于抓获了两只“东北虎”。
这两个家伙都有前科,当地公安部门以其他案件为由逮捕了他们,做到了不显山不露水。
尽管天气仍然没有转晴,李振江心里早已感到热呼呼的了。他们决定将两名案犯押回江西,作为整个案件的突破口。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由广大公安干警和人民群众结成的天罗地网,正在向犯罪分子逐渐收紧、收紧。
在贺定谋接到程远发自东北的电报的同时,又接到了江西新余的电话报告:他们抓住了两名在列车上作案的犯罪分子。
列车上作案?“东北虎”!他们怎么又转移到浙赣西线去了!
贺定谋带着岑侃赶到新余。
令他奇怪的是,这两名犯罪分子都持有自己的身份证,他们虽是东北人,但却不在义乌招待所登记住宿的一伙人之列。
而且神情从容、镇定。尤其是那个年纪较大、约摸30来岁的罪犯,黝黑瘦削的脸庞上甚至流露出一种鄙夷不屑的神情。
按常规审问一阵子之后,一个姓马的罪犯突然问:“你们能改变一下提审方法吗?”
莫非他想坦白交代,但碍同伙在跟前?这念头在贺定谋头脑中一闪,忙同岑侃交换了一下眼色,把另一名罪犯带开了。
不料,岑侃刚把另一名罪犯带开,姓马的突然变了脸色,猛古丁蹦出一句:
“你们这样做是要负责任的。”
“负什么责任?难道应该放纵你在列车上作案?”贺定谋针锋相对。
“我说,你们不是要破获‘东北虎’的案件吗?可我呢?”“你是干什么的?”
“连我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就瞎抓人。你们把我的任务都给搅了,难道不负责任?”
“你有什么任务?”
“同你们一样。”这人显得很沉静,“看在同行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们。”说到这里他略加停顿,尔后突然扬起了头,“不过对我的真实身份你们得绝对保密,否则我这两个月辛苦就白费了。”
“保密,我们可以做到。你说吧!”贺定谋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答应了他。
姓马的说他是长春市公安局的眼线,任务是跟踪一个外号叫“六指”的家伙。这家伙是“东北虎”南下第二支队的头头,行动神出鬼没。他花了两个月时间才掌握了“东北虎”在浙赣线作案的线索,于是便以作案的形式出现,同“六指”接头。他要来个“擒贼先擒王”,将这伙“东北虎”一网打尽,以免这伙败类给东北老乡丢人现眼……
姓马的口若悬河,像说书讲故事一样。
“你没说假话?”贺定谋追问一句。这种情况在侦查中倒是有的,不过他并不完全相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这特殊身份吗?”
“没有。”姓马的肯定地回答了一句,然后补充道,“你也是干这行的。如果你打入犯罪团伙内部,能随身带着证件吗?”
说得倒是天衣无缝,但贺定谋依旧难以置信。究竟为什么他说不清,只是凭直感觉得面前这个人的气派不大像公安人员,有点像演戏。他沉吟着。
对方似乎耐不住这种沉默气氛,叹了口气说:“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你们就是要放我,也总得编排一些理由,不然……”
听到这话,贺定谋心中一愣怔:这家伙如意算盘打得多好啊!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两眼直盯着对方说:“你别想骗取我们的信任,我会马上搞清楚的。”
“对着哩!你们完全可以打长途电话搞清楚我的真实身份。”姓马的哈哈一笑,接着又补充道:“你最好直接问长春市公安局周局长。如今这世道人际关系复杂,我是同周局长单线联系的,问别人可不行。”
还有什么说的呢!
贺定谋、岑侃把姓马的铐好之后,反锁上门,便去打电话了。
铁路电话是迅捷的,贺定谋通过铁路专线很快接通了长春,又由长春铁路公安拨通了市内电话,很快地揭穿了这位所谓眼线的骗术。
但贺定谋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通话查询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姓马的竟磨断绳索,启开手铐,从三楼越窗逃走了。
他抛下了他的同伙。
“他妈的,二爷不管我了!”抛下的那名罪犯嚎叫着。
“二爷!?”贺定谋一惊,连忙问,“是九尾狐?”
“那是他的外号。”
“你呢?”
“我叫跳蚤。”
咳!忙活了一天一宿,只捞到只小跳蚤。贺定谋感到一阵懊丧,懊丧中更明白了难度,增强了决心……

在株洲默默蹲坑的张为民终于打来了长途电话。
“科长,案情有点眉目了!”电话里传来了张为民沙哑的声音。
贺定谋听不太真。也许是连绵阴雨电缆潮湿的关系,听筒里夹杂着一阵又一阵连绵不断的干扰。再加上这声音怎么听怎么也不是张为民那熟悉的音调,使他禁不住扯开嗓门问:“你是谁?”
“我是张为民呀!”对方也放大了音量,但是越放大越不是那个味。
“你怎么了?”
“我得了重感冒,嗓子失音了。科长,我是老张呀!”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他说出了同科长约定的特殊暗语。
没错,来电话的是老张。可是,他刚才说了啥,贺定谋不清楚,不由得冲着话筒叫了起来:“老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再重复一遍!”
“我说,案情有点眉目了,有眉目……”大概是用失音的嗓子拼命叫喊的缘故,张为民说到这里,嗓门里就再也发不出音来了。
“老张,老张!”贺定谋对着话筒叫,但耳朵里接受到的只是一片沙沙的声音,说不清是干扰还是老张那欲说不能的喘息。
贺定谋禁不住眼睛湿润起来。他清楚蹲坑的难度,特别在这寒冬腊月,一个人暗中蹲坑,既要聚精会神百倍警惕,又必须忍耐着寒冷、饥饿、困倦等常人想像不到的痛苦。
不过,贺定谋的心情另有一番激动,这激动是由张为民那句话引起的。他了解张为民,这人,不像别的人,总喜欢把一丁点儿成绩说得神乎其神,甚至挖空心思用上一连串的形容词。张为民恰恰相反,他总是把自己取得的成绩打上个七折八扣。今天他说是“有点眉目”,这成绩得涨几分来看,翻译出来也许可以叫做“收获不小”。
他不想放下电话,他在盼望着这位好老张在喘息之后会发出一点声音,再告诉他点什么。但他终于没有听到,听筒里沙沙地响过一阵之后,接着便嘟的一声,看来张为民是在实在没有办法之后放下听筒了。
“老张,难为你了!”贺定谋心里说着,手上的听筒沉重而缓慢地放了下去。
他的神情感染了周围的人,连忙七嘴八舌地问:“老张怎么了?”
贺定谋没有直接回答同事的问题,突然把手一挥:“岑侃留守,高峰同我立即去株洲!”
……
张为民的收获的确不小。
守候了两天之后,他就深深地感到这任务太窝囊了。牛翠花这个“水婆子”是一个极不安分的人,见天腆着个大肚子搓麻将。牌局的地点不是她家就是左邻右舍。翠花出门,张为民得跟着。翠花在房里嘻嘻哈哈玩牌,张为民得在外候着。他怕翠花找“东北虎”接头,一步也不敢放松,倒像是这个娘们的保镖,说多窝囊有多窝囊。
更窝囊的是,他一连跟踪了几天,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张为民伤透脑筋的时刻,突然随着天气的阴到多云露出了一束阳光,他看见邮递员上了牛翠花家,由翠花签收了一份电报。
电报!肯定与“东北虎”有关,这女人全家住在株洲,有什么需要电报来往呢!
他急于想了解电报的内容,连忙请求当地公安协助,去邮局调查了解。可是,收报局只知道这份电报是吉林德惠来的,并没有电文留底。听到“德惠”这个地名,张为民的心情更迫切了。邮局职工千方百计,通过电报查找到了发报局的存根。
电文是这样的:
据可靠消息,南方市场行情欠佳,速来洽谈。
这份看来纯属商业的电报落到张为民的眼里,就是另一种味儿了,他不用多加考虑就可以把电报中隐藏的暗语翻译出来,那就是:
“据可靠消息,在南边作案风声太紧,速回东北。”
从电文分析,一是“东北虎”已经觉察到公安部门的追捕围剿;二是孙广志这家伙在南方没回东北去。
孙广志在哪儿呢!
夜,已经很深了。新的发现对于张为民来说,固然使他亢奋,也使他陷入无穷无尽的思索。他缩在一间临时借用的阁楼里,没有开灯,却开着窗户。寒风从窗洞里放肆地冲进来,张为民只有冻死迎风站,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瞭望到牛翠花家发生的一切。在思索之中,他把手电紧紧地卷在一本杂志里,对着通缉令上那实际上是孙广志而误为牛宝林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通缉令上的照片只有这张是描绘得成功的,以致王大娘一眼便指出了他是孙广志,但在张为民眼里却总感到似是而非。出于对任务的执着追求,他多么想弄一张孙广志的真实照片啊!
张为民刚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那位同行便望着他笑个不已。笑得张为民莫名其妙,只好怔怔地望着对方。
湖南人是幽默风趣的,笑了一阵之后冲张为民说:“老俵,你真走运,连瞌睡碰见枕头的好事都让你捞着了。”
“怎么?”
同行这才告诉他,牛翠花因花钱阔绰,被小偷觊觎,前些天家中被偷。报案后,经公安侦破已经追回赃物,赃物中恰好有相簿,还未通知她来领取呢!
“她领走就糟糕了,我们要快。”张为民被这意外消息振奋着,催促同伴赶快回派出所取相簿。同伴取回后,他从中抽出几张需要的,又把相簿内的照片补齐插好……尽管张为民的嗓音还没完全康复,在贺定谋听来,这故事却比最美妙的歌曲还动听。他一巴掌拍向张为民,说:“老张,干得好!我要为你请功!”
接着,三个人便研究起照片来。这里,有孙广志的照片,还有一群男男女女的旅游照。从背景上可以看出,有在衡阳天子坟、石鼓山拍的,也有在衡山南天门、祝融峰上拍的。张为民找出了孙广志和牛翠花,贺定谋认出了九尾狐和跳蚤。他指着跳蚤说:“这家伙自称是只小跳蚤,看来不是个小角色。不然,为什么能同他们的头一道游玩呢!”
“东北虎”的头面人物在衡阳有过聚会,引起了高峰的思索。是呀!德惠在东北,衡阳在南边,可以肯定,“东北虎”在衡阳还有个窝。到底奔哪儿?去德惠还是去衡阳?他把问题提了出来。
“我们哪也不去,先回南昌,提审跳蚤!”贺定谋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又扫视一下两位同伴,“如果衡阳有他们的窝,恐怕这时也会接到电报了。那就等他们集中洽谈时,来个连锅端!”

跳蚤果然不是“东北虎”丢卒保车打掩护的边角料。
他是“东北虎”南下第二支队二头目九尾狐的表兄弟、“东北虎”四个头目之间的穿针引线人。
在强大的攻势面前,跳蚤再也蹦跶不起来了,他低下头,交代了他们的近期活动计划。
这个活动计划是由九尾狐马中保一手策划的。
11月8日,他随同九尾狐在377次车上作案后从金华下了车,五个人进了一家饭馆吃饱喝足之后,九尾狐一看时间还早,打算在后半夜上车再干一次,因此又回到车站来转游,寻找机会。
372次列车进站了,他们正想上这趟车,站在列车进站方向的九尾狐发现车厢外边有自己人作的标记。他们之间约定,在哪趟车上作案之后就在哪趟车的车厢门边画上个记号,以免再有人莽莽撞撞上车送上门去。九尾狐担心同伙盲目上车,连忙向站中间走来。就在这节骨眼上,车上下来一位乘警,一边走一边摘下自己的臂章。九尾狐在暗中注视着,一直到列车开车,这位乘警再也没有出现。九尾狐开始感到不妙,便带了手下的四个人,花钱搭汽车赶到义乌。尽管在义乌他看到手下一个不缺,还不放心,不但派山猴子几个在当地继续作案,而且将人员分散开,定下了“四面开花”之计。
当时,他和九尾狐都没有离开义乌,就在招待所附近徘徊。干这事他是担惊受怕的,总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九尾狐说,咱们又没住这店,总不能见东北人就抓吧!何况我的锦囊妙计还没使出来呢!听到二头这么说,他也只好呆下来了。
在义乌,他们看到了公安人员走进了招待所,其中还有从372次列车上下来的那个乘警。他预感到大事不好,又提出回东北老家,不料给九尾狐臭骂了一顿:“傻蛋,这时回去不是让人家堵洞掏窝吗!你没见那火车是人家的吗,说啥时来啥时就来了!小子,咱不是吹,咱这疙瘩有玩意儿。”九尾狐指指自己的脑袋之后,又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你跟着爷们我也不少日子了,见我在哪疙瘩栽过筋斗来!没吧!嘿!咱那个四面开花的连环计一实行,让他们连年都不得安稳。到时候,咱们再跐溜——脚底抹油,回家搂着老婆过个美年。”
听二头这么说,他只得相跟着,结果在江西新余作案被抓。
令他气不过的是,九尾狐六亲不认,只顾自己逃跑,把他给甩下了。
“他是怎么打开手铐的呢?”贺定谋问。
“这小子本就是溜门撬锁的行家,他在衣领和袖口都藏了钢丝,靠这手绝活他逃走多次了。”跳蚤回答。
真想不到九尾狐还有这一手,在座的公安干警沉吟着:往后抓到这帮小子还真得注意哩!
大家没出声,跳蚤沉不住气了,他叫了起来:“我可是啥都讲了呵!”
“都讲了!?”贺定谋剑眉一扬,严肃地说,“你也了解我们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既然到了这里,就应该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这是你唯一的出路,否则,后果你是清楚的。”
一时间,审讯室里的空气像胶着了一般,凝结了起来。
跳蚤浑身发抖,惊慌的目光在公安干警脸上睃来睃去。
“说,四面开花是什么?”贺定谋见时机成熟,立刻转入正题。
跳蚤不得不招供了。
九尾狐设计的四面开花,其实是五个点:东面由山猴子等三人在原地作案,牵住公安人员的注意力;西面由九尾狐和跳蚤在浙赣铁路西段骚扰,让公安人员应接不暇;北面是在郑州附近,由四头目黑瞎子带着罗长脖,趁郑州一带旅客多乱中干扰,开辟新点。郑州有黑瞎子的姘头三姑娘,就以那为集合点;南面老大六指因在衡阳设了个窝,弄上了个叫俏妹子的女人,就让他就近在那一带活动,同他在一起的是豪猪;还有中段株洲,这是野牛的老窝,他在株洲安了家,就带三瓣嘴在株洲一带活动,并负责联络。跳蚤又交代,九尾狐还布置了作案原则,因人少,不作大案,只要有所行动,搅得公安人员安宁不了也就是了。
好厉害的家伙!贺定谋心中一惊,接着狠狠问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17个。”跳蚤说完,又补充一句,“原来是18个的,有一个想逃离,让黑瞎子三刀六洞给干掉了。”
跳蚤招供的人数是可信的,它同义乌调查掌握的情况相吻合。不过,贺定谋在想了想之后,突然发现还有一个漏洞,一是跳蚤招供的人数不够,二是程远他们从东北抓了两个,想到这里,他声色俱厉地说:“没说假话?”
“没……没……”
“你只招供了11个,还有六个呢!”
“他们回东北了。”跳蚤说,“这都是九尾狐那家伙的主意,说人多碍事,保不准让公安给逮着泄露了机密,便派了六个弟兄回东北,捎带着把财物运回去,准备过年,附带着也了解东北的动静。”
看来没说假话。贺定谋略为思忖一会,便掏出那几张集体照中人数最多的一张,抻到跳蚤面前,说:“你仔细认认。”
这是在衡阳天子坟前拍的风景照。
猛一见这张照片,跳蚤吓得面无人色,他预感到他们的头头之中有人出事了,既然到了这步田地,自己还有什么说的呢!极度惊慌使他的嘴唇猛烈抖动着,憋了半天才蹦出个“这……”
“情况我们都掌握了,就看你老实不老实。”贺定谋掌握着火候,适时调节了自己的表情和态度,来达到控制对方,牵着对方走的目的。
这一着果然奏效。跳蚤讨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终于横下一条心。他说,这张照片,是四头黑瞎子带着三姑娘拜会老大时在衡阳拍的,三头野牛也从株洲赶来了。照片上共有九个人,都是留在南方的,两个女的是俏妹子和三姑娘。”
“为什么没有九尾狐?”
“是他拍的照。”跳蚤答复一声,接着便一个个地指着人头说起外号来。
将跳蚤收监之后,大伙不禁一阵兴奋。岑侃调侃地说:“这下可好了,一抓一个准,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瞎子摸象了!”
贺定谋没吱声,他点燃一支香烟,独自向窗口走去。窗外,蓝天白云显得分外清新,鳞次栉比的楼房,宽阔的马路,络绎不绝的车辆,一切都标志着繁荣昌盛,在这繁荣昌盛之中,也蕴含着安宁。
这样的景色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每看一次都有一种新的感受。今天,窗外的景色使他油然而生的爱与恨交织的感情在激发着他的思路,他转过身来,朝他的同伴说:“马上准备一下,去东北!”

贺定谋决定“二闯关东”,理由有三:
一是在株洲已经发现了东北发出的电报,估计这伙家伙会陆续返回东北,尤其是野牛孙广志和他临产的老婆牛翠花,可能不会在南边呆得太久。赶到东北去可以守株擒“虎”。
二是“东北虎”中已有六人返回了东北。程远同李振江头次去东北时抓获两名案犯可以证实这一点。即使他们的头目仍在南方作案,此行也可抓获另外四名,达到了扫平其老巢的目的。这符合兵书上“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说法。三是“东北虎”在南方的四面开花目的在于扰乱公安人员的视线,牵制公安人员的精力。他们不能被罪犯牵着鼻子走,要反其道而行之,给罪犯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何况“东北虎”留在南方的人过于分散,其真实面貌已经掌握,只要他们同有关部门加强信息往来,依靠广大群众,就完全可以控制其行动。
经贺定谋一说,全科干警跃跃欲试,都要随科长北上。
看到同志们这种热情,贺定谋由衷地高兴,他扫视一下大伙说:“张为民同志留下!”
“我?”张为民不解。以往办案,贺定谋总喜欢带着他,而这一次,却把他涮了。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
“不要紧的,小小的感冒。”他申辩着。
“感冒不要紧,可有重要的事让你干!”贺定谋胸有成竹,“东北虎的四个头目眼前还在南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兴风作浪的。老张,你说这事要紧不要紧?”
“当然!”
“好,你这样干!”贺定谋说。接着嘱咐张为民通过技术部门把照片上的人像放大,重新印发通缉令,迅速寄给衡阳、株洲、郑州,通知他们严密注视犯罪分子的行动,有可能的话协助缉拿归案。
贺定谋留下的第二个人是李振江。他让李振江负责通知南昌公安分局管内的派出所和各单位的保卫部门,广泛发动职工群众,控制列车案件的发生。
“小程,只好再辛苦你一趟了!”贺定谋布置完毕,拍着程远的肩膀说。
程远淡然一笑:“没事儿!谁让我是东北人哩!”
程远同长春公安部门可说是很熟了,有程远给贺定谋引路,熟门熟道,长春铁路公安白科长和黎队长又都是爽快人。客人刚刚落座,他们便开了口:“贺科长,有啥事儿只管说!”
“又得麻烦你们了。”贺定谋客气地说。
“咳,哪里话!虽说咱们相隔几千里,但目标一致,把罪犯抓完好让老百姓过消停日子,痛痛快快过个年。”
“这次事有点麻烦。”贺定谋皱皱眉头,从衣袋里掏出小本本,接着道:“据可靠消息,东北虎有四名罪犯已经回家了,但他们分散在三个地方:哈尔滨市一名、浑江市一名、德惠两名。我们还发现了德惠发往株洲的电报,让东北虎的一个头目回家。估计这家伙可能是德惠人,但在外使用的是株洲市发的牛宝林的身份证。他真名叫孙广志,详细住址不清楚。”
“你打算让我们如何协助呢?”白科长问。
“我?”贺定谋的心中虽然早有个谱,但他不便说出。他怕一五一十说出来,会使人误会他在指挥对方,从而伤了兄弟部门的和气。因此,他提出了共同商量的建议。
“商量个啥!依我看,先远后近,最后去德惠,来它个连锅端!”黎队长嗓门挺大,做了个抓的动作。
这正是贺定谋所设想的,于是,大家分头行动起来……
浑江市是紧靠中朝边境的一个中等城市,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日益繁华。“东北虎”的成员之一大板牙在火车站附近开了一个小店,日常由他的老婆和妹子管着。这是“东北虎”的一个销赃点,他们从南方作案偷来的衣物和日用品大都通过这个小店卖给临江、孙家堡子、湾沟一带进城的农民,有时还卖给附近朝鲜族居民。
尽管浑江只有大板牙一名罪犯,但他的店毕竟是“东北虎”的一个销赃点,是不是暗中还有什么“联络员”,不清楚。还有一个难点就是这个大板牙原来是同九尾狐在一道作案的,目前对这家伙的具体形象所知甚少,线索只是来自跳蚤的招供,可靠不可靠还很难说。
贺定谋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白科长痛快地说:“老贺,这个大板牙就算我们给你的见面礼吧!你放心,等着收人就是了!”
“可是……”
“我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抖落出来了,虽比不上杨子荣,也差不离儿。”白科长说着,朝旁边坐着的一个小伙子说,“小刘,你得稳实点。让贺科长瞅瞅,咱东北这疙瘩尽管有老虎,可也有打虎的猎手。”
“呃,错不了。”
贺定谋放眼望去,这小刘个头不高,瘦削的面庞上透着一股灵气,脖子几乎同脸一般粗,特别显得有劲,估计是特勤人员。
从长春到通化的火车是早晨5时到达的,他们随后转了一趟车,个把小时便到了浑江。贺定谋刚下车,便看不见小刘了,不由问道:“小刘呢?”
“执行任务去了!我们得赶后晌的火车回长春,时间金贵着咧!”白科长满有把握地说。
6点钟不到,大板牙开的那个小店便被敲得山响。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披着衣服打开房门,嘴里还不住地唠叨着:“也不让人睡个囫囵觉,太阳还没露脸呢!”
“大板牙呢?”一个穿皮茄克戴墨镜的青年站在她面前,他的一只腿在地上轻轻地晃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并在一道,举起来慢慢搓着,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他在家。”女人刚说出了嘴,突然停住,“喂,你是谁呀?”
“这你甭管。你告诉他,六指大哥来货了,今儿个9点到车站西头桦树林来取。”
“我告诉他就是了。9点,站西桦树林,没错?”看来,这女人遇到这事倒不是头一遭。
那青年神气地点点头,转过身来。女人正要把门关上,却被那青年叫住了:“大嫂,你得把这个交给他。”说着,随手抛过一条白毛巾。
“这是干什么?”女人捧着白毛巾,眼睛里流露出疑惑的光。
“不瞒你说,这批货可是大哥筹备给弟兄们热热闹闹过年的,少说也值它好几万,咱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再说我也是刚刚投靠在六指大哥门下的,蒙大哥信得过,派了我这份差。我不认识大板牙兄弟,他也不认识我,这不是难为我了吗!到时候,你让大板牙将这毛巾搭在右肩上,我也这样搭条毛巾,这就算接头暗号了。大嫂,你说这寒冬腊月,谁会搭条白毛巾在肩上呢,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
“得,就这么办!”女人说着,转身反锁上门,一颤一颤地扭着屁股蛋子走远了。
一群擒虎将守候在桦树林,给大板牙来了个瓮中捉鳖。
哈尔滨逮马脸也没费什么事,这小子本来就是个无业游民,见天在秋林商场一带转游。通过当地公安找到他时,这小子直喊冤,口口声声说没在商场偷东西。
“没在秋林偷东西,在列车上呢?”公安人员问。
“列车上?什么列车上?”本来就是一副马脸,一装糊涂拉得更长了。
“我们的政策你应该知道,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跑一个坏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行,走到哪里我都不怕,走就走!”马脸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
等他在长春同大板牙见了面,这小子心里知道坏菜了。他的脑袋不但耷拉了,还尿湿了裤子。
在德惠,倒是费了点手脚。
这不仅因为德惠是“东北虎”的老窝,17名罪犯就有九名是德惠的,其中还有三个没有逮捕归案的头子。
头子没抓到,不能敲山震虎。
贺定谋担心的就是这个。
经过反复研究,他们决定从调查野牛、六指、黑瞎子是不是回家入手。如果这些头子都回到了德惠,就给它来个擒贼先擒王,敲山震虎。如果头子还没回呢,就得想办法暗中捕拿。
调查结果,三个头子一个也没回来。
怎么暗中捕拿呢!
“骗!”岑侃从逮捕大板牙中受到了启发,他接着说:“没见那马脸尿了裤子吗?那是个软蛋,就以他为突破口。”
经过政策攻心,马脸什么都愿干,唯独轮到这事却吞吞吐吐,战战兢兢。逼急了他才说:“这是骗不了的呀!”
“为啥?”程远问。
“我们头头规定,平日不准互相串门,防止一拎一大串儿。有什么事,都由二头确定地点,让跳蚤通知各位弟兄。我去,他们信不过的。”
“不准串门?”贺定谋追问一声,同时向白科长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这规定倒是对破案有利的。但是,他转念一想又犯起愁来。愁的是跳蚤关押在南昌,解决不了眼前问题。“别耍赖了!难道你不可以说是特殊情况。”高峰声色俱厉地说。
“特殊情况也不行!”
贺定谋沉吟一会,突然想起那份电报,掏出来,朝马脸面前一甩说:“你带上这个,就说跳蚤被抓了,野牛布置你通知大家碰头。”
“碰头地点在西草甸子!”白科长立即补充说。
贺定谋这一招果然奏效。
于是,一个由长春公安特勤小刘、南昌铁路公安程远以及尿裤子的马脸组成的特殊小组出发了。
这封电报成了罪犯们的勾魂符,他们一先一后主动来到西草甸子找他们的归宿。
尽管17名案犯已先后抓住了十名,公安干警可仍然憋了一肚子气,岑侃甚至说:“辛辛苦苦两个多月,还只捞到些臭鱼烂虾。”
“小伙子,急啥!好戏还在后头哩!”尽管贺定谋心里也急躁万分,但仍然安慰着同伴。
十一
敌忾同仇,衡阳、郑州公安人员主动出击。
他们从调查本地居民俏妹子和三姑娘入手,已经掌握了六指、黑瞎子的窝点,并进行了严密控制。
他们决不允许这伙败类在春节前夕再骚扰人民的安宁。
但是,他们还没有发现豪猪和罗长脖的踪迹。
几乎在同一天,南北两家公安分局都给南昌打来长途电话,要求进一步了解豪猪和罗长脖的情况,并希望南昌公安部门派人前往,以便全力以赴配合捉拿案犯。
张为民接到电话之后,再次提审跳蚤。他这人心很细,在第一次提审跳蚤时就注意到了跳蚤的特殊身份。他知道“东北虎”的一切活动计划都是九尾狐安排的,跳蚤是九尾狐的亲信,要靠他来传达,他是应该知道怎样寻找通知他的同伙的。现在要追查豪猪、罗长脖的踪迹,只有找他要。
但要审问跳蚤那个狡猾的家伙,张为民感到为难了。他知道自己的弱点,说话总习惯于稳妥,缺乏冲劲,显得软。他想让李振江打头阵,却又担心小李的话太冲,把对方要吐的话逼回去。他一宿没得安稳,设计自己的台词。还甭说,第二天清早这台词就见效了。尽管张为民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却句句绵里藏针。这下可把跳蚤给套住了,他睁着眼睛愣愣地瞅着眼前这位公安,心里不停地琢磨:说这位警察态度和蔼吧,那话又透着厉害;说他厉害吧,可并不凶,莫不是……是什么连跳蚤也说不清,反正自己已经把头头都供出去了,还在乎这两个小伙计。于是露出一副积极坦白的神情,竹筒倒豆粒交代了豪猪、罗长脖的情况:
豪猪,本名王云飞,身材高大,会拳脚,嗜酒,生性多疑,没有固定住处。每次找他接头,得先在车站出口处数第六根电线杆上贴个写有“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招子,他见了招子,就会在上面画上接头地点。
罗长脖,本名罗长波,30岁,以脖子长名字谐音而得名。他生性好色,经常在舞厅酒吧卡拉OK鬼混,夜晚常常宿在暗娼家,但没有固定姘头。接头的方法是通知郑州站前丽都卡拉OK女老板,一个外号老来俏的40岁胖女人,她会找来罗长脖的。
“通知那女老板要不要你亲自去呢?”张为民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倒不要,有时我太忙,弄个条儿交服务员递进去就得了。”跳蚤回答很顺当,看来没说假话。
“还有,那电线杆上的招子是谁写的呢?”
“通常是我写的。”
“那好,你就给我写个招子约豪猪,弄个条子邀会罗长脖吧!”
跳蚤顺顺当当地干完了。
情况基本掌握了,谁去呢?家里就剩两个人,要去两个地方,不得唱空城计!还有一条浙赣线,万一发生什么情况怎么办?张为民同李振江商量了半天,感到左右为难,最后只好请示领导。
公安分局领导极为重视,党委汪书记立即召开临时会议,安排了内勤信息的替班人员,让他们马上出发。汪书记语重心长地说:“118案件虽然是我们立的案,但破案决不是谁配合谁的问题,而是互相配合。我们抽不出人,去的人少,必须依靠当地公安部门,主动配合兄弟部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一点必须认识清楚!”
党在指挥着枪!
党指挥枪,连反动派800万军队都被打得土崩瓦解,对付这样几个毛贼还在话下吗!
张为民十分振奋,回到办公室,便找李振江商量分头行事。李振江争着要去衡阳,他担心张为民对付不了那头豪猪。这小伙子在科里总是把方便让给别人。张为民非常欣赏他这种可贵的性格。但是,考虑到豪猪有生性多疑的特点,担心李振江这个拼命三郎好心办坏事。经过好说歹说,李振江总算服了。
1991年1月12日傍晚,李振江乘坐南昌至北京146次列车去郑州。隔了不到四个小时,张为民也出发了,他乘坐的是杭州至广州的209次旅客快车……
1月15日晚,郑州开始猎虎。
这天傍晚,一位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来到丽都卡拉OK门前,他就是李振江。
看来,卡拉OK含意是什么,一些开店的中国人并不清楚,莫名其妙地取这个名字,无非是崇洋媚外哔众取宠。这里只是间咖啡屋,装璜得小巧而洋气,落地的茶色玻璃遮盖了室内的一切。室内的灯光昏暗昏暗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有六间火车包厢似的小间,也全然用茶色玻璃隔开。昏暗的灯光,配着震耳欲聋的打击乐和不入流歌手的吼叫,真弄不懂进去的顾客会享受到什么样的情趣。
李振江刚刚在卡拉OK门前停住脚,立刻便有两位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姑娘上前招揽,甚至动手挽李振江的胳膊。中原本是中华民族文化缘起之地,今天发展到这个地步,真令人不寒而栗。李振江浑身起着鸡皮疙瘩,连忙甩开那一左一右拽他的手,挺有气派地用两根指头掏出那张条子:“交给老板!”说毕,转身走开了,但没走远,而是找了个隐蔽地点观察起来。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但在人的感觉中却绝对不一样,不到一个小时的等待,在李振江来说却是难耐的久长。
罗长脖终于出现了。路灯把这家伙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的,那脖子的投影更像一截竹竿。这家伙晃晃悠悠,几乎是从李振江藏身之地擦身而过。借助路灯的光,李振江又一次确认了一番,是他!
待罗长脖走进丽都,李振江连忙扯出无线电的天线,向对方报告了这个情况。
“2号、3号协助你抓罗长脖。我们这里同时行动。”对方回答说。
老来俏刚给罗长脖送来一杯雀巢咖啡,一位浓妆艳抹的女郎也刚刚依偎在罗长脖怀里,火车厢座的门突然开了,三位天神似的公安干警突然出现,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这个“东北虎”兼色狼的双料货。
那边,黑瞎子更是万万没有料到公安人员会来到郑州的。
他把窝安在郑州,是从三个方面考虑的:第一,他远离发案地点。铁路警察各管一段,管不到他那儿去;第二,自从他杀鸡儆猴,处置了一名同伙后,时时刻刻担心其他弟兄报复,也得避远一点;第三,他看到郑州这地方旅客多、人员杂,也想下一步将这儿变成作案地点。他这个窝相当隐秘,在团伙内只有九尾狐和跳蚤知道。他不怕九尾狐,绑起一只胳膊他也能把这骚狐撂倒。跳蚤哩!他也用了些小恩小惠。他哪里知道,恰巧是跳蚤供出了他的老窝。
外面天寒地冻,黑瞎子把屋子烧得暖暖的,正在同三姑娘在沙发上调情。这时,室外传来了压低声音的呼唤:“四头!四头!”
黑瞎子有些烦躁,他推开三姑娘:“自己人,去开门!”
三姑娘刚刚把门打开,随着寒风涌进四名公安人员。黑瞎子一个冷颤,接着便狂吼一声,挥起两只胳膊直冲过来,企图冲开人墙逃窜。
他哪里知道,河南早以少林寺蜚声中外,这里的公安干警大都有一套看家本领,何况这次来执行任务的又都是经过挑选的人员。
面前的公安干警纹丝不动,直到黑瞎子冲到跟前,才后发制人略一侧身,接着,便是一左一右两记肘拳袭向黑瞎子的腹部。黑瞎子的冲劲,使肘拳的力道增大了不少,他禁不住勾下了腰。就在这同时,那两名公安干警抬起腿,对准黑瞎子两脚扫过去。仰面跌倒的黑瞎子刚要爬起,公安干警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他的臂膀反扭过来,咔嚓一声戴上了背铐。十二
在衡阳,张为民反而遇上了麻烦。
豪猪十分鬼,他把约会接头的地点定在江东岸一个名叫白沙坪的地方,时间又是白天下午3点。
张为民不熟悉那里的地形,问当地公安。他们也很少去过那地方,只知道那里非常偏僻、荒凉。
要在这种地方抓罪犯,首先要熟悉地形。大清早,张为民就换上便衣,由当地公安陪同,分骑单人摩托来到白沙坪。
一见之下,张为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白沙坪竟是湘江不知何年何月冲积出的一块平地,如今已远离江岸。沙坪方围两三里,四面无遮无挡,无村落房舍。豪猪无论站在沙坪的哪一方,很远就能确定来接头的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发现来人不是跳蚤,他四面八方都能逃掉。
回到局里,张为民把遇到的难点说了。
“要死的?要活的?”
“我们鸣枪示警,如果他要逃就干掉他。这种罪犯干掉一个咱们国家少一个祸害。”
公安人员的心情,张为民是理解的。但他不想就此了事。
“张老俵,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你远道来湖南咱也没别的送,就送你这头豪猪吧!”一名湖南公安说,接着又补上一句玩笑,“要不要教给你熏腊肉的法子哩!”
困难的事让别人去干,不符合张为民的性格,他正要张嘴,却被另一名中年公安打断了,那人说:“老张,你别误会。你不是说那六个指头的第一把手在衡阳吗,这事你得亲自出马,别捡了芝蔴丢了西瓜。”
“那,这边呢!”张为民问。
“你别管了,到时候我用嘴巴给你说段警匪片,包你感到精彩。”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1月16日中午12时,监视六指活动的暗哨报告,这家伙和他的姘头俏妹子正在家吃午饭。
张为民偕同当地三名公安人员赶到那里,很便当地叫开了门。一位青年男子剔着牙出现在门口,他见了公安人员,虽然有些惊异但并不慌张,反而笑容可掬地问:“原来是公安同志呀,快请屋里坐!”
“李山,这是你的家?”当地公安有人认出了他,问道。
“不是我的家还是哪个的哟,妹子,快给公安同志倒茶!”李山喊了一声,接着便脸朝公安人员问道:“有嘛咯(什么的意思)事吗!”
“我问你……”认识李山的那位公安正要开口,猛听得后面窗户响了一声。张为民一惊,刚要站起来,被同伴用眼色止住了。
这时,一个满脸堆笑的女人用托盘端出了热气腾腾的茶,一杯一杯地向各位来客手中递来。张为民刚刚接过,又听得屋外响起一声长长的口哨声。这时,那位认识李山的公安便说:“李山,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
“去公安局。”
“我们一向奉公守法,没干坏事呵!”那女人扭动着腰肢拦在李山面前,申辩说。
“也有你,走吧!”
张为民真不知道湖南老俵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勉强跟着,回到公安分局,只见两名公安人员将一名戴背铐的罪犯押了过来,一直送到张为民面前,才命令罪犯转过身去。然后,一位中年公安人员又开始风趣了:“张老俵,你来验明正身。”
张为民一看,这家伙左右两手全然是六个指头,他掏出复制的照片,对了一下,是六指,正确无误。他点点头。
把犯人押下去之后,张为民才弄清逮捕这家伙的经过。衡阳公安分局的同志经过侦察,估计犯人可能从后窗逃窜,于是便在后窗特地设置了一个强有力的暗卡。谁知这号称“东北虎”第一头目的六指却是个松包,刚跳出窗子,便被守在那儿的暗卡老鹰扑小鸡似的逮到了。据了解,这家伙是因打架斗殴时挨了七刀,才被“东北虎”团伙以够哥们推上第一把交椅的。
接着,便开始盘问李山。李山是当地的一个个体户,经营水果生意,他同俏妹子是真夫妻。这位东北“客人”借住了他房子之后,还勾搭了他的老婆。李山本来难以忍受,但是东北佬出手豪绰,不但每月给他一千元,还给俏妹子买金银首饰,他看在钱的份上,也就甘心情愿戴绿帽子了。
经讯问,李山夫妇对六指所干的一切并不知情,教育了一番就把他们放了。
时钟刚刚指向4点,一群公安人员便风尘仆仆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张老俵,你要的豪猪弄来了!”
张为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立起身来,跟随着带路的同伴走进关押犯人的地方确认了一番,的确是他要抓的罪犯。只是这只牛高马大的豪猪却是那样的精疲力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们是怎么把他抓到的?”张为民好奇地问。
“我来说吧!”一位嘴唇薄薄的公安抢先说,“诸位,说书的有个讲道,北京人叫侃大山,江西人叫吹牛皮,四川人叫摆龙门阵,湖南人不叫那个,叫讲故事。今天,我就给大家讲个公安干警捉豪猪的故事……”
原来,这群小伙子看到地形不适合捉拿,但又要活口,便开动脑筋,弄来了四部单人摩托和一辆出租轿车。他们先把摩托和骑手在四面埋伏好,然后选了两名精干厉害角色开轿车去同豪猪见面。
远远望见豪猪等在那儿了,他们便把轿车直开过去。豪猪望见轿车吃了一惊,以往跳蚤同他接头,都是从老远老远就步行走来,今儿个怎么弄了部车子,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他正犹豫着,轿车已经在他面前停下来。他从玻璃窗里看出来人不是跳蚤,扭头就跑。
轿车里的两名公安干脆也不下车了,按响汽笛,加大油门就追。
埋伏在四下里的摩托车手听见汽笛信号,立即发动摩托,在方圆两三公里的白沙坪来了个摩托车大赛。
中央有轿车追逐,四外有摩托包围,这只虎狼成性的“东北虎”尽管左冲右突,始终越不出公安人员的樊笼。
摩托车手都是些年轻公安,开始他们还担心豪猪漏网,过了一阵子,他们放开了,甚至有意地朝豪猪身上撞,弄得豪猪不知跌了多少跤。直到豪猪筋疲力竭,束手待擒,小伙子们方才罢休。
听到这个有趣的故事,张为民也不禁笑了,他紧握着他们的手提出要请客。对方却说:“张老俵,你才是客呢!抓住东北虎,我们应该共同庆贺。咱们早准备好了!”
1月19日,东北、郑州、衡阳三路兵马会师南昌,在英雄的南昌城共享了胜利的喜悦。
十三
146次列车驶过江西萍乡,已经是深夜1点了,贺定谋丝毫没有睡意,还在不停地思索。
回想从1990年11月8日至1991年2月8日整整三个月的破案经过,他感到亢奋。人民大众起来之日,就是一切犯罪分子灭顶之时。难道不是吗!在这三个月里,有多少人民群众,公安干警参与了这次围捕“东北虎”的工作。
他很感激并肩作战的兄弟部门,长春、株洲、杭州、衡阳、郑州的公安同行们,他觉得应当感谢他们,却又觉得自己不具有这种资格,感谢他们的应该是人民。
窗外一片漆黑,四野静悄悄,只有列车前进的隆隆声一刻不停地传入耳壳,就好像祖国建设这几年一刻不停前进的步伐。同志们都已入睡了,旅客们也已进入梦乡,车厢里不时传出几声呼噜。
他为自己有这样的部下而高兴。三个月来,就是这些性格不同、年龄不同的同伴,同样在高度的责任感支撑下,忍受了肉体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感情上难以言喻的折磨。张为民的妻子病了,为了任务他离开了她;李振江正准备结婚,现在也得推迟;还有那个小岑侃,听说刚处了一位女朋友,几个月没见面可有点玄乎,回来以后得好好做做工作。现如今的姑娘,唉,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感到要做的事太多了。汪书记、韦主任、高局长、卓局长、江局长……所有的领导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大胆的支持,信任的期待,殷切的目光,仿佛都在鼓励着他进行最后的百米冲刺。
是呀!这个案子也许可以做百米冲刺了。前些天,株洲公安派出所的同志把从长沙赌局中抓到的三瓣嘴押送了到南昌,并且告诉说,他们看见牛翠花乘上了北去的列车,但没有发现野牛孙广志的踪影。现在,整个案子结案就只剩下这匹野牛和那只九尾狐了。这是两名主犯。野牛拖着个怀孕的老婆,可能是回德惠老家过年的。趁这时候去抓,也许十拿九稳。可是,那只九尾狐呢,自从在新余逃走后,就再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真是只狐狸。百米冲刺!?
这词儿好象并不恰当,干上了公安刑警这一行,难道就是一个100米吗!前面还有永无尽头的100米。这帮家伙叫什么“东北虎”南下第二支队,那么,第一支队呢!是不是还有第三支队、第四支队……?
心理同生理有时是不统一不和谐的,贺定谋在感到肩上的担子异常沉重的同时,眼皮也似乎比平日沉重百倍,就这么斜靠着车厢侧壁睡着了……
有早起锻炼习惯的岑侃,一大早醒来,从上铺蹦下来,看到贺定谋的架势,正要把他叫醒,腿竟被对面下铺的张为民捞住了。
“就让他这么睡一会,他心里有事。”张为民轻声说。
“不!”岑侃摆脱张为民,硬是叫醒了贺定谋,“科长,我得给你提个意见。”
“嗯。”贺定谋睡眼惺忪,感到浑身乏力。
“科长,我对你说,这次行动可是你负责的,你要是病了可就影响工作了!”
贺定谋不得不承认,他笑着点点头穿上鞋,正要站起来,忽感到头有些昏,鼻子也似乎有点不通气了。他下意识地揉揉鼻子,不料接着便是一个喷嚏。
睡在中铺的程远也爬起身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刚出门就有人感冒了。”说着,从提包里翻出感冒清,递下来。
“程远,你倒想得周到。”
“我带的药多着呢!”
“好啦!你可以充当临时医师。”岑侃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其他的事由我总管。”
“总管?你不觉得太年轻了吗?”高峰也醒了,插嘴打趣。
“没说的,现在时兴年轻干部。你们这些老同志,干活玩起命来,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咱们都姓公,你不也是?”李振江说。
“不同你们斗嘴。”岑侃摆摆手,接着说,“现在我提议,贺定谋同志立即去上铺睡觉,不到吃饭的时候不准起来!”
同志们这样关心自己,关心工作,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贺定谋爽快地服从了。
到北京换车时,北京去哈尔滨的旅客特别多,去冰城作冰雕的、看冰灯的以及参加冬季运动会的人,很早就把列车上的硬卧给定了。贺定谋好说歹说,列车长才匀出了两个铺。六个人两张铺怎么睡?岑侃憋不住发牢骚了。
“还是总管呢!这点小困难都不能克服?”贺定谋笑着说。他摸透了岑侃的秉性,响鼓不用重槌。
“好了,依我的意见,两个铺一个归科长、一个归咱们的总管。”李振江说。
李振江的话是带着讽刺的,岑侃还能听不出来?他死也不能睡这个铺。七争八争,最后还是贺定谋定下了轮班睡觉的规矩。
十四
人们生活好了,节日自然也变得神圣起来!
贺定谋他们到达长春时,已经是1月12日晚上了。
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马年即将过去。羊年就要到来。
他们决定先找个住处,第二天再去长春铁路公安分局。
想不到这节骨眼上找住处如此艰难。
一家又一家的招待所、旅店,不是在清客关门,就是准备放假过年。
他们又不便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得继续找,迎着风,踏着雪。
北国风光,银装素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寒地冻。
又掀开一张棉布帘子,一名服务员正在打扫,头也没抬,抛来一句:“我们要放假了!”
“能不能找你们的领导谈谈。”贺定谋和蔼地说。
“往里走!”服务员是个小姑娘,她招呼一声,接着便叫起来:“单经理,有人找!”
随着喊声,走出一位年约50岁的老妈妈,慈善的面容显得异常和蔼:“住店?”她似乎看出了客人的来意。
“嗯。”贺定谋点点头。
“我这疙瘩条件不咋的。”她说。
听到这话,岑侃暗中捅捅高峰,悄悄地说:“这话有门儿。”
“我看行!”贺定谋答应着,他还能讲什么条件呢!
“几天?”
“说不准。”
“那咋办?工人都放假了,咱们这儿没伙食。”单经理说。
“大娘!只要能住下就行,”程远操着一口东北腔说。“吃饭问题我们自己想办法。”
“那好!”
……
第二天,长春铁路公安分局白科长、黎队长特意从沿线赶了回来,并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已经发现了九尾狐马中保的踪迹,这家伙就住在长春市。侦察人员在伪满皇宫附近发现了他,并通过跟踪掌握了他的住处。只是因为忙于春节运输,又考虑到暂时他不至于作案,才没有惊动他。坏的消息是,在德惠始终没有发现野牛孙广志的踪迹。
“孙广志这家伙不可能不回来,他老婆都回东北了。”岑侃脱口而出。
怕岑侃的话刺伤长春的同志,贺定谋连忙接过话茬:“白科长,请你们派人继续监视九尾狐,我们先去德惠。”
“要不要派车?”
“不用了,咱们不是干铁路的吗!”贺定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他在暗处,咱们可不能把自己摆在明处。”
十五
贺定谋把人员分成三组,重点放在程远、张为民这一组上。程远是东北人,来这已经第三次了,地形熟悉。张为民在株洲蹲坑,对牛翠花比较熟。
道地的东北腔帮了程远的忙,一位老人似乎认识孙广志,他说:“他呀,住哪疙瘩咱弄不清,大白天儿怕也不好找。不过,这小子有个毛病,每天早起都得上澡塘子去泡那么一阵子。你啦,赶早上澡塘子找他吧,保你一找一个准儿。”
“哦!”程远心中一喜,连忙谢过老人,回头冲张为民说,“老张,明天我们去澡塘子找他。”
“行!”张为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在株洲弄来的照片,递给程远:“你得记清了。”
大年三十。
节日的气氛被人为地愈搅愈红火。一早起,鞭炮声就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偶尔还夹杂着二踢脚在空中爆裂声。
不过,真要考究起春节前夕的热闹之最来,恐怕要数澡塘子了。中国人干干净净过个年的习俗促使着人们在这特定时刻朝澡塘子里拥,即使那些平日里不爱洗澡的人,也少不了来这里光顾。
程远和张为民也拥挤着买了澡票,走进澡塘子。他们审视了澡塘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目标。
“小程,咱们到管理室问问。这家伙是老主顾了,他们准认识。”张为民提议说。
程远一摸后脑勺:“着哇!老张,可真有你的。”
可是,怎么问呢?程远憋了老大一会,才万分不情愿地走到管理人员跟前:“同志,俺孙大哥呢,没来?”
“他呀!精着呢!他琢磨着今天人多,赶早来用了个清爽水,早走了。”果然认识他。
走了!?明天是大年初一,他自然不会再来澡塘子,原来住的地址又没有他,到哪儿去找?
“别急,小程,咱们转转去!”张为民发现程远焦躁不安,安慰他。
两人既有目的又毫无目的地转游着,从大街转到小巷,又从小巷转到大街。猛然之间,张为民一把拽住程远:“等等!”
“什么事?”
“你瞧,那位腆着大肚子的女人挺象牛翠花的。”
“是嘛!没看错。”
“可惜只看见了侧面,没有十分把握。”
“赶上前去仔细??。如果是她,野牛肯定在附近。”
张为民答应一声:“好!”脚步刚抬起来,就见一个男的从商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提溜礼盒,来到那女人跟前,挽起了女人的胳膊。
这下程远可来劲了,他兴奋地说了声:“野牛出来了。老张,赶快通知科长,我去跟踪。”
等到贺定谋同德惠公安所的同志们闻讯赶来时,程远却把跟踪的目标给丢了。原来这一带已接近郊区,全是错落的小平房,平房外面曲里拐弯的几乎没有正经街道。程远保持一段距离,跟到这里,目标一拐弯就不见了,不知道他进了哪一家。
德惠公安所的同志对这一带也不熟,马上派人找来了暗线。这暗线是个地里鬼,眨巴着眼睛说,孙广志早已在原来的地方住了,听说他在南方娶了个老婆,怀上了,如今租了他姑姑的房子。接着,说出了孙广志的新住处,但他不愿领着去。他们考虑暗线必须保护,也就没有坚持让暗线引路。听说要抓“东北虎”的头子,德惠公安所如临大敌,看准了房子便来了个四面包抄,紧紧围住了。
一位老年妇女正在厅堂里剁饺子馅,四合院的房子里除了剁肉的单调的音响之外静悄悄的。依旧是程远打头阵:“大娘,俺孙大哥呢!”
老妇女抬起头,定定地朝程远看了一阵:“找他干啥?”
“拜个年呗!”
“他不在!”
“出去蹓跶了?咳!”程远故意看看手腕上的表:“他亲口约我来的。”
程远说这话的时候,老妇人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程远的脸庞,听了程远的话她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嘴巴一翘道:“说他不在就不在。他就住那间房,你没见锁着吗!”
顺着老年妇女指的方向一瞅,门的确是锁着的。那锁分外扎眼,是仓库用的特大号弹子锁。程远纳闷了,明明看见他两口子拐了过来,他不回家,又到哪儿去了呢?本想到门边去瞅瞅,堂屋又有老妇人盯着,只好装出一副遗憾的神情折身走了出来。
贺定谋召集大家商议了一番,觉得先要确定孙广志是不是在家。于是,他领着高峰拐到房子的后窗,仔细一听,房子里有人声。似乎是一对男女在嘻笑,声音不高,听不真切。
显而易见,房间是锁给别人看的。在房子里嬉笑的人是不是孙广志难以肯定。贺定谋感到为难了,不去砸门吧,怕眼睁睁地看着罪犯在眼皮底下溜掉,去碰锁破门吧,又怕屋里不是正主造成影响。
德惠公安所老赵笑着说:“我看,干脆正正规规进去,来个引蛇出洞。”
不一会儿,两名公安干警走进了院子。老赵一进门便打起招呼:“孙大娘,过年好哇!”
“哦!是公安同志,有啥事吗?”老妇人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来。
“上面来了文件,春节期间要清查流动人口。您看这大年三十的,还得东跑西颠,唉!”老赵叹了口气,装着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家没啥流动人口。”
“我大兄弟呢?不是搬到你这来住了,听说他还带来个美人儿媳妇。”
“他不在家,门锁着哩!”老妇人还是那句话。
明明听见房间里有人声,这老太太不是睁着眼在说瞎话吗!老赵哈哈一笑:“嘿!真逗!大兄弟给我玩起这个来了。”说着,他直奔那间锁着的房,冲着里面喊,“大兄弟,小两口团圆年也不是这么过呀,就不怕把财神爷锁在外面?”
外面的说话声,屋里句句听得真切,孙广志直纳闷儿,乡音这样重,语气这么生,可这人又像是知道他反锁房门似的。他想了想,不就是登记个临时户口吗,这里的户籍警又不知道我在外边干的事,怕啥。他从炕上爬起身,从门边的花格窗伸出手来,打开了锁和门。
在株洲弄到了孙广志的照片,公安干警对案犯的面部特征早已记得真切。孙广志刚一露面,相跟着的贺定谋就走上前去,咔嚓一声给他戴上了手铐。
孙广志还没醒过神来呢!
“我们是南昌来的。”
听说是南昌来的,孙广志一下子瘫了,望着腕上的手铐,低头喃喃着:“真没有料到……”
从德惠赶回长春,已经是下午6时了。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的爆竹声像炒豆子般地爆响起来。贺定谋掏出钱,让岑侃去买些吃的来,他要请客让大家过个年。大伙都不同意,最后确定打平伙,花多少钱,六六三十六由大家分摊。
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岑侃上街可就惨了。家家店铺都关门大吉,回家过年了。岑侃一直跑到火车站,才买到了方便面和啤酒。酒菜见不着,只好买了两斤牛肉干和几听红烧牛肉罐头。
“好家伙!今天抓了野牛,你就让咱们吃牛肉。明天抓住九尾狐,我看你上哪儿弄狐狸罐头去。”李振江抛着罐头,取笑地说。
“凑合着吧,伙计。”岑侃跑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来,不无牢骚地说,“千家万户都在热热闹闹过年,有谁知道咱们几个这种过法。”
听到同志们的议论,贺定谋尽管有些感慨,但还是哈哈一笑说:“这不是挺有意思吗!吃点喝点哪天都行,可抓野牛得年三十。咱们应该庆祝胜利才是呀!”
正说着,张为民拎了个空暖壶走过来:“泡方便面的开水都没有了。”
“小程,这事就交给你了,讨两瓶开水去!”贺定谋觉得这事只能由程远出马。
程远面有难色。东北老乡有个老传统,大年三十谁家也不会把水给人,因为那样一来会把财水倒给外人。
程远一说,贺定谋想了想:“那就上干部、知识分子家去!”
程远正要出门,单经理带闺女来了。闺女手里端着一口28寸的特大钢精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单经理拎起锅盖,满面笑容地说:“来,吃过年饺子,我请客!”
“这……”
“你们为了老百姓过太平日子才来到咱东北,你们这过年咱不管谁管!?”单经理虽说是妇道人家,说起话来竟比男人还爽快。
六名公安干警非常感动。贺定谋望着单经理正要开口说什么,单经理好像早已知道了他的心思,凑近他跟前轻声说:“那天老白科长来我就猜到了,我是铁路家属,你就放心吧!”
“你们先吃吧!”单经理走到门边,突然又想起什么,招呼程远:“走,上我家打开水去!”
十六
同野牛孙广志的习性相反,九尾狐马中保正在家热热闹闹地过年。
公历1991年2月15日,农历辛未年大年初一夜晚9时,公安干警开始行动了。
为了不影响居民过年的兴致,他们都换上了便服。长春公安分局特地借了一辆普通面包车,驶向马中保的住处。
他住在长春市东北角,离伪满皇宫不远的一幢楼房的二楼。车子在路口停下以后,老远就听见了他那个单元里传出的麻将声和说笑声。
贺定谋和岑侃在江西新余曾同九尾狐打过交道,为了准确地捉拿案犯,他们自然走在最前面。
开门的正是马中保。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怎么也没有料到,远离三四千公里的南昌公安竟会在大年初一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优哉悠哉的叼着烟,醉醺醺的脸上带着笑意。
岑侃自然不会放过他,上前一把将他搂住。贺定谋掏出手铐,随即向他的狐狸爪子上套去。不料,这只瘦精精的狐狸却有一股子牛劲,猛劲一甩便摆脱了岑侃的双臂,朝房里冲去。
本来亮堂堂的房间里,刹那间电灯一齐被拉灭了。从房间里冲出20多人,有男有女,满嘴胡说八道,乱哄哄地喊着:“你们这帮坏人,过年也不让人消停”、“外边遛遛去,上刀山下油锅个顶个,要跳河手牵着手。”他们边骂,边揪住走在头里的岑侃和贺定谋,拳脚交加动起手来。
楼梯上没有灯,过道窄,又堆放了许多东西,后面的人挤不上去,又担心这帮家伙趁混乱之际掩护罪犯逃跑,只好干着急。
贺定谋和岑侃可就吃苦了,他们既要摆脱对方无理的纠缠,还得保护携带的枪支。过了好一会,岑侃总算仗着年轻力壮腾出了手,掏出枪来:“不准动,我们是公安!”
他打开了保险。哄乱的人被震住了一会,其中有人叫了起来:“还冒充公安呢!”“是呀,有种的就开枪,打死我们老百姓你也跑不了!”那些家伙又被煽动起来,并动手抢枪了。
这倒是贺定谋始料未及的。
长春公安分局的白科长,立刻意识到这帮家伙是在利用黑灯瞎火,蓄意制造打群架的场面,必须用公安来震住他们。但是,为了执行任务,他也穿了便服,只有司机一个人穿着警服,正在路口守车子。他马上打开对讲机,让司机立即奔赴现场。
正在混乱之际,二楼的窗户突然开了,一个黑影从窗口跳出来。但这并没有逃过在暗处设卡的程远的眼睛。自从九尾狐在江西新余从三楼越窗逃走后,贺定谋便防了一手,他特意叫枪法准的程远监视二楼的窗户。程远见窗口窜出一条黑影,料定必是九尾狐,顾不得招呼同伴,就单枪匹马向黑影扑了过去。“站住!”程远猛喝一声。那黑影非但不停,反而撒开双腿拼命逃窜。程远一边追一边掏出枪,鸣枪示警。眼看黑影拐弯抹角要窜进一条小巷,程远急了。“成败在此一举”,他心里想着,随即将枪口徐徐抬起,如同赛场上打跑鹿靶一般朝黑影晃动的下肢开了一枪。黑影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片刻之间,他却爬起身来,改变方向狂跑。
如果此时再不擒住罪犯,只需几分钟他便可跑向伪满皇宫附近。那里游人很多,让他混入人群再抓就难了。程远不再犹豫,接着又是一枪。
罪犯终于栽倒了。程远奔上前去,给他戴上了手铐。
枪声惊动了李振江,他也相跟着跑来了。走到罪犯跟前,他亮出手电一照罪犯的脸,高兴地说:“没错,就是他!”
“起来!”李振江怒吼一声。
九尾狐爬不起来了,倒是程远说:“我把这家伙的腿骨打断了。”
“哼!算你这骚狐狸运气,他没瞄你心口。”李振江说。
程远、李振江架着这只受伤的野兽返回来,九尾狐家的风波还余烟未散。
黑古隆冬之中,白科长、张为民、高峰三支手电筒照射着穿着警服的司机,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司机的出现,震住了那帮起哄乱打的男女。他们停下手,一个个怔在当地,默不出声。
俄顷,一个浓装艳抹的女人首先开了腔:“哟,当真是公安同志呀!”
“我们还当是流氓上门闹事呢!想不到闹出了这么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白科长义正词严地说,“你们是有意制造混乱,想掩护犯罪分子逃跑!”
“哟!公安同志,你可冤屈我们了。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百姓呵!”
“是呀,我们一贯奉公守法,哪有什么罪犯?”
就在这时,李振江跑上楼梯。贺定谋一看小李的兴奋神情,心中有了数,他说:“你们都下去,看看你们拼命保护的人吧!”
一帮男女鱼贯而下,待看到坐在地上的颓唐的九尾狐时,一个个都傻了眼,再也不吱声了。
“你们,”白科长扫视一下那帮人:“都跟我去派出所!”
“老贺,这人就交给你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的腿骨被打断了,是不是找个医院先治一治?”贺定谋征求白科长的意见。
“那好!就让司机先带你们去医院。”
九尾狐趴在地上,大腿一阵一阵钻心的痛,他嚎叫着捶着大地:“唉!真想不到会败在你们南昌公安手里……”
至此,“东北虎”南下第二支队17名罪犯全部缉拿归案,时间是羊年正月初一夜晚10时。
新年伊始,大吉大利!
〔责任编辑:王兰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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